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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国产区图片区小说区亚洲区 发布时间:2023-12-27 13: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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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费观看黄色视频APP下载元年(765年),吐蕃再次入寇,李豫准备御驾亲征,鱼朝恩以神策军随行,从此神策军的地位进一步提高,并分为左、右两厢,也就是从此时开始,神策军无论从地位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先前的皇家禁军——北衙六军,正式成为皇家禁军。在当时来讲,由于朝政不稳,谁掌握了禁军的指挥权,谁基本上就成了老大,李辅国之所以能够发动兵变,正是因为他手里有足够的禁军,而鱼朝恩的权力则更大,神策军本就是他的嫡系部队,现在他成为皇帝陛下至关重要的守护神,所以经常出入禁中,百官无不敬畏。或许是吸取了李辅国和程元振惨痛的经验教训,鱼朝恩成为掌控禁军的第一人后,最初并没有表现出飞扬跋扈、趾高气扬的态势,而是召集诸多文人学士到他的府上讲授经籍、习作文章,努力在朝廷内树立自己崇礼好学的形象。不可否认,鱼朝恩的包装工作实在很出色,但他的本性决定了狐狸尾巴终究是要露出来的,随着权力的增大和皇帝的日渐宠信,鱼朝恩开始显现出他那顽劣的本性。大历元年(766年)四月,鱼朝恩上奏李豫请求将以前朝廷赐给他在京城长安通化门外的府邸改造为佛寺,并申请以太后的谥号“章敬”为寺名。鱼朝恩的这个请求,显然迎合了李豫的心意,在得到同意后,鱼朝恩便开始大兴土木,为了这项改造工程,鱼朝恩虽然尽收京城中的木材,但仍不够用,为此他又奏请拆毁曲江池、华清宫以及百司诸衙的故宅以供其用。当时对于这项浩大的工程,卫州进士高郢上疏极力反对,但奏疏是通过鱼朝恩才能递到皇帝那里的,所以到了鱼朝恩那里,他将这封奏疏扔进了垃圾堆继续施工。工程完毕时,李豫对鱼朝恩更加宠信,任命鱼朝恩为内侍监,并不顾众人的反对,加封他为光禄、鸿胪、礼宾、闲厩等使,进封郑国公。至此,鱼朝恩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鱼朝恩不仅通过改建佛寺博得了好名声,事实上他在此工程中捞到的钱财不计其数,可谓名利双收,最重要的是他的官职当时已经深入到内朝的各个部门,本身就掌管禁军的他,随着官职衔的增多,他并没有满足所得到的,相反他却进一步扩充自己的势力。所以在迈上顶峰的同时,他也开始了逐渐下山的道路。大历四年(769年)二月,鱼朝恩奏请李豫将麟游(今陕西麟游)、普润(今陕西凤翔西北)划归神策军的管辖范围之内,次年又请求将兴平(今陕西咸阳)、武功(今陕西武功西北)、扶风(今陕西扶风)也划归神策军管辖。显然,经过两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信经历后,鱼朝恩并未满足于自己的足迹只在京城长安内转来转去,将上述这些地方划归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很明显鱼朝恩是想做河朔三镇那样有地方实权的节度使。对于鱼朝恩的请求,李豫同意了。很多史书记载说,当时李豫对于鱼朝恩的请求毫不犹豫地答应,是因为对他不能遏制,事实上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通过后来鱼朝恩的结局来看,他的下场和李辅国一样,都是拜皇帝陛下所赐。在我看来,李豫之所以同意鱼朝恩的请求,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对鱼朝恩宠信未衰,更透彻地说,他对这个善于伪装的奴才,压根就没有防备。但鱼朝恩显然是那种给点颜色就会开染坊的人,在成功度过最初的伪装岁月后,他开始亮出自己的獠牙。大历五年(770年)正月,鱼朝恩用其亲信刘希暹为神策军都虞侯。作为鱼朝恩最得力的干将,刘希暹在看到主子的权势日盛一日时,他建议鱼朝恩在北军设置监狱,并组织市井无赖诬告京城富贵,将其逮捕入狱,严刑逼供后屈打成招,没收家产归神策军使用。凭借着这种手段,鱼朝恩领导的神策军在京城长安大肆掠夺,而鱼朝恩本人因为手中握有“刀把子”,在朝廷内开始卸去伪装的面具,仗着自己学过几天经学要义,开始不把朝臣放在眼里。例如,鱼朝恩受李豫的命令,以判国子监的身份主持祭孔大典,仪式结束之后,他在国子监引用《易经》中的“鼎折足,覆公餗”这句话,讽刺当朝宰相,意思是当朝的三公犹如鼎之三足,假如三公才能低下,犹如鼎失其足,那么鼎就会倒塌,里边的食物就会倾覆,也暗喻国家会败亡。坦白讲,鱼朝恩所说的这些话确实很有道理,但问题的关键是,有道理的话是要看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是皇帝陛下说这些话,所有的朝臣全会虚心接受,但同样的话从一个宦官的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用教训的口吻呈现出来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定然生出一股痛恨。但人的素质和心计是不一样的,如宰相王缙当时就被气得脸色大变,而宰相元载虽然内心十分痛恨,但表面依旧谈笑自若,就连鱼朝恩都不得不对元载产生钦佩之情。“怒者人之常情,笑者则神秘不可测啊!”当时鱼朝恩对身边人说出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带领众人转身离开了国子监。鱼朝恩虽然对元载评价颇高,但他并没有真正地重视这个当朝宰相,放眼望去,他始终认为除了皇帝陛下,朝廷内有胆量和有实力和他掰手腕的人还没有生出来。然而鱼朝恩或许想不到,当他高傲地离开国子监时,元载的内心已经开始升腾起一股复仇的火焰,不久的将来鱼朝恩那悲惨的结局中就有他的功劳。敢于掰手腕的人虽然元载内心对鱼朝恩不满,但表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事实上如果按照派系来划分,元载算是李辅国一党的人,李亨在位时,他因与李辅国之妻同族而受到重用,管理漕运,李豫即位后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即宰相),后又被授与天下元帅行军司马。元载虽然表面温和,但骨子里却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宝应元年(762年)三月,朝廷任命时任户部侍郎的元载为京兆尹,他不满这项任命,就跑去跟李辅国辞职,表示坚决不干。从这件事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出元载的倔强性格,所以当鱼朝恩在他面前讽刺百官时,元载的心中会是作何感想不言而喻。我们无法判断元载对鱼朝恩的憎恨是否有李辅国倒台,自己产生失落之感的因素,但纵观他当上宰相后就始终处在鱼朝恩的压制之下来看,元载肯定对鱼朝恩没有什么好感,因为朝廷本应该除了皇帝就是宰相,现在一个奴才居然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其实换了谁都不会痛快。当鱼朝恩率众离开国子监的那一刻,元载已经暗暗下定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彻底扳倒鱼朝恩,百官之内无人敢向鱼朝恩叫板,而元载现在就要做这个敢于掰手腕的人。元载明白扳倒鱼朝恩仅凭一腔热情是丝毫没有意义的,像王缙那样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更是行不通的。元载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皇帝李豫将是决定最后结局的唯一因素。事实上那么长时间以来,对于鱼朝恩为非作歹作威作福,让百官蒙羞的事情,李豫的心中很是不爽,但李辅国、程元振之后,鱼朝恩现在掌握神策军,而神策军又是在李豫深陷危难之时,唯一伸出援助之手的军队,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仅此一点就让李豫实在不忍心拿下鱼朝恩。但皇帝陛下的仁慈,在鱼朝恩看来却是懦弱,于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李豫心中对自己先前的想法产生了动摇,同时也让元载抓住了机会。大历五年(770年)正月,在鱼朝恩讽刺百官的十天后,他的养子鱼令徽时任内给使(属内侍省管辖,掌管诸门进物之事)与同事发生了纠纷,回家后向鱼朝恩告状。按说这种小事情,作为朝内第一红人的鱼朝恩应该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去处理,但很长时间以来他的飞扬跋扈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于是在听到养子的告状后,他拍案而起带着鱼令徽到李豫那里去告状。失衡的心态注定了鱼朝恩不可能理智地向皇帝陛下说明情况,值得一提的是,这也是鱼朝恩首次公开向皇帝发难。在李豫面前,鱼朝恩表现得十分傲慢,要求皇帝将和鱼令徽发生争执的人治罪。李豫清楚地明白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置人于死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他极力安抚鱼朝恩希望他不要计较,鱼朝恩几次质问皇帝,李豫全都以赔笑脸的方式化解。如果鱼朝恩就此知趣地退下,或许就不会有后来那场祸事的发生,但偏执的他执意要在朝堂之上争出个名堂,在看到皇帝陛下迟迟不给说法的时候,他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鱼朝恩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李豫答不答应,自己今天一定要达到目的。“陛下,老奴的养子之所以遭受羞辱,就是因为官职卑微的缘故,希望陛下赐给他紫衣。”顺便说一句,依据唐代的官服制度,赐给紫衣意味着加封三品官。从一个无名鼠辈直接提拔到三品官,这已经不知是几级跳了,可是就在李豫还没反应过来时,鱼朝恩已经让内侍太监将紫衣捧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他亲手为鱼令徽穿上。刹那间,在场的所有朝臣全都惊呆了,这明显是在向皇权挑战,幸好李豫还是很机灵的,他并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强颜欢笑地敷衍。“令徽穿上了紫衣,朕觉得特别合适啊!”李豫的敷衍让鱼朝恩错以为达到了目的,他让鱼令徽向李豫谢恩后,随即便不再言语,但此时的李豫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今天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可以说鱼朝恩的做法已经是在羞辱自己。如果任凭这个奴才肆意妄为,他会成为比李辅国、程元振更大的祸害!这是李豫当时冒出的唯一想法。李豫虽然没有露出声色,但坐在宝座上的他脸上还是瞬间流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却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元载看在眼里,敏感的他认为清除鱼朝恩的机会已然到来。当天,元载秘密面见李豫,趁机上奏鱼朝恩意欲图谋不轨,说他暗中联合同、华二州节度使周智光不断招兵买马,而且他自己本身又统领神策军,如果不及时清除,恐怕后患无穷。元载最后还添油加醋地说,今天在朝堂之上挑衅陛下的权威,就是鱼朝恩意欲图谋不轨最好的证明。元载的话当时让李豫想了很多,他仔细回想鱼朝恩在兵败陕州后被重新起用到现在为止的经历,可以说让李豫有种逐渐被钳制的感觉。公开向皇帝要地盘,国子监羞辱百官,朝堂之上挑衅皇权!这一切景象都在李豫脑中像过电影般的不断闪现,尤其想起今天朝堂之上鱼朝恩那嚣张态势,让李豫顿时觉得不寒而栗。“此人必杀!”李豫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这件事情就交给爱卿去筹划吧!”在李豫下定决心的一刹那,元载终于长舒一口气,在他看来,只要有了皇帝这句话,接下来的一切全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虽然他没有兵权,但他坚信自己的智慧抵得上千军万马。有了皇帝陛下的支持,元载开始了谋划,他根据鱼朝恩平日入殿由射生将周皓率领百名武士护卫,以及其党羽陕州节度使皇甫温手握重兵作为外援的现状,制订了一个详细的清除计划。元载首先用重金贿赂皇甫温和周皓并晓以大义,将两个人争取过来,然后让李豫下诏让凤翔节度使李抱玉担任山南道节度使,将皇甫温调任为凤翔节度使,表面看是重用皇甫温,实则是将其外调以自助。在解决完外部问题后,元载开始着手从内部解决。元载明白鱼朝恩掌握着神策军,所以绝不能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既然强攻不成,那就只有智取。攻其不备!在元载看来,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于是在他的策划下,一场清除鱼朝恩的行动就此开始。大历五年(770年)清明节这天,李豫在殿内宴请群臣,整个宴会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下进行,当然除了李豫和元载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其他人全都不知道稍后不久在这里会对鱼朝恩进行清算。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的首席宰相元载并没有参加这场宴会,此刻他正守在从朝堂通外宫外的中书省,他所在的位置至关重要,因为无论是谁都必须经过中书省才能出去,换句话说,元载算是切断了鱼朝恩的退路。酒席宴间的鱼朝恩显得神采奕奕,当时除了皇帝,似乎就属鱼朝恩是宴会的核心,所以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场看似氛围融洽的宴会会暗藏杀机。就在宴会即将结束、鱼朝恩准备返回自己的神策军营地时,李豫忽然让鱼朝恩留下议事。朝堂内的官员向皇帝陛下行礼过后,开始陆陆续续地退出朝堂之外,大殿内只剩下李豫、鱼朝恩,以及随行而来的周皓等人。事实上,此时的朝堂之上,鱼朝恩等于已经被孤立起来。李豫的突然挽留,依然没能让鱼朝恩醒悟过来,直到李豫细数他的罪状,他才反应过来,但已经习惯嚣张跋扈的他不仅没有彻底反省,反而和李豫争辩。最后,鱼朝恩甩了句狠话:“陛下不相信臣所说的话,臣身边的这些人可以为臣证明。”鱼朝恩的这句话明显是在逼宫,他的潜台词是:我的手中掌握着神策军,即使你是皇帝又能奈我何?事实证明:人一旦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就会被雾霾遮蔽双眼,此时的鱼朝恩恰恰处于这种状态,要知道神策军虽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跟随他前来的周皓早已经成为元载的人。鱼朝恩说完后,没等李豫反应,他转身便向朝堂外走去,但他没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周皓和几名随从并没跟着自己一起走。鱼朝恩心中觉得十分不解,就在他正想回身询问周皓时,元载已经带人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什,什么意思?”鱼朝恩刹那间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恐惧。“哼!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厌恶你很久了吗?”元载冷笑着说道。“厌恶我?”鱼朝恩不解地问道,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李豫,似乎在向李豫求证。“你嚣张跋扈、羞辱大臣、暗中扩充势力,你以为朕不知道吗?”李豫厉声问道。“陛下不要忘了,是谁在陛下狼狈逃往陕州时带着人马护驾的!”鱼朝恩争辩道。“够了!即使你护驾有功,这么长时间以来,朕回报你的已经足够多了,但你身为臣子,却不懂得做臣子的规矩。朕就是厌恶你。就算你掌握着神策军,现在你又有什么本事施展!”李豫越说越激动,最后他不等鱼朝恩再次辩解,便下令将其诛杀。“让这个嚣张跋扈的奴才在朕面前永远消失!”李豫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李豫一声令下,元载和周皓等人立即将鱼朝恩按倒在地,然后五花大绑地拖到后殿,将其吊死。刚才还满是喧嚣的朝堂瞬间恢复了平静,李豫坐在宝座上喘着大气,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恢复平静。没过多久元载和周皓等人将鱼朝恩的尸体带回大殿向皇帝陛下复命。李豫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鱼朝恩的尸体,片刻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显出一丝舒缓神色,仿佛压抑许久的情绪随着鱼朝恩的死而瞬间得到释放。但站在朝堂下的元载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明白鱼朝恩虽然已死,但他掌控的神策军却依旧存在,如果接下来的事情处理不当,将会酿成大祸。“陛下!鱼朝恩虽然死了,但外边的神策军还在,臣认为陛下应该立即对外下诏,说鱼朝恩顶撞陛下,陛下一气之下罢免了鱼朝恩观军容等使的职务,但依然保留了他内侍监的官职,可是鱼朝恩却备感羞愧,自缢身亡。臣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稳住神策军。”元载的话让李豫从刚才的如释重负重新回到现实中来,他命人妥善处理鱼朝恩的尸体后,便让元载按照刚才的提出的建议写了一封诏书。在诏书的最后,李豫加了一句话:“鱼朝恩既已自缢,其余诸人皆不问先前事迹。”可以看出,李豫试图通过自己主动将神策军和鱼朝恩划清界限,来稳住神策军,不让事态进一步升级。事实证明,在李豫和元载君臣二人的努力下,诏书一经发布,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李豫下令让鱼朝恩的家人将其尸体领回,并赐给六百万钱作为丧葬费抚恤其家属。鱼朝恩的家属和神策军在本次事件中都没有生出事端,但为了以防万一,李豫加授鱼朝恩的亲信王驾鹤、刘希暹为御史中丞,以安抚北衙的神策军,因为他知道玄武门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安抚住北衙禁军,等于守住了大门。不过,李豫虽然对神策军安抚之策,但对和鱼朝恩先前交往密切的官员,却毫不留情进行打压,例如礼部尚书裴士淹、户部侍郎判度支第五琦,皆连坐鱼朝恩之罪被贬出京城。鱼朝恩就这样结束了他那嚣张跋扈的一生,和李辅国、程元振相比,鱼朝恩的下场可以

                      国,其实是在秦国列祖列宗艰苦奋斗的基础之上完成的,是数以百方计的鲜活生命倒在血泊中成就的。长平之战以后,赵国的军力消耗殆尽,赵国的灭亡已经是指日可待。秦国将会怎样对待长平战败的赵国呢?是让赵国苟延残喘,还是一鼓作气灭掉赵国?第21章邯郸之战由于赵孝成王的一系列失误,赵国在长平之战中付出了惨烈代价,几乎耗尽了赵国军队全部的有生力量,元气大伤,从与秦国平起平坐的一等强国,一下变成了三流国家。然而获胜后的秦国并没有停止进攻赵国的步伐。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前159),取得长平大捷之后的秦军,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大将白起兵分两路:一路由王龁率领,攻下皮牢(今山西翼城东)、武安(今河北武安附近);一路由司马梗率领,攻克太原郡(今山西中部)。白起回国,上报秦昭襄王,要求增加军粮供应,一鼓作气消灭赵国。刚刚在长平之战中遭受重创的赵国,能够应对秦国的进攻吗?赵使入秦求和秦军攻城受挫此时,秦国对是否立即灭赵产生了不同意见。三年的长平之战虽然以消灭赵军四十五万有生力量告终,但是,秦国损失也非常大。秦国士兵死伤过半,国内空虚(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秦昭襄王对是否马上灭赵持存疑态度。这是“主疑”,君主对这场战争犹疑不决。秦国大臣也因邯郸之战爆发了一场斗争。白起虽然立了大功,但是,他是秦国前丞相魏冉所起用的大将,而此时魏冉已经告别了政治舞台。新任丞相范雎是靠着挤兑魏冉登场的,因此,范雎对魏冉提拔重用的白起深怀戒心。秦军在长平之战后立即发动对赵国的进攻,使赵国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因为赵军主力在长平之战已消耗殆尽,如果秦军兵临赵都邯郸,赵国将面临灭顶之灾。惊魂未定的赵孝成王立即派出使者出使秦国,游说范雎。赵使的游说抓住了两个关键点:第一,白起功压范雎。赵使携带重礼拜见秦国相国范雎,一见面,赵使立即问范雎:秦军要围攻邯郸了吗?范雎说:是的。赵使接着说:邯郸一围,赵国必亡,赵国一亡,秦王就可以称霸天下了(赵亡则秦王王矣)。但是,白起立了灭赵大功,攻取了赵国七十多座城池,南定楚国都、郢、汉中,北灭赵括之军。即使是古代的周公、召公、吕望,功劳也无法超过白起(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如今白起又力主立即灭赵,赵国一灭,白起肯定位居三公高位。您身为秦国丞相,能不屈居其下吗?白起的功劳如此之大,即使您不想在他之下,也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啊!您可不能让白起占尽秦国之功啊(今赵亡,秦王王,则一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第二,秦国得地不得民。秦军曾经占领韩国上党,上党的百姓全部逃到赵国,坚决不当秦民。如果灭了赵国,结果会怎么样?赵国北部的百姓肯定逃到燕国,赵国东部的百姓逃往齐国,赵国南部的百姓逃到韩国。秦国能得到多少百姓?秦国占了赵地却得不到赵国百姓,这些赵地有何用处?所以,与其攻灭赵国,不如让赵国割地议和(秦兵劳,请许韩、赵割地以和)。赵使这一番话完全说到了范雎的心坎里。于是,范雎对秦昭襄王说:秦兵经过长平之战非常疲劳,应当允许赵国割地求和(秦兵劳,请许韩、赵割地以和)。于是,秦昭襄王驳回了白起一鼓作气吞灭赵国的请求,采纳了范雎的建议,允许赵国割六座城议和。这叫“相谗”,丞相谗害将军,将相不和。白起力主趁赵国元气大伤、民心不稳之时立即攻下邯郸,最后得到的竟然是秦昭襄王撤兵休整的命令。白起心中颇为不快,但是,王命又不能不从。被迫回师的白起打听了一下,得知是相国范雎的主张,从此,白起和范雎有了隔阂。到了九月,经过数月休整之后,秦昭襄王派大将王陵率兵攻打邯郸。此时的白起正生病,没有出征。秦昭襄王四十九年(前258)正月,王陵攻打邯郸,略有进展,秦昭襄王立即增兵邯郸。但是,王陵接下来的攻打却并不顺利,损兵折将。此时,白起的病也已经痊愈,秦昭襄王便派白起接替王陵。白起说,邯郸不容易被攻下来:一是诸侯的救兵快到了,秦国将再一次面临诸侯的合纵抗秦,而且,诸侯各国对秦国的仇恨非常深。二是秦国虽然打赢了长平之战,但是,秦国自身也是“死者过半”,国内空虚,战场又远离秦国。三是赵国殊死抵抗,因为这次打的是赵国国都(争人国都)。四是秦军内外受敌,赵居城内,诸侯在外,对秦军形成合围之势。所以,秦军这次肯定打不赢。秦昭襄王一看自己指挥不动白起,便让相国范雎去请白起。白起上次一鼓作气攻下邯郸的计划就毁于范雎之手,现在,范雎来劝自己挂帅,白起自然以有病为由,称病拒征。秦昭襄王一怒之下,判白起迁徙之刑,发配到西北的阴密地区(今甘肃灵台一带),听说白起对此心有怨艾,秦昭襄王赐其宝剑,令其自裁,白起行至杜邮自杀。白起拒不出征,秦昭襄王无奈,只好派王龁代替王陵担任前线总指挥。战争持续到这一年的八九月份,邯郸还是久攻不下。这叫“将弱”,秦国派出攻打赵都邯郸的将领太弱。主疑、相谗、将弱,有了这三个因素,邯郸之战怎么打呢?庞大的秦军把邯郸团团围住,但由于赵军的誓死抵抗,秦军攻不下邯郸城。赵军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据城死守,但依靠赵军现在的军事实力,它也不能打败秦军。所以,秦军和赵军一度处于一种僵持状态。但赵国首都邯郸被围困,一旦被攻破,赵国就有灭顶之灾。因此赵国形势依然岌岌可危,处在这种危险的状态下,赵国采取了什么办法来解邯郸之围呢?鲁仲连义不帝秦信陵君窃符救赵赵国在进行殊死抵抗的同时,展开了积极的合纵努力。赵国的合纵分为两路,一是求救于魏,二是求救于楚。平原君赵胜的夫人是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姐姐,赵国的危难促使平原君不得不紧急求助于魏公子无忌。魏王听了无忌的报告,立即派大将晋鄙率领十万大军救赵。秦昭襄王听说后,也立即传话给魏王:我很快就会攻下赵国,诸侯谁敢救赵,灭赵之后我就立即灭谁(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接到秦昭襄王捎来的口信,吓得赶忙派人通知晋鄙,停止进攻。晋鄙得到王命,将军队驻守在边境之上,名义上是救赵,实际上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魏王一方面命令晋鄙停止前进,一方面派了将军辛垣衍潜入邯郸。辛垣衍对赵孝成王说,秦国、齐国曾经相互称帝,但是,不久在各国压力之下都撤销了帝号。现在齐国已经非常衰落,不可能再称帝,只有秦国有能力称帝。所以,我认为秦国攻邯郸是假,要求赵国带头称秦王为帝是真。如果赵国真的尊秦昭襄王为帝,秦国一定非常高兴,邯郸之围可以立即解除。赵孝成王和平原君听了之后犹豫不决。此时,一位叫鲁仲连的齐国义士恰好在围城邯郸之中,听说了这件事,找到平原君,并通过平原君见到了辛垣衍。鲁仲连对辛垣衍说,秦国是一个不讲礼义、崇尚杀人的国家(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一旦我们尊秦王为帝,一定会使天下苍生深罹其殃。魏王是没有认识到奉秦为帝的危害,所以才会劝赵国这么做。一旦魏王明白这种危害,绝对不会尊秦为帝,而且会帮助赵国。尊秦为帝有什么害处?秦王一旦称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撤换诸侯的大臣,把贤明者说成是无能者,将无能者说成是贤臣,甚至可以指派自己的宫女做诸侯的妃姬,安插间谍在诸侯的寝宫里(彼将夺其所谓不肖而予其所谓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如果魏王的殡妃全部是秦国派来的女特警,魏王还会有一天安宁的日子过吗?您还能受到魏王的信任吗(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一席话说得辛垣衍再也不敢劝说赵孝成王尊秦为帝了。不尊秦可以,但是,当前的燃眉之急是如何解除邯郸之围。邯郸被围之后,平原君多次写信给信陵君,催促他想方设法救赵。信陵君不但自己劝说魏王,还派手下的门客劝,但是,魏王惧怕秦国,始终不肯让晋鄙出兵。平原君不了解魏国这边的实情,看到魏国军队迟迟不至,急得天天催信陵君,而且话说得让信陵君很为难:公子是急人之难的人,如今邯郸早晚都会被攻破,魏国救兵不来,这是急人之难吗?公子即使看不起我,即使不愿帮助赵国,怎么也不能不顾你姐姐吧(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信陵君听了是又羞又急。但是,无论信陵君派多少人去游说魏王,魏王因害泊秦国,主意坚定,不敢出兵救赵。万般无奈的信陵君只好亲自率领一百多辆战车的宾客救赵,以作殊死之战。经过魏国都城大梁城门之时,信陵君拜访了自己的好友侯生,诉说了自己的困境以及与秦军誓死一战的决心。侯生听了这一番话,冷冷地说:公子你好自为之吧,恕老臣不能送行。信陵君走了几里地,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平时对侯生那么好,天下无人不知。但是,我今天奔赴疆场,侯生竟然没有送我一句话。难道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惹得侯生不高兴?信陵君越想越郁闷,于是立即掉头再访侯生。侯生看见信陵君回来,笑呵呵道: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的。公子待我一向不薄,今天公子要自投死地,我不送公子一句话,公子一定会非常遗憾,所以,一定会回来。信陵君问计侯生,侯生说:我听说能和晋鄙的兵符相合的另一半兵符在魏王的卧室内,只有最受魏王信任的爱妃如姬可以出入魏王的卧室,窃出兵符。我还听说如姬的父亲被人杀害,魏王亲自出面追查凶手,最终也没有成功。后来,还是公子替如姬报了仇。如姬一直想为公子效力,苦于没有机会。公子只要一张口,如姬一定会为公子偷出虎符,夺取晋鄙之军,救赵退秦。信陵君一听,喜出望外,立即求助如姬,如姬果然将兵符窃到,送予信陵君。信陵君这次再告别侯生时,侯生嘱咐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公子即使与晋鄙核实了兵符,也不一定能让晋鄙交出兵权。如果晋鄙再向魏王请示,事情就麻烦了。我有一位门客屠夫朱亥,可以和你一块儿去。这个朱亥是位大力士,晋鄙若交出兵权万事皆休,若他不交兵权则当场杀了他。信陵君带着虎符出发那一天,侯生对他说:我老了,不能随侍公子。我计算着行程,估算公子到达晋鄙军队之时,我会北向自刨以送别公子。信陵君到了晋鄙的军营,晋鄙核对了兵符,没有问题。但是,晋鄙的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他对信陵君说:我现在统率十万大军,驻守国境,担负国家重任。现在你一个人坐一辆车来就要取代我,我怎么办?朱亥一听,立即用藏在袖中的四十斤重的大铁锤,杀了晋鄙。信陵君夺了军权,立即下令:父子俩同在军中的,父亲回家;兄弟同在军中的,兄长回家;独子无兄弟者一律回家。此令一出,军中欢呼雀跃。余下来的八万精兵,个个摩拳擦掌,向邯郸进发。魏国八万救援大军直奔赵国都城邯郸,信陵君所率的魏军能解邯郸之围吗?平原赴楚毛遂定盟散尽家财李谈退兵信陵君得到好友侯生的指点,窃符救赵,在边境夺了魏国大军的兵权,然后率领八万魏国精兵奔赴邯郸,这可以说是救援赵国的一支有生力量。面对秦军对邯郸重重包围的困境,赵国也不敢把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在向魏求救的同时,平原君亲自向楚国求援。现在魏国的救兵搬来了,那么赵国还能搬来楚国的救兵吗?临行前,平原君在自己的门客中挑选随从,原打算选拔二十名,但是,最终只选到十九人,就差一个人,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了。此时,平原君门下有一位叫毛遂的人,主动找到平原君说愿意补足现在还差的一个名额。平原君不认识毛遂,便问毛遂:先生在我门下待了几年了?毛遂答:三年了。平原君说:贤士处世就像是锥子放在布袋之中,锥尖马上就会冒出来。先生在我门下待了三年,我还一无所闻,可见先生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毛遂回答道:今天就请将我放在袋子里吧。如果早把我放在袋子之中,我早就脱颖而出了。这就是成语“毛遂自荐”和“脱颖而出”的出处。平原君最终还是决定让毛遂一块儿出行,但是,其他随行的十九个人都看不起他。毛遂也知道这十九门客看不起自己,出国后,毛遂和这十九个门客谈起说楚一事,语出惊人,谈必中的,这些门客都对毛遂佩服得五体投地(比至楚,与十九人论议,十九人皆服)。当平原君和楚王商讨合纵抗秦之事时,从日出谈到中午,也没谈出个什么结果。那十九个门客对毛遂说:先生上。毛遂二话不说,带着佩剑走上台阶。上台之后,毛遂走到平原君面前问:合纵的利害两句话就说清楚了,今天从早上谈到中午也没谈出个结果,到底因为什么?楚王不认识毛遂,马上问平原君,这位客人是谁?平原君回答,这是我的门客。楚王一听,立即对毛遂吼道:还不赶快下去!我和你的主人谈事,你插什么嘴!毛遂手握利剑说:大王之所以敢训斥我,是因为你觉得你手下人多势众,但是,十步之内,你楚国人再多也派不上用场。大王的性命悬在我毛遂的手中(王之命悬于遂手)。我的主人在这儿,你凭什么训斥我?再说,你不觉得楚国太窝囊了吗?一个白起竟然横行楚国,率领几万人攻楚,一战即拿下楚国的鄢、郢,二战就焚烧了楚国先君的陵寝,三战又羞辱了楚国的先君(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连赵国都为楚国感到羞愧,大王却不知羞耻。原来,白起前些年仅率部分秦兵攻楚,就把楚军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毛遂才故意提起此事来刺激楚王。毛遂接着说,合纵抗秦也是为了楚,并不仅仅是为了赵。楚王听了毛遂这一番话,回想起白起攻楚的尴尬,便立即答应和赵国结盟,派兵救援赵国。平原君目睹了毛遂在楚国的出色表现,非常欣赏毛遂。他率赵国使者先行回到邯郸,立即将毛遂奉为上客。此时邯郸城中的形势已是千钧一发,魏国、楚国的救赵大军还没有到达,邯郸城中已经在讨论要不要向秦国投降。虽然赵国不仅搬来了魏国的救兵,还请来了楚国的救兵,而且现在两路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向邯郸开进,但依靠当时的交通条件,两路援军到达邯郸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秦军的进攻却从来没有停止。危在旦夕的邯郸城内,平原君万分焦虑,应该采取什么办法来赢得时间、等待救援呢?恰在此时,邯郸宾馆一位吏员的儿子李谈(《史记》作李同,司马迁避父司马谈讳而改)问平原君:您不担忧赵国灭亡吗?平原君说:赵国一亡我就要作俘虏,我怎能不担忧呢?李谈接着说:邯郸城中的百姓,拿人骨头当柴烧,交换孩子当饭吃,形势危急到了极点。然而您的后宫姬妾侍女数以百计,穿着丝绸,肉菜都吃不完,百姓们则粗布短衣都难以遮体,粗食都吃不饱。百姓困乏,兵器用尽,您的珍宝却丝毫无损。假如秦军攻破赵国,您还能拥有这些东西吗?假若赵国得以保全,您又何愁没有这些东西?现在您如果能让夫人以下的人都编到士兵队伍中,担负守城任务,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分给士兵,士兵们在危急之时最容易感恩戴德。平原君采纳了李谈的建议,散家财征得三千人的敢死队(于是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谈率领这三千人的敢死队奔赴秦军,进行自杀式的进攻,秦军被打退了三十里。李谈战死在疆场之上,但这三千敢死队却为赵国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就在赵国得到喘息之时,魏、楚两国的援赵军队也火速赶到了邯郸。在魏、楚联军的合力夹击下,秦军招架不住,被迫退兵。最终秦将郑安平(“昭王称霸”中用车载范雎自魏进入秦国的使者,时任将军)竟率两万秦兵投降(郑安平为赵所围,急,以兵二万人降赵)。秦军将领被六国军队打得投降是极为罕见的,但是,赵、魏、楚

                      临其境,不然难以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滋味。仗打到这还不算完,更猛的还在后面,随后袁崇焕命人用芦花、棉被装裹火药,以“缚柴浇油,并掺火药,用铁绳系下烧之”,这种东西叫“万人敌”。沾满了火药的棉被剧烈燃烧,随风四处飘散,飘到哪里就烧到哪里,只要沾上就会陷入火海,即使就地打滚也无济于事。在“万人敌”的燃烧下,后金工兵全军覆没。努尔哈赤见困难太大,于是转攻南城,后金弓箭手对城头射箭,南城守军死了三分之一以上。危急关头,袁崇焕赶到南城。明军除大炮、万人敌、火枪、火球外,凡是能点燃的都往下扔。据明军塘报记载,明军拉出了几条长铁索,用火烧红,甩到城下来攻击爬墙的敌军。铁索所过之处,传来后金军的声声惨叫,后金军在熊熊烈火中永生了,尸体堆满了城下,却未能前进一步。正月二十四日的宁远之战就这样结束了。二十五日努尔哈赤继续下令攻城,城上袁崇焕继续下令开炮,这天后金军可是不敢像昨天那样玩命了,后金军畏葸不前,他们一面抢走城下的同胞尸体,一面胆战心惊地攻城。尽管努尔哈赤不断变换打法,环城寻找着薄弱处,但宁远就像铜墙铁壁,城上的明军个个都像超人一样。努尔哈赤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怀疑,他搞不清究竟是自己老了,还是自己的兵弱了。据朝鲜李星龄《春坡堂日月录》记载,就在努尔哈赤纠结之时,他被红夷大炮炸伤,遂下令停止攻击。第一次宁远之战结束。战后袁崇焕乘胜派兵收复右屯、大凌河、小凌河、锦州、松山、杏山、塔山、连山,此番努尔哈赤寸土未得。七个月后,努尔哈赤驾崩,关于努尔哈赤是否在此战中被红夷大炮炸成重伤,努尔哈赤之死是否与此战有关等问题,我们后面再揭晓答案,咱们先看这场战役本身的一系列谜团。“是役也,奴贼糜烂失亡者实计一万七千余人。”(《徐光启集》卷四《练兵疏稿二》)“天启六年正月宁远守城,歼贼一万七千余人。”(瞿式耜《瞿忠宣公集》卷二《请求火器疏》)《辽海丹忠录》有诗写此战:西风一夜来羌管,平沙一望胡骑满。投鞭已看河断流,靴尖更笑城如卵。城中士庶惊且啼,孤城围合归路迷。谁提一旅救水火,引领空自瞻云霓。纠纠守臣猛如虎,莫嫌文士不解武。手提长剑倚层楼,指点三军发强弩。飞蝗疑箭炮疑雷,一战俄叫劲敌馈。艰危历尽见利器,有将如是兮何怯匈奴来。《崇祯实录》卷八记载:强敌压境,人方疾呼而望援,而崇焕为关门必不可发一援宁之兵,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亦但是置将与卒耳。而崇焕置母妻子百口于军中。纸上甲兵,禁中颇牧(廉颇、李牧)人,可自命也。而实从矢石锋刃中,住奴而遏奴者,其胆气较练,而伎俩较实。现在有一批人要把袁崇焕拉下神坛,因此就把袁崇焕贬得一无是处,本文在写作上的资料来源为明朝计六奇《明季北略》、明朝温体仁《明熹宗实录》,朝鲜李星龄《春坡堂日月录》,清朝官方编修的《清太祖武皇帝实录》。朝鲜人咱可以不信,明朝的记载都说此战袁崇焕打得不错,至于《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嘛,对于此战则写得很简略,对于此战交战的全过程记载如下:帝即令军中备攻具,于二十四日以战车覆城下进攻。时天寒土冻,凿城破坏而不堕。军士奋力攻打,宁远道袁崇焕、总兵满桂、参将祖大寿婴城固守,枪炮药罐雷石齐下,死战不退,满洲兵不能进,少却。次日复攻之,又不能克,乃收兵。二日攻城共折游击二员,备御二员,兵五百。《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中努尔哈赤打的那些胜仗都是大书特书,而此战一带而过,则反证此战努尔哈赤战败。质疑袁崇焕此战胜利的人拿出的一个证据就是《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后金军此战只死了五百人,而不是一万七千人。于是一帮人就相信满人的记载,说袁崇焕此战说歼敌一万七千人是“亩产万斤”,等等,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他们就认为满人的记载那么靠谱呢?这些人就举出例子,说宁远大捷明军斩获的后金军首级只有二百六十九颗,而后金军自己说自己死了五百人,如此证明后金军的记载靠谱。这种说法看似有道理,实际上如果针对此战战况分析,就会将其戳穿,在这两天的战役中,明军始终没有派大量士兵出城抢尸体,而努尔哈赤即便六万人死了一万七千人,还是有四万三千人的。而且各书也记载努尔哈赤把尸体抢回去,因此等到努尔哈赤撤军后,袁崇焕的军队再出城,能割下的首级少之又少,此外,后金军有许多人被红衣大炮炸得“糜烂”或被火烧成炭、从城墙上栽下来摔成肉泥,这些情况下都是无法割下首级的。如果算上这些尸体被炸烂的,加上尸体被后金军抢走的,那么无论如何此战袁崇焕歼灭的后金军也应该有近一万了吧,不然难以解释文中袁崇焕用各种手段歼敌了。也有人说了,努尔哈赤之所以撤军,是因为活动了位于努尔哈赤后方的明朝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作用,这种说法不全面。努尔哈赤率兵进攻宁远时,毛文龙的确派部将林茂春、王辅率军进攻位于今辽宁鞍山南面的海州,派部将杜贵、曲承恩直入沈阳,并且行动极为迅速。袁崇焕也因此上奏说:“孰知毛文龙径袭辽阳,故旋兵相应。使非毛帅捣虚,锦宁又受敌矣。”(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毛文龙在塘报中也说:又据鹿岛参将李茂春、宽奠参将王辅飞报:奉文会同率领官兵,正月二十二日夜晚,奔至连家庙,止差海州城八九里之地扎住,撞遇前哨郭加等回报:奴酋大虏,于十八日午时,过三岔河、红草头、丁字泊几路头,于过河二十里就下营,径下路西寇去了。小的放心前进海州城里,以曾通知辽民,约定大兵到日,一同杀贼东行。职即拨兵一千五百余员名,随于夜班官兵齐到海州城下,放炮攻城。鞑贼闻炮惊醒,奔入新城。官兵随围喊攻多时,枪炮打死鞑贼无数。贼见各山顶上炮火连天,又见城里城外兵民喊声动地,不知多少兵马。天将大亮,随即收兵,鞑贼恐惧,并不追赶。(毛承斗《东江疏揭塘报节抄》)可见,毛文龙的确对于进攻宁远的努尔哈赤起到了很大的牵制作用。但如果像那些全盘否定袁崇焕的人一样,把宁远解围的功劳完全归功于毛文龙就有失偏颇了。如果袁崇焕守不住宁远,像此前开城、辽阳、沈阳的守将那样把城池丢了,那么毛文龙即便牵制又有何用?此外,即便是对袁崇焕评价不高或评价很低的书,对于这次宁远之战也是赞不绝口的。辽左发难,各城望风奔溃。八年来贼始一挫,乃知中国有人矣。盖缘道臣袁崇焕平日之恩威,有以慑之维之也。不然,何宁远独无夺门之叛民,内应之奸细乎?本官智勇兼全,宜优其职级,一切关外事权,悉以为之。而该道员缺,则听崇焕自择以代。(《明熹宗实录》卷六八)初,虏势张甚。人心惶骇欲遁。自崇焕坚拒,气始振。关外九城得屹然拱护山海……藤县(袁崇焕广东藤县人)之于东陲,亦勋劳多矣!初,经略高第议弃宁前锦右。果如其说,则辽西将非国之有也。赖藤县力持,成宁远之功,士气少奋。(《国榷》)《明熹宗实录》的作者温体仁和《国榷》的作者谈迁都是对袁崇焕整体持否定态度的,在此大背景下他们说袁崇焕宁远之战打得不错,更可见袁崇焕此战货真价实。战后,袁崇焕因功升任辽东巡抚。综上,宁远之战,袁崇焕歼敌一万七千人的说法或许会有一定程度夸大,但保守估计袁崇焕歼敌也有近万,而清朝方面的记载则完全不靠谱,因此此战明军的胜利是货真价实的。对于宁远解围,袁崇焕的守城占了很大作用,而毛文龙的出击也使得努尔哈赤在攻城失败后没有继续围城,而是撤军了,因此毛文龙对于宁远之战也有不小作用。宁远之战结束了,但本文并没结束,在努尔哈赤下令从宁远城下撤军的第二天,正月二十六日,努尔哈赤一面派少部分兵力继续攻打宁远城,一面命大部分骑兵进攻与宁远隔海相望的觉华岛(现在叫菊花岛)。觉华岛之战开始了。时值隆冬,海面冰封,从冰上走就可直达岛上。守将姚抚民为加强防御,沿岛凿开一道长达十五里的冰壕,以阻挡后金骑兵的突入,由于过于寒冷,许多士兵在开凿冰壕的时候把手指头都冻掉了。然而,天气严寒,冰壕凿开之后,又冻上了。努尔哈赤命武讷格率领蒙古骑兵及后金骑兵数万人,由冰上进攻觉华岛。岛上明军都是水军,没有盔甲和跟骑兵作战的武器,且寡不敌众,最终七千明军全军覆没。粮食八万余石和两千余艘战船都被后金军焚烧;主岛作为明朝关外的后勤基地也被后金军摧毁。此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觉华岛明军游击金冠在战前去世,他的儿子金世林是武林高手,到北京参加考试,听说父亲去世,就带了三百人到觉华岛,要把老父的遗体运回老家安葬。此时正赶上觉华岛之战,金世林一面护卫父亲的棺木,一面指挥三百人同后金军作战,结果三百义士无一生还。战后,袁崇焕作了《祭觉华岛阵亡兵将文》,文曰:慨自战守乖方,屡失疆土。天子赫然震怒,调南北水陆舟师。谓尔乘船如马,遂调之来,为进取也。据尔等间关远至,岂不欲灭此朝食,一帆而金、复归,再帆而黄龙扫哉!奈未尽其用而敌即来。冱寒之月,冰结舟胶。窘尔之所长,乌得不及于难。说者谓谋之不臧,不臧固不臧矣,然排山倒海之势,以十八万而临数千之水卒,即臧可奈何?而尔等计无复之,愤然以死,略无芥蒂。视当年之弃曳倒奔者加一等也。人之罪,至死而免;人之品,至死而定。今将略尔罪而嘉乃忠。请命于天子,谅为之恤,所以不没汝等者,良有在也。吁嗟!巨浪茫茫,空山寂寂,皆汝等忠灵之所洒荡也。望故乡以何日,即转劫而无期,苒苒游魂,何不相结为厉,歼仇泄愤?在生之志,藉死以伸,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尔其勉之!不腆之奠,涕与俱之。尚飨!第十章努尔哈赤死亡调查天启六年(1626年)正月,努尔哈赤战败。七个月后的八月二十日,努尔哈赤驾崩。现在主流的一种说法认为,努尔哈赤是在宁远之战中因被红夷大炮击中,受重伤而死,那么真相是这样吗?张岱《石匮书后集》记载:“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这本书说有一个后金的王重伤,但没说是谁。辽东经略高第奏报:“奴贼(努尔哈赤)攻宁远,炮毙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被火炮炸死的大头目是谁,没明说,不知道。朝鲜人李星龄的《春坡堂日月录》,记载了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中受重伤。据该书记载,朝鲜译官韩瑗随使团来明时,碰巧与袁崇焕相见,袁崇焕很喜欢他,第一次宁远之战时曾把他带在身边,于是韩瑗得以亲眼目击第一次宁远之战的全过程。此战结束后,袁崇焕曾经派遣使臣带着礼物前往后金营寨与努尔哈赤见面,无非是胜利者的嘚瑟,来嘲讽失败者,使者说:“老将(努尔哈赤)横行天下久矣,今日见败于小子(袁崇焕),岂其数耶?”“努尔哈赤先已重伤,及是具礼物及名马回谢,请借再战之期,因懑恚而毙云。”这条史料明确记载努尔哈赤是在宁远之战中受了重伤,并由于宁远兵败,精神上也受到很大的打击,最终抑郁而终。朝鲜申锡愚《入燕记》记载:世传袁经略(袁崇焕)之守此城(宁远)也,我使浮海入朝,泊于海口,登陆抵城下。经略传言开门。我使入现,军中方演杂剧,一少年倚人肩而观场,即经略也。使臣暗叹曰:“大敌相拒,乃使如此少年督师耶?”留几日,城中忽戒严,盖敌至也。我译因干入谒,门士露刃而立。入门,军校列侍经略,发气满容,英威肃肃,不敢仰视。俄命军校一人出视敌,须臾,又命一人出,侍立者次第受命出,惟两校捧剑而立左右。居顷之,忽有大声震天,经略测远镜照见骑白马者,跳腾于黑烟红焰中而去。愕然呼曰:老酋逸矣。仍使人持羊酒劳曰:慎勿更来。清太祖忿恚呕血云。我使始知预埋红夷炮于城外,觇敌来阵,从地道引线,火发地坼,虏骑如掀灸坠。这段话说,宁远大战时,一声巨响后,袁崇焕拿起望远镜看到一个骑白马的人(骑白马的不只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还可以是努尔哈赤),在黑烟与红色的火焰中“跳腾”了一下,然后跑了,袁崇焕说:“老贼跑了!”之后袁崇焕派人去拿着酒来见努尔哈赤,说:“你们今后永远别再来了!”努尔哈赤就被气得吐血了。事后笔者知道,此前是把红夷大炮埋设在城外,等敌人来后,通过地道埋设的引线,努尔哈赤踩上就炸了。总之,朝鲜人的说法是:努尔哈赤踩地雷上了。朝鲜人金景善《燕辕直指》记载:世传袁崇焕守宁远城,清太祖引兵袭之时,我国译官适过此,入见袁公,公积书万卷,静坐一室,城中皆寂然。夜深一小将入白事,公点头而已。引我译上小楼,拓窗俯瞰,少顷,城外炮声如雷,无数清兵飘腾于烟焰之中。盖预埋地雷炮于城外,敌至而发也。翌日,公登城临视,叹曰:“杀人此多,吾不免乎!”清太祖仅以身免,与十余骑逸走。公使人送羊酒慰之曰:“后勿更来。”已而悔曰:“人之冒硝药气者,饮酒则死,吾之送酒有若诱人致死,非义也。令追还而不及。”清太祖果愤恚至此,呕血而殂。这段记载中,袁崇焕就有诸葛亮空城计时的范儿了,袁崇焕在万卷书斋中静坐,夜晚一个小将前来报告事情,袁崇焕只是点头而已。然后袁崇焕带着笔者来到小楼,打开窗户俯瞰城外,少顷,城外炮声如雷,无数后金军队被炸死。原来是袁崇焕事先埋设了地雷。努尔哈赤仅以身免,带着十几个骑兵跑了。第二天,袁崇焕派人去拿着酒来见努尔哈赤,说:“你们今后永远别再来了!”努尔哈赤就被气得吐血了。不久,袁崇焕就后悔了,说:“人在冒炮火硝烟气时,喝酒就死,我给他送酒而把他害死,是不义。”然后袁崇焕派人去追酒,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没几天就传来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关于努尔哈赤在宁远被炸死,只有这三条史料,那么这三条史料可信吗?这可都是朝鲜人记载的,而他们笔下的历史……朝鲜人的史料记载疑点多多。疑点一:既然朝鲜人都知道努尔哈赤“先已重伤”,那么守卫宁远的最高统帅袁崇焕就应更加清楚,何况袁崇焕还曾派遣使臣前往后金营中察看过。如果努尔哈赤确实身负重伤,这当然是袁崇焕的特大功劳,也是明军的重大胜利,不仅袁崇焕本人,而且朝廷上下、文武百官都将对此事大书特书,以便激励军民的士气。但是,无论是袁崇焕本人报告宁远大捷的折奏,还是朝廷表彰袁崇焕的圣旨,抑或朝臣祝贺袁崇焕宁远大捷的奏疏,其中都只字不提努尔哈赤受伤之事,只是说敌军有一个重要人物受伤了。疑点二:努尔哈赤战败于宁远,是天启六年正月(1626年),至八月二十日死,其间七个月时间努尔哈赤是在养病吗?当然不是。《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这七个月间,努尔哈赤“整修舟车,试演火器”,并且到“远边射猎,挑选披甲”,积极准备再进攻宁远,以复前仇。四月,努尔哈赤亲率大军,征蒙古喀尔喀部,“(努尔哈赤)率诸王臣统大军征之。初五日出十方寺边,渡辽河安营。选精骑令诸王率之急进,寻其居处,亲率众军继之。于初六日,大兵星夜前驱,次日天明,分兵八路并进。……帝率兵回至科坤河边安营。”还能从沈阳骑马带兵出发到内蒙草原作战,可见努尔哈赤身体状态不错。五月,毛文龙趁努尔哈赤宁远之战新败,对后金腹地的扰乱、进攻加剧,整个后金人心浮动,努尔哈赤一看打不过,便想出招降的臭棋,他写信给毛文龙:大金国皇帝致书毛大将军麾下:自古国家兴亡,皆天运循环,其将亡也,必灾异屡降,刀兵四起;其将兴也,必苍天护佑,动而成功。昔日伊尹见夏朝气数将尽,弃夏而归商汤;姜子牙见商朝气数将尽,弃商而归周。今闻将军说我何必杀人如此之多,若不杀人,何人不来归顺。我想说,辽东原是贵国朱家王朝之民,天乃赐我,

                      声木:《苌楚斋随笔》第五卷,第1页;参见恒慕义:《清代名人传略》,第849—851页;吕元驄:《翰林院》,第128页。?当安庆陷落时,余阙自杀,他的妻儿也都投井自尽。翟理斯:《中国人名辞典》,第955页。?比干是纣王的叔父,他指责这个暴君的暴行。纣王说:“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今欲一观”,然后让人在王座前将比干剖腹观心,并把他的遗骸腌制起来。翟理斯:《中国人名辞典》,第626页;劳伦斯·A·施奈德:《楚国的狂人》,第37—38页。?魏裔介:《兼济堂文集》第一卷,第5—8页。?《明史》(国防研究院),第2993页。1653年7月11日,赐地供祭。皇帝还令金之俊为崇祯创作了一首哀乐。《世祖实录》第七十六卷,第5—6页;张其昀编:《清史》,第53页;冈本跻:《转折时期南方中国官员的政治道德危机》,第104页;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61页。1655年3月6日,皇帝下诏命礼部会同院部等详定褒恤明末殉难官员之事。魏裔介时为兵科都给事中,应诏上书,其主旨与他以前的言论完全一致,把忠孝与天地赖之以存在那种力量联系了起来:“有忠臣孝子,则有人伦;有人伦,则天地赖以不坏。”魏裔介:《兼济堂文集》第一卷,第27页。魏裔介还讨论了纪念殉难之臣的有关细节,包括如何找到他们的遗体,发现他们死节的地点,以及造立石碑和选定现有的祠庙来纪念他们等等。同上书,第28页。在这些年里,顺治越来越强烈地把自己等同于崇祯皇帝。1657年他向工部颁令说:“朕念明崇祯皇帝孜孜求治,身殉社稷,若不急为阐扬,恐千载之下,竟与失德亡国者同类并观,朕用是特制碑文一道,以昭悯恻,尔部即遵谕勒碑立崇祯帝陵前,以垂不朽,又于所谥怀宗端皇帝上加谥数字,以扬盛美。”李清:《三垣笔记》卷中“补遗”第1页。后来,顺治曾亲自祭扫崇祯陵墓,失声哭泣,呼道:“大哥、大哥,我与若皆有君无臣!”同上书,第2页。在这种情况下,顺治也必定关心起明陵被冷落的状况。就在永乐皇帝陵墓正门的一个亭子里现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有1659年12月30日的一个敕令。皇帝在敕令中说,由于看到明陵颓败的状况,他决定命令工部修复明陵,此后他还将每年一二次派遣臣僚进行检查,以确保明陵完好无损。?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8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卷,第12页。早在这年秋天,即1652年9月,就有几位朝廷大员因受贿过多,超过了可以接受的限度而遭弹劾。吴惟华被劾受贿逾万贯;江南按察使卢慎言被劾受贿逾2万贯;工部的顾大申被人告发受贿逾40万贯。当时朝廷定制,臣僚受贿逾10贯,论笞。王思治、金成基:《从清初的吏治看封建官僚政治》,第142页;吕元驄:《清初中国的腐化现象》,第61页。?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9页。?同上。?《世祖实录》第七十卷,第24页。?同上书第七十卷,第24—25页。?谈迁:《北游录》,第374页。?其他八人是高思敬、高三、王国祯、顾麟、槐启樟、李之栋、李东明和刘文登。李运长待李三如叔伯,待李三的侄子李天凤如叔伯兄弟,收李天凤的儿子李纂为义子,充官监。《世祖实录》第七十卷,第25—26页;参见谈迁:《北游录》,第374页。?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9页。?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第二卷,第10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卷,第266页。萧一山认为李三可能在与汉人臣僚共谋起义,所以他是南方起义遗民的代表。但鉴于李三与满洲贵族的联系,这一说法看来难以令人相信。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9—390页。?同上书,第27—28页。?《世祖实录》第七十二卷,第8—9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88页。?《世祖实录》第七十一卷,第26—27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88页。?《世祖实录》第七十二卷,第2页。这后一诏令颁于1653年2月28日。参见墨子刻:《清代官僚政体内部组织》,第434页;刘云春:《清初中国的腐败》,第45页。?王思治、金成基:《从清初的吏治看封建官僚政治》,第140页。?宁完我1654年对陈名夏的弹奏揭露了魏象枢与陈名夏的关系。见《世祖实录》第八十二卷,第5页。?《世祖实录》第七十一卷,第5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897页。?同上书,第7页。大计制度一直得到推行。到1661年8月13日,摄政王鳌拜颁下上谕,其内三院满汉大学士、各部院尚书、侍郎等官,俱著自行陈奏;其他各官,下至七至九品的满洲臣僚,令各衙门堂官实行详加考核,著其称职与否,并送各所属部院,再严加考核。此制原定每年举行一次,但1665年就被废止而让位于京察、大计制度了。米勒:《派系斗争》,第25—26页;吕元驄:《清科举》,第333—335页;杰里·诺尔曼:《简明满英词典》,第31页。?李呈祥可能打算任用未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的第二、三等进士。当时的制度是派遣这些新科进士去六部、通政使司、都察院及大理寺“观政”三个月,然后委以官职。顺治后期废罢此制,鳌拜摄政后复旧,但新科进士在指定的部门只观政几天就可回家探亲了。吕元驄:《清初官员的实务训练》,第82—83页。?《世祖实录》第七十二卷,第854页;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63—364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83页。八年后,李呈祥在沈阳得到赦免。他返回自己的家乡、山东北部的沾化,1687年在沾化去世。?张其昀编:《清史》第一卷,第52页;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2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86页。?参加殿试的“贡士”应撰策论一篇,由皇帝亲定前十名的名次,名次的确定既考虑策论的内容,也考虑书法的优劣。吕元驄:《翰林院》,第23页。?查慎行:《人海记》卷上,第2页。50人在专门的满人科举中及第,另外56人则列名汉人榜。这些及第者有许多先是在各旗学校或义学中受过初等教育,后来进入“八旗官学”就学。八旗官学建于1644年,专事培养学生学习汉字经籍和满语。不过,应该指出的是,旗人入仕并不像汉族文人那样主要凭科举功名的高低。从1644至1795年,考中进士的旗人只有449名,所以顺治朝旗人考中进士数额虽多,但在整个清代并不典型。史景迁:《曹寅和康熙皇帝》,第75—76页;吕元驄:《翰林院》,第25—26、143页;《统治民族——满族的教育》,第130、133页;参见奥克斯南:《马背上的统治》,第87页。北京博物馆(从前的孔庙)现存1652年和1655年石碑两通,分别刻有当年考中进士的旗人名单。?这当然不是新问题了。限额制度本身是明太祖在1397年科举考试后确定的,那一年所取51个进士中没有一个北方人。查尔斯·O·贺凯:《明朝》,第49—50页。?因为进士必须由高级文官推荐才可参加殿试,以期入选翰林院,所以雄心勃勃的年轻进士经常随身携带着自己的习作,去拜访那些朝廷大员。而官员们也很喜欢推荐那些已小有名气的士子。不过,由于他们要对自己所推荐的人的未来表现承担责任,所以荐举人也关心应荐人的政治品质。吕元驄:《翰林院》,第25页。?谈迁:《北游录》,第389页。至于谈迁记载的可靠性,见吴晗:《谈迁和〈国榷〉》。?这是清朝举行的首次“御试”。顺治想要考考所有三品以上的翰林院官员。他要求每人都注释《论语》,并写一篇关于建立常平仓的奏章。吕元驄:《翰林院》,第87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86页。?同上。?张其昀编:《清史》,第3726页;谈迁:《北游录》,第362页。?据法律:“奴仆有犯(偷盗、奸淫)应报官,家长不得擅自惩罚。奴仆无罪而家长惩罚之至死,答一百。家长杀奴仆非死罪之人者,不分旗人、官员,俱发黑龙江,若系平民,配发为奴。”马里纳斯·J·梅杰:《清代末年的奴仆制》,第333页。?《清史列传》,第39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62页。根据《实录》载,任珍因妻妾与他人“通奸”,遂私自将她们杀死了。然后他派人到京城行贿兵、刑二部,以掩饰罪状。兵部侍郎李元鼎与刑部尚书一样受到牵连。不过李元鼎虽然被判死刑,皇帝却下令免死。除任珍以外,共有九名官员被降级,他们绝大部分是满人。《世祖实录》第七十二卷,第13—14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四卷,第6页。?《清史列传》,第39页。?冯铨也主张判处任珍死刑,但显然是出于前一种理由,因为他没有像那班大臣们一样后来受到皇帝的处罚。张其昀编:《清史》,第3787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四卷,第6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四卷,第6页。?同上书,第7页。?同上。?同上。?同上书,第74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四卷,第8页。?1653年5月20日成克巩接替陈名夏任吏部尚书。张其昀编:《清史》第一卷,第52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四卷,第8页;张其昀编:《清史》,第3788、3897页;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2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四卷,第9页。?同上。在这里汉军旗人是被归入满洲臣僚、而非汉人臣僚一边的。?同上。?满洲君主皇权的这一形式,正如此后清代历朝天子所推行的,旨在“中和官僚势力,使之‘更为均衡’,从而减轻对皇帝的威胁。”哈罗德·L·卡恩:《皇帝心目中的君主制》,第7—8页。?《世祖实录》第七十七卷,第7页,1653年9月9日条。6月27日,顺治坚持亲自复查有关官员渎职罪的所有案件。同上书第七十六卷,第3页。?魏裔介:《兼济堂文集》第一卷,第13页。?魏裔介:《兼济堂文集》第一卷,第13—17页。?谈迁:《北游录》,第390页。?同上书,第391页。皇帝经常与陈名夏谈论王朝兴之衰,讨论唐、宋治世之英主。孙克宽:《吴梅村北行前后诗》,第6页。?谈迁:《北游录》,第374页。当某部尚书呈上章奏时,皇帝会颁下口谕,臣僚遂将口谕大致记录下来,带回衙门,正式抄送内院,由内院用朱笔写成上谕,转送到都察院六科。吴良秀:《中国的交通》,第14—15页。?《世祖实录》第八十二卷,第16页。?此时,御史朱鼎元力劝顺治任用更多的汉官为侍从。吕元驄:《清初(1644—1660)的御史、摄政王与皇帝》,第90页。?张其昀编:《清史》,第53页。?《世祖实录》第七十六卷,第12页。?谈迁:《北游录》,第371页。此时皇帝还恢复了明朝的票拟制度,这最初是冯铨在九年前提出来的。票拟制度的恢复,就意味着应把六部奏章复本送一份到内院。?吴良秀:《中国的交通》,第16—17页。?谈迁:《北游录》,第378页。虽然这在满洲贵族看来似乎是内廷蚕食外朝权力的又一实例,也是顺治与其亲信之间关系日益密切的一个征兆,但此举的起因却是汉人大学士们在别处找不到住宅。在汉官搬出紫禁城迁到南城之后,一时间宅院紧缺,房租飞涨。旗人在北京的生活是相当惬意的,因为紫禁城内空宅很多。汉人大学士们由于自己简直找不到一所像样的宅院以供居住,所以非常妒忌旗人的特权。因此正是由于他们对此抱怨太深,顺治才让他们移家东华门内。这是1654年4月14日的事。昭梿:《啸亭杂录》第一卷,第7页。?吕元驄:《清初(1644—1660)的御史、摄政王与皇帝》,第91—92页。?《世祖实录》第八十一卷,第2页;参见张其昀编:《清史》,第54页。《盂子·公孙丑上》对“结交”是赞扬的。1653年7月23日,皇帝还强调有必要防止宦官与朝廷官员结党。于敏中:《国朝宫史》第一卷,第2页。?《世祖实录》第八十一卷,第5页。?谈迁:《北游录》,第389页。?陈名夏的另一个动机也许是出于贪财。无论谁统帅这样一支军队作战,都必定会有许多中饱私囊的机会,仅军赏一项即已足够了。例如,根据《广阳杂记》记载,洪承畴后来就因在东南地区的战绩得到赏钱5万贯。转引自李光涛:《洪承畴背明始末》,第251页。?最初,李定国承认孙可望在“四王”中居于首位。“四王”继承了张献忠的军队。后在1648年孙可望因李定国不顺从而叫人当众打了他,两人于是失和,互相争夺对南明永历皇帝的控制权。1652—1656年间,永历皇帝蹙居于贵州西南的安隆一隅。1652年暮春,李定国利用他在西南得到的战象和土著军队,对清军发起一系列进攻,大获全胜。1652年8月7日,李定国夺取桂林,一月之内,广西请将大多向南明反正。斯特鲁弗:《南明》,第116页。?谢国桢编:《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27页;恒慕义:《清代名人传略》,第359、436页;李光涛:《洪承畴背明始末》,第269—291页。?谈迁:《北游录》,第389页。?同上。如前所述,翰林院在这些年里被并入内三院。1658年,顺治循名责实,给了翰林院以较为正规的地位。翰林院作为一个机构,兼备内三院各院的职能:编《实录》,修玉牒,并掌管进士殿试之事。近半数的翰林院庶吉士为满人,入选翰林院的汉人则令其学习满文。翰林院位处皇宫东南,就在后来英国使馆的北面,斜穿过长安街就是北京饭店。吕元驄:《翰林院》,第4页;奥克斯南:《鳌拜摄政的政策和制度》,第269页;《清初的翰林院》。?吕元驄:《翰林院》,第44页。?宫崎市定:《中国的考试地狱》,第80—82页。?谈迁:《北游录》,第390页。?《世祖实录》第八十一卷,第6页。?谈迁:《北游录》,第398页。郑成功于3月10日和12日攻打崇明岛和金山的消息大约就在此时传到了北京。张其昀编:《清史》,第53页。?明朝正式的皇冠实际上是一顶边缘缀有成串珍珠的黑色方顶帽。黄仁宇:《万历十五年》,第6页。?萧一山:《清代通史》第一卷,第388页。?谈迁:《北游录》,第389页。这时的朝服兼有汉、金、元三代的特色。同上书,第351页。在不同的臣民面前穿着不同的服装,对顺治皇帝来说肯定已经很习惯了。为了有利于对蒙古人的统治,他十分乐意别人把他当作一尊菩萨。1653年他接受了达赖喇嘛送他的一块金牌,上面称他为“天神”。但这完全是为皇帝君临蒙古人和藏人专用的。顺治并不向汉人提及他被尊为佛的事情。大卫·M·法夸尔:《大清帝国统治中作为菩萨的皇帝》,第8、21—25页。?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第二卷,第10页。?《世祖实录》第八十二卷,第1—2页,1654年4月17日奏章。参见《东华录》顺治十一第五卷,第4—6页。?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第二卷,第9页。?《世祖实录》第八十二卷,第2页。虽说宁完我作出这种严正的指责,是为了使满洲贵族支持他个人对陈名夏进行报复,但他也并不怎么掩饰他们个人之间的不和:“名夏礼臣虽恭,而恶臣甚深。此同官所共见闻者也”。同上。?《世祖实录》第八十二卷,第1—2页。?同上书第八十二卷,第3页。园产价值10万金,江宁各上司公捐银3000两,代为纳价。?同上。?同上。宁完我建议逮捕陈掖臣及其家人长班,严加拷讯。据说陈掖臣被捕时,有田900顷,银700两。谈迁:《北游录》,第391页。?张其昀编:《清

                      圆明园”的滑稽笔误。所幸我国毕竟是有历史学者,力挽狂澜,以正视听,捍卫了“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历史事实。可是,在笔者看来,即便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这种说法,仍然是有欠精准的……是谁放火烧毁了圆明园?一百多年以来,稍有近代史常识的中国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这个说法,在原则上,似乎没有什么大错。只是,如果深入到史料当中并从细节入手,则会发现,这种说法,其实仍然有过于笼统的嫌疑。我从各方史料里面读出来的事实却是——不是“英法联军”,而是“侵华英军”放火烧毁了圆明园,在那把持续了两天的熊熊烈火当中,侵华法军,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并未扮演什么实质性的角色。首先,我要交代这个故事的背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法联军杀入北京的时候,联军误以为咸丰皇帝住在圆明园(事实上咸丰皇帝那时正在热河承德避难)。这是英法联军杀向圆明园的最初动机——想活捉大清国的皇帝。在向圆明园进军的过程中,侵华法军率先抵达了圆明园并开始抢劫园内的财物,而侵华英军的部队则在此期间迷了路并因而晚到了一天。在晚清长期当官的美国人马士认为,是侵华法军带头劫掠了圆明园,而此后,是侵华英军放火烧毁了圆明园,而侵华法军实际上并未参与放火。马士在其所著《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中的说法,是这样的:“……最后,(英国全权公使)额尔金伯爵希望破坏圆明园宫殿的建筑,把它视为有些俘虏曾被虐待的地方,并作为计划损伤(大清国)皇帝个人尊严的一种办法……而(法军方面的)葛历劳士男爵则以为:这不过是对没有抵抗的乡村地点和别墅的一种破坏而已,他宁愿破坏北京城内的皇宫,因为那是最高权威的所在……(法军)孟德邦将军亲眼看到圆明园被他自己的军队所劫掠过,认为破坏圆明园是一种破坏文化的暴行,并不能产生所期望的结果,他拒绝协同去执行这种破坏,(英军)格兰特将军则反对去破坏皇宫,认为那是一种背信行为……因而,他(格兰特)着手去执行(英国全权公使)额尔金伯爵的命令来破坏这个避暑行宫(指圆明园)。这个命令发布了,在10月18日……二百多所建筑物,被(英军)格兰特将军指挥的军队,付之一炬……法国人劫掠了这个宫殿,而英国人又毁坏了它……”马士的说法,总结起来,是以下的几点意思:1.法军洗劫了圆明园的财物,而英军则提议烧毁圆明园。2.法军不同意烧圆明园,法军说:要烧就烧紫禁城。3.英军坚持要烧毁圆明园,法军反对,并拒绝参与。4.英军一意孤行,下令自己的部队,独自烧毁了圆明园。我们再来听听瑞士学者林瑞谷(ErikRingmar)的说法:“……Finally,on18thOctober,theBritishcommander,JamesBruce,theeighthearlofElgin–thesonoftheseventhearl,thenotoriouscollectorofGreekmarbles–orderedtheYuanmingyuantobeburnttotheground.Duringthesubsequenttwodays,groupsofsoldiersweredispatchedaroundthegroundstosetfiretothevariouspalacesandtheotherbuildings……”林瑞谷(ErikRingmar)的这段叙述,翻译成中文,是以下的意思:“……终于,在(1860年)10月18日,英军统帅额尔金(勋号略去)下令烧毁圆明园,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成群结队的士兵们,被分派到园中的各处,放火烧毁了各种各样的宫殿、塔、亭以及其他的建筑物……”这位瑞士学者ErikRingmar的说法,出自他所著《LiberalBarbarismandtheOrientalSublime:TheEuropeanDestructionoftheEmperor'sSummerPalace》,可译作《自由派的野蛮和东方人的庄重:欧洲人捣毁圆明园始末》。可见,瑞士学者林瑞谷(ErikRingmar)的说法,也是很清楚的:是英军放火烧毁了圆明园,法军并没有参与其中。此外,我们民国时期的著名历史学家蒋廷黻也认为是侵华英军烧毁了圆明园。蒋廷黻在其所著《中国近代史》附录里面,有一篇名叫《评清史稿:邦交志》的章节,该章节当中,有如下的文字:“……《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两广总督叶名琛之被捕、文宗之退避热河、英人之焚圆明园诸事,共占篇幅仅西藏交涉之四分之一……后巴夏礼又力助法翻译官与载垣辩论,且措词失礼。载垣于是阳许之,而阴谋害之。次日晨,英、法译者归营报告,途遇僧格林沁之马队,英人被捕者二十六,法人十三,经二十日之监禁虐待,英人得生归者半,法人仅五名,后英人之焚圆明园者,即以报复也。撰《邦交志》者,何必隐讳其词若此……”蒋廷黻这段文言文,翻译成现代中文,是以下的意思:“……《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两广总督叶名琛被捕、咸丰皇帝暂避热河承德、英国人火烧圆明园,这些事情在《清史稿》里面,竟然只占西藏交涉案的四分之一篇幅……英国谈判代表巴夏礼奋力协助法国翻译官和(怡亲王)载垣辩论的时候,出言不逊。载垣于是表面上答应巴夏礼,暗地里却盘算谋害他们。第二天早晨,英、法两国翻译在归营报告的途中,被(清军)僧格林沁的马队抓走,英国谈判代表被抓了二十六人,法国谈判代表则被抓了十三人。这些人被僧格林沁拘禁了二十天,并遭到了虐待。其中,英国谈判代表只有一半的人生还,而法国谈判代表则只有五人生还。后来,英国人放火烧毁圆明园,就是对这件事的报复。写《清史稿?邦交志》的人,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一段呢?……”可见,民国时期中国著名历史学家蒋廷黻的说法,也是一样的:是英国人(或说英军)烧毁了圆明园,根本没有法国人(或说法军)的事。我们再来看看法国大诗人雨果(Victor-MarieHugo)在他《给巴特勒上尉的复信》中的说法:“……有一天,两个来自欧洲的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财物,另一个强盗放火……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雨果的这封信,转引自贝尔纳·布里泽《1860:圆明园大劫难》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8月第1版,第383页。)显然雨果的说法,也是这样的:法军洗劫、英军放火。分得很清楚,毫不含糊。是英军烧毁了圆明园,而法军只是洗劫财物,并没有参与放火。无独有偶,“火烧圆明园”事件的亲历者——法军方面的人员阿尔芒·吕西也认为是侵华英军放火烧的圆明园,法军并没有参与放火。我们来读一读阿尔芒?吕西证言:“……世界第八奇迹(指圆明园),我们(指法军)刚刚将其洗劫一空,英国人又刚刚将其付之一炬,圆明园,这历经了数朝数代的杰作,是我平生所见最漂亮的东西,今生今世,再也无缘一见了……”(法军方面这个人员“阿尔芒·吕西”的证言,转引自BernardBrizay《1860:圆明园大劫难》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8月第1版,第285~286页。)我们再来看看当时法军的随军翻译埃利松在《翻译官手记》中的说法——埃利松也认为是侵华英军不顾法军的反对,独自放火烧毁了圆明园的。“……(英、法两军)各派出三个人组成一个六人委员会,委员会负责根据物品(赃物)本身的价值或艺术价值……以便可以平均分配……海淀的中国(大清国)百姓已经越过围墙进入公园(圆明园)……贪婪突然萌发了他们(海淀村民)身上那颗爱国主义(指怀念明朝)的种子,他们奔走相告说报仇的时刻已经来临,说这是老天爷要让清朝灭亡……周边的农民、海淀的无产者们,偷偷和帮助侵略军的中国(大清国)苦力勾结,进入园林中的宫殿……时不时有人高喊‘救火啊’。他们慌张赶过去,任凭东西散落一地,他们用丝绸……床单……来扑灭已经烧到珍木壁板的火焰……英国人不顾他们盟军(指法军)的克制行为,独自派出了一支纵队,有条不紊地烧毁了圆明园里剩下的一切……宫殿被烧了,寺庙、珍宝馆、藏书阁被烧了……都化为了黑色的灰烬……(法军蒙托邦司令)说:‘这些人(指英军)简直是太狂妄了,简直是虚伪透顶……’”法国学者贝尔纳·布里泽(BernardBrizay)在其所著《1860:圆明园大劫难》一书里,也查阅并引用了法军随军翻译埃利松的证言如下:“……附近海淀村的(大清国)村民,和法军招募的一些(大清国)苦力,已经架上了云梯,攀上墙头进去了,开始自顾自地抢了起来,他们在好几个殿堂放了火,因此开始引起恐慌……就这样,英国人、法国人……大批地冲进了圆明园,不仅仅是他们,那些中国(大清国)苦力,还有中国(大清国)的盗贼,都鼓足劲儿大捞意外之财……”可见,侵华法军随军翻译埃利松的说法,要点如下:1.海淀村的大清国居民和法军一起对圆明园开展了洗劫。2.海淀村的大清国居民在圆明园内放火,法军则开展救火。3.法军反对放火烧毁圆明园,英军一意孤行独自放了火。4.法军司令蒙托邦对英军放火烧毁圆明园一事,十分不满。我们再来看看当时的侵华法军士兵德凯鲁勒的说法:“……(英军)此次抢劫延续了整整一天……在撤走以前,英国人把他们到过的宫殿和他们四周的花园都放把大火烧了,他们还说,今天傍晚的夜景,一定是非常漂亮的……一到傍晚,果真就像英国人事先讲的那样……一片红光就照亮了鞑靼山的支脉……一片火光不时腾空而起,火花四溅,在空中飞舞,然后又很快消失,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建筑物倒塌的轰隆声清晰传来,直刺我们的耳鼓……”(侵华法军士兵德凯鲁勒的此处证言,请参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第二次鸦片战争(六)》第367~368页,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编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6月第1版。)这个侵华法军士兵德凯鲁勒的说法是:真正大规模的火烧圆明园行动,是英军干的,而法军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法国学者贝尔纳·布里泽(BernardBrizay)对放火烧园的英军主要部队,作了非常仔细的考证,也收录在《1860:圆明园大劫难》这册资料中。他是这样说的:“……10月18日……英军到处张贴布告,宣布:(英军)格兰特将军下令捣毁圆明园,以报复英国俘虏所受的虐待。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约翰·米契尔将军率领英军第一师的第六十来复枪团和第十五旁遮普团,连同骑兵旅共约三千五百人,向圆明园进发……成群结队的士兵们,分成小组,手持火把,向圆明园各处放火,圆明园内的建筑大多以雪松建成,极易点燃……工兵上尉查尔斯?戈登几天前参与了对圆明园的洗劫,现在又回来纵火……连续两个整天,浓烟形成的黑云,一直漂浮在昔日繁华富丽之乡的上空……法国人拒绝和他们(英国人)一道焚烧圆明园……”可见,放火烧毁圆明园的洋兵,其番号、人数、将帅名字……是十分清晰的——都是侵华英军的人。那么,法军到底是不是一丁点儿火也没放过呢?恐怕也不是。我们来听听英军方面的人员、亲历者斯温霍的证言:“……当法国人对圆明园内部毁坏工作完成后,他们焚烧了皇帝的寝宫,退出庭院,搬到安定门外的一个村子驻扎……”(斯温霍的此处证言,请参考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第二次鸦片战争(六)》第351页,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编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6月第1版。)斯温霍的证言指证了法军在此前的劫掠当中,放火烧毁了咸丰皇帝的寝宫,但是,这只是一起小规模的放火行为。法军在几天之前小规模的放火行为,在英军方面,还有一个证人,他是英军的吴士礼中校。吴士礼中校在同一册资料中,是这样说的:“……我们的盟军(指法军)抢完了,也烧了多处宫殿,却反过来抗议我们……他们认为将圆明园完全捣毁,简直是哥特人的野蛮行径,令人诧异的是,当我们的高卢盟友(指法军)将那里的奇珍异宝洗劫一空时……这种评价居然没有闪现在他们向来堪称敏锐的头脑中……”今天的资料,就列举至此,事实上,相关资料还有很多。综合上述的各种史料以及各家的说法,请容我将事件的来龙去脉,作一个以下的总结:1.1860年10月5日,英法联军进攻北京,误以为咸丰皇帝住在圆明园,遂向圆明园进军。2.1860年10月6日,法军率先抵达并占领了位于北京郊外的圆明园。3.此时,海淀村的大清国居民翻墙进入圆明园开始抢劫,法军几乎同时也发起了抢劫。期间,海淀村的大清国居民和法国人,都对圆明园实施了小规模的放火行为。但是,这些小规模的放火得到了控制,对圆明园全园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大毁坏。4.1860年10月7日,英军抵达圆明园,加入了抢劫财物的行列。5.1860年10月8日,英军和谈代表巴夏礼等人获释。英军随后获悉,有部分英国谈判代表于此前被清军杀死。6.英军遂决定报复,提议烧毁圆明园全园。法军反对并拒绝参与放火。7.1860年10月18日,英军一意孤行,私自决定烧毁圆明园全园,并开始了大规模的放火行动。8.1860年10月19日,圆明园全园被侵华英军烧毁。也就是说不是“英法联军”,而是“侵华英军”最终放火烧毁了圆明园。我认为这样的说法,更能接近当时的历史事实。

                      袁世凯与“二十一条”

                      人们常说:卖国贼袁世凯,为了取得日本人对其称帝的支持,与日本人签署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可是,这种说法,似乎并不十分符合历史的事实……在大家的印象当中,一直以来流行一种这样的说法:卖国贼袁世凯与日本签署了二十一条。这个说法,其实也是不属实的。而说袁世凯这样做是为了争取日本对其称帝的支持,那就更是对历史的扭曲。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日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出兵中国山东青岛,打跑了青岛德国租界的德军。之后,日本向袁世凯开出了撤兵的条件,一共有二十一个条件,史称“二十一条”。(这个“二十一条”的全文,见文后附录。)袁世凯接到了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要求之后,派了北洋政府的日籍法律顾问有贺长雄回国游说山县有朋等日本政坛元老。在有贺长雄的游说之下,部分政坛元老,例如松方正义,向日本政府提出了质问并施加了压力。与此同时,袁世凯还密令北洋政府外交人员顾维钧,秘密地将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政治要求的事情告知了英、美等西方帝国主义国家。以英、美为代表的部分帝国主义国家对日本进行了刁难。在内外政治压力之下,日本自行删除了其中的七款要求,余下的要求,只有十四条。读到这里要注意了:上述这些事情,仅仅发生在洽谈期间,袁世凯至此,仍然尚未签约。后来在实际签约的时候,是分拆开两个条约来签的,它们分别叫作《关于南满洲及东部内蒙古之条约》和《关于山东之条约》,由于是在中华民国四年(1915年)签署的,取年号为名,把两个条约统称为《民四条约》。由上述两个条约合并统称的《民四条约》,全文合计实际签署的,只有十三条,而且刨去诸如“本条约由盖印之日起即生效”的两条格式条款以及“现行条约一概照旧实行”这条可签可不签的条款之外,实际上只有十条。总而言之,

                      对孩子在钱桌前面站成一排。男孩手持拐杖,女孩怀抱娃娃。米斯纳眼睛看着他们,辨别着台上的孩子,却有了时间从容考虑对帕特问题的回答。四个加里家最小的女孩:霍波、查斯特、拉弗利和波尤尔;狄娜·普尔;还有一个是派阿斯·杜波列斯的女儿琳达。随后是男孩子,装模作样地握着拐杖,两步一并地走向收款柜台。皮斯和索拉莱因·朱里的两个孙子:安塞尔和叫作福卢特的那个;乔-托马斯·普尔与他妹妹狄娜配成一对;德鲁和哈里特·波森的儿子詹姆斯;佩恩·桑兹的孩子罗卡斯;蒂莫西·西赖特的两个孙子史蒂芬和迈克尔。戴面具的孩子中有两个显然是比彻姆家的罗约尔和迪斯特里——虽说只有十五六岁,可身高已过六英尺了——剩下的两个米斯纳就说不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表演。通常在圣诞节前两周演出,每年的这时他会回佐治亚探家。今年的行程推迟了,因为全家团聚定在了新年。如果安娜同意,他就带她回去,让家里人看看她,而且照他的设想,也让她见见他们。他已经向主教暗示,他打算换到一个新教区去。当然不着急。不过他拿不准自己在鲁比是不是充分发挥了作用。他曾经考虑过,什么地方都好,只要那儿有年轻人可教可谈,基督就既是法官又是勇士。白人不仅对基督精神没有专利,反而常常成为障碍。耶稣从白人宗教中获得了自由,而他想让这些少年明了,他们不必去祈求尊重,尊重已然在他们身上,他们需要的只是显示出来。但他在鲁比遇到的阻力使他心力交瘁。他越来越多的学生由于他灌输的信仰而遭到指责。眼下,帕特·贝斯特——他们俩每周四下午共同教授黑人史——正在诋毁他的《圣经》班,她把自我尊重混同于狂妄自大,把作好准备混同于拒不服从。她以为教育只是懂得怎么找到工作就够了吗?她看来和他一样不再信任鲁比这些冥顽不化的人能够把握未来,但她也不鼓励变革。黑人史和旧时成就的一览表对她就足够了,但对这一代却还不足。得有人和他们谈话,倾听他们的心声。否则……“你比别人都清楚,这些年轻人有多精明强干。比谁都清楚……”他的话音在《寂静之夜》的乐声中袅绕着。“你认为我教他们的东西还不够好?”她猜透了他的心思?“当然好极了,只是还不够。世界之大,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他们想了解非洲——”“噢,求你了,牧师。别让伤感在我身上蔓延了。”“如果你把自己从根上砍下,你会枯萎的。”“根忽略了枝,就会变成白蚁的尘渣。”“帕特,”他带着略略吃惊的口气说,“你鄙视非洲。”“我没有。非洲只是对我毫无意义。”“什么又有意义呢,帕特?什么对你有意义呢?”“元素周期表和化合价。”“悲哀,”他说,“悲哀又冷漠。”理查德·米斯纳转过身去了。罗卡斯·桑兹离开了那群神圣家族的人,对着戴面具的人高声而嘶哑地喊道:“还有房间吗?”戴面具的人面面相对,然后背对着请求者,再彼此背对着,之后他们像怒狮般摇着头,吼叫着:“从这儿走开赶你们的路吧!走吧!这儿没你们的地方!”“我们的妻子怀孕啦!”罗卡斯用拐杖指点着。“我们的孩子快要渴死了!”波尤尔·加里举起一个娃娃。戴面具的人摇着头,吼叫着。“跟我这样说可不好,理查德。”“对不起?”“我可既不悲哀又不冷漠。”“我指的是周期表,不是你。把你的忠诚局限于分子,仿佛——”“我不局限于任何事情。我只是不相信对外国的愚蠢奉献——而非洲正是外国,事实上是五十个外国—是这些孩子的一种出路。”“非洲是我们的老家,帕特,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真的不感兴趣,理查德。你想找些外国黑人来认同,为什么不找南美洲的?要不德国,也有这样的情况。他们那儿有些棕肤婴儿,你可以很高兴地和他们联系。也许,你找的只是没有奴隶制的过去时代?”“为什么不呢?在奴隶制以前有一种完整的生活。我们理应了解其情况。如果我们要摆脱奴隶心理,那就要这样。”“你错了,如果那是你的土地,你根本没法耕种。奴隶制是我们的过去。什么也改变不了那一点,当然非洲也不成。”“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帕特。整个地球。分离我们,孤立我们——这始终是他们的武器。孤立杀害了几代人。那是没有前途的。”“你以为他们不喜爱他们的孩子吗?”米斯纳摸着上嘴唇,发出一声长叹。“我认为他们到死都爱孩子。”戴面具的角色连连低头鞠躬,到桌子底下举出一张张的方块软纸板,上面画着食物。“来,拿上这个,离开这儿继续上路吧。”他们把画的食物扔到地上,笑着跳来跳去。神圣家族的人退到后面,像是有蛇被扔到了他们跟前。他们用食指指着,挥着拳头,唱道:“上帝会粉碎你。上帝会粉碎你。”观众也哼着附和:“是的,他会的。是的,他会的。”“成为尘埃!”这是娄恩·杜波列斯的声音。“难道你敢误解他。难道你敢。”“他会把你碾成齑粉。”“说呀,娄恩。”“在他选定的时刻打击你。”戴面具的角色当真抽搐着瘫倒在地,这时那七家人也转身走了。“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把痛苦消除;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无法解释。”他们微弱的声音由观众中一些强有力的声音伴随着,唱到最后,许多人在抹眼睛。神圣家族的人像围着篝火似的聚在舞台右侧。女孩们摇晃着娃娃。在远处的马槽里,没有放置他的头部的地方。从侧幕处慢慢走上来一个男孩。他头戴一顶宽大的帽子,手提一个皮制的袋子。神圣家族的人在他身后围成半圈。戴大帽子的男孩跪下去,从袋子里掏出瓶子和包裹,一一放在地板上。小小的主耶稣将他可爱的头躺卧下去。关键是什么呢?理查德自问。只管观赏表演吧,别去管帕特了。他想的是讨论,不是争论。起初他温情脉脉地看着孩子们的动作,后来兴趣就越来越大了。他原以为演出是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孩子高兴,才安排了四个店主、七个玛利亚和七个约瑟夫。也许这里还另有道理。七个神圣家族?理查德拍了一下帕特的肩头。“谁把这些凑到一块儿的?我想你告诉过我最初是九家。另外那两家呢?为什么只有一个智者了?他为什么把礼物又收回到袋子里了?”“你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是吧?”“就请你帮我把这地方弄清楚吧。我知道我是个局外人,但我并不是敌人。”“你当然不是敌人。但在这座镇子里,局外人和敌人是一码事。”令人惊诧的优雅,那声音又是多么甜美。在一阵落下的金色纸星中,神圣家族放下了娃娃和拐杖,站成了一圈。观众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我一度迷途,但现在有了归宿。”让理查德离开座位的那种恶心,现在被苦涩取代了。他想,今后的二三十年里,所有的人都将在人权运动中要求关键性、控制性、确定性的地位。少数人的要求会被证明是正当的,大多数人则会是欺诈者。那些不会被否定,但不见于报纸和他给学生购买的书里的,是普通人。拉下电闸使警察看不见的工友们,照看婴儿让母亲可以去游行的老奶奶们,一只手拿着干净毛巾、另一只手拿着滑膛枪的边远地区的妇女们,把电池和食物送到秘密会场的小孩子们,让全教堂被追捕的示威者平静等待外援的牧师们,把年轻人破碎的尸体收集在一起的老人们,大张手臂保护老年人不挨难以避开的警棍的青年们,从孩子们的脸上抹去口水和泪水的父母们——他们说:“没关系,亲爱的。别放在心上。你不是,也绝不会是一个黑鬼、一头黑熊、一个黑小丑、一只林中黑兔,也不是白人教他们孩子说的别的东西。你是属于上帝的。”是啊,今后的二三十年,那些人会死去或被人忘记,他们微不足道的故事既没有正式的录音,甚至也没有脚注,虽然他们是电视节目中那些人的依托。如今,那个人(指马丁·路德·金。)遭到谋杀的七年之后,他要高高兴兴地替代他,拿起短剑。他放牧的一群羊不仅相信它们创建了放牧它们的牧场,而且相信来自别处的草是有毒的。在他们看来,每次都是布克·T.华盛顿(布克·T.华盛顿(BookerT.Washington,1856-1915),奴隶出身的美国黑人教育家,创立黑人大学,著有自传,主张黑人和平争取权利。)的办法胜过了杜波伊斯(杜波伊斯(DuBois,1868-1963),美国激进派黑人领袖,参与创建美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问题。他想,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他们自以为多么特殊,一个没有政治的居民区是注定要像佐治亚的法特伍德一样爆裂的。瞎眼今得看见。(基督教圣歌歌词。)“是吗?”本来是一句问话,但对帕特倒像是个结论。“他们比你想的要好。”她说。“他们比他们想的要好。”他告诉她,“他们为什么总是不能满意呢?”“这里是他们的家,也是我的家。家可不是小事情。”“我没说是小事。可是你难道不能想象一下,有一个真正的家是什么感觉吗?我指的不是天堂。我指的是一个真正的地面上的家。不是你买下和建成的堡垒,把人锁在里面或外面。一个真正的家。不是你去哪里侵略和屠戮而夺得的某个地方。不是你因为有枪便攫获的某个地方。不是你从当地人的手里偷取的某个地方,而是你自己的家,如果你回到那儿,就会经过你的曾曾祖父母,经过他们的曾曾祖父母和他们的他们的曾曾祖父母,经过整个西方历史,经过系统知识的起点,经过金字塔和毒弓。你会到达雨还是新的时代,到达植物忘记它们能唱歌,鸟儿认为自己是鱼之前的时代,到达上帝说‘好!好!’的时代——那儿,就在那儿,你知道你的自己人在那儿诞生、生活和死去。想象一下吧,帕特。那处地方。上帝要是不跟住在我家的我的家人说话,又跟谁说话呢?”“你在布道,牧师。”“不是,我在跟你说话,帕特。我在跟你说话。”孩子们散开圆圈,站成一排鞠躬的时候,响起了最后的掌声。安娜·弗拉德随着观众站起身,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生气勃勃地来到帕特和理查德站的地方,紧紧地盯着他们。两个女人全都专心致志地思索着,她们哪一个能得到富有朝气、年轻、温雅、独身的牧师的青睐。安娜和帕特是那个年龄段目前仅有的单身女性。除非这新来的牧师喜欢更年轻的,他就得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两年前,安娜赢得了——她对此把握十足——他的垂青。也只此而已。此时,她脸上笑开了花地朝理查德走去,希望把那些看到他在圣诞演出时宁愿有帕特而不是她陪伴而胡乱猜测的人的嘴封住。他们的相恋很小心,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接触。她给他做晚饭时,他们一定要让牧师的住所灯火通明;他在七点三十分开车或步行送她回家时,要让全鲁比的人都看见。不过,他们没订过约会,也许是舌头过于矜持。但是,她脑子里想的可比表面的举止要多:理查德的眼睛是亮的。最近在她看来却是迟钝的。仿佛他输掉了一场他以生命系之的战斗。她刚走到他跟前,人群就涌出来,挤向了摆着食物的桌子,还边说边笑。“嘿,帕特。你怎么了,理查德?”“刚才有一阵挺恶心的。”他说,“来,咱们站到外边,赶在重新开始之前。”他们和帕特说了再见,就留下她在那儿决定是否要和快活的家长们谈话、关照一下食物桌,还是离开。她刚决定离开,卡特·西赖特踩到了她的脚。“噢,对不起,贝斯特小姐。抱歉。”“没事,卡特,不过请你镇静一点。”“好的,女士。”“别忘了,假期一过,你和我有化妆课呢。一月六号,听见了吗?”“我会到吧,贝斯特小姐。”“你是想说‘一定’吗?‘我一定到’?”“是的,女士,贝斯特小姐。我一定。”在厨房煮开水沏茶的时候,帕特把碗柜的门撞得山响,里面的茶杯哗啦啦地摇晃起来。说到谁的表现更让她心烦,是安娜的还是她自己的,简直难分上下。至少,她能够理解安娜:保有她的赌注。可是她为什么要以自己感觉不到的一种激情保护那些人、事和观念呢?观众从剧中体会到的深沉得令人流泪的喜悦让她厌恶。伴随着她长大的那一切废话,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可恨的理由。理查德问得对:为什么是七家而不是九家?帕特一生都在看这出戏,尽管除去唱诗班之外,她从来没被选中演什么角色。当时还是索恩在学校教书——甚至在她注意到那数目的奇特之前。是过了些时候之后,她才看到只有八家。到她明白卡托一家的那条线断了之后,还有一家也被抹掉了。谁家呢?仅有两家不属于最初的九家,但到黑文的时间相当早,有了相应的地位:朱里家(虽然他们的孙子哈珀已娶了一个布莱克霍斯血缘的女子为妻—对他太好了)和她父亲的父亲福尔顿·贝斯特。他们未被计算到最初的人家之内,因此只能是——谁家呢?肯定不是弗拉德家,如果安娜嫁给了理查德·米斯纳的话。那不会算数吗?理查德能挽救弗拉德家族吗?或者,由于比莉·狄利亚的关系,该是普尔家吗?不对。那家还有的是男性呢。阿波罗或布鲁德的游手好闲就是明证。但是,如果那是一种威慑因素,摩根家在K.D.娶阿涅特之前就已处于绝后的危险之中了。而如果阿涅特生下的是儿子而不是女儿,他们的地位就会安稳多少啊。弗利特伍德家也一样。由于杰夫和斯维蒂还没达到标准,阿涅特对双方家庭仍是十分关键的。茶沏好了,帕特俯身在杯子上方,皱着眉专注于解开这道难题。罗杰都站在门槛处了,她竟然也没听到。“你走得太早了,”他说,“我们还唱了些圣歌呢。”“是吗?噢,很好啊。”帕特挤出一丝微笑。“也没吃到一些挺好的蛋糕。”他打了个哈欠,“事后为娄恩收集了好多善款呢。天哪,那可是个疯女人。”罗杰已经累得笑不出声了,只是摇着头,脸上露出笑容,“但是她在这一天真是挺棒的。”他转身要走,说道,“好吧,晚安,宝贝。我明天一早还要出车呢。”“爸爸。”帕特对着他的背影说。“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更改呢?剧里本来是九家的。后来有多年都是八家。如今成了七家了。”“你在说些什么?”“你明白的。”“不。我不明白。”“那出剧。神圣家族怎么会越来越少呢?”“凯特负责那一切。还有内森。我指的是挑选孩子。大概他们凑不成原来的规模吧。”“爸爸。”他应该听出了她口气里的疑惑。“怎么了?”他即使听出来了,也没有流露。“是肤色造成的,是吧?”“什么?”“这镇上选人和分等级的方式。”“噢,不。唉,可能发生过一点小小的冒犯——很久以前了。但没什么严重的。”“没有?你成婚时斯图亚特说的那番话又是怎么回事呢?”“斯图亚特?噢,唉,摩根家的人对自己总是很认真。有时候太过认真了。”帕特吹着杯中的茶。罗杰见她低头不语,就换了一个稍微轻松的话题。“我觉得那戏挺好的,我个人这么看。我们得对内森做点什么,当然。他不够聪明。”说完,他仿佛转念一想,“米斯纳对他自己有什么可说的吗?刚才在那儿脸板得可怕。”她没有抬头。“只是……谈谈。”“你们俩没什么事吧?”“爸爸,拜托。”“问问没害处嘛,是吧?”他停下来等着回答,见不会有回应,便走了,嘴里咕哝着炉子的事。其实有的。伤害。帕特从勺子中小心地嘬着茶水。问理查德·米斯纳。问问他,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或者,所有别的人都做了什么。他提问题时,他们不理睬他,而是用显而易见的事情之外的其他问题纠缠。而在所有的人当中,我是确切知道那种感受的。我还不够好,没资格由八岁的儿童代替登台。十五分钟之后,帕特站在了花园里,离狄利亚的墓碑有七十码远。晚上转凉了,但仍未冷到下雪的程度。柠檬香蜂草已经凋零,但薰衣草丛和鼠尾草丛都茂盛而清香。没什么风,所以油桶里的火很容易保存。她把硬纸板档案夹和一页页的纸——装订的和散页的——投入火焰中。她不得不把封皮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用棍子斜撑在火上,以免把火压灭。烟很呛人。她向后退去,采了一束薰衣

                      >康熙时期5.20%18%雍正时期8.30%2%乾隆时期11.00%1%嘉庆时期8.40%1%道光时期9.60%1%咸丰时期10.90%1%这样,清朝统治的最初几十年出身汉族官员在府级职位上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但是,还要重复一句,处于地区行政的关键岗位上的州县长官们主要是后来投降的汉人。

                        即贰臣。这里的材料主要来自于含有120位大臣传和5个附传的《贰臣传》。孙甄陶的《清史述论》对此作过精辟的分析。本附录也多赖于它。?这是根据施坚雅把中国疆域划分为九个大区,主要不太一致的是作为中国北部一部分的山西,实际上该省的西部属西北地区;北部江苏与安徽列入了长江下游;南部浙江也被列入长江下游。?另有27位任过御史、学官及各省文官。?吴至1650年投降。?陈于1659年末投降。?这里包括所有的贰臣,但两个土匪出身的除外。?尽管大学士位只五品,但我仍把这两位降臣列入上层官僚之中,因为他们很快就拥有尚书之职,而这至少属于正二品。尽管都御史够格列入上层官僚,但我把所有的御史都归于下层官僚部分。虽然,这将使得统计数字对下层官僚倾斜,但它仍不影响我们的观点的成立。?例外的是左都督,例如洪承畴,他常是文官,位居正二品。?这些数字来源于詹姆斯.帕森斯:《明朝的官僚政治》,第185页。?李国祁、周天生、许弘义:《清代基层地方官人事嬗替现象之量化分析》,第22—23页。“旗人”的种类包括:皇室成员、满蒙汉旗人以及皇室的包衣。?同上。?李国祁、周天生、许弘义:《清代基层地方官人事嬗替现象之量化分析》,第25页。?像别的作家一样,我多年来一直想化名写一部小说,我确信多数作家都有此想法。有多少呢?我们不知道,而这恰恰符合事物本原吧。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最终还是要和盘托出的,只是想做个小实验罢了。当初《好邻居日记》之所以问世,有几个原因。其一:我希望别人评论我这本书时,能就作品本身而论,把我当成一个新人作家,不让我因“名气”而得益。我希望挣脱联想与标签的囚笼,那种囚笼每个成名作家都不得不学会居于其中。想要预测评论家们会说什么,实在很容易。不过请注意,标签是会变的。我的就变过好几次。从《野草在歌唱》开始:作为作家,她专写肤色屏障(过时说法,即“种族歧视”)——共产主义——女权主义——神秘主义;她写太空旅行小说,科幻小说。每个标签管上几年。其二:我想鼓舞年轻的作家,他们的写作生涯往往很艰难。我想让他们看到,他们不得不屈从的某些态度和过程死板机械,与他们是何种人,有何种才华,或者有多大才华,统统毫无关系。另一个原因,坦白地,也许还不无恶意地说,是因为有些评论家抱怨,说他们厌恶我的“老人星”系列,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走现实主义路线,最好再来一本《金色笔记》?给他们寄了《好邻居日记》,但是没人认出我来。有人认为,自称某位作家书迷的人,只有在一本书包装好、签上名之后,才能认出这是那位作家的作品,这是正常合理的。其他一些人不这么认为。另外,我开始写“老人星”系列时,惊讶地发现这让我得到了解放,我能自由地以从未尝试过的方式创作。我想知道,若是我换一下身份,用第一人称写作,会不会体验到类似的解放。诚然,作家在描写不同角色的时候,总是在变换身份:我们笔下的人物都是我们的一部分。(这个想法挺吓人。)但是整整一本书又是另一回事了,那意味着激活居住于我们每人心中各色人物中的一个,强化她或者他,让她(或者他)自由发展。事实确实证明,作为简·萨默斯,我能以多丽丝·莱辛不可能的方式写作。这不是使用与众不同的措辞,或者一两个不同寻常的形容词,来体现此人既是女记者,又是成功的浪漫小说家的事儿,远不止于此:多丽丝·莱辛的作品带着一种冷淡疏离,它简直像是良心道义一样左右着她,不管她在写什么,也不管她用的是什么风格;而对于这种冷淡疏离,简·萨默斯一无所知。毕竟,且不说《简述地狱之行》和《幸存者回忆录》,就是“老人星”系列里,甚至有时在同一本书中,都有许多不同的风格,或者口吻。有人或许会觉得,这样谈多丽丝·莱辛有些超然,好像我不是她一样,但实际上,我超然以对的只是那个名字。毕竟这都是我的第三个姓名了。第一个是泰勒(Tayler),这是我父亲的姓;第二个是威兹德姆(Wisdom)(哈,要不试试看合不合身![1]),这是我第一任丈夫的姓;第三个是我第二任丈夫的姓。当然了,还有麦克维(McVeigh),这是我母亲的姓,但我是苏格兰人还是爱尔兰人呢?至于多丽丝,这是接生医生建议的,我母亲一直到最后一分钟还坚信我是个男孩。要是我再早六个小时出世,也许我就叫霍雷希娅(Horatia)了,以纪念纳尔逊[2]日。若我叫那个名字,我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我到底叫什么:我一定该有个真名吧?还有别的因素使我打造了简·萨默斯,那便是我一直在想,若是母亲还在世,她会是什么样的:那个脚踏实地、能干麻利、精力充沛的女人,生性保守,稍有点多愁善感,对懦弱和失败只能勉强容忍(这还是大量练习的结果),不过总是善良仁慈。不,简·萨默斯不是我母亲,不过类似我母亲这种女人的想法的确充实了简·萨默斯。我和我的经纪人乔纳森·克洛斯在我们的推介计划里决定,我们应该把《好邻居日记》首先投给我的主要出版商,这样才公平。在英国,那就是乔纳森·开普出版社和格拉纳达出版社了。开普出版社(不是汤姆·马舍勒本人)立刻就退了稿。格拉纳达留了一阵,犹豫不决,最后说这书太叫人郁闷,不适合出版。如今世风不古,有地位的大出版社若是觉得哪部小说不会畅销,就算他们明明能看出那是本好书,也会拒绝出版,并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曾有过一段时期,严肃的文学出版商不会这样做。我看过读者调查报告,得到提醒,新作家们得如何仰人鼻息,忍受鄙夷。多年前接受了我第一部小说的迈克尔·约瑟夫出版社,如今已经两次把我作为新作家推出。收到《好邻居日记》以后,他们说这书让他们想起多丽丝·莱辛,于是我们向他们吐露了实情,他们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计划。纽约克诺普夫出版社令人敬畏的鲍勃·戈特利布则立刻就说,你们想骗谁啊?原话也许不一样,但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两家大出版公司,里里外外那么多人,走漏风声的可能高之又高,却能守住秘密,想藏多久就藏多久,这很有意思。倒是那些亲爱的朋友,当初发誓自己的可靠无与伦比,经受过考验,最后却没能忍住。欧洲大陆上有三家出版社买下了《好邻居日记》:法国一家,德国一家,荷兰一家。我的法国出版商打电话来说,他们买了这样一本书的版权,那个简·萨默斯让他想起我,问我是不是帮助过她?这自然把我们带回到那个问题:这些明察秋毫的人认出来了,他们辨认出的到底是什么?毕竟简·萨默斯的风格和莱辛的并不同。每一部小说或者故事都有一种特别的语调,或者口气——一种风格,独一无二,一以贯之。但在这背后一定还有另一种记号,独立于风格。这一基础语调,或者语气,到底是什么,从作者的什么地方起源?在我看来,我们在此似乎是在倾听、回应一个作家的精髓,他的基调。我们——即经纪人、出版社还有我——以为评论家们一下子就能猜到。但是谁也没猜到。有几个人,其中不全是评论家,挺喜欢《好邻居日记》。写文章评点的,多半都是女性杂志的女记者们,因为书的封皮上说简·萨默斯是著名女记者。(看来好像只要说了,人们就会相信。)这也立刻凸显出出版业的最大难题:如何让读者注意到一本书。这本书的触发器是女记者这个词。(有些潜在的评论者,男性,却因它而却步。)正是这种状况催生了英国那些新的宣传手法:“最好的英国新生代小说家”,“当今最好的小说”,令人眼花缭乱的奖项,等等等等。在我看来,之所以有这样的问题,只能是因为问世的好小说实在是多。如果只有区区几部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困难了。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嗓门越喊越大:这是自《飘》《战争与和平》以及《裸者与死者》以来最好的小说!这样的过度宣传,回报越来越少,读者被折腾得麻木了,便重拾老习惯,靠直觉和朋友的推荐选书。简·萨默斯的第一部小说(第一部严肃小说——她之前还写了些浪漫小说呢,虽然没人著文评点,但是卖得很火!)有人关注,收到几篇不错的短小书评。简而言之,新小说都会被这样点评,它也不例外。而若我真是简·萨默斯,这事多半也就这样了。时时刻刻都有小说出版问世,哪怕好小说,也有出版商所谓的“上架寿命”(就像食品一样),不过几个月而已(以前他们用这个词是开玩笑,有点自嘲。但现在他们是很严肃地在用它。“书的上架寿命越来越短了,”你会听到他们说,“已经缩到几个星期了。”好像这与他们无关似的。也真的无关:营销机制主宰着他们的营销行为;这是尾巴摇狗——本末倒置)。一位作家的第一部小说,最后常常只能廉价促销,绝版,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如果这本书不幸没有得到什么奖,也没以某种方式得到了哪位著名作家的青睐,引得他高呼(见上文),“这是自《汤姆·琼斯》以来最好的小说!”,或者,考虑到与时俱进:“比《达拉斯》还要激动人心!”有人问美国的出版商,为什么没为《好邻居日记》多做一点推介宣传。询问的人是个文学评论家,觉得这是一本好书。但他得到的答复是,没什么可宣传的,没有“名人”,没有照片,没有轶事。换句话说,要想推销一本书,要想让人注意到它,只有书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上电视。许多作家一开始抵制这些,但是细细思量过后,明白了如今就是这么个运作体制,于是决定,既然已经成了自己出版社营销部的一员——虽然出版社没明说,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那就尽力做好工作吧。作家们坚持用恰当的词语描述实际发生的事实,令人惊讶的是,有些出版商听了却摇头叹息,痛苦万分。他们觉得这么说实在是太没品了。这样的做法是“君子出版商”的孑遗,是一种把严肃书籍(不同于商业书籍)出版搞得一团糟的矛盾做法。一方面,新书问世非宣传不可:哦,这工作真掉份儿,讨厌!作家(“严肃”作家,不同于“商业”作家)的问题之一正是他或者她的出版商的这种态度。出版社施压,要你去接受采访、上电视,诸如此类,但是你清楚,你答应得越多,就越让他们瞧不起你。(不过回头看看,这种虚伪,我觉得男性出版商比女性出版商更甚。)有的时候,我只能沮丧地得出结论,只有一种作家能得到某些出版商的尊重:每十年写一部三十页长的杰作,大概有三个评论家写书评。这个人杰住在某处的高山顶上,绝对绝对不接受采访。喏,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若是简·萨默斯只写了一部严肃小说,像别的那些处女作一样,在美国卖了2800本,英国1600本,那这会儿它已开始打折销售,库存送去打纸浆,而她则抱着半打书迷来信流连回味。可她又写了第二部。这回人们总可以看出真正的作者是谁了吧?可是没有。意料之中,喜欢第一本书的人对第二本大失所望,反之亦然。别操心出版商的问题啦:有些作家面临的最大麻烦,是大多数的评论家和读者希望他们一直只写一样的书。事到如今,由于朋友们的不谨慎,业界已有人知道简·萨默斯是谁了,而且——这点很让我感动——明显认为,如果我希望匿名,我就有权匿名。而有些人,回头再看看,似乎又发现作品的优点了。我不仅达到了我的一个目的,还超出了预期效果。看来,我好像是芭芭拉·皮姆[3]!这两本书注重细节,写得好,技艺精良。新颖时尚。精益求精,不是无病呻吟,感人至深。还挺幽默。另外一些评论家认为,它们无病呻吟,自作多情。不过是肥皂剧。赶时髦。我会想念简·萨默斯的。意外得到的一个小启示。有一篇评论文章很不客气,叫人不快,它再次让我意识到,不少人一看有人提到了什么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就会下意识地去掏手枪。激进的左派(还有那些也许不那么激进的:这种病传播起来很快)不喜欢简·萨默斯的政治态度,便要求禁止出版这类书籍,其性格特征表露无遗。与激进的(以及有时不那么激进的)右派如出一辙。“居然出版这种书,出版社理应被起诉。”(不是萨默斯的书,是莱辛的书。)唉,可怜的自由,前景堪忧啊。最后,一段难忘的往事,我觉得放在这里并不突兀。想象一下,一本著名杂志(就叫它《权威人士》吧)的书评编辑站在办公室里,桌上、地板上到处堆满了寄来请他写评论的书。他烦透了,差不多要崩溃了。他分配几本书给我,让我写评论,多数我又退回给他。然后他又给了我一本。“请给这本书写篇评论吧,”他哀求,“没人肯给它写书评。我该怎么办?拜托,拜托了,请答应吧。”“但这本书糟透了,”我说,递还给他,“不理它就是。”“但我们不能不理啊。我们必须给它写篇书评。”“为什么?那会占了本可以留给好书的篇幅的。”“《观察家》杂志登了它的书评,给了它好大的篇幅,所以我们也非评不可。”“你开玩笑吧。”我说。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没有。多丽丝·莱辛1984年7月好邻居日记这第一部分总结了大概四年的生活。那会儿我还没记日记,要是记了就好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对当年那些事的看法,与当年身处其中时已不一样。我的生活在弗雷迪罹患绝症前是一回事,之后是另一回事。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错的人,和我认识的所有人一样,差不多所有人,主要是我的同事。我现在明白,那时我根本没有自省一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想着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弗雷迪病入膏肓,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我暗暗地想。我是有些知道他活不长了的,但我当没这回事。我那样做太冷酷无情了。他那时一定觉得很孤独。我当时很自豪,因为我一直在工作,“保持有钱进账”——哎呀,他不工作,我不得不这样做。不过我很庆幸我得工作,这样我就有理由不陪着他难过。现在我知道了,我们的婚姻不是那种有着真正相互交流的婚姻。我们根本不算真正成了婚。如今人们的婚姻多半是这样的,双方互相想占便宜。我总觉得是弗雷迪占了我的便宜。癌症这个词被提过一次。医生对我说,癌症。现在我明白,我那时的反应阻止了他们继续和我讨论该不该把事实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们告没告诉他,他又知不知道。我觉得他是知道的。他住院以后,我天天都去看他,不过我微笑着坐在那儿:你感觉怎么样?他看起来糟透了。蜡黄蜡黄的。蜡黄的皮肤下瘦骨嶙峋,像一只拔了毛待煮的鸡。他在保护我。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那时是无法

                        况下增加财源;前线用度庞大,就发挥“数学特长”,精打细算。尤其是对北方战事,不顾前线将领反对,几乎缩减各类开支达一半,更不辞劳苦,将各类开支的用法详细开列清单,交前线诸将执行。财政实在吃紧的情况下,就减少宫室修建开支,“拆东墙补西墙”缓解燃眉之急。苦心终于没有白费,至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徐达、李文忠的北路军北逐蒙古,在定西和上都会战里接连消灭元朝的有生力量,虽有岭北之败,却暂时解除了元朝残余势力对大明边境的威胁。南征军也捷报频传,攻克福建、广东诸省,平灭四川明玉珍的割据政权,堪称奇迹的是,这几年间,明朝国内生产恢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百姓未增加负担,国家财政收入年年增长,既不过分劳苦百姓,又保证前线供应,完成一统江山的伟业。奇迹的背后,是杨思义呕心沥血的劳动。战争结束了,而属于杨思义的却刚刚拉开帷幕。自担任户部尚书以来,始终兢兢业业,事事以安民为先,其建议的多项政策,都切中了大明朝经济建设的脉搏。各省水旱灾频繁,杨思义建议国家设“预备仓”,以备水旱灾害赈济之用,此举沿用整个明清两朝,惠泽无数苍生。屯垦大兴,杨思义建议国家出台优惠政策,鼓励农民种植桑麻,不几年国家桑麻产业大兴,更带动丝绸纺织等手工业的发展。朱元璋为防备元朝残余势力入侵,在北方设“九边”军事重镇,但九边初设,边关钱粮匮乏,国家用度也捉襟见肘,杨思义提议设“开中法”,即在国家经营食盐贸易的前提下,允许商人以向“九边”送粮的方式换取盐引,获得贩卖食盐的特权。此法一出,全国商人纷纷响应,争相在“九边”购地屯垦,招募流民耕种。结果就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九边”从此钱粮充足,边防大振,商人们换取盐引,获利颇丰,山东、陕西、山西、河北、辽东等饱受战火荼毒的边关地区,因商人竞相屯垦,重现阡陌纵横,经济繁荣之相。在“开中法”中获利颇丰的商人们,渐形成了两个影响中国近现代历史的商人集团——晋商集团和徽商集团。身负大才的杨思义,却从不恃才傲物,刘基的《诚意伯文集》里称他“宽宏容达”,特别是与朱元璋的相处中,杨思义性格宽厚,说话讲究分寸,即使是与朱元璋相左的意见,也能以合理的说话方式获得朱元璋认同。生性多疑的朱元璋,对这位“大贤”始终器重有加,这不仅仅因为他会“做人”,更因为出身农民的朱元璋知道,这位思维缜密、眼光卓越的户部尚书,从来都是位“急农民之所急”的干才。《明史》上的评价虽简略,却客观:“虽本帝意,而经画详密,时称其能。”北方屯垦迅速发展后,因陕西一带劳动力匮乏,杨思义主动请缨去陕西,落实朱元璋移民实边的国策。不久后担任陕西参知政事(陕西省省长),在任期间呕心沥血,安抚移民,发展生产,令陕西在短期内经济勃兴,移民们安居乐业。做完这一切后,这位洪武朝时期最杰出的经济学家积劳成疾,溘然长逝。这位思维缜密、谋划周详、眼光卓越的能臣,以其宽厚的人品,精细入微的行政方式,撑起了洪武朝经济恢复的大局,论“无名英雄”,他可称翘楚。四以杨思义为户部尚书的大明王朝,经济恢复有条不紊地进行,但仅有善于谋划的杨思义显然不够。古人云“治国之道,柔猛相和”,“宽宏容达”的杨思义显然属于“柔”的一面。再精细的谋划,也需要严格的律令“保驾护航”,因此,有了第二位“无名英雄”,监察御史韩宜可。汇聚明朝宦海英杰的《明史》里,诸多“直臣”皆被大书特书,流芳百世,其中着墨最少的韩宜可,堪称他们中间的“祖师爷”。韩宜可,字伯时,浙江山阴人。与杨思义类似的是,他险些成为“贰臣”,元朝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焦头烂额的元王朝张榜求贤,壮志满怀的韩宜可欣然前往,应征监察御史一职,却因身份低微无门路而失败。之后闲住于家,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在刘基的推荐下,先任山阴教谕,兢兢业业数年,终引起朱元璋的注意,等来了那个迟到多年的任命——监察御史。朱元璋时代的监察御史一职,和元朝大不相同,朱元璋改革言官机构,全国设十三道,共110名监察御史,官职为正七品,任务是“代天子巡狩”,又称巡按御史,以纠劾官吏不法行为为要务,官职低却权位重。而履任的韩宜可也用行动证明,他仿佛天生就是为监察御史一职而生的。在洪武年间,韩宜可是个人见人怕的人物,特别是有不法劣迹的权贵,几乎对其又恨又怕。他为人钢直,不畏权贵,甚至敢撸朱元璋的“虎须”。洪武初期李善长退休,胡惟庸继任中书省左丞相,堪称万人之上,刘基也被其排挤害死,旁人敢怒不敢言,唯独韩宜可不惧。某日胡惟庸伙同朋党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方觐见朱元璋,正亲热谈笑间,韩宜可突然闯入,当面弹劾胡惟庸等人“大奸似忠“,恳请朱元璋“杀胡惟庸以谢天下”,说话“不分场合”,又对准皇帝的宠臣,自然惹得朱元璋龙颜大怒,当场骂道:“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即刻命锦衣卫捉拿入狱,然而受尽酷刑的韩宜可毫不屈服,始终大骂胡惟庸不止,消息传到朱元璋处,冷静下来的朱元璋终为之动容,下令将其释放。后来胡惟庸果然事败,株连无数大臣,韩宜可却得到朱元璋的重用。韩宜可再接再厉,成日纠劾重臣,被其弹劾的名单上,是一连串大明朝开国的功勋人物:傅友德、王弼、陆忠亨、廖永忠、蓝玉……却不是如朱元璋所说的“排陷大臣”,每次弹劾都条理分明,掌握真凭实据。也曾有权贵嫉恨,比如蓝玉就曾放言说要让韩宜可“好看”,韩宜可闻言大笑,每夜睡觉下令全家打开大门,酣然入眠,消息传到蓝玉处,这位一生杀人无数的跋扈将军也不得不敬而远之。以恶对恶的韩宜可也有让“权贵”们难以想象的一面——宽容。但凡大案,他总力主反复核查,避免株连无辜。任陕西按察司期间,曾上书朱元璋,对因罪发配凤阳的官员们进行重新核查,解救不少无辜者。震撼明朝官场的“胡蓝案”“空印案”,韩宜可周旋其间,竭力解救无辜官民,却将自己牵连进去。后来朱元璋亲自核查,将其开释。曾有人告发韩宜可贪污,朱元璋也怀疑,特意微服私访至韩宜可家,只见韩家破屋烂瓦,一家老小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朱元璋还是怀疑:莫不是钱都偷偷藏起来了。韩宜可坦荡,当着朱元璋的面将家中钱箱倒空,自嘲说“我从无攒钱,也无钱可攒”。在朱元璋眼里,韩宜有时候很不识时务。比如有一次,朱元璋欲将犯罪大臣的家属赐给臣僚,别人都叩谢“皇恩浩荡”,唯独韩宜可坚决反对,并力陈查案不该“祸及妻女”,此种做法更“有悖天理人伦”。朱元璋接受了韩宜可的意见,作为褒奖,将韩宜可提升为山西布政使(相当于山西省长)。韩宜可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弹劾朱元璋儿子——晋王的不法行为,这次又“撸了虎须”,被朱元璋贬官到云南清棉做知县,到任后安抚地方,体恤当地少数民族,兴修水利。好人,到哪里都是好人。朱元璋过世后,洪武三十一年,即位的建文帝下诏,提升韩宜可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这是韩宜可一生里得到的最高职务。赴任途中,因长年劳顿,行至杭州时病逝。《明史》载,是夜,流星陨落,跑马嘶鸣,时人闻之皆说“宜可当之”。尽管史料的说法有神话色彩,却不容否认一点,这位一生让朱元璋又爱又厌,用之嫌烦,弃之又不忍的直臣,是整个洪武一朝,政绩最为惊天动地的“铁面御史”。洪武一朝吏治之清明,为整个明王朝之最,以韩宜可为代表的直臣们居功甚多,他的价值,恰如朱元璋对他的一句评语:清廉股肱之臣。五“猛”的韩宜可,“柔”的杨思义,是大明王朝定国安邦的两位重要人物,但说到底,两人都为中央人物,国家政策若要顺利实施,更少不得地方官的落实,这其中的杰出人物,就是第三个人——费震。与上两位相比,他是个“猛柔相和”的人物。与杨思义相同,费震在《明史》中的记录同样简略,字号不可考,生卒年不可考,唯独籍贯列了出来——江西鄱阳人。与杨思义相比,这位同样儒生出身的能臣在前元时代却籍籍无名,既未考取过任何功名,更未担任过任何要职,直到洪武元年,才在旁人的荐举下入朝为官,得到的第一个职务,是江西吉水知州。看似“起点”要高于韩宜可,却是一个比御史难当的“苦差事”。此时的吉水几经战乱,乡民大量逃亡,在册的人口,仅为元朝时期的四分之一,在册的土地,荒芜更达四分之三。恢复民力,发展生产,谈何容易。费震迎难而上了,土地荒芜,就出告示,广招流民耕种。人丁逃亡,就下乡走访,挨家挨户劝说,更派衙差四处寻访,招纳外逃乡民回乡。春耕钱粮捉襟见肘,便把上面拨付的修缮衙门的钱尽数拿出,发给乡民做安家之用。他颁布严令,严查玩忽职守的官吏,到任仅3个月,就参劾罢免渎职官吏7名,还规定辖区各地府衙衙差要定期轮班,下乡给孤寡乡民们做义工。历经3年,吉水地区终于经济恢复,生产发展,到其任期满时,吉水当地土地不但全部复耕,产量更远超前元时的水平。卓越的政绩传到中央,恰好陕西汉中发生变乱,在李善长的推荐下,朱元璋大笔一挥,升费震为汉中参政。可到任后才知道,这是一个更苦的差事。汉中当地,多年来一直是明元战争的主战场,屡遭兵祸下,民生遭重创,赤地千里,白骨累累,这些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盗匪”横行,且画地为牢,时常打家劫舍骚扰地方,甚至劫掠官仓,抢夺官粮,直闹得怨声载道。明王朝曾派几任酷吏署理此地,更屡派大军围剿,却终是劳而无功。这次的担子,落在了费震身上。没有“悍将”的骁勇,没有“酷吏”的狠辣,费震迎难而上了。到任后安葬战乱中死难的百姓,拨专银抚恤死者家属,走家串户访问,请旨朝廷减免赋税,暂时安定了民心。可“盗匪”问题仍是大患,不久后盗匪果然大起,肆虐州府不说,更大肆劫掠官粮,费震不慌,一不调兵镇压二不撒网搜捕,相反贴出安民告示,允许民众从官仓借粮,秋收后按数归还,不加官息。消息传出后,让同僚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昔日气焰嚣张的“盗匪”们,而今成群结队主动缴械投降,费震则既往不咎,拨划土地妥善安置。不几年,杀气腾腾的盗匪尽成务农守法的“良民”,肆虐汉中多年的“盗匪之患”,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地解决了。同僚问原因,费震解释:当地盗匪只劫粮不劫财,可见尽是衣食无着的穷苦百姓,只能宽柔安抚,方得安民之效。“宽柔”的费震,对待贪官污吏的“猛”却不亚于韩宜可。治理汉中时,治下一官吏违法,其靠山恰是对费震有保举之恩的李善长,费震不徇私情,令其遭到严惩。铁面无私的结果当然就是“恩公”李善长的报复。不久后,中书省右丞杨宪犯罪被诛,本与杨宪无瓜葛的费震莫名其妙地成为“杨宪一党”,幸好朱元璋以其之前的善政,允许他出钱赎罪。而后,他继续自己洪武朝“最佳地方官”的生涯,山东闹水灾,湖广闹旱灾,广西闹民乱,都是他“受命于危难之际”,结果也都将这些大明朝最穷最苦的“不毛之地”,治理成欣欣向荣的乐土。洪武十一年,久历地方的费震终于被调回京城,出任户部尚书,主持了洪武朝定制官吏的俸禄工作,而后胡惟庸案大发,株连官员无数,其中包括某位曾得李善长授意诬陷他的“仇敌”。费震则不计前嫌,倾力营救,终使这位“仇敌”从宽发落。之后湖广水灾,他受命出任参知政事,在完成了安抚地方,恢复生产后,因年老请求退休,最后善终于鄱阳老家。朱元璋时代屡兴大狱,株连官员无数,沉浮其间的费震却能全身而退,殊为不易。纵观他一生的执政履历,可得出四个字——以德服人。做知州,以德服百姓;做参政,以德服盗匪;做尚书,以德服仇敌。宦海一生,几乎善良地对待了身边每一个人。在大案频生,杀戮频频的朱元璋时代,甚至在整个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黑白交织的官场上,这样的人物,诚为异类。第三章倭寇是怎样炼成的说到曾经席卷中国东南沿海和朝鲜半岛,杀掠中、朝两国平民百姓无数的日本“倭寇之乱”,今人第一印象无不是明朝中后期嘉靖时代东南沿海的倭寇大起,以及谭纶、戚继光、俞大猷等明朝军民可歌可泣的抗倭事迹。但实际上,倭寇对中国沿海百姓的祸害,远比此时要早得多。早在元末明初之时,这场历时200余年的抗倭战争就已开始。中国有史记载的最早“倭寇入侵”事件,是元朝武宗至大元年(公元1308年),倭寇连船数百,掳掠宁波。今人说倭寇,总说是日本破落武士以及沿海“奸民”自发组织的海盗团伙,似与日本政府无关。但根据有关日本史料记载,这有历史记载的第一次倭寇入侵,确为日本的“政府行为”。彼时日本正是镰仓幕府倒数第二任统治者久明亲王(日本后深草天皇之子)统治时期,他在位时确立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并开始组织船队劫掠朝鲜和中国的沿海地区,曾有大臣后草建司劝他不要激怒中国,他答道:“唐(中国)已不复从前,不足惧。”元朝忽必烈时期的征日失败,让日本对中国从仰视变为平视。虽如此,彼时“倭寇”的主要掠夺对象,仍然是距离其最近的朝鲜。元末至正年间天下大乱时期,倭寇对中国沿海的侵扰一度达到极盛。此时日本镰仓幕府业已灭亡,进入了京都、奈良两个天皇并立的“南北朝”时期(公元1336—1392年),双方旗下的诸侯相互征战数年,乱民四起,大量战败的武士浪人摇身一变成为海盗,这些海盗多来自日本的长州、萨摩、鹿八岛等地。日本南北朝下属的“大名”,也有人资助海盗集团,劫掠后坐地分赃。入侵的路线,大体是每年四五月间,从高丽至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再至江浙地区。偏巧此时东南沿海变乱四起,东南“义军”领袖方国珍和张士诚麾下也有不少“海贼”,因此臭味相投,合兵劫掠东南沿海。尤其可恶的是,他们经常在沿海捕获乡民,掳至日本后令剃日式发型穿日服学日语,将其“日本化”,再挟持至中国劫掠,遇官军围剿时,就令这些人为炮灰。曾给元军抗倭做幕僚的元末文人林伯景在其笔记里就曾记录:元兵捕获的倭寇“俘虏”,相貌与倭人无二,过堂的时候却齐用中国话喊冤,仔细审讯才知是多年前被掳走的当地“乡间良人”。所谓倭寇,十有八九都是这些被胁迫的“华侨”。为防倭寇,元朝严令“片板不得下海”,所谓海禁即从此开始。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朱元璋推翻元朝,天下一统,而“倭患”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也摆在了百废待兴的大明王朝面前。一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朱元璋初登皇位,倭寇就给朱元璋来了个“下马威”。同年四月,倭寇与江南张士诚、方国珍残部勾结,“大掠五府,饱掠而去”。同年五月,倭寇又侵山东,毁蓬莱,登州卫所,“劫掠官库,军士死伤逾千”。嚣张至极,朱元璋考虑到国家初建,争取和平解决。同年六月,朱元璋以杨载和赵秩为使者,出使日本“南朝”,面见主掌“南朝”国事的怀良亲王,措辞严厉申斥其罪行。孰料怀良亲王狂妄,竟当场斩杀赵秩,并拘押杨载。第二年,日本足利氏掌权的“北朝”向“南朝”发动军事进攻,怀良不支,偏巧此时朱元璋再派使节前来交涉,怀良唯恐朱元璋趁机攻伐,立刻态度转弯,不但当场道歉,还将被扣押的杨载等中国使节尽数释放。第三年,怀良派使节至南京,送还被掳百姓70多人。朱元璋大喜,从此与日本南朝建立了外交关系,允许其派使节到中国“朝贡”。然而就在同年五月,又发生了倭寇大掠温州之事,第四年,倭寇又大掠福建、广东、海南三省,一月内“沿海乡民死者逾万,焚屋千栋”。朱元璋遣使怒责怀良,怀良喊冤,声称这些倭寇都是从“北

                        免费观看黄色视频APP下载海,去了浅草的某家饭馆喝酒。和尚喝般若汤[23]这事儿,大家在落语[24]跟小笑话里都常有耳闻。不过那说的都是酒肉和尚,他们连寺里的经书也不怎么了解。这位在人们眼中身为候补管长的高僧就截然不同了,他不会把自己喝成八先生、熊先生那样,给人拿来当落语里的笑柄。这位前辈还有一点不能不提。首先就是他那副慈颜,那是世上少有的慈颜中的慈颜。他总是面带浅浅的微笑,就像暖春的轻风,悠然自得。嗓音也是柔柔的,就算喝醉也很少大声嚷嚷。他潇洒地调笑女服务生,灌龙海和按吉喝酒,却不会主动去灌自己。于是这位候补管长带着两个小沙弥走进了茶馆[25]的大门。这位候补管长可怜这两个小沙弥——他们没醉的时候就开始谈论女人,醉了以后谈论得越发热烈了,从头到尾都在谈论女人,开不了悟,真是极其可悲,因此也就萌生了恻隐之心。高僧打算教授他们具体该如何享受女色,如何把握享受女色的度。来了几名艺伎。大家都跟候补管长有着多年交情,众人聊演戏、聊旅行、聊恋人,除了佛经以外什么都聊了。到了深夜,一群人一起在一间茶室里睡得横七竖八。天亮了,大家洗了洗脸,换上和服,候补管长帮女人系好和服带子,动作之熟练让两位小沙弥目瞪口呆。龙海和按吉并不是不感谢候补管长的一番好意。这确实是一番纯粹的好意。他尽量把这两个愚昧的小沙弥引向开悟,而且还故意采用召伎这种最容易被误解的方式来引导后辈,真是一番苦心。然而两人却无法释然。不知怎的,两人心头总笼罩着一层吹不散的阴云。“我心里怎么就是过不去呢?”按吉问龙海。“何止过不去!简直臭不可闻!”龙海气得浑身直哆嗦。两个人彻底颓丧消沉,在街上失落地游荡了一阵子。两人首先能想到的是:既然都能做到那个份儿上,为什么不干脆堂堂正正跟女人一起睡觉呢?然而问题绝不在这里。按吉认为,和尚即便堂堂正正跟女人睡了觉,也绝不可能就因此朝气蓬勃。这种散不去的奇妙毒气不光是跟不跟女人睡觉的问题,而来源于更根本的东西。和尚们只把女人当成发泄性欲的对象。他们会守身如玉,只是在守自己的性欲而已。然而,俗人是会迷恋女人的。为女人不惜付出生命,做尽一切愚蠢之事,舍弃名誉,舍弃情义,执迷不悟。在高僧所认知的女性里,并没有这种让人爱得发狂的女性。按吉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谁对谁错已经没有讨论价值了。他深刻体会到:只要还有沉迷之心,就只能沉迷到底,无可救药。他意识到这点以后,再看那些没有慈眉善目、没有散发阵阵毒气的人,就发觉这些人很脆弱——他们似乎下一秒就要为女人痴狂,抛弃情义丢掉性命。有那么一天,按吉在学校大门前捡到了一张传单。从那一天起,到报名截止日期为止,按吉都在认真地思考。他渐渐想去朝圣了。按吉想,干脆下定决心,成为横跨沙漠的一分子吧。他觉得只有到了那里,他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存在。他莫名感觉到一种近乎乡愁的、强烈的冲动。报名截止当天,他下定决心去了丸之内大厦。接着他来到了公开课的会场入口。他又犹豫了,在门前来回走了三趟。然而,他最后还是没有进去。他就转身下了楼梯。因为他在来丸之内大厦的路上,在电车里见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学生,美得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他的心强烈地悸动了。于是,他觉得想去阿拉伯的那些念头都假得不能再假了。他一边下着丸之内大厦的楼梯,一边为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做了件真实的事情而感到亢奋。他边走边对自己说:“今后,我也得一直这么做下去。”自那天以后,他就放弃了开悟。龙海在正要偷渡去巴黎之前迷上了个女人,于是从此行踪不明,生死不知。[1]指关东大地震,又称关东大震灾。是一场在1923年(大正12年)9月1日日本时间上午11时58分,发生在日本关东平原的地震灾害,里氏规模高达7.9,又称东京大地震。——译者注[2]卡尔·马克思用德语写作、由恩格斯等编辑的一部政治经济学著作,这部作品对资本主义进行了批判性的分析,对日后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诸多领域有着深远影响。——译者注[3]这里说的“主义人士”是“二战”前期和“二战”中期的日本左翼思想分子。[4]日本和尚是可以结婚的。——译者注[5]现在的东京大学,原称日本帝国大学,简称“帝大”。——译者注[6]旧地名,今北海道西南部和安平町北部。——译者注[7]越南语旧时的称呼。——译者注[8]日本传统表演剧目。——译者注[9]能乐剧目《翁》里开头的唱词,语意不详。——译者注[10]指平贺源内,江户中期的人物,多才多艺,身兼诗人、发明家、医生等多职。——译者注[11]今大阪府堺市。——译者注[12]原文写出来是“洒落臭い”,其日语发音和“社乐斋”一词相同。——译者注[13]佛教用语,本意是指慈悲的誓愿。现一般多指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达成的悲壮的心愿。——译者注[14]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1939),奥地利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犹太人。——译者注[15]日本宗教团体的最高指导者之职(首长)。——译者注[16]原本是佛教对高僧长老的敬称,在日本也引申为对天主教枢机的敬称,意义等同于殿下或阁下等对世俗人物的敬称。——译者注[17]原作为《DieWelsseSklauin》,德国作家ElisabethSch?yen著。描写了惨遭国际人口贩卖组织捕获的退役海军少佐之女春满子的故事。——译者注[18]为了打破有些人的执迷,不少禅师或用棒,或用喝,或者“棒喝交驰”,作为一种特殊的施教方式。“棒”始于德山宣鉴。僧来参问,“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后用于形容高僧严厉教导和警示修行者。——译者注[19]是日本集体住宅的一种形式,一般为一层(也有两层),各个房间并排挨在一起,共享墙壁,走廊相通,共用厕所等设施。类似于我国当年的筒子楼。——译者注[20]南画,日本绘画因受中国“南北宗论”影响而称“文人画”为“南画”,并形成宗派。——译者注[21]1钱等于十分之一日元。——译者注[22]1英里约等于1.609千米。——译者注[23]和尚称呼酒的隐语。——译者注[24]日本的一种传统表演艺术,类似于中国的单口相声。——译者注[25]这里的茶馆指“待合茶屋”,过去曾是召妓女和艺伎的地方。——译者注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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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村子出了一个陆军大佐和一个海军大佐。陆军大佐小野在南方战死,海军大佐佐田在战争结束后回了村子。我就是那个海军大佐。我并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才当上了村长。碰巧上任村长病死了,又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大家就把这差事推给我了。大家说,只要去村公所,坐在村长位子上就行。然而在我印象中,我舅舅当村长的时候,如果有事村公所打杂的就会来接,若非如此,他就会成天在家里下围棋。我把这段回忆讲给了我的助理羽生,跟他说如果可以这样的话就不妨试试。他回答说:“您也知道,这仗打完了以后世道完全变样了,哪怕在咱这种小山村,也有像城里那样喜欢到处讲理的人,虽说挺麻烦的,还是烦请您做到每天按时上班。您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人,在村公所下一整天围棋。”“不,我对围棋什么的都没有兴趣。搞搞园艺,整整田地这点乐趣就够我忙的了。所以啊,我一旦确定每天要来上班,这对我来说就不算什么苦事儿了,况且这应该也有益于身体健康。”我就这么轻率地接下了这份差事。村里的小学因为去年起了一场怪火,全都烧没了。幸好新建没多久的初中还没烧干净,就暂时在初中和寺院实施轮流上课,目前好歹还搭了个木板房当校舍,之后就该动工盖真正的校舍了。然而,资金方面却搞不定,没人想当村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可是,没有村长这事儿也没法搞,所以助理和村公所的委员们找到我,说新建学校和资金的问题全都他们自己弄,不用我操心,所以麻烦我来当村长。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的头衔也会自然而然发挥作用,事务也都由助理代办。换句话说就是名义上的村长。原来如此,世上这种村长应该不少吧。我也就大笑着当了村长。从我刚上任起,小学的事儿就很成问题。等我实地考察后,才渐渐发现这件事运作起来要比操纵军舰困难得多。在南方战死的陆军大佐小野的女儿原先一直在这所小学当老师,这位女士在村里风评相当差。不过她父亲是她父亲,她是她,尤其他父亲跟我都是军人,我也就没见外。想着谈一谈多半就能相互理解,私底下还很期待与她见面。有一天,她往村公所打了个电话,说有话想当面跟我谈,让我来学校一趟。羽生助理有事出去了,我也找不到其他合适商量这事的人,正好又该下班了,我就决定去学校看看。冬日傍晚,刮着凛冽的寒风。校工把我领到办公室,有位女性肩披外套,正蹲在火盆边取暖,这人就是她。她看到我,轻轻点头致意。“太无聊了,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我今天值班。又没有别的事可干,烟也抽完了,就捡烟屁股抽,初中办公室的火盆我也翻了个遍,想敲竹杠也没有人可敲,正想着会不会来个笨蛋给我敲,突然就给你打了个电话。村长,您好吗?村公所有意思吗?”“你捡烟屁股抽?”“对,用旱烟袋抽。”“哈哈,你平常就把旱烟袋挂在腰间呗?”“怎么会,我是从男老师的抽屉里找到的。你有烟吗?”我并不讨厌她。原来如此,她跟大家说的一样,没什么礼貌,但是位很直率、很有意思的女性。我从怀里拿出了香烟递给她,她笑着接过去,非常高兴地说:“不出所料,真好骗。可能是我坑他们太多回了,只有其他村子里的人才会给我烟抽。”“你这么喜欢抽烟吗?”“废话。要不还能干些什么?”“看书吧,身为教育者也需要读书。”“小学老师有武力就够了,另外就是要有以物易物的概念吧。付出就该有回报,虽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不过我总觉得这村子里的东西我基本都可以拿吧。难道烟这玩意还要钱买吗?都跟不要钱似的。”“你拿钱买什么呢?”“我那点儿钱哪够买东西。来,你看看,这就是二十五岁未婚女性穿的衣服!胸口,胳膊,连裙子上都是补丁。胸口和胳膊还是小孩拿小刀割的。我也想穿尼龙袜子,你看,这袜子,比残兵败将的袜子还要寒碜。”“没那么惨,这袜子在这村子里算华丽的了。换条灯笼裤,不穿裙子就用不着袜子了。絣织的衣服开个线,打个补丁倒不显眼,不过你这身衣服穿起来,却跟蝾螈开膛破肚了似的。”“真会说话,这村子里的男人比东京报纸还会耍嘴皮子,尤其是在挑女人毛病的时候。好像这村子里的男人这辈子的事业就是打倒女人似的。”我跟小野真理子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没过多久,值班的男老师来学校了,我也就准备告辞,可那个男老师一看见我,就跟看见宿敌似的冲到我面前,逼问我说:“我们今年就要靠这临时盖的木板房过冬了吗?窗玻璃基本都碎了,您是没看见吗?教室地板也都没铺。等积了雪,教室里就该满是泥泞了。您是要让孩子们在这种地方学习吗?!”他打开门,给我看了看教室内部。我没回答他就走了。我跟我老伴两个人在这村子里生活,所以跟他人的话题自然也很有限。但没有想到临时校舍连地板都没铺,也不知道窗玻璃大部分都碎了。那男老师对我这个长辈说这种话虽说是有些出格,不过这番质问也没什么错。我打算第二天跟羽生助理谈谈这件事,看看怎么应急处理一下。然而第二天我刚到办公室,就发现助理早就在那等着我了。“您昨天去了小学是吧。您跟那女老师做了什么,跟那位堕胎老师?”他怒气冲冲地逼问我。我不知个中缘由,就回道:“这村子不准村长跟女老师说话是吧?”“您还给那人香烟了是吧,一根香烟?”“我看她没烟抽,就给了她一根。”“她一直都没烟抽呀。要不您就一直给她?身为村长,给那个堕胎老师香烟。”“堕胎老师是什么?”“就是堕过胎的老师啊。村里人都这么叫她,没人叫她的名字,连小孩背地里都这么叫她。只要给她根烟抽,她可能就会陪你上床,是比妓女还不如的浪货。因为那人在这村子里当老师,所以小学就是伏魔殿[1]。”“伏魔殿?指的是宫殿吗?魔王是谁呢?”“区区一个原海军大佐的话,连魔王都当不上啊。战场都上不了的海军大佐,干什么都成不了气候。”再没有比他这几句更能侮辱我的话了。没错,我是个连战场都上不了的海军大佐。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之前,我被编入了预备军。在这种缺人缺到随便拉个人就上的关键时刻被编入预备军,不就意味着上面认为我非常无能吗?!要是晋升到少将才当的预备军,心里还能好受一些,然而我并没有,因此我茫然自失,也因为这份奇耻大辱动过自杀的念头。之后,我调整心态,在一个叫作海军水路部的地方当了一个小雇员,既然是雇员,预备大佐这个名号也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一面挨着跟我儿子差不多大的中尉少尉的骂,一面告诉自己这是在修身养性。忍着忍着,终于熬到了战争结束。身为军人,在遭遇未曾有过的大战之时却被免去官职,不许参加大战——多么可笑!这段历史连子孙都不能告诉,只能拿来自嘲。羽生甩出了几句我最害怕的话,于是我很奇怪他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仇人,多少也会留点情面,能面对面说出这种话,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我却完全没有头绪。“我不知道我去了一趟小学,就能让你这么不高兴。你是不是有把给妇女香烟的男人想成恶人的怪癖?”“嗯,算有吧。跟村长被本村的招牌骚货叫出去拿烟给她抽差不多怪的怪癖。”“话说,小学的临时校舍好像没铺地板呀,玻璃大部分也都碎了,能不能想想办法呢?”“您还好意思提这个?”他脸色大变。一时间好像在思考什么,突然又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书架上翻出了几本书。“您先看看这个吧。那临时盖的木板房就已经让我呕心沥血了。如果要是没有我,就连那木板房都没得盖。哪儿有钱呀?没有钱,那木板房是怎么盖起来的呀?”他嚷嚷着,又来来回回从书架上取了好些书。没过多久,我的桌子上就堆起了一座书山。“您先看看村里的经费吧。看看到底有多少收入,有多少支出。然后是新建小学的额外收入,您看看到底有多少支出?盖木板房又需要多少,还有大概一半没付清。您再看看我把村里的经费都用在哪儿了,您查查我的差旅费。自我上任以来这七年,我都没有要过出差补助。我自己出钱,我跟那些卖解毒药的住一样的旅馆,到处求人,总算才盖成了那样的木板房。您跟我提这个,不觉得自己厚颜无耻,不觉得害臊吗?您什么心血都没付出过,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我就如您所说,拜读这些文件以后再谈我个人的看法,不过你太激动了,你把我说的话都给听岔了。咱们都冷静点,好好谈谈,齐心协力为村子办事。”我安慰了助理羽生,之后花了一星期翻看那些旧文件。他说得没错。这村子非但不景气,而且村里的财政简直都空空如也了。因此他无欲无求、尽忠职守的作风堪称伟大。他东奔西走一向是自己掏腰包。他会这么愤怒,多半是因为自己这份努力不为人知吧。这么看来,他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很羞愧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因此,我为我的无知向他道了歉。但我又重申了一遍:“我知道预算不够,不过,能不能勒紧腰带给学校铺上地板呢?”我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突然又凶恶了几分。“这样呀,那您自个儿来吧,村长。别客气,咱就弄到您满意为止,村长。”当时我第一次体会到在被人叫作村长时的那种不寒而栗的屈辱。羽生说道:“不过嘛,反过来一想,不铺地板就不用担心着火了。干脆把教室铺上地板

                        究的修订本最近已经发表。见邓尔麟:《嘉定忠臣》;又见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研究这个问题同样还可以引用《东堂轶札》,见《明清史料汇编》第十六卷,第1137—1172页。朱子素的《嘉定县乙酉纪事》和他的《嘉定屠城纪略》大致相同,但后者有更多的关于征服平定的材料。关于嘉定抵抗运动的一般情况,见谢国桢:《南明史略》,第9—11、86—87页;《明史》,第3114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83—284页;《嘉定忠臣》,第282—283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84—189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71—273页。?谢国桢:《南明史略》,第87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91页。?同上书,第191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86—293页;《嘉定忠臣》,第284—289页。?同上书,第273页;《嘉定忠臣》,第292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94页。这发生在8月9日。?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84、192页;谢国桢:《南明史略》,第89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97—301页,及其《嘉定忠臣》,第295页。?谢国桢:《南明史略》,第22—24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93—194页;胡山源:《嘉定义民别传》,第36—45、63—66、85—93、145—151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302—304页,及其《嘉定忠臣》,第296页。?同上书,第15—17页,第87页;胡山源:《嘉定义民别传》,第99—109、134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96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302—307页,及其《嘉定忠臣》,第296—298页。?谢国桢:《南明史略》,第87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98页。?胡山源:《嘉定义民别传》,第27、35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198—199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311—312页,及其《嘉定忠臣》,第299—300页。?李成栋起先派浦峤去嘉定,但是结果表明在葛隆—外冈军事联盟仍然存在的情况下,他无法接管这座城市。胡山源:《嘉定义民别传》,第126—127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86、310—312页,及其《嘉定忠臣》,第300—301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200页;胡山源:《嘉定义民别传》,第129页。?《明清史料》丁编第一本,引自谢国桢编:《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131—132页。著名的短篇小说作家和出版家冯梦龙当时以这样的笔法来描绘太湖:“这太湖在吴郡西南三十余里之外。你道有多大?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周围五百里,广三万六千顷,中有山七十二峰,襟带三州。哪三州?苏州、湖州、常州。东南诸水皆归。一名震泽、一名县区、一名笠泽,一名五湖……吴人只称作太湖,那太湖中七十二峰,惟有洞庭两山最大。东洞庭曰东山,西洞庭曰西山。两山分峙湖中。其余诸山,或远或近,若浮若沉,隐现出没于波涛之间。”见冯梦龙:《醒世恒言》,“钱秀才错占凤凰俦。”?顾公燮:《销夏闲记摘抄》,引自谢国祯:《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133页。这个出问题的地区在太湖的东南角。长白荡在陈墓外面。此时成了土匪活动中心的泖湖位于太湖和松江之间。明代地图比现代地图给出了更为清楚的界限,标明了互相交织在一起的许多河道和一些从太湖流向松江的小湖。?他们的船建造得像是竹条制成的翼面。这种高度机动船在今天的湖上仍可看到,一天便可驶出300浬。在秋天,船手们夜里上岸,躲进树林,准备突然出来进行抢劫。在浙江太湖南面尤其是这样。在多山的长兴县(湖州府),居民们完全以劫掠为生。吴智和:《明代的江湖盗》,第109—110页。?顾公燮:《销复闲记摘抄》,引自谢国祯编:《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133—134页;又见谢国祯编:《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19页;南园啸客:《平吴事略》,第112页。1659年的宜兴地方志第六卷中的一份材料记载说,赤脚张三和他的妻子由于掌握了秘密的功法而敢于在大白天里进行抢劫。一个当地的军官想抓住他们,他们两人“旋转火矛”,将其打倒在地。见谢国桢编:《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134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98页;郭松义:《江南地主阶级与清初中央集权的矛盾及其发展和变化》,第127页。陆世钥得到了另一个叫沈自柄的秀才的帮助。?吴伟业:《吴诗集览》第二卷下,第13页。吴易被史可法选入幕府。他的名字有时被误写成吴杨。顾沅:《吴郡五百名贤传赞》第十五卷,第8页。《明史》,第3315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下,第3—4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98页;艾维四:《陈子龙》,第137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77页。?吴伟业:《吴诗集览》第二卷下,第13页;南园啸客:《平吴事略》,第13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79页,及其《嘉定忠臣》,第282页。?土国宝可能是大同人,尽管后来清朝的史学家昭梿说他是投降了洪承畴的太湖土匪。昭梿还说,土国宝后来想联系郑氏家族进行起义。不过,清当局风闻此事后,故意切断了他部队的供给。当土国宝因此想从苏州逃跑时,他被抓获归案,他的妻子在钟楼上吊自杀。昭梿:《啸亭杂录》第十卷,第18页;还可参见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下,第9页。顺便说一句,土国宝把16世纪拙政园的花园(今位于苏州市博物馆后)变成了总兵的住宅。董春:《中国的花园》,第234—238页。?盖拉德:《南京今昔》,第227—229页。?小威尔斯:《17世纪中国多元政治的夭折》,第4页。松江抵抗运动的史料来自褚华:《沪城备考》第三卷,第2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0—32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240—244、365—366页;《明史》,第3113页;王云五:《大清一统志》,第957—958页(第八十四卷,第10—11页);何绍基编:《安徽通志》,第2355页(第二○六卷,第10页);万寿祺:《隰西草堂集》,第169页(第三卷,第9页);以及查继佐:《国寿录》,第76页。?陈子龙离开南京朝廷后,在1644年的10月至11月间回到了松江,料理家族墓基的建造,到1645年初完工。在把他的祖父、父亲、母亲和继母埋葬之后,陈子龙举家搬至距省会西北几里地远的津浦县附近。那时他的家族成员中有他病重的祖母、妻子、他的三个妾和几个儿子。艾维四:《陈子龙》,第133—134页。?何炳棣:《进身之阶》,第232—234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论”第二十八卷,第13—24页。关于合法性的观念和江南家族的迁徙,见前“论”第二十二卷,第1—15页。这决不是什么新鲜上法,江南地区从东晋(317—419)以来就具有一种特殊的理想的合法性。罗杰斯:《淝水之战之谜》,第55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241—242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0页。当时有一传闻,说史可法从扬州逃了出来,在太湖统率着一支军队。另外的传闻说,刘泽清派了他的一支部队南进以帮助江南。所有这些传闻都是假的。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70—271页。?李待问是1643年的进士,也是董其昌的挚友。查继佐:《国寿录》,第57页。沈犹龙(1616年的进士)在17世纪30年代晚期担任过福建和江西的巡抚,并在黄斌卿的帮助下平定了张普薇起义。郑芝龙向他投降后,他出任总督两广军务和兵部右侍郎。尽管弘光政权给了他一个职位,但是他拒绝接受。《明史》,第3113页。?计六奇:《明季南略》,第29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89页;及其《嘉定忠臣》,第287—288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241页;何绍基编:《安徽通志》,第2355页(第二○六卷,第10页)。但是陈子龙的传记并没有赞扬他有这样的领导作用。见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1页。?《明史》,第3113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0页。?《明史》,第3113页;顾炎武:《亭林诗文集·亭林诗集》,第12页。?黄家瑞为1634年进士,以后出任淮阳巡抚。万寿祺:《隰西草堂集》,第169页(第三卷,第9页)。?罗振玉:《万年少先生年谱》“万谱”,第8—9页。?8月1日松江的这场抵抗运动,不论是一个预谋的叛乱,还是简单地发泄报复,它很快地失去了控制,是无疑的。人们指出,抵抗运动的许多领导人,在南明政权时期做过史可法的军事顾问和负责军需官员。在南明军队败退后,他们中的一些人留在军中,甚至可能接受这些军队将领们的命令。比如,杨文驄在他率军南进之前可能在苏州见过吴易。不过,局势十分混乱,以致于这几个推选出来的抵抗运动领导人中几乎没有人知道怎样和什么时候协调行动。这部分地因为他们很少知道清军在这个地区的情况。就像侯峒曾所说:“吾等不知敌军所在。神灵保佑,只有待敌而动,所谓骑虎难下矣。”邓尔麟:《嘉定忠臣》,第128页,及其《达官贵人》,第282、276—277页。?谢国桢:《南明史略》,第79—80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70页。根据他的本传,陈子龙本人联络了在嘉兴的前吏部尚书徐石麒、嘉定的侯峒曾、黄淳耀、钱默和蒋若来,昆山知县杨永言、黄南阳和朱天麟,以及江阴、休宁、平湖、太仓和长州的一些官员和乡绅。?甚至在1644年北京陷落以前,荆本彻就已是南方防守战略的有力支持者了。他反对史可法北进收复首都的战略,建议将南方变成南明复兴的基地。在崇明岛,一个不太有名的明义阳王投奔了他,他是由最初在苏州投靠杨文驄的太监李国辅带到这里来的。荆本彻也得到商船专家沈廷扬的支持。查继佐:《国寿录》,第91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76—277页。?褚华:《沪城备考》第三卷,第2页。尽管吴志葵从来没有真正占领上海,但是荆本彻抢劫了这个城市周围的乡村。?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70页。黄蜚是一个边地人,也是一名军士,他被辽阳著名的将军黄龙收为养子。在黄龙被满人杀死在辽东旅顺后,黄蜚接替了他的领导权。南明时期,史可法派黄蜚去南京南面的芜湖接受黄得功的指挥,他们因同姓而互称兄弟。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1页;《明史》,第3022页;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52页。?《明史》,第3113页;又见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65—366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1页。?《明史》,第3113页。根据一份记载,黄蜚没有接受邀请,因为他认为他在江阴城没有个人的关系。另一份可相印证的记载说,吴志葵带着镣铐被带到了城墙下,喊话要抵抗者投降。计六奇:《明季南略》,第252—254页。不过,一些人认为,黄蜚在春申浦战斗中被杀害了。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2页。?朱子素:《嘉定县乙酉纪事》,第201页。吴淞百姓投降了李成栋,在当地的武举冯嘉猷的带领下把武器交给了占领军。李成栋把这座城交给旗人徐贞甫。不久,徐贞甫的统治就遇到了吴之潘的挑战,他是当地的一个武装首领,曾经逃往崇明岛,后来又带着4000多人和100艘战船杀了回来。不过,吴淞百姓对这支海盗式的船队没有给予丝毫的援助。他们后来被抓获,在一次受百姓欢迎的公审后被处死。?自称楚朝、建号元神的崇明头领荆本彻邀请冒险家潘复担任上海的头领。他杀死了清朝知县陶涣,抢劫了这座县城。这时他想拉拢一些居民参加他的队伍以支持松江复兴明朝,但遭到了拒绝。松江抵抗运动失败之后,潘复逃往上海,参加了海盗“麻子顾三”的队伍。后来他投降了清朝。褚华:《沪城备考》第三卷,第3页。?《南明史料》,第4—6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98—401页;谢国桢:《南明史略》,第79—80页,及其《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第134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242页。?南园啸客:《平吴事略》,第117页。?罗振玉:《万年少先生年谱》“万谱”,第3页;“万补”,第5页。?陈子龙:《陈忠裕全集》“年谱”中,第31页。陈子龙扮装成和尚逃出了城。那时他的祖母已经90岁了。金泽位于江南与浙江交界处的清浦县西36里外。陶庄位于嘉兴县西北36里。?南京陷落之后,南明复明分子的主要希望是以河南鲁王为核心建立另一个政权,鲁王曾经是史可法最先选择的对象。不过,在1645年7月1日他成为这个政权的统治者时,已经受到了博洛指挥下的多铎旗军的围攻。因为知道没有取胜的希望,鲁王未经抵抗便投降了,杭州落入清人之手。复明分子于是又转向唐王,他被郑鸿逵从杭州护送到福建。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77—278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242页;又见计六奇:《明季南略》,第247页。?温睿临:《南疆绎史》,第244页;侯方域:《壮悔堂集·四忆堂诗集》第五卷,第8页。他的儿子夏完淳1646年在鲁王处任职。他后因与主张在海岛上建立朝廷的人意见不一而辞职。在1647年对乡绅复明分子的大搜捕中,夏完淳(年仅18岁)被捕遇害。?关于江阴防守及其后来的失败,见魏斐德:《地方观念和忠君思想》。侯承祖和他的儿子侯世禄曾起而响应松江的起义。不过,吴志葵嫉恨侯承祖,因而没有与之合作。同样,在松江失败以后,侯承祖下决心在松江南面的金山建立一个根据地。温睿临:《南疆绎史》,第380页;黄之隽:《江南通志》,第2580页(第一五三卷,第20页)。?这个城的居民背叛了侯承祖和他的儿子,他们引导李成栋的部队从水路进入金山城。侯氏父子宁死不屈。“吾家自始祖以开国勋,子孙不替食禄二百八十年”,据说这位世袭的参将这样说:“今日不当一死报国哉?”褚华:《沪城备考》第一卷,第12页。?在定海,荆本彻又与黄斌卿发生了冲突,黄斌卿最后杀死了他,并且把他的部队收编到自己的水军中来。查继佐:《国寿录》,第91页。?《世祖实录》第二十一卷,第252页。多铎早在1645年8月14日就报告说,江南和浙江各省已被征服。邓尔麟:《达官贵人》,第267页。?阎尔梅:《白耷山人集》第十卷,第28页。?开元,俗姓熊,又称正志,他是明朝进士,在明朝灭亡之前做过给事中。在江南征服以后,他举行削发仪式,成为弘株和尚的朋友,并在苏州西面的灵岩山的华山招收门徒。黄之隽:《江南通志》第一七四卷,第7页。关于三峰和尚和其他佛教徒隐居的事例,见同上书,第一七四卷,第7页;第一六八卷,第10页。?万寿祺:《隰西草堂集》第三卷,第11页。?万寿祺的家有几千顷耕地、花园和其他财产。他的宅院可与王侯相比。《皇明遗民传》第二卷。?罗振玉:《万年少先生年谱》“万谱”,第90页。?阎尔梅:《白耷山人集》第五卷,第27页。“年少”是万寿祺的字。?万寿祺:《隰西草堂集》第一卷,第3页。?在普林斯顿大学的艺术博物馆的亚瑟·

                        立就矣。时杨太监者,佯卧窃听,悉记其言。庚戌,纵杨太监归,后闻杨太监将高鸿中、鲍承先之言,详奏明主。明主遂执袁崇焕入城,磔之。(《清太宗实录》卷五)会我大清设间,谓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宦官知之,阴纵使去。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不疑。(《明史·袁崇焕传》)二十九日,遣杨太监往见崇祯帝。杨太监以高鸿中、鲍承先之言,详告明崇祯帝。遂执袁都堂,磔之。(《满文老档》)提督大坝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为大清兵所获,口称:“我是万岁爷养马的官儿,城中并无兵将亦无粮饷,昨日选了一千匹马去了,还有一二百废马。”次日,大清兵挑选百余匹用。大清兵将春等带至德胜门鲍姓等人看守,闻大清兵与满总兵战,得了马二百匹,生擒士将一员。次日各给书二封,一令春向德胜门投递,一令王成德向安定门投递,内言南朝万历时节屡次着王喇嘛讲和,总置不理,前些年袁崇焕杀了我们些人,我们恼恨得紧,又问毛文龙擒了台土兵,我们所以提兵到此,今要讲和要以黄河为界。(《崇祯长编》卷二九)有二内官被掳,囚营中逃归,言亲见崇焕差官往来,语言甚密者;又言城上瞭望,有见敌兵与我兵嬉笑偶语,往来游戏者;又言满桂战不力差人往崇焕营,速其放炮,及放炮,皆无钱粮者。(《石匮书后集·袁崇焕传》)文皇(皇太极)乃擒明杨太监监于帐中,密扎鲍承先在帐外作私语曰:“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抚意,不日伊即输诚矣。”复阴纵杨监归。明庄烈帝信其间,乃立磔崇焕。举朝无以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间也。(《啸亭杂录》)总之,虽然各种记载多有所出入,但此事在乾隆年间的《清太宗实录》和《明史》里是有记载,在清朝原始资料《满文老档》也有记载,明朝这边《崇祯长编》《石匮书后集》等也都有记载,清朝时大学者、治学严谨的昭梿《啸亭杂录》有记载,所以反间计的问题是靠谱的,可以采信。以崇祯之精明,单凭这两个太监的话,他是不会相信的,但结合这些天来的情况,再加上这个证据,使得崇祯最终认定袁崇焕是暗通后金。十二月初一,崇祯决定利用在平台召见袁崇焕议军饷的机会拿下袁崇焕。袁崇焕来到北京城下,北京此时城门紧闭。因为崇祯怕袁崇焕带兵冲入。城上用绳子吊一个筐下来,袁崇焕和祖大寿坐在筐里被提到城上。袁崇焕到了平台以后,崇祯严肃地坐在那里,没有议军饷,而是提了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毛文龙?”袁崇焕沉默,这个事很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敌军为何能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袁崇焕沉默,这个事更复杂,没有地图的话我解释不清。“你为什么要打伤满桂?”满桂不是袁崇焕打伤的,是被德胜门上的守军用火炮误伤的,怎么也怪我?这三个问题袁崇焕一个也没答,崇祯以为袁崇焕是默认了,于是一声令下:“来人!脱去袁崇焕官服,押入大牢!”袁崇焕入狱后,他带来保卫北京的关宁铁骑备受歧视,城上的明军用石头打,甚至用箭射广渠门外的关宁铁骑,致使不少人死伤。本来城外是三支勤王部队:袁崇焕、满桂、侯世禄,侯世禄所部溃败,袁崇焕被押入大牢,于是崇祯命满桂来统率这三支部队,满桂跟祖大寿过去在辽东时曾经有矛盾。他的军队因为没有粮食就在京郊地区抢掠,却谎称是袁崇焕的军队,使得京师百姓多误认为是袁崇焕军来抢他们的粮食。本来百姓就认为是袁崇焕把后金军队带来的,于是对这支关宁铁骑更是人人喊打。处境不妙,遭人误会,长官被捕,祖大寿决定率部出走。十二月初四日清晨,祖大寿带着关宁铁骑离开京师,向山海关进发。敌人兵临城下,你去山海关干什么?一句话,祖大寿反了!其实,就在袁崇焕下狱的第二天,十二月初二日,当时也在平台受召的兵部职方司官员余大成就提醒兵部尚书梁廷栋(明朝同时担任一个部门尚书的有时不只一人):“现在敌寇如此嚣张,关宁铁骑的主将被关押,再打下去不是战败也是溃退了,现在应该释放袁崇焕以安军心,让袁崇焕戴罪立功。”梁廷栋:“关宁铁骑有祖大寿在,祖大寿很能打,怎么可能溃败?”余大成:“覆巢之下无完卵,袁崇焕一开始入狱时,祖大寿可能以为是误会,没几天袁崇焕就会被释放,几天下来他就会知道上意不可挽回。袁崇焕与祖大寿功罪都分不开,袁崇焕已经被关押了,祖大寿能放心吗?他不造反还等什么?”(余大成《剖肝录》)果然,事情被余大成说中了。崇祯得知消息后,深为震动,余大成提议说祖大寿就是怕袁崇焕的事牵连到自己,此时只要有袁崇焕的手书,就能让祖大寿回来,崇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命余大成请袁崇焕写亲笔信。袁崇焕已经被押入大牢了,自然是一肚子怨气,所以不愿意写,余大成说:“袁公您孤忠请俎,只手擎辽,生死靠的都是命,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天下之人,莫不佩服袁公您的忠义,体谅袁公您的爱国之心。苟利于国,不惜发肤,死于敌人之手与死于国法之下,哪个更好?现在圣上并没对您的情况定性,请您好好考虑吧!”袁崇焕最终还是写了这封信,劝祖大寿回来,祖大寿看了老长官的信,最终回心转意。崇祯得知后更不高兴,袁崇焕的部下只听袁崇焕的不听我的,这更坚定了他除掉袁崇焕的决心。就在袁崇焕被押入大牢的这些天,皇太极在干什么呢?皇太极制造了反间计后的第二天,就从北京城下撤走了,他派阿敏率兵攻陷了永平、遵化、滦州、迁安。其中攻永平时守将明朝户部郎中陈此心投降,他以父母年老为借口请求回故土。皇太极居然恩准。陈此心说:“感皇上不杀之恩,自当竭力图报,臣决心彻底跟随您。”然而不久陈此心要逃走,他被抓住后,群臣都主张杀他,皇太极却平静地说:“朕不杀你,随你去吧。”与其父努尔哈赤相比,皇太极显然是个宽容而不好杀的人,在此赞一个。永平、遵化、滦州、迁安四城失守后,崇祯派孙承宗带兵收复,孙承宗毕竟原来是袁崇焕的领导,指挥祖大寿当然更好使,接受孙承宗指挥收复永平四城的部队除了祖大寿的关宁铁骑外还有一支由一个川妹子所带领的部队——白杆兵。白杆兵是因为手持白杆枪而得名,白杆枪是用结实的白蜡树(天津的市树)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白杆兵的统帅是重庆女人秦良玉,秦良玉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不在列女传出现的(她出现在《明史》将相类列传)称得上女军事家的人。关于一个女人从川妹子到军事家的涅槃的详情,我们后面再说,此处先说她与后金的作战。此番已不是她第一次跟后金作战,前文沈辽之战中,秦良玉派其兄秦邦屏、秦邦翰与其弟秦民屏率数千精兵从重庆出发,参与保卫东北的战役,沈辽之战,秦氏兄弟率白杆兵血战八旗兵,大战中杀八旗兵数千人,由于众寡悬殊,秦邦屏、秦邦翰力战死于阵中,秦民屏浴血突围而出,两千多白杆兵战死。此番己巳之变,崇祯召天下各路兵马进京勤王,秦良玉从重庆星夜兼程赶往京师,并拿出自己的全部家产作为军饷。在收复永平、遵化、滦州、迁安的战役中,孙承宗用红夷大炮炮轰城池,几十炮下来,城墙就被炸塌了,然后祖大寿率关宁铁骑,秦良玉率白杆兵冲锋。秦良玉手舞白杆长矛,好似瑞雪飞舞、梨花纷飘,锋刃所过之处,后金骑兵纷纷身首异处,一战即胜,就这样把这四座城池全部收复。阿敏在城池即将被明军收复前把城内投降后金的汉人全部杀死,然后带兵逃跑。皇太极一看,据守城池是没戏了,孙承宗和祖大寿太厉害,干脆咱们趁着孙承宗和祖大寿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师北京城下(红夷大炮太重,不方便运输),咱们再杀回去,于是皇太极便亲统大军回师北京城西南的卢沟桥,十二月十七日发起永定门之战,此时孙承宗和祖大寿都没能赶回来,崇祯慌了。还好此前袁崇焕还在广渠门作战时,翰林院官员推荐一个叫申福的游僧,说这个人会制造战车,崇祯就让他来造战车,此时战车造得差不多了,崇祯便让他出战。申福带着许多和尚、流氓、乞丐组成战车队出城,战车队武器包括独轮火车、兽车、木制西式枪炮等等,突然间皇太极一声令下,八旗铁骑冲向战车队。申福催促战车前进,可是推车的这帮人见铁骑冲来,赶紧撒腿就跑。八旗铁骑从马上挥舞大刀和战斧将战车纷纷砍倒,把申福手下这帮人就像削瓜切菜一般纷纷砍杀,申福也战死。这些人太不靠谱,崇祯急忙派满桂、黑云龙率军四万出战,杀得昏天黑地,一直打到天黑。皇太极看一时难以取胜,便让部下穿上明军军装,趁着黑夜混进明军军阵。满桂不曾防备,误以为来的是城内援军,结果满桂被杀,黑云龙被俘,但后金军最终也没能攻破北京城。永平、遵化、滦州、迁安被明军收复,皇太极有被断后路的危险,而眼前北京城显然不可能攻下,于是皇太极下令撤退,此次北京保卫战结束。在城下,皇太极临撤兵前说:“城中痴儿,朕取之易如反掌,但其疆域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如我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啸亭杂录》卷一)皇太极班师沈阳后,以阿敏在临撤退前将永平四城投降汉人全部屠杀为由将他终身圈禁,后阿敏死于狱中,至此四大贝勒还剩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三人。这次北京保卫战,后金十万人孤军深入,其实是犯了兵家大忌,长城沿线各关隘依然在明朝手里。若明朝能在京城外与敌人长期相持,再集中数倍于敌的大军封锁长城关隘(这对明朝不是难事),将其合围,后金十万大军必将陷入死地,即使皇太极能侥幸突围,后金也必定元气大伤。假如崇祯更有胆气一些,一面调集内地兵马援救京城,一面让祖大寿戴罪立功,告诉他只要率辽东兵北攻下后金老窝,就释放袁崇焕。祖大寿带兵北伐,引后金军回援,再于半路截杀,也就是围魏救赵之法,那更是一刀捅进后金心窝,后金势必一战即亡。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斯大林格勒之战,朱可夫就是指挥苏联红军先守住斯大林格勒,然后派兵抄德军后路,最终把斯大林格勒城一带的德军困死,歼灭德军三十三万人。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崇祯绝非朱可夫。皇太极走了,该论功行赏、论过斩杀了。崇祯亲自接见秦良玉,封她为一品夫人,并赋诗赠给她。诗云: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不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凭将箕帚作蝥弧。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孙承宗、秦良玉等功臣受封赏后,该收拾袁崇焕了,袁崇焕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于是在监狱中写了几首诗。其一是《狱中对月》:天上月分明,看来感旧情。当年驰万马,半夜出长城。锋镝曾求死,囹圄敢望生。心中无限事,宵柝击来惊。囹圄中,袁崇焕更忆亲人,故作有思念老母的《忆母诗》:梦绕高堂最可哀,牵衣曾嘱早归来。母年已老家何有,国法难容子不才。负米当时原可乐,读书今日反为灾。思亲想及黄泉见,泪血纷纷洒不开。读书多年终成进士,机缘巧合效命辽东,最终却也因辽事而丧命,他也知道由于杀了毛文龙,自己“国法难容”,此时母亲已经不可能与自己见面了,思前想后,自己与母亲只能黄泉再见了,昔日郑庄公黄泉认母只是模拟一个叫黄泉的地方与母亲再见,而自己却真的只能跟母亲黄泉再见了。想到此,袁崇焕作了一首绝命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从崇祯将袁崇焕逮捕,到最终处死袁崇焕,其中隔了九个月的时间,那么这九个月崇祯在干什么呢?本来崇祯还在犹豫如何处置袁崇焕,此时,想加盟内阁的温体仁和周延儒为了扫清障碍——内阁大学士钱龙锡,于是就拿袁崇焕下手了。钱龙锡跟袁崇焕关系不错,此前咱们交代过,袁崇焕就是跟钱龙锡最先说自己要杀毛文龙的,而袁崇焕此时在狱中,只要往死里整袁崇焕,钱龙锡必然受牵连,然后温体仁和周延儒就能成功加盟内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于是他们组织御史言官集体弹劾袁崇焕、钱龙锡,说钱龙锡与袁崇焕相互勾结,袁崇焕贿赂钱龙锡几万两银子,等等。其实在明朝,大臣收受贿赂,除了朱元璋时期必死外,剩下的时候就那么回事儿,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可是,袁崇焕是边境大将,钱龙锡是朝廷重臣,边境大将和朝廷重臣走得太近意味着什么?可能要谋反啊,要里应外合啊!最终崇祯下定决心杀袁崇焕。之所以崇祯从逮捕袁崇焕到杀他用了九个月,还有一个原因在于皇太极此番虽然撤兵,但他留了一部分余部在关内,直到袁崇焕被逮捕七个月后,崇祯三年(1630年)六月才全部退出,在此期间崇祯还要用祖大寿的关宁铁骑来抗击敌军,所以一时不能动袁崇焕,直到后金军完全退出长城,祖大寿领兵回到辽西,崇祯才对袁崇焕定罪、动刀。崇祯以如下罪状给袁崇焕定罪:谕以袁崇焕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潜携喇嘛,坚请入城,种种罪恶。命刑部会官磔示,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岁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产兄弟于二千里外,余俱释不问。(《崇祯长编》卷三七)那么袁崇焕这些罪名都是真的吗?咱们逐一分析。一,付托不效。这是指崇祯皇帝命袁崇焕为蓟辽督师,指望他五年复辽,而他辜负了皇帝的嘱托,致使后金军队长驱直入,攻打京师,给明朝带来极大的震动和损失。(按:这个事嘛,崇祯的确苛责了袁崇焕,因为后金军是绕过了袁崇焕的直接防区杀向北京的,而袁崇焕在得知了皇太极大军杀到之后,就立即阻截,先后在遵化、蓟州、通州拦截后金军,可惜的是都没碰上,或曰都失败了。因此这一条不算数。)二,专恃欺隐。是指责袁崇焕依恃崇祯的信任而行欺骗和隐瞒。(按:袁崇焕在杀毛文龙一事上是“专恃欺隐”,在己巳之变时,袁崇焕上奏说:“凡要害地方,俱已拨兵防守,其蓟州守则不忧矣,西建昌、迁安、永平守则不忧矣,东抚宁、山海、丰润、玉田守则不忧矣。”结果皇太极却成功突破了这些地方,袁崇焕的“拨兵防守”形同虚设,这条可坐实。)三,市米资盗。这件事指的是,崇祯二年(1629年),漠南蒙古东部闹饥荒,袁崇焕提出要救济蒙古人,说如果不救济蒙古人,那么蒙古人就会倒向后金,但崇祯不让。因为崇祯认为把粮食给蒙古人相当于“资盗”。那么此事究竟是谁正确呢?袁崇焕认为如果不救济蒙古人,那么蒙古人就会倒向后金,而事实上蒙古人此时已经倒向后金,看看蒙古喀喇沁部跟满人的盟书吧:满洲、喀喇沁我们两国为结盟和好,宰白马祭天,杀乌牛祭地。置一碗酒,一碗肉,一碗血,一碗枯骨,许下诺言,对天地起誓。如不履行此誓言,喀喇沁与满洲不友好,与明国除原有的赏和去大都贸易外如有私下密约,或堕入察哈尔之奸计背叛,喀喇沁遭天谴责,执政之拉式奇布、布颜、莽苏尔、苏布地、庚格勒为首几个大小塔布爱等遭殃,不得长寿,如同这碗血,流血而死,被按埋于地下。如同这碗枯骨,其骨散败。如果履行其对天盟誓之言,天地保佑,获得长寿,子孙万代永字太平之福。(《十七世纪蒙古文文书档案(1600—1650)》)可见此时蒙古已经完全倒向后金,因此袁崇焕给蒙古人粮食就是资敌。而且袁崇焕的观点也并不对,他认为如果给蒙古人粮食,他们就会不倒向后金,事实上,谁强他们就听谁的,按袁崇焕的逻辑,实际上连努尔哈赤起兵这件事情都不会发生。明中央政府对东北女真人的救济帮助几乎贯穿于整个明朝,从永乐一直到万历,甚至一直到

                        住了其中一个被打倒的人的脚踝,医生和另外那个女人抓住了第二个人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现在正往后拉,尽快离开火线。这并非易事,必须把上身直起一点,半跪着往后拖,这是有效地使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唯一的方法。又一声枪响,但这一次没有击中任何人。突如其来的惊恐并没有让他们逃跑,恰恰相反,却给他们增加了一份急需的力量。不一会儿,他们已经脱离危险,尽量贴近宿舍这一边的墙壁,只有斜向开枪才有可能打中他们,但盲人会计是否是射击弹道学专家,哪怕是最基础的射击弹道学,非常值得怀疑。他们曾试图把两个人抬起来,但后来放弃了这个打算,至多能将他们拖着走,尸体拖出一条半干的,像是滚筒滚出来的血痕,而其余的新鲜血液,还在继续从伤口里渗出。他们是谁呀,在门口等着的人们问;我们看不见,怎能知道是谁呢,戴黑眼罩的老人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有人说,如果他们决定发动进攻,我们就不止有两个负伤的了;或者说两个死者,医生说,至少我已经感觉不到他们的脉搏了。他们像一支撤退的军队一样带着两个人的尸体沿走廊前进,到天井停了下来,看样子要在那里安营扎寨,但其实不然,他们已经耗尽了一切力量。我留在这里,实在走不动了。这时候人们发现一个事实,着实令人吃惊,盲人歹徒们当初那样专横跋扈,气势汹汹,动辄发火,以施暴为乐,现在却只顾防守,筑起街垒,龟缩在里面,胡乱开上几枪,仿佛不敢进入战场,面对面眼对眼地展开较量。像生活中的所有事一样,这件事也不难解释,第一个头目被杀死的悲剧发生之后,那个宿舍的纪律性已经涣散,盲人会计的最大错误在于,以为只要拿到手枪就大权在握,结果恰恰相反,每次开火伤害的都是他自己,换句话说,每射出一颗子弹他就失去一些权威,子弹打完以后将会如何,我们拭目以待。穿袈裟的不一定是和尚,执权杖的不一定是国王,最好不要忘记这条真理。不错,盲人会计现在举着国王的权杖,但应当说,国王虽然死了,虽然埋在本宿舍里,虽然草草埋了三拃深,但人们仍然时时想着他,起码从气味上能感到他的强大存在。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了。从天井开向外边围栅的门里漾进昏暗的亮光,越来越亮,地上的人们,两个死去的,还活着的其他人,慢慢显出了轮廓形象和面容,众人都笼罩在沉重的无名恐惧之中。这时医生的妻子明白了,如果说过去装成盲人曾有什么意义,现在继续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事情明摆着,这里谁也不能获救,失明症也同样,他们都生活在一个一切希望早已消失殆尽的世界。因此她可以告诉人们哪两个人死了,一个是药店伙计,一个是那个说过他们会朝我们任意射击的人,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都说得对。你们无须问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谁,答案很简单,我看得见。这里的人当中有几个已经知道,只是没有说而已,另一些人很久以来一直心怀疑惑,现在他们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令人不解的是剩下的人们对此也无动于衷,但仔细想想,我们不应感到奇怪,在别的情况下把此事挑明会引起巨大骚动,情绪会失控,你运气多好呀,是怎样逃过了这场世界劫难的呢,往眼里点的眼药水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为你看病的医生在什么地方,帮助我走出这座监狱吧。而此时这一切都可有可无了,反正死后人人同样失明。重要的是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没有任何防卫手段,床上的铁棍也丢在那里了,拳头毫无用处。在医生的妻子带领下,他们把两具尸体拖到外面的平台上,放在月光下,月亮乳白色的光亮照着他们,尸体表面雪白,里面却一团漆黑。我们回各自的宿舍去吧,戴黑眼罩的老人说,以后我们再考虑能怎样组织起来干。他这样说了,但谁也没有把这些疯话放在心里。他们没有按照各宿舍分成几组,而是各自找到各自的道路陆续回去了,一些人朝左侧走,一些人朝右侧走,医生的妻子至此为止都和那个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女人在一起,现在后者却改了主意,这主意与原来的恰恰相反,只是她不想对此加以讨论,誓言并不都能兑现,有时候是由于懦弱,有时候是因为我们不曾料到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一个小时过去了,月亮升高了,饥饿和恐惧驱走了困倦,各个宿舍里谁也睡不着。但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战斗刚刚结束,激情尚在,虽然是以惨败告终,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无以名状的东西在空中游荡,盲人们一个个都惴惴不安。谁也不敢到走廊里去,而每个宿舍内部活像一个只有雄蜂的蜂房,人们知道,这些嗡嗡叫的昆虫不大遵守什么秩序,也不顾什么条理,从来不曾为生活做过什么,也从来不曾对未来操心,哪怕只是操一点点心,即便如此,在盲人们的问题上,不幸的人们,指责他们不劳而获,吃别人的面包渣,喝别人的水,也显然是不公正的,把两者相比较应当十分小心,不要轻率行事。但是,任何规律都有例外,此处亦然,这是个女人,刚刚回到右侧第二个宿舍,她就开始在自己那堆破烂东西中摸索,最后找到了一个小物件,紧紧攥在手心里,好像唯恐别人看见,积习难改,即使在我们以为习惯早已完全丢失时也是如此。这里本该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但我们可以看到强壮的人残酷地从瘦弱的人嘴里抢走面包,现在这个女人想起来手提包里还有一个打火机,经过这场劫难竟然没有丢掉,她焦急地找到它,又爱怜地把它握住,仿佛这是她本人能活下去的条件,她并没有想到屋中某个难友也许还有最后一支香烟,只因为没有这个必不可少的小火苗就不能吸。但现在就是想借打火机也来不及了。女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出去了,连声再见也没有说,她沿着荒凉的走廊,紧贴着第一个宿舍的门走过去,里边谁也没有发现她。她穿过天井,渐渐西沉的月亮在石板地上画上了一个牛奶水塘,现在女人又来到走廊的另一侧,目标是最里边,一直往前走,绝不会走错。另外,她发现一些声音在召唤她,这只是个形象的说法,传到她耳边的是最后一个宿舍里歹徒们的喧闹,他们在大吃大喝,庆祝战斗胜利,故意闹得红红火火,我们不应当忘记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相对的,有什么就简简单单地吃什么,喝什么,古老的训诫万岁,其他人多想也下嘴咬上一口,不过这办不到,他们和房间里的盘子之间有一道八张床筑成的街垒,还有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女人跪在宿舍门口,直至靠近那些床边,慢慢拉出毯子,然后又站起来,把上一层床上的毯子也拉出来,又把第三层床的毯子拉出来,第四层她够不到了,这没有关系,导火索已经有了,现在只等点火。她还想起应当把打火机的火苗调到最旺,现在她手中已经有一把小小的火匕首,像一把剪刀的刀刃一样摇晃。先从上面的床开始,火舌不知疲倦地舔着织物上的油污,终于点着了,现在点燃中间的床,之后是下面的床,女人闻到自己的头发被熏焦的气味,应当小心,她是在点燃焚尸炉,自己不应当死在里面,她听到了里边歹徒们的喊叫声,这时候她才想到,要是他们有水,把火扑灭了呢,她急了,钻到第一层床下面,用打火机沿着床垫一路点下去,这里点着了,那里点着了,火势突然猛增,成了一个完整的火帘,一股水泼到火上,落到女人身上,但已经无济于事,她自己的身体已成燃料,成了助燃剂。那里面的情况如何,谁也不肯冒险钻进去,但想象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大火迅速地从一张床跳到另一张床上,想同时燃着所有的床,它做到了,歹徒们把仅有的一些水胡乱地用光了,但无济于事,现在他们试图从窗户往外跳,爬到尚未着火的床头上,难以保持平衡,火又忽然蹿上了床头,他们滑下来,跌倒了,火越烧越旺,窗户在烈火烘烤下开始爆裂,新鲜空气呼啸着冲进屋里,更加剧了火势,啊,对了,不要忘记,还有愤怒和恐惧的喊声,痛苦和垂死挣扎的号叫,应当提到这一点,不过声音越来越弱,像最初拿着打火机的那个女人一样,她早就寂无声息了。这时候,其他盲人都在张皇失措地往走廊里逃,那里已经烟雾弥漫,着火了,着火了,他们大声喊着。在那里,人们能亲眼看到,收容所医院和精神病院这些众人聚居之地的设计和布局多么糟糕,请看一看吧,以带尖的铁棍为支架的床本身就能成为致人于死地的陷阱,看一看吧,容纳四十个人的宿舍却只有一扇门造成了多么可怕的后果,况且还有人睡在地板上,如果火首先到达门口,堵住了出路,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万幸的是,正如人类历史一再证明的那样,坏事带来好事的情况并不鲜见,而人们很少说好事带来坏事,世界就是这样,充满矛盾,对一些事的重视超过了另一些,在这个具体情况中,好事正是各宿舍只有一扇门,因此大火在歹徒们那里停留了很久,若不是场面越来越混乱,或许我们无须为另一些人丧生而叹息。显然,这些盲人当中许多人被踩踏,被推搡,被踢打,这是惊慌失措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可以说是动物的本性使然,若不是所有的根都扎到地下,植物也会有同样的动作,看到丛林里的树木纷纷逃离火场,那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围栅里边那块地方成了避难所,一些盲人打开走廊里开向那边的窗户。他们从窗口往下跳,绊倒了,摔在地上,有人哭,有人喊,不过眼下他们安全了,但愿大火在烧塌屋顶,把火舌和燃烧的木料抛到空中抛到风中的时候,不要想到点燃树冠。另一侧的盲人们同样害怕,其中一个闻到烟味马上认为火就在旁边,其实不然,走廊里很快挤得水泄不通。如果没有人来管一管,非发生一场悲剧不可,有个人想起医生的妻子那双眼睛看得见,她在哪里呢,人们问,让她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我们应当到哪里去,她在哪里呢。我在这里,我刚从宿舍里走出来,都怪斜眼小男孩,谁也不知道他钻到哪里去了,现在找到了,他在这里,我牢牢地攥着他的手,除非你们把我的胳膊拽下来,才能让我放开他,我用另一只手拉住我丈夫,后面跟着戴墨镜的姑娘,然后是戴黑眼罩的老人,两个人形影不离,接着是第一个失明者,再接着是他的妻子,所有的人挤在一起像一座松塔,但愿这大火也不能让我们分开。但是,这里的一些盲人学着另一侧盲人们的样子跳到围栅那边,他们看不见建筑物另一边大部分成了一片火海,但能感觉到那边来的热浪烘烤着他们的脸和手,眼下屋顶还没有坍塌,树上的叶子渐渐卷起来。这时有人喊道,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出去呢,攒动的人头中有人回答了一声,只用了五个字,那里有士兵;但戴黑眼罩的老人说,宁肯被子弹打死也不让大火烧死,这好像是人生经验的声音,也许是拿打火机的女人通过老人的嘴说出来的,她不幸没有被盲人会计的最后一颗子弹击中。这时医生的妻子说,让我过去,去和士兵们说说,他们不能让我们这样死去,士兵们也有感情。多亏了对士兵确实也有感情所抱的希望,拥挤的人群让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医生的妻子带着她的人艰难地走过去。浓烟迷了她的眼睛,过不了多久她会和其他盲人一样失明。到了天井就难以挤出去了。通往围栅的门早已快被挤破了,逃到那里的人很快发现此处并不安全,想出去,用力往外推,但另一些人拼命顶住,此时他们更怕的是暴露在士兵的目光之下,但是,当他们再没有力气,当大火越来越近,就应验了戴黑眼罩的老人那句话,宁肯被子弹打死也不让大火烧死。医生的妻子没有等多久就走了出去,来到平台上,她几乎半裸着身体,因为她双手拉着男孩和丈夫,顾不上防备那些想加入这一小群人的盲人的乱抓,或者说,他们想抓住行进中的列车。如果士兵们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半裸着两个乳房的女人,一定会瞪大眼睛。现在,照亮从平台到大门口这块空旷而巨大的空间的不是月光,而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医生的妻子大声喊,为了你们的幸福,请让我们出去吧,不要开枪。那边没有人回答。探照灯仍然不亮,没有一个人影活动。医生的妻子余悸未消,下了两层台阶。怎么回事,丈夫问,但她没有回答,还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来到台阶最下面,带着斜眼小男孩,丈夫和伙伴们朝大门走去,已经毫无疑问,士兵们走了,要不就是也失明了,被送走了,终于所有人都失明了。这时候,简单地说,一切都同时发生了。医生的妻子高声喊道,我们自由啦,左侧的屋顶在可怕的轰隆声中塌下去,火焰四处飞散,盲人们高声喊叫着冲向围栅,留在里边的一些被倒塌的墙壁压死,另一些则被踩成血肉模糊的肉泥,大火立时四处蔓延,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灰烬。大门一扇扇敞开了,疯子们跑出精神病院。13对一个盲人说,你自由了,把将他与世界隔离的门打开,走吧,你自由了,又对他说了一遍,但他还是不走,站在马路中间,他和其他盲人,他们都战战兢兢,不知道往哪里去,因为在人们称为精神病院的理性迷宫里生活和在既没有人领着又没有拴狗的链子拉着的疯狂城市中冒险完全是两回事,在城市里,记忆毫无用处,人们记住的只是各个地方的形象而非通往那些地方的道路。盲人们站在变成一片火海的大楼前,感到大火的热浪烘烤着自己的脸,觉得这大火有点像护身符,如同原来的墙壁一样,既是监狱同时又是保障。他们紧紧挤成一团,像一群羊,谁也不想走散,他们知道,没有牧人去寻找丢失的羊。火势渐渐弱了,月亮又亮起来,盲人们开始惶惶不安,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永远待在这里不行,其中一个说。有人问现在是夜晚还是白天,人们马上就知道,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有其道理。说不定他们还会送食物来呢,可能因为出了什么差错,迟到了,这种事过去也有过;可是,士兵们不在这里了;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可能因为不再需要他们,他们走了;我看不是这么回事;比如说,已经没有传染的危险了;也许是发明了医治我们这种病的药品;那就太好了,真的;我们怎么办昵;我就留在这里,等白天再走;你怎么能知道到了白天呢;根据太阳,根据温暖的阳光;只有晴天才行;那要等多少个小时才能到白天呢。盲人们筋疲力尽,其中一些坐到地上,另一些身体衰弱,干脆躺下了,有几个昏厥过去,夜晚的凉意很可能会让他们苏醒过来,但我们可以肯定,拔营起寨的时候这些可怜的人当中会有几个再也站不起来,他们只能支撑到现在,就像那个马拉松运动员一样,在离目标不到三米的地方倒下了,其实,有一点很明显,所有人的生命都比预料的结束得早。不论是坐着还是躺着,一些盲人还在指望士兵们或者代替他们的人,例如红十字会,会送来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他们与其他人唯一的区别是醒悟得更晚。即便这里有谁相信治疗失明症的药品已被发明出来,也不会让他们更加高兴。出于别的理由,医生的妻子认为最好等过了夜晚再说,并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的伙伴们,现在最紧迫的是找到食物,而在黑暗中难以找到;你大概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吗,丈夫问;大概知道;离家远吗;相当远;其他人说出了各自的住处,问离他们的家有多远;医生的妻子尽其所能给他们解释,当然是大致的距离,只有斜眼小男孩想不起来,这也难怪,他已经很久没有叫着找妈妈了。如果他们一家一家地走去,从最近的到最远的,那么首先是戴墨镜的姑娘家,其次是戴黑眼罩的老人家,然后是医生的妻子家,最后是第一个失明者家。当然应当按这个路线走,因为戴墨镜的姑娘已经说过,如果可能请把她送回家。我不知道父母现在怎么样,她说。这种真诚的关心表明,某些人的偏见其实毫无根据,他们否认那种行为不端,特别是有伤风化的人,不幸的是,这种人会有强烈的感情,包括与父母的亲情,并且屡见不鲜。当然夜晚渐渐凉下来,大火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烧,炭火散发出的热量不足以温暖离大门较远的盲人们,比如医生的妻子和她那一

                        ,等到大伙都笑得没力气了,才长叹一声:“危险啊,危险!”“哦?”齐威王挥挥手,让大伙止住笑,“你说说,有什么危险?”“秦国、楚国虎视眈眈,而您丝毫不在乎,这是第一个危险;大兴土木,修建亭台楼阁,把雪宫(齐宣王的离宫)搞得富丽堂皇,浪费民力物力,这是第二个危险;花天酒地,夜以继日,淫乐充斥后宫,这是第三个危险;贤臣逃匿山林,奸佞侍奉左右,听不到真知灼见,这是第四个危险。”钟离春侃侃而谈,齐宣王神色由晴转阴,看她的眼神由戏谑变为尊重。待她把话说完,齐宣王诚恳地说:“您说得太好了,有如暮鼓晨钟,让人警醒。寡人如果还能有点进步,皆拜你所赐。”于是下令停止修建高台,撤去女乐,从此专心治国,励精图治,齐国的国势由此蒸蒸日上,甚至超越了齐威王时期。而钟离春果然也成为了齐国的王后。无盐女的故事,是一个非典型的中国式童话,它不是丑小鸭的故事,也不是灰姑娘的故事,而是丑小鸭加灰姑娘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尤其是在民间,很多人认为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本书在此不予判断其真实性,因为在很多时候,所谓真实的历史,也不过是人们以为它真实罢了。王道与霸道钟离春提到的雪宫,在《孟子》中也有记载。有一次,齐宣王在雪宫接见孟轲,突然问了一句:“老先生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好极了。”孟轲饶有兴致地东看西看,对宫中的每一样东西都觉得很新鲜。齐宣王又问:“古代的圣贤也有这种快乐吗?”“当然有了。”孟轲说,“作为一国之君,有这点快乐算什么?但前提是要将这种快乐和百姓们共享。”他趁机奉劝齐宣王,“君王以百姓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百姓也会以君王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君王以百姓的忧愁为自己的忧愁,百姓也会以君王的忧愁为自己的忧愁。君王和百姓同忧同乐,同心同德,那就可以使天下人归服了。”齐宣王一听,很感兴趣,于是又问道:“齐桓公、晋文公称霸的故事,您可以讲给我听听吗?”“这个嘛……孔夫子的学生们都没有讲过他们的事迹,所以我也没有听过。说白了,‘霸道’那玩意我不懂。您如果一定要我说,我就说说‘王道’吧!”齐宣王说:“好。”“我听人说,有一次您坐在殿上,看到有人牵着牛从殿下走过,准备杀了它去祭钟。您看它哆嗦可怜的样子,毫无罪过,却要被宰杀,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命人放了它,改用一只羊代替。有这回事儿吗?”“有。”“可是百姓们听说之后,都以为您这是吝啬,是吧?”齐宣王无奈地笑笑,说:“确实如此。他们也不想想,齐国虽然不富,我也不至于吝啬到一头牛都舍不得啊!我就是不忍心看它那可怜的样子,才用羊替代它的。”孟轲朝齐宣王作了一揖,说:“您这种不忍心,就是王道的基础。”齐宣王脸红了一下。孟轲又问:“那您有没有想过,羊其实也很可怜呢?”齐宣王说:“哎哟,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您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理解百姓们为什么说我吝啬了。牛和羊一样可怜,我却只怜惜牛而不怜惜羊,这不是让人误会嘛!”孟轲说:“您别在意百姓的误解。您这种不忍心正是仁爱为怀,并不虚伪——您亲眼看到了那只牛,却没有看到羊。君子对于飞禽走兽,看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看到他们死去;听到它们悲鸣,便不忍吃他们的肉。所以,君子远庖厨,就是这个道理。”齐宣王很高兴:“这事我自个儿琢磨很久了,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经您这么一说,我心里便豁然开朗了。但我这种心理和王道有什么关系呢?”“假如有一个人说,‘我能够举起三千斤的重物,却拿不起一根羽毛’,您相信吗?”“不信。”“那么,您的好心足以使禽兽沾光,却不能让百姓得到好处,这是为什么呢?一根羽毛都拿不起,只有一个原因,不肯用力罢了。您不实行王道,不是不懂王道,只是不肯去尝试。”“您的意思是,将我的仁爱之心用到百姓身上,就是王道?”“没错。尊重善待自家的长辈,推广到尊重善待别人家的长辈;爱护自己的儿女,推广到爱护别人的儿女。以此类推,施行仁政,治理天下就像在手心运转东西那样简单。”孟轲说着,做了一个手势,就像有个球在他的手心转动。齐宣王连连点头,又问:“具体来说,如何实行仁政,您能给我说说吗?”孟轲说:“从前周文王治理天下,对农民的税率是九分抽一,对做官的人给予世袭的俸禄,在关口和市场上只稽查不征税,任何人都可以到湖泊捕鱼,罪犯的刑罚只有本人承受,不牵累妻室儿女。对于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给予特别的照顾,让他们感受社会的温暖。这就是仁政。”齐宣王击掌赞叹:“这话说得真好。”孟轲紧紧抓住:“好的话,您为什么不马上实施呢?”齐宣王老实说:“我有个毛病,我贪财。”(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孟轲说:“这不是问题。从前,公刘也爱财,《诗经》上不是有那么一句吗——‘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家中有余粮,行者有干粮,才能率领军队打胜仗。您如果喜爱钱财,能够惠及百姓,和王道一点也不矛盾啊!”公刘是周朝的先祖,以善事农耕而闻名。这句诗翻译成现代文,意思是:粮食真多,装满了粮仓;还有干粮,装满了行囊。大伙儿团结一心,弯弓搭箭,持戈挺矛,浩浩荡荡向前进。齐宣王又说:“那还是不行,我还有个毛病,我好色。”(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瞧您说的!”孟轲说,“从前周太王也喜欢女人,经常一大早就带着他的妃子,骑马跑到岐山之下。可那个时候,没有找不到丈夫的老姑娘,也没有找不到老婆的单身汉。您喜欢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呢?跟百姓一道喜欢就行了。”说句题外话,有些官员就不这样想,他自己可以有很多女人,却要求百姓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唉……在孟轲的思想中,统治者与百姓的理想关系,就是一种推己及人的关系。统治者想干什么都好,但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你能干的,百姓也有权利干,这样就真是环球同此炎凉,天下太平了。有一次,孟轲问齐宣王:“听说您很爱好音乐,有这回事吗?”齐宣王颇为不好意思:“我并不是爱好高雅的古典音乐,只是爱好一般的流行音乐罢了。”孟轲说:“只要是音乐就行了,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也没什么区别。”齐宣王说:“愿闻其详。”孟轲便问道:“一个人单独欣赏音乐很快乐,跟别人一起欣赏音乐也很快乐。相比之下,哪一种更快乐?”(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齐宣王说:“跟别人一起更快乐。”孟轲问:“那么,与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更快乐,还是与多数人一起欣赏音乐更快乐呢?”齐宣王说:“当然是跟多数人一起更快乐。”“假如您在这儿奏乐,百姓们听到了,都觉得头疼,愁眉苦脸地说,‘大王这么爱好音乐,为什么会使我们过得这么苦呢?’假如您外出打猎,百姓们看到了,都觉得头痛,愁眉苦脸地说,‘大王这么爱好打猎,为什么会使我们过得这么苦呢?’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您只图自己快乐,而不与百姓同享。“假如您在这儿奏乐,百姓们听到了,都眉开眼笑地互相转告,‘大王身体很健康吧,要不怎么能够奏乐呢?’假如您外出打猎,百姓们看到了,都很开心地说,‘大王身体很健康吧,要不怎么能够打猎呢?’这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您能够与百姓同享快乐。“所以说,您听什么音乐不重要,重要的是与民同乐。”齐宣王听了,连连点头称善。孟轲在齐国的时候,给了齐宣王不少有益的教诲。他知识渊博,循循善诱,总能把深奥的道理讲得很浅显。即便是批评,也能批评得很有水平。有一次孟轲对齐宣王说:“有一个人要去楚国出差,将老婆儿女托付给朋友照顾。等他回来,发现老婆儿女都在挨饿受冻。对待这样的朋友,该怎么办呢?”齐宣王说:“绝交。”“长官如果不能管理他的下级,该怎么办呢?”“撤职!”“回答得太好了!”孟轲说,“如果一个国君没有把国家治理好,那又该怎么办呢?”齐宣王支吾了一阵,左右张望,赶紧把话题引到别处去(王顾左右而言他)。孟轲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齐宣王,一个单位搞不好,领导要负责任;一个国家搞不好,君王要负责任。但是后世有很多人就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喜欢替领导人开脱——国家出问题了,不追究领导的责任,反而怪下面的人没搞好,甚至责怪有人搞阴谋诡计。齐宣王伐燕回过头来说燕国的事。子之南面称王后,燕国的形势一直不怎么稳定。公元前314年,太子平和将军市被合谋讨伐子之。消息传到齐国,齐宣王意识到这是一个控制燕国的好机会,派人给太子平传话:“寡人听说太子准备起事讨伐乱臣贼子,重振国纲,扶正君臣大义,十分感动。齐国虽小,没有能力解决燕国的问题,但是寡人愿意随时听候太子差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齐宣王心里打什么主意,路人皆知。然而太子平收到齐宣王的承诺,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马上聚集党羽,发动起义,并命市被率众进攻王宫。不料子之早就得到情报(连齐宣王都知道的事,他岂能不知?),在宫中层层布防,严阵以待。市被攻打了半天,连宫墙都没能靠近。造反这种事情,最关键是发动群众。市被攻打王宫的同时,太子平的党羽正在挨家挨户发动大伙“支持太子,铲除乱党”。然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是谁苦大仇深就支持谁,而是谁占上风就支持谁。眼看市被的人马越打越少,而子之的援军又源源不断地赶来,蓟城的百姓终于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们纷纷拿起武器,赶到王宫去救援子之。市被的脑瓜子很好使,一看大势已去,立刻拔出宝剑,大呼一声“跟我来”,带着残部就向百姓冲去。百姓毕竟是乌合之众,一看市被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都禁不住向后退,有的人已经悄悄扔掉棍子,准备溜回家。戏剧性的一幕突然发生,市被冲到百姓阵中,不杀也不砍,脚步也不停,声嘶力竭地喊道:“太子作乱,人人得而诛之!父老兄弟们,跟我去杀太子!”百姓们愣住了,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喊起来:“杀太子,杀太子!”这声音被迅速扩大,于是数千人一起喊:“杀太子,人人得而诛之!”跟在市被身后,朝着太子府进发。在路上,他们遇到太子党羽的阻截,双方发生战斗。一番血肉横飞之后,有人突然想到家里的老婆小孩需要保护,有人则想着可以趁火打劫,把隔壁李老汉家的铺子给抢了,还有人就是李老汉……厮杀的对象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前后左右都是敌人。混乱中,市被被人一棒子打倒,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无数双脚踏过。他拼命护住头,绝望地大叫,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最后有个好心人往他背上插了一刀,结束了他的痛苦。数天之后,当子之的人勉强恢复蓟城的秩序时,已经有数万人死于这场闹剧。侥幸活着的人,也赶紧收拾行李,逃到别处去避难。城内只剩一片断壁残垣,以及无数孤魂野鬼——这其中就有太子平。燕国的内乱,对于齐宣王来说,无疑是一个助其称霸的好题材。就连孟轲这种成天把王道挂在嘴上的人,也掩饰不住兴奋,向齐宣王进言:“现在讨伐燕国,可以建立周文王、周武王的功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齐宣王早有准备,命令匡章为大将,尽起“五都之兵”,并号召北方少数民族部落也出兵,向燕国发动了全面进攻。当然,打的旗号是惩治乱党,为太子平报仇。前面说过,进入战国时代以来,中原各国纷纷在战略要地设郡。唯独齐国别具一格,始终没有设郡,但是设有“都”。除国都临淄之外,还有高唐、平陆等四都,合称五都。每个都均驻有经过考选和严格训练的常备兵,也就是“持戟之士”。五都之兵尽出,则齐军的主力部队全部出动,再加上少数民族部队,声势十分浩大。实际上,齐宣王根本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燕国经历过蓟城之乱后,人心离散,兵无斗志。齐军所到之处,燕人纷纷打开城门投降,不到五十天,匡章便占领了蓟城。子之和燕王哙“皆死”——至于是何种死法,则不得而知了。也许是胜利来得太容易,齐军占领燕国全境后,如何处置燕国反倒成了齐宣王的一块心病。当时朝中重臣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是“取之”,也就是吞并燕国;一种是“勿取”,也就是扶立新君,然后撤军回国。齐宣王当然是想“取之”,但是又拿不定主意,于是将孟轲请来,想听听孟轲的意见。齐宣王问孟轲:“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不到五十天就拿下了。寡人觉得,这不是人力所能为,而是天命如此。古人说得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寡人想就此吞并燕国,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孟轲说:“燕国的百姓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们很高兴被并入齐国,那就吞并。当年周武王消灭商朝,天下人都举双手赞同,有何不可?如果他们不愿意被并入齐国,那就不能吞并。您想想看,以万乘之国讨伐万乘之国,百姓们们箪食壶浆相迎,难道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不就是想躲避水深火热嘛!如果水更深,火更热,他们很快就会起来反抗。”孟轲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等于将皮球又踢回给了齐宣王。齐宣王依旧举棋不定,于是将这事先搁到了一边,命令齐军抓紧掠夺燕国的资源,运往齐国。不久之后,燕国就发生了反抗运动。而天下诸侯对齐国独占燕国也纷纷表示不满,其中最不满的就是秦国。公元前312年,秦将樗里疾率领秦、魏、韩三国联军伐齐(这三个国家为什么会联合,下一章将讲到),大败齐军于濮水。齐宣王又急又怒,将孟轲找过来,劈头盖脸地问道:“现在天下诸侯都在反对寡人,您说该怎么办?”言下之意,当初是你说的可以吞并燕国,可你没有告诉寡人别的国家会以武力干涉啊!孟轲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平静地说:“我只听说过商汤凭借着七十里领地向天下发号施令,没有听说过拥有千里之地的君王会害怕别人。”只消一句话,就把齐宣王的怒气打回了肚子里。孟轲接着说:“《尚书》上说,‘商汤征服天下,从葛地开始。’天下人都信任商汤,他挥师向东,西方的人民就埋怨;挥师向南,北方的人民就埋怨,都盼望他的军队早点到来,就像大旱的时候盼望乌云一样。商汤所到之地,商人照常做买卖,农民照常种地。他杀了当地的暴君,慰问当地的人民,像是及时雨从天而降,百姓们都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所以《尚书》上又说,‘等待君王,君王来了,我们就得到新生。’现在燕国发生内乱,大王去征伐它,百姓们都以为您会救他们于水火,所以箪食壶浆出来迎接。可是我听说,齐军在燕国杀戮他们的老人,囚禁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抢走他们的宝物,那是什么搞法!天下诸侯本来就畏忌齐国强大,现在齐国占领了燕国却不实行仁政,他们打过来,又有什么奇怪呢?”齐宣王目瞪口呆。闹了半天,全是我的责任,跟你孟轲没任何关系啊!他憋红了脸,想反驳孟轲几句,但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理由,只好盯着孟轲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依先生之见,寡人该怎么办?”“赶紧发布命令,把抓到的燕国百姓都送回去,停止搬运财物,马上撤军回国,派使者向各国解释,或许还来得及。”孟轲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齐宣王耳边,“我一再劝您注意要用王道,王道!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对,对,王道。”齐宣王丢盔弃甲,连连点头。不久之后,齐国就从燕国撤军了。公元前311年,赵武灵王将流亡在韩国的燕公子职(太子平之弟)送回燕国,立为燕王,即燕昭王,逐渐将燕国的局势稳定下来。第十章合纵与连横的新一轮博弈公元前312年,秦将樗里疾率领秦、魏、韩三国联军伐齐,大败齐军于濮水。具体的战绩是,齐将声子被杀,匡章败走。樗里疾的这次行动,虽然不是为了燕国而来,但在客观上迫使齐国从燕国撤军,从而挽救了燕国。仅

                        位后,魏厓立刻被任命为将军,负责咸阳的警备。这个职务,相当于清代的京城九门提督,或者现代的北京军区司令员,级别虽然不是最高,却极其关键。魏厓没有辜负秦昭王——不,应该说是宣太后的信任。不久之后,秦昭王的几个兄弟和朝中部分大臣阴谋作乱。魏厓果断出击,雷厉风行地扑灭了叛乱,诛杀了一批王子大臣。秦武王的母亲牵连其中,也被处死。秦武王的王后则被驱逐出境。魏厓“威震秦国”,秦国自此进入了“宣太后自治,魏厓为政”的时期(此后数十年,这个女人将左右秦国的命运,直到一个名叫范雎的人出现)。秦国政局的变化,对于楚怀王来说,无疑是重大利好。第一,秦国动荡,则无暇顾及对外兼并。公元前306年,越国发生内乱,楚怀王趁机派兵入侵越国,一举将越国消灭,在那里设立了江东郡,楚国的国力得到大大增强。第二,宣太后本为楚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万事好商量。公元前305年,楚怀王悍然发动了对韩国的进攻。楚军在大将昭应的率领下,再度包围雍氏,第二次雍氏之战爆发。宜阳之战后,韩国已经向秦国屈服,成为了秦国的盟国。楚怀王此举,虽然不是直接对秦国宣战,实际上已经严重侵犯秦国的利益。韩国派到秦国的求援使者一批接一批,五个月过去了,秦国却没有任何动静。也许宣太后觉得,跟自己的娘家人动武,始终是有点拉不下这个面子吧。韩襄王急了,又派大夫尚靳出使秦国。需要说明的是,尚靳生得一表人才,是韩国有名的美男子。他对秦昭王说:“韩国对于秦国来说,平时就是一道屏障,战时就是先锋。现在韩国有了灾难,秦国却坐视不救,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也有损于秦国的威名。下臣听说,唇亡则齿寒,请大王三思。”秦昭王还是默然不语——他早就想出兵了,只不过每天上朝的时候,宣太后就坐在屏风后面听政,哪里轮得到他拿主意?尚靳怏怏不乐地退了出来,回到下榻的宾馆,刚准备休息,就有人从王宫中来传话:“太后宣召韩国使臣觐见。”尚靳满腹狐疑,赶紧又穿好礼服,跟着来人来到王宫。更令他惊奇的是,他被径直领到宣太后的寝宫。而且,当他见到宣太后的时候,发现偌大的宫室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巨大的红烛无声地燃烧,而宣太后穿着薄如蝉翼的丝绸衣服,保养得恰到好处的身体几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尚靳面前。尚靳想看又不敢看,只好赶紧将头低下。这一年,秦昭王不过二十岁,以此推论,宣太后也不过三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坐在绣榻上,上下打量了尚靳一番,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见您吗?”她的口音有一种夏日午后般的慵懒韵味。尚靳不禁心神一摇,说:“不知道。”宣太后说:“韩国派到咸阳来的使者,前后也有十几位了,只有您说话有条有理,能够打动我。”尚靳还是低着头,说道:“谢太后赏识。”却良久没有听到回音。他正在猜疑,忽然闻到一股异香,只见宣太后莲足轻移,已经到了跟前。尚靳脑门冒汗,惶恐不已。宣太后却似嘲笑他般,“咯咯”地笑起来,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从前我服侍先王,有时候一起睡觉,他会把一条大腿压在我身上,我就受不了,太重了!可是,如果他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我反而不觉得重了,您说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哪门子问题!尚靳的心“扑腾扑腾”直跳,哪里敢回答?宣太后看到他那副窘样,不觉嫣然一笑,道:“您不知道?那我就告诉您吧,因为我感觉到舒服、愉快呀!现在您想要秦国出兵救援韩国,如果兵力不足,粮食不多,是救不了的。要解救韩国于危亡,每天都要耗费千金以上。您说,要秦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就不应该让我舒服一下吗?”说着,柔荑般的手已经搭在了尚靳的肩膀上。……(以上省略五百七十一字。)尚靳回到韩国,形容枯槁,颜色憔悴。他没有上朝复命,而是在家休养了好几天,其间给韩襄王写了一封信。信上简单地说:“下臣已经为国家尽力,请大王再派一个人去和秦国的大臣交涉,应该不会有阻力了。”韩襄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又派大夫张翠前往秦国。这位张翠也是个人才,接到命令后,突然宣称自己生病了,先在家里磨了几天洋工,然后才慢吞吞从新郑出发。一路走走停停,算下来平均每天少走了一百里路,这样不紧不慢地来到秦国。甘茂见到他,关切地问道:“韩国形势紧急吗?竟然让先生抱病而来。”张翠咳嗽了半天,才说:“不紧急,一点也不紧急。”甘茂愣了一下,说:“您别乱说了,我们对韩国的情况了如指掌,您骗不了我的。”张翠说:“我不是骗您。您想想看,韩国如果紧急的话,就会向楚国投降,臣服于楚国,我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甘茂说:“先生不要再说,我明白了。”甘茂马上去找秦昭王,说:“韩国的相国公仲朋,一直是亲近秦国的。现在雍氏被楚国围困长达五个月,秦军却不去援救,这样很快就会失去韩国啊!如果楚国得到了韩国,魏国势必跟着屈服,这样楚、韩、魏三国就形成了对付秦国的统一战线,对秦国将是大大的不利。该怎么办,请大王明示!”秦昭王眉头紧锁,不敢轻易回复甘茂。这时屏风后传来宣太后轻轻的一声咳嗽,接着听到她说了一句:“事关秦国安危,大王就自己做主吧。”秦昭王一听,高兴得跳起来,将手一挥,大声道:“丞相,马上出兵,救援韩国!”甘茂赶紧下拜听命,心里却犯了一个嘀咕:这太后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啊!秦、楚两强短暂的蜜月期楚怀王听到秦国出兵的消息,立刻作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撤军。他进攻雍氏,只是为了试探宣太后的底线。现在看来,宣太后果然是顾念亲情,否则也不会顶住整整五个月不发兵。只要确认这一点,他就心满意足了。不久之后,秦昭王任命向寿当了宜阳太守。前面说过,宜阳是个大县,规模相当于一个郡,再加上地理位置特殊,既可作为秦国进攻中原的前进基地,也可用来控制周王室,所以宜阳太守的人选相当重要。脑袋一向不怎么灵光的向寿居然获此重任,确实让很多人感到难以理解。但是,如果知道向寿原本是宣太后母亲家的亲戚,且自幼和秦昭王一起长大,小时候甚至同吃同住,便不难理解了。向寿到了宜阳任上,第一件事便是出访楚国,替宣太后慰问娘家的亲人。楚怀王自然知道这个人的分量,亲自带领群臣到郢都城郊迎接向寿,给予他最高规格的接待,千方百计拉拢他。向寿在秦武王时代,本来只是个庶长。在商鞅制定的二十级官僚体系中,左庶长位列第十级,右庶长位列第十一级,都不是什么大官。秦昭王一上台,他便当上了独当一面的宜阳太守,而且受到楚怀王这种优待,难免有些飘飘然。“原来太守是如此尊贵啊!”他乐滋滋地想。当楚怀王提出,秦楚两国应该和平友好、共治天下的时候,向寿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他在郢都盘桓了多日,志得意满地带着楚怀王送给他和宣太后的大批财礼,回到了宜阳。此后,宜阳和郢都之间的来往日益密切起来。这种现象引起了公仲朋的警惕。对于韩国来说,处世之道就在于利用秦、楚两国之间的矛盾获得生存空间。秦国打来了,就投靠楚国;楚国打来了,就投靠秦国。如果秦国和楚国都打来了,那就基本上没救了。现在的形势就是第三种状况。而且有可靠的情报说明,向寿正在酝酿一场针对韩国的战争,且楚怀王也在积极响应,准备出兵配合。情急之下,公仲朋找到苏秦的弟弟苏代,要他想办法避免这场战事发生。有必要说明一下,苏秦自打当年从燕国到了齐国,就不太管合纵的事了,而是和他的两个弟弟——苏代和苏厉(一说苏代是苏秦的哥哥,本书持保留态度)一道,奔走于中原各国,做起了专门替人出谋划策、画符消灾的国际掮客。第二次雍氏之战的时候,韩国曾经向周朝借人借粮——说是借,其实也就是强行摊派。周赧王为此很忧愁,有人便向周赧王推荐了苏代。苏代得了周朝的好处,来到韩国求见公仲朋,说:“楚军统帅昭应在出发前,曾经向楚王夸下海口,说一个月就能攻下雍氏。现在已经五个月了,雍氏还在韩国手里,昭应的处境十分困窘,楚王已经对他丧失了信心。现在您向周王室提出借人借粮,岂不是告诉楚国人,其实韩国也快支撑不下去了吗?楚王如果知道了这一点,必定改变对昭应的态度,继续给他增兵,雍氏必克无疑。”就这一番话,使得公仲朋打消了向周朝借人借粮的念头,也让他认识到了苏代的厉害。他深信,只要苏代出马,说服区区向寿不是问题。苏代来到宜阳,开门见山地对向寿说:“禽兽被逼急了,也可以把猎人的车子撞翻。您现在让秦国和楚国联合起来,无非是为了对付韩国。韩国如果灭亡了,公仲朋就会带领自己豢养的死士潜入秦国,不惜一切代价取您性命。出于对您的敬仰,我请您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一定要把韩国逼到绝路?”向寿吓了一跳,连忙说:“我可没那个意思!秦、楚两国睦邻友好,绝对不是为了对付韩国。请您回去转告公仲朋,就说秦、韩两国的关系也是友好的,不存在敌对的想法。”苏代说:“那就太好了!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向寿说:“您说吧。”苏代说:“我听说,尊重别人才能获得尊重。现在秦王亲近您,还不如亲近公孙衍;秦王赏识您的才能,不如赏识甘茂。可是秦王却将宜阳交给您镇守,让您单独参与国家大事,这是公孙衍和甘茂都得不到的,您知道是为什么吗?”向寿傻乎乎地说:“因为……太后?”“这可不敢说,不敢说!”苏代赶紧封住他的嘴,“那是因为他们各怀心思。公孙衍亲近魏国,甘茂总和韩国勾勾搭搭,秦王对此感到很不放心。”向寿嘴巴张得老大,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苏代说:“天下强国,非秦即楚,非楚即秦。秦国和楚国,现在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始终是要刀兵相见的。现在您却和楚王打得火热,这是走公孙衍和甘茂的老路,秦王对此已经颇有看法,您很危险啊!”向寿说:“那我该怎么办?”苏代说:“依我之见,您现在最好中止和楚王的来往,加强与韩国的交往,同时向秦王提出一些对付楚国的建议。秦王知道您和楚国关系密切,您这样做,他就会认为您不徇私情,一心为公,对您会更加信任。”向寿大喜道:“太好了,我听您的。”苏代说:“且慢,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甘茂为了与韩国和解,正准备说服秦王将当年占领的武遂还给韩国,而且要向韩国送还宜阳的韩国居民。这等于跟您抢功,可是大大的不利于您!”向寿一下子又跌入低谷,连声说:“怎么办?”苏代心里暗笑:这个傻瓜太好对付了,难怪当年甘茂指名道姓要他当出使魏国的副手,原来根本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苏代说道:“我有一计。楚国不是还占领着韩国的颍川吗?您可以趁着现在和楚王关系好,要求楚王向韩国归还颍川。这事办得成的话,韩国感谢您;办不成,韩国也会因此向秦国靠拢,功劳还是您的。”向寿完全接受了苏代的意见,果然向楚怀王提出归还韩国颍川。楚怀王有没有答应,史料没有记载。可以肯定的是,秦国和楚国联合进攻韩国的事,就这样泡汤了。后来甘茂向秦昭王提出向韩国归还武遂。甘茂的本意,当然不是讨好韩国,而是希望借此收买韩国,好让韩国死心塌地跟着秦国走。但是,向寿经过苏代这位高人的点拨,已经认定甘茂这样做是有私人目的,于是和公孙衍联合起来反对甘茂。秦昭王最终还是采纳了甘茂的意见。向寿极为恼火,跑到宣太后那里说甘茂的坏话。宣太后一旦怀疑某人,某人就肯定在秦国待不下去了。甘茂和张仪一样,是那种见势不妙脚底抹油的人,不待宣太后兴师问罪,便悄悄离开了秦国,投奔齐国而去。巧的是,甘茂刚出函谷关,就遇到了苏代的哥哥苏秦。两人寒暄一阵后,甘茂问苏秦:“您听过江上女子的故事吗?”苏秦当然没听过。甘茂便跟他讲了江上女子的故事。江上缝补渔网的女子,有一个特别穷的,买不起蜡烛,总是沾人家的光。其他女子在一起商量,要把她赶走,她说:“我买不起蜡烛,所以常常先到,一到就打扫屋子,铺好席子。我借用你们的烛光,烛光又不会因此减少,而我对你们来说,还是有用的,为什么一定要赶走我?”其他女子认为她说得有道理,就让她留下来了。“现在,我没有才能,被秦国赶走,正准备投奔齐国,愿意为您扫扫屋子,铺铺席子,请您不要把我赶走。”甘茂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哪里看得出是当年攻克宜阳、斩首六万的秦国丞相?苏秦唏嘘不已,对他说道:“您放心去齐国吧,我会想办法让齐王尊重您。”苏秦来到咸阳,对秦昭王说:“我听说甘茂跑到齐国去了,赶紧入关来见您。甘茂可不是一般人,他在秦国已经受到几代国君的重用,关中的地形他都十分了解。如果他为齐国所用,联合魏、韩等国,反过来进攻秦国,那就不太好办了。”秦昭王一听也很紧张:“那可怎么办?”苏秦说:“您赶紧派人带着重礼到齐国看他,许以高官厚禄,将他骗回来。他一回来,就将他软禁起来,关他一辈子。”秦昭王说:“好。”马上下了一道命令,任命甘茂为相国,让使者带着相印和礼物去齐国接甘茂。甘茂拒绝了。苏秦回到齐国,对齐宣王说:“甘茂可是个贤能之士,现在秦王派人带着相印来迎接他回国,他都拒绝了,愿意留在齐国做大王的臣子。请问大王将给他什么样的待遇?”齐宣王说:“那还用说?秦国给他什么待遇,寡人就给他什么待遇。”就这样,甘茂在齐国安定下来,成了齐宣王的高参。公元前304年,秦、楚两国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加强。这一年,在宣太后的主持下,秦昭王迎娶了楚怀王的女儿。当时齐宣王正好派甘茂出使楚国。秦昭王得知甘茂在楚国,赶紧派人对楚怀王说,希望把甘茂送到秦国来。楚怀王准备答应秦昭王的要求。这时有位名叫范蜎(yuān)的大夫对楚怀王说:“您认识史举吗?”楚怀王说:“不认识。”范蜎说:“史举是下蔡的看门人,以行为不端、不知廉耻而闻名。当年甘茂在下蔡,就是跟着史举学习诸子百家之术。我听人说,甘茂对史举,那叫一个恭敬。后来甘茂去到秦国,在张仪的推荐下做官,以秦惠王的明智,秦武王的敏锐,张仪的狡诈,他都能够和他们合作,从来没有闹过矛盾。后来张仪失宠于秦武王,魏章受到牵连,甘茂却没有任何影响,这说明他确实有过人之处啊!这样的人才,您还把他送回秦国去,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呢?”楚怀王猛拍脑袋:“你说得对,寡人差点犯糊涂了。”范蜎说:“您如果为楚国着想,最好还是想办法赞助向寿。向寿是秦国太后的亲戚,自幼与秦王同吃同住,因此能够获得秦王的信任,参与国家大事。最重要的是,他的脑子不太好使。他如果当了秦国的相国,对楚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范蜎的这番话,甘茂从此与秦国绝缘。后来楚怀王通过多方做工作,果然如愿,让向寿当上了秦国的相国。据《史记》记载,甘茂的最终结局是客死魏国,但是他的家人都留在了秦国,而且受到减免瑶役赋税等优待。甘茂应该活得很长,因为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孙子甘罗已经十二岁,在秦国丞相吕不韦的门下做事,那是秦王嬴政年间的事了。第十二章孟尝君重举合纵大旗公元前304年夏天,秦、楚两国的关系进一步升温。楚怀王和秦昭王在黄棘(今河南省南阳)会晤,双方缔结盟约,秦昭王还将上庸(今湖北省竹溪)送给楚怀王当见面礼。公仲朋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公元前303年,秦国大举进攻魏国,连下晋阳、蒲阪、封陵(后二者均在今山西省永济)三城。与此同时,秦国又攻取了韩国的武遂。而楚国也遥相呼应,在南方蚕食韩、魏两国的土地。在这种情况下,韩、魏两国只有一条路可走——投靠齐国。那么,齐国现在是什么状况呢?孟尝君的容人雅量第十章中提到,公元前

                        知道;作家和其他任何人一样,既不能知道一切,也不能亲历一切,他必须问,必须想象;也许有一天我向您讲讲那里的情况,然后您可以写一本书;我正在写,您失明了,怎样写书呢;盲人也能写作;这就是说您曾有时间学会盲文;我不懂盲文;那么您怎么写作呢,第一个失明者问;现在让你们看看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去,一分钟以后,拿来一张纸和一支圆珠笔,这是我刚写满的一页纸;我们看不见呀,第一个失明者的妻子说;我也看不见,作家说;那么您怎么写得了呢,医生的妻子问道,她看着那张纸,在半明半暗的客厅里,她看到一行行挨得很紧,有时候两行字摞在了一起;靠触觉,作家笑着回答,其实并不难,把纸放在一个稍软一点的平面上,例如放在另外几张纸上,然后就可以写了;可是,您看不见,第一个失明者说;对盲人作家来说,圆珠笔是个很好的工具,虽然不能让他阅读所写的东西,但可以让他知道什么地方已经写了字,为此,只要用手指摸到最后一行字的压痕就可以,写到头以后估计一下与下一行应有的行距,再接着写下去,非常方便;我发现有些行与行重叠在一起了,医生的妻子轻轻从他手中拿过那张纸,对他说;您怎么知道的;我看得见;看得见,恢复了视力吗,怎样恢复的,什么时候恢复的,作家激动地问道;我估计我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丧失视力的人;为什么,您如何解释呢;无法解释,可能根本就没有解释可言;这意味着发生的一切您都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所看到的,我没有别的办法;隔离检疫区里有多少人呢;大约三百个;从什么时候起被隔离的;从流行病刚开始时,我刚才说过,三天前我们才出来;我想我是第一个失明的,第一个失明者说;那里的情形大概让人毛骨悚然吧;又是这个词,医生的妻子说;请原谅,我突然觉得,我们失明之后我写的一切都很可笑,我是指我和我的家人失明之后;关于什么呢;关于我们所受的苦难,关于我们的生活;每个人应当说出他所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事只能靠询问了;所以我才问您;我会回答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某一天。医生的妻子摸了摸那张纸说,我想看看您工作的地方,以及您写的东西,您不会介意吧;哪里的话,请跟我来;我们也可以去吗,第一个失明者的妻子问;这是你们的家,作家说,我只是临时在这里住一住。卧室里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没有点着的油灯。借着窗户里漾进的微弱光线能够看到,左边有几张白纸,右边是写了字的纸,其中一张写了一半。油灯旁边有两支新圆珠笔。就在这里,作家说。医生的妻子问,我可以看看吗,不等对方回答,她便拿起写了字的纸,大约二十来页,她的眼睛扫过小小的手写字体,扫过歪歪扭扭忽上忽下的字行,扫过写在白白的纸上镌刻在失明中的词语;作家说过,我只是临时在这里住一住,这些书稿是他临时住一住留下的痕迹。医生的妻子把手搭在作家的肩上,作家伸出两只手,摸到她的手,慢慢拉到自己唇边,您不要迷失,千万不要迷失,他说,这句话出人意料,寓意难明,好像是不经意说出来的。他们带着足够三天吃的食物回到家里,医生的妻子讲了他们遇到的事,第一个失明者和他的妻子不时激动地插上几句嘴。晚上,她从书房里找来一本书,给大家读了几页,当然她会这样做。斜眼小男孩对书的内容不感兴趣,躺在戴墨镜的姑娘怀里,把脚放在戴黑眼罩的老人腿上,迷迷糊糊睡着了。16过了两天,医生说,我想知道诊所成什么样子了,这时候,我们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诊所没有用处,我也没有用处,但是,说不定有一天人们会再有眼睛可用,器械应当留在那里,等待那一天来到;你什么时候想去我们就去,妻子说,现在去也行;如果你们觉得没有什么不方便,我们能利用这个机会到我家去一下吗,戴墨镜的姑娘说,这倒不是因为我觉得父母回去了,只是想尽尽义务,我们也一块儿到你家里去,医生的妻子说。没有别人想参加探望住所的队伍,第一个失明者和妻子已经知道能遇到什么情况,戴黑眼罩的老人同样也知道,虽然原因不同,而斜眼小男孩还没有回忆起原来所住街道的名称。天放晴了,看起来雨已止住,太阳虽然还苍白暗淡,但人们的皮肤已经感觉到它的温度了。如果暑气逼来,不知道我们怎样活下去,医生说,到处是腐烂的垃圾,死去的动物,也许还有死人,大概还有人死在家里,糟糕的是我们没有组织起来,每栋楼房每个街道和每个街区都应当有个组织;有个政府,妻子说;是组织,人体就是个有组织的系统,只要人体继续保持有组织状态,人就活着,而死亡只不过是人体处于无组织状态的后果;那么,一个盲人的社会如何组织起来以便活下去呢;只有组织起来,在一定意义上说,组织起来就是开始有眼睛了;你说得对,也许对,但是,这场失明症的经历给我们带来的只有死亡和悲惨,我的眼睛和你的诊所一样,不再有任何用处;多亏有你的眼睛我们才活到今天,戴墨镜的姑娘说;即使我失明,我们今天也会活着,世界上到处是活着的盲人;我觉得我们将来都要死去,只是个时间问题;死亡从来就是个时间问题,医生说;但是,仅仅因为双目失明而死,大概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死法了;我们会因为疾病,因为事故和偶然事件死亡;而现在我们也会因为失明死亡,我是说,因为失明症和癌症,因为失明症和结核病,因为失明症和艾滋病,因为失明症和心肌梗死,病症会因人而异,但现在正置我们于死地的是失明症;我们不是长生不老的神仙,无法逃避死亡,但至少不该成为盲人,医生的妻子说;既然这失明症如此具体,如此真实,那怎么可能呢,医生说;我不敢肯定,妻子说;我也一样,戴墨镜的姑娘说。他们无须砸门,顺利地把门打开了,钥匙在医生的钥匙链上,被带去隔离检疫的时候留在了家里。这里是候诊室,医生的妻子说;我到这里来过,戴墨镜的姑娘说,我仍然在做梦,但不知道是梦见我梦见自己在这里失明的那天,还是梦见我早就是盲人,却到这诊所来,梦想治疗没有任何失明危险的眼部炎症;隔离检疫不是梦境,医生的妻子说;说得对,不是,正如我们曾遭受凌辱不是梦境一样;我用匕首杀死了一个男人也不是梦境;把我领到诊室去吧,我自己也能去,不过,还是你带我去吧,医生说。门开着。医生的妻子说,所有的东西都翻乱了,满地都是纸,病历柜的抽屉被拿走了;大概是卫生部的人干的,不肯费时间查找;可能吧;器械呢;看样子还好;但愿至少还有点用处,医生说。他伸出两只胳膊,独自朝前走去,摸摸镜片匣,摸摸检眼镜,摸摸办公桌,后来对戴墨镜的姑娘说,我现在明白你说的生活在梦中是什么意思了。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把手放在积了一层尘土的玻璃板上,然后面带凄凉和讥讽的微笑,对仿佛坐在面前的什么人说,就这样,医生先生,我感到非常遗憾,但您的病无可救药,如果想听听我最后的忠告,那我就告诉您,按照那个古老的谚语去做吧,人们常说,耐心有益于视力,他们说得对;不要让我们伤心了吧,妻子说;请原谅,也请你原谅,我们所在的地方从前曾创造过一个个奇迹,但现在连证明这些奇迹的证据都没有了,都被他们拿走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创造的奇迹是继续活下去,妻子说,日复一日地维持脆弱的生命,仿佛生命也失明了,不知道走向何方,也许就是这样,也许生命真的不知道走向何方,于是,它使我们变得聪明之后又落入我们手中,任凭我们处置,而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一切了;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也失明了似的,戴墨镜的姑娘说;在一定意义上确实如此,我因为你们的失明症也失明了,如果我们当中有更多的人看得见,我也许会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担心你像正寻找法庭的证人一样,既不知道谁传讯你,也不知道该陈述什么证言,医生说;时间正在完结,腐烂四处蔓延,疾病摸索到敞开的大门,水源正在干枯,食物成了毒药,这将是我的第一个陈述,医生的妻子说;第二个呢,戴墨镜的姑娘问;让我们睁开眼睛;我们失明了,睁不开,医生说;不想看见的盲人是最糟的盲人,这是个伟大的真理;但是,我想看见,戴墨镜的姑娘说;你并不会因此就能看见,唯一的区别是你不再是最糟的盲人,好啦,我们走吧,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医生说。去戴墨镜的姑娘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大广场,那里一群一伙的盲人正在听另一些盲人演讲,第一眼看去前者和后者都不像盲人,演讲的人面向听众,情绪激昂,满脸通红,而听众们聚精会神地面向演讲者。他们在宣告世界末日到来,灵魂因忏悔得救,创世第七日的景象,天使降临,星体撞击,太阳湮灭,部落的精神,曼德拉草的汁液,猛虎的脂膏,星空的美德,风的纪律,月亮的芳香,黑暗的辩护,符咒的威力,脚后跟的印记,玫瑰的十字架,水的纯净,黑猫的血,阴影的睡眠,海潮的暴乱,食人肉的逻辑,无痛阉割,神圣的文身,自愿失明,凸形思维,凹形思维,平面思维,垂直思维,倾斜思维,集中思维,分散思维,逃逸思维,声带切除,词汇死亡;这里没有一个人谈到要组织起来,医生的妻子对丈夫说;也许在别的广场会谈吧,丈夫回答说。他们继续往前,没有走多远,医生的妻子说,这里路上的死人比往常多;因为我们的抵抗力正在达到极限,时间到了尽头,水分已经耗光,疾病有增无减,正如你说的那样,食物成了毒药,丈夫说;说不定我的父母就在这些死人当中呢,戴墨镜的姑娘说,我在他们身边经过,却看不见他们;这是人类的习惯,古已有之,在死人旁边经过,却看不见他们,医生的妻子说。这是戴墨镜的姑娘原来居住的街道,现在显得更加荒凉,楼门前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女人死后被游来荡去的动物吞吃过,幸亏舔泪水的狗今天不想跟着出来,否则,他们必须阻止它去啃那尚有一些残肉的骨架了。是一楼的邻居老太太,医生的妻子说;谁,在哪里,丈夫问;就在这里,一楼的那个邻居老太太,闻得见气味吧;可怜的老太太,戴墨镜的姑娘说,她从不出门,怎么到街上来了呢;也许她发现死神正在逼近,也许想到自己会独自在家里腐烂,忍受不住了,医生说;而现在我们进不了家门了,我没有钥匙;说不定你父母亲已经回来,正在家里等着你呢,医生说;我想不会;你想得对,医生的妻子说,钥匙在这里。死者的手平放在地上,半张着,手心里有几把闪闪发光的钥匙。也许是她自己的钥匙,戴墨镜的姑娘说;我想不会,她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的钥匙拿到她以为要死去的地方;可是,我双目失明,看不见她手里的钥匙,不知道她是不是真那样想的,把钥匙还给我,让我能进家;确实,我们不知道她决定把这些钥匙带出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也许想象你会恢复视力,也许她对我们在这里时的行动自如产生了怀疑,觉得不大正常,也许她听见我说楼梯里太暗,我看不清楚,也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只不过是精神错乱,昏头昏脑,失去了理智,产生了个固执的念头,一心想把钥匙交给你,现在我们只知道,她刚刚迈出楼门就丧了命。医生的妻子拿起钥匙,交给戴墨镜的姑娘,然后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把她丢在这里吗;在街上无法掩埋,我们总不能把石板地挖开吧,还有后院呢;那就要把她抬到二楼上,然后沿救生梯抬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抬得动吗,戴墨镜的姑娘问;问题不在于抬得动还是抬不动,而在于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女人丢在这里;不能这样,医生说,那么我们必须想办法抬。确实,他们把尸体抬起来了,抬着尸体上楼非常艰难,倒不是因为太沉,她原来就不重,被动物吞噬一番之后就更轻了,而是由于身体已经僵硬,在窄窄的楼梯上转弯颇费周折,因此在爬楼梯的过程中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四次。脚步声说话声和腐臭气味都没有使这栋楼里的其他居民来到楼道里观看;不出我所料,我父母没有在家,戴墨镜的姑娘说。终于到了门口,人人筋疲力尽,但还要穿过房间,到后面沿着救生梯下去,不过,往下走有诸神相助,负重更轻了,由于救生梯是露天的,所以转弯方便得多,只是必须小心,不让可怜的老太太的尸体从手中滑下去,否则她就真的会粉身碎骨,痛苦不堪不说,据说人死后的痛苦更难忍受。后院像从来不曾有人开垦过的荒野,最近的几场雨让野草猛长,还有风吹来的植物种子也生根发芽,欢蹦乱跳的兔子不缺少新鲜食物,母鸡依然到处觅食,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人们坐在地上,力气用尽,气喘吁吁,死尸躺在他们旁边,像他们一样休息,医生的妻子保护着她的安全,不时驱赶凑过来的母鸡和兔子,兔子鼻子颤抖着,只是出于好奇,而母鸡则伸着像刺刀一样尖利的喙,时刻准备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医生的妻子说,在离开家到街上去以前,她还想到了把兔笼的门打开,不想让兔子们饿死;完全可以肯定,与人们一起生活并不难,难的是了解他们,医生说。戴墨镜的姑娘拔了一把草,把手擦干净,她的手太脏了,这是她本人的过错,在抬死尸的时候,她抓的是不该抓的部位,没有眼睛的人常常干这类事。医生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把锄头或者铁锹,从这里可以看出,真正永远轮回的是人们所说的话,现在这些曾由于同样原因说过的话又回来了,第一次是为了掩埋偷汽车的人,现在是为了掩埋送还钥匙的老太太,在掩埋之后,人们发现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给人们留下的印象不同罢了。医生的妻子上了楼,到戴墨镜的姑娘家里去找干净床单,她只能在不太脏的床单中挑选,下来的时候看见那些母鸡像过节一样,但兔子只吃青草。把尸体裹好盖上之后,医生的妻子又去找锄头或者铁锹,在一间小小的工具室里找到了,既有锄头又有铁锹。这事我来干,她说,地很潮湿,挖起来不难,你们休息休息吧。她选了块没有一连几锄头才能砍断的树根草根的地方,请不要以为这是个轻而易举的任务,根是诡计多端的家伙,它们善于利用松软的土质,以逃避锄头的攻击,或者缓解割草机的致命伤害。医生的妻子正忙着干活,她的丈夫和戴墨镜的姑娘眼睛看不见,所以他们当中谁也没有发现附近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些盲人,人数不多,而且不是每个阳台上都有,大概是被锄头发出的声音吸引出来的,土地固然松软,但不要忘记,一锄头下去,难免碰到藏在里面的小石块,发出响声。那些男男女女像是浮动的鬼魂,确实,像幽灵一样好奇地观看葬礼,只是为了回忆他们自己被埋葬时的情景。医生的妻子终于挖完坟坑,直起又酸又痛的腰,抬起胳膊擦擦额上的汗水,这时候她看到了他们,顿时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连想都没有想便对那些盲人和世界上所有盲人高喊了一声,一定会再生,请注意,她没有用复活一词,但这一点并不很要紧,虽然字典载明规定或者暗指两者是完全绝对的同义词。盲人们大吃一惊,赶紧躲进屋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说出这个词来,另外,他们对这类天启毫无准备,可以看出,他们不是那种常到广场上听神奇的说教的人,如果在那些说教中加上螳螂头和蝎子自杀就应有尽有了。医生问,你为什么说再生呢,是对谁说的;对一些出现在阳台上的盲人,我吃了一惊,大概也把他们吓了一跳;为什么用那个词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出现了这个词,随口就喊出来了;你应该到我们经过的广场上去布道;对,念一通关于兔子牙齿和母鸡喙的布道词,好了,现在来帮帮忙吧,在这里,对了,抓住她的两只脚,我抬她这一边,小心,不要滑到坟坑里去,对,就这样,慢慢往下放,再往下,再往下,我把坑挖得稍微深了一些,那些母鸡刨地的时候就永远不会找到她,好,现在好了。她用锄头把坟坑填平踩实,余下的土堆成一个小坟头,动作娴

                        的事。好了,先这样了?给我打电话。我们得谈谈。爱你,宝贝。谈话。当然要谈。帕拉斯没给任何人打电话——警察,迪·迪,或者他——直到八月份。他气坏了,不过还是照样把她的路费电汇给她了。要是他们当着卡洛斯的面背后笑话她,要是他们拿她开玩笑,她听到之后也无动于衷:无非是在她进入学校大厅时中断的手势;在她从存物箱前走开时滑动的眼波;在她坐到人群中吃午饭时不自然的微笑。她从来没有真正引人注目过,但她的谈吐和她父亲的金钱隐藏了这一事实。如今她成了公开的笑柄(帕拉斯和一个看——门——的跑了,你难道不爱听这条新闻吗),谁都不遮遮掩掩的了。她回到了最后的战事发起的地方,高中安排有序的战壕,在这里,羞耻不过是走到大厅换盘子所需的时间,失败不过是开启暗码锁的摸索,而厌恶不过是阻滞射精的薄薄的避孕套。在这里,除去交换衣服和玩具,没有什么好意可言。在这里,孤芳自赏居统治地位,判决是暂时的,开除才是永久的。而成年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有监狱才可能是惹眼和可怕的,因为在戒律和仪式之下蛰伏着折磨人的暴力。来自井然有序的宁静家庭的那些人,在关进大门后,当即就被降临到他们头上的残酷压倒了。那种残酷是以年轻人欢欣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帕拉斯试过了。但那种羞辱让她抬不起头来。弥尔顿曾向她打探她母亲的情况。曾经有人警告他要当心与他圈子之外的人结婚的后果,而且每次警告都不幸成为现实:迪·迪是不负责、不道德的;如果情况属实,她还是个荡妇。帕拉斯的回答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他还在谋求起诉学校,理由是它的松懈和造成危险的环境,更不消说有犯罪倾向的职员了。可是受“诱拐”的“牺牲品”却是心甘情愿走的,而那次“跨州”行程的终点恰恰是“牺牲品”的母亲。这怎么能称得上是犯罪呢?她父亲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们得了解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使女儿想要、急着要逃到她母亲那儿去呢?进一步说,校园内并没有发生什么讨厌的事——除了“牺牲品”的汽车被修理了一下,并且她被平安护送到家。何况,“诱拐”发生在学校停课的假期。尤其是,“牺牲品”不仅心甘情愿地去了,还连欺带哄地自愿陪伴一个男人(甚至可以称作是艺术家),他并没有前科,而且在高中的表现和工作都堪称楷模。她被他性侵犯了吗?“牺牲品”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他是不是让她吸毒,给了她非法的东西吸呢?帕拉斯摇着头否认,只记得她母亲那样做过。撞她车的人是谁呢?我不知道。我根本没看到他们的脸。我离开了那地方。到哪里去呢?我挥手拦车,有人让我上了车。谁?一些人。在一个教堂似的地方。在明尼苏达?不,在俄克拉荷马。地址是什么,电话多少?爸爸,算了吧。我现在不是到家了吗?是啊,我可不想让你操心了。不用了。不用了。帕拉斯觉得不舒服。她无论吃什么东西,哪怕吐掉大半,体重还是会增加一磅。感恩节那天她独自一人过的,吃的都是普罗维登斯准备好的。圣诞节那天她请求放她出去。弥尔顿说不行。你就待在这儿。就去芝加哥,她说,去看望他的姐妹。他最终同意了,并由他的行政秘书做了安排。帕拉斯在她姑妈那儿待到十二月三十日才离开(留下了一张无疑有误导之嫌的字条)。在塔尔萨机场,她花了两个半小时租了一辆小汽车,司机把她一路送到了女修道院。她说,只是拜访一下。只想看看大家都怎么样了,她说。除去她自己,她还能骗谁呢?显然谁都骗不了。康妮当即瞥了一眼。现在又能怎样?康瑟蕾塔把小母鸡歪过来,看着银白色中带玫色的腹腔。她用盐把鸡涂满,并把它的表面用肉桂和黄油揉搓了一遍,再把洋葱加在用鸡脖子、鸡心和鸡胗煮的汤里。母鸡一烤到外焦里嫩,就被她放到一边,去吸足汤汁。浴缸里的水微温,浅得仅及吉姬的腰际。她喜欢又多又热、满是泡沫的水。大宅里的管道破裂了:流出的水带着颜色,一股股地向外冒,有时还输送不到二楼。井水流过一个烧柴的锅炉,那是除去她谁都没兴趣保留的。她是个习惯于惹麻烦的人,总想在冬天比往常更糟的老旧的管道系统中积存好几加仑热水。西尼卡当然帮了不少忙,把一桶桶冒着气的热水从厨房的炉子边提到浴室。为了弄出肥皂泡,她倒进不少象牙雪牌洗浴剂,尽其所能把水搅拌起来,可惜只得到了令人失望的软泥般的东西。她曾经邀请西尼卡到浴缸里和她共浴,但又像以往一样遭到了拒绝。虽然吉姬清楚为什么她的朋友不愿意让人看到赤身裸体,但偶尔仍禁不住要逗她洗浴。她曾经看到过血迹斑斑的卫生纸,但西尼卡皮肤的隆起部分只是在衣服下才能摸到。尽管吉姬莽撞得不怕讨人厌,她仍然没能向她问及那些隆起。答案可能会太接近那个黑人男孩流血的场面了。她伸展开双腿,露出水面,抬起脚来欣赏。以前在K.D.光着膀子背对着她坐着的时候,她常常躺在那儿用双脚蹭着他的脊梁。他糊里糊涂奉献,充满了激情、伤害和向往,以及许多许多的屈服。是啊,她曾经纠缠过他一阵。她欣赏他对她的崇拜和追随,因为她自己没有崇拜和追随别人的经历。米基。没有谁能管那叫爱。可是K.D.的方式没有让她长时间感到开心。她后来就时常欺骗他、侮辱他、拒绝他,而他在宅子周围追逐她、抓住她、拍打她。玛维斯和西尼卡曾经把他拉开,用厨房里的炊具揍他,把他赶走——对他的咒骂她们三个用更难听的骂声作答。啊,好吧。这是新的一年,她想。一九七五年。既然旧的计划全都成了垃圾,就该制订新的。她最终从浴室瓷砖中拿出那个盒子时,看到里面满是证件,不由得欢呼起来。银行官员也喜得手痒难耐,给了她二十五美元,因为他很高兴把它们镶在镜框里或者放进展柜,让他的顾客们开心。这种西部最大骗局之一的文件汇集,你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得到。她坚持要五十美元,踩着爵士舞步走出银行,吩咐玛维斯干脆开车就走,请吧。她本想要西尼卡与她一起走的。这次是一去不复返了。回来会关系紧张的。在某种程度上,在某些方面。她母亲不知在哪里,她父亲是死囚。只有一个外祖父,住在密西西比州阿尔肯的一辆漂亮拖车里。她先前没把这事想周全,可现在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了。就是因为这种紧张关系。倒不是那个流血的男孩或是米基关于沙漠上那对情侣的戏言或是小个子男人有关清水和扭结的双树的忠告。在米基之前,一切全都消失在消遣和冒险之中了。激愤的游行、传单、争吵、警察、静坐者、领导人和谈话、谈话、无休止的谈话。没有一个是认真的。吉姬抬起满是皂液的手,把头上的发箍重新扣紧。没有一个高中生或大学生,没有一个,哪怕是别的姑娘,认真对待她的认真态度。要不是她会印东西,谁都会当作没有看见她。除去米基。“坏蛋。”她说出了声。随后,由于说不准究竟是哪个坏蛋最惹她动怒,她用力拍打着那缸令人不快的浴水,每拍一下就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狗屎”。这样发泄了一会儿后,她平静了,便向后靠到浴缸上,用滴水的湿手掌遮着脸,悄声自语:“不,你这蠢而又蠢的坏女人。因为你不够刚强。不够机灵。就像跟所有别的该死的东西在一起一样,你没本事坚持下去。你以为那会很好玩,而且能有点用。也就是在一两个季节之内。你以为我们是熔岩,可是当他们把我们砸成沙粒的时候,你却跑了。”吉姬不是爱哭的女孩;即使现在,当她意识到她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无法对自己满意,她的眼窝里仍像沙漠一样干燥。康瑟蕾塔给褐色的小土豆削皮、切块。她在水里加了熬好的调料汁、月桂叶和鼠尾草,炖上土豆,然后再倒进长柄平底锅焯汤,直到土豆变成暗金色。她把红胡椒粉和黑胡椒籽撒到上面。“噢,对了,”她说着,“噢,对了。”最他妈好的进展就看怎么计价了,玛维斯希望技师对这辆十岁的凯迪拉克的钟爱能让他在收费时给她打个折扣。她始终不会知道他到底打没打折,但在修车铺下班之前,他把活儿干完了,收费是工钱五十、零件三十二、润滑油和汽油十三,差不多把玉米地的租金花光了。要等波森先生下次交租金还得三个月。不过,余下的钱还足够日常购物,加上康妮想涂的漆(她猜是给那把红椅子涂;但还有白漆呢,大概也要涂鸡舍),以及雪糕。那对双胞胎喜欢雪糕,见到就吃。可是圣诞节玩具却没人动,所以玛维斯花了五小时等待翻新和修理,用一辆玩具卡车换了一辆玩具汽车,用一个玩具娃娃换了一个会说话的娃娃。珀尔很快就会长大到可以玩芭比娃娃了。他们的成长和变化令人吃惊。他们夭折时,头还抬不直,但一次在大宅里头听到他们时,已经是蹒跚学步的两岁婴儿了。根据他们的笑声,她能够一丝不差地分辨出来。而根据他们和别的那些在各个房间里跑来跑去的孩子的融洽相处,她知道他们成长得怎么样。现在他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六岁半,玛维斯该考虑适合他们年龄的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了。她因为思念孩子而备觉孤苦,便在一九七○年回过一次马里兰州。她在萨尔、弗兰基和比利·詹姆斯注册的学校看着课间休息的学生,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萨尔现在该上初中了,比利·詹姆斯在三年级,而弗兰基在五年级。不过,她觉得不成问题,一定会认出他们,尽管她没把握他们能辨认出自己。可能是由于她的手指抠进了操场的围栏或是脸上扭曲的样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学生们吓坏了,一个男人过来盘问起她—没有一个问题她答得出。她连忙跑开,想躲起来偷着看。她想藏到佩格的房子那儿,但不能让弗兰克或隔壁的邻居看见。她找到那里时——戴帽子的女孩还在赶鸭子——却流下了泪。原先长得茁壮、繁茂又漂亮的莎伦玫瑰,如今全被砍光了。要不是担心被人认出,她就要沿街跑掉了。她当即清醒地意识到,无论在这儿还是别的地方,只要没有莫尔和珀尔,她就不安全。这都发生在她和勃迪通电话并获悉她被通缉之前。她把头发束进一个墨绿色的发箍,买了一副廉价的墨镜,乘上长途车先到华盛顿,再前往芝加哥。她在那儿替康妮买了给母亲的东西,换了一辆又一辆长途车,到达了米德尔顿的长途汽车站,她的凯迪拉克就存在那儿的停车场。她急急忙忙地买好给康妮的用品,在她的双胞胎孩子的陪伴下一路加速行驶。玛维斯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在车道上踩下刹车,把车停在已经在这里住了下来的赤身裸体的吉姬旁边。三年来,她们吵嘴,动手,勉强相处,只是由于康妮的缘故才不致互相谋杀。玛维斯相信,是因为吉姬被那个从鲁比来的男人搅得心神烦乱,她们才没拔刀相向。玛维斯是宁可这么做的,和任何人拼打到底,当然也包括那个在街上混出来的浑女人,因为那女人曾经威胁说要用刀结果她,让她的孩子们没人保护。因此她在可爱的西尼卡到来时,由衷地甚至过分地欢迎她。吉姬也全心全意地欢迎西尼卡的到来,把那个叫K.D.的人像葡萄籽一样吐掉了。在这一新的组合中,玛维斯的崇高地位稳固了。连那个长着漂亮脸蛋却有着受伤害表情的哀凄的富家小姑娘,也没有动摇她的地位。双胞胎很高兴,玛维斯依旧比别人更亲近康妮。正因为她们如此接近,如此相互理解,玛维斯才开始担忧。倒不是因为康妮的夜间习惯,或是她喝不喝酒,而是这种亲密的情感近来实际上已经消失了。还有别的。康妮点头的样子像是在听旁边的什么人讲话;她总是嗯啊的,而如果你说什么,她就答非所问。还有,她不仅不再戴墨镜,而且每天要打扮那么一下,穿上一件索恩·摩根在这儿时给她的衣裙。她脚上穿的则是原先放在她梳妆台上的那双闪亮的修女鞋。随着她自己耳朵中响着的开心笑声,以及雪糕在严冬中融化,她无法判断这类事情。康妮从来没诘问过双胞胎的真实情况,而玛维斯本不打算解释或辩护她知道的是真的,对她而言接受才是主要的。夜间的来访者越来越少露面了,她除去操心这个,便全神贯注于莫尔和珀尔长得有多快,以及她能不能坚持下去。六个黄苹果存了一冬都干瘪了,掏过核之后漂在了水上。葡萄干在一口深平底锅中的酒里加热。康瑟蕾塔在每个掏空的苹果里填上由蛋黄、蜂蜜、山核桃和黄油混合而成的浓汁,再一个个地加进被酒泡胀的葡萄干。她把香醇的葡萄酒倒进一口平底锅,再把填好馅的苹果放进去。温甜的液体流动着。小街都又窄又直,可她一划出这些小街,就都流血了。有时候她拿着卫生纸来接血,但她也情愿让血就这么流。诀窍是切开的深度恰到好处。不能太浅,否则切口只是一道很淡的红线。也不能太深,否则血会升起来并迅速冲涌而出,就看不见街道了。虽然她已经把地图从胳膊挪到大腿,她还是能高兴地认出旧街故道,连诺曼的痕迹都被排除了。有时候几个月划一次就够了。后来有时候她一天划两次,经常是一条街还来不及封口,她又划开了另一条。但她并不草率。她的工具是干净的,她的碘化物(强于红药水)很充足。何况她还向她的工具袋里加了芦荟滋润霜呢。那个习惯,始于待在一个养育孤儿的家庭里时,开头是偶然的。在她一个收养的哥哥—格里亚妈妈家收养的另一个孩子——第一次把她的内裤扒下来之前,有一根别针系住她牛仔裤的裤腰,原先那里是一个金属扣。在哈里猛拉她的裤子时裤扣处裂开了,别针刮破了她的肚皮。牛仔裤一被脱掉,他就去拽她的内裤,那一道鲜血反倒更刺激了他。她没有哭。那样并不痛。格里亚妈妈给她洗澡时惊叫道:“可怜的宝贝,你干吗不告诉我?”说着她把红药水涂到那V形的伤口上。她想不好该说什么:别针的刮擦还是哈里的行为。于是她故意用别针刮自己,指给格里亚妈妈看。因为她得到的同情太少,她就告诉了她哈里的事。“别再说了,听见没有?你听见了吗?这里不能发生这样的事。”她吃了一顿最爱吃的东西之后,就被安置到另一个家庭。几年之间没有出过什么事。直到上初中,随后是十一年级。那时候她已经懂了,在她身体里有某种东西使男孩们想得到她,使男人们想盯着她。如果她和五个女孩一起在廉价店铺的柜台旁喝可乐,一定是她的乳头被一个受到朋友窃笑的男孩大胆地捏上一下。四个或者一个女孩在街上走过那个抱着女婴坐在公园长椅上的男人身边时,只有当她也走过,他才会把他竖起的阴茎掏出来,嘴里做出咂咂的亲嘴声。找男朋友来庇护也没什么用。他们把她的献身视作当然,但如果她向他们抱怨她曾被朋友或陌生人爱抚过,他们就会冲她大发脾气。于是她明白了,问题就在于内在的某些东西。她像一个其可疑的诗句过于灵活、过于惊人而难以发表的诗人似的堕落了。这让她激动。也让她安定了。深入到衣服下面的内在生命,这使得她的眼睛干涸了,催生了一种只有哭泣的女人才能动摇的安宁。那种哭泣会触发一种痛楚,力道之劲,她宁肯做一切事来消除它。在她十岁那年,还没有划人行便道的时候,肯尼迪遇刺了,全世界都公开哭泣。在她十五岁那年,春天里马丁·路德·金被谋杀,夏季时另一个肯尼迪也死了。她每次都打电话请病假不去做照看小孩的工作,待在屋里,把大街小巷划在胳膊上。她这件流血的工作很容易遮掩。就像艾迪·特托尔,她的大部分男朋友都在夜里干那件事。对那些坚持要问个究竟的人,她就想出一种病来。立刻会引来同情,因为那些疤痕看着真像是外科手术留下的。在康妮的宅子里得到的安全感,在帕拉斯到来之后,不如先前那样完整无缺了。她花费了很多时间哄她高兴、喂她吃饭,因为帕拉斯不吃的时候就哭或者忍着不哭。那姑娘八月份走后降临的轻松感,在她十月份返回时——更漂亮,更丰腴,还装作只是路过这儿看一看——消失了。在一辆豪华轿车里,差不多吧。带着三个箱子。现在是一月份了,她在夜间

                        汹涌滔天将两人完全围困了起来。“开挖!”我怒吼一声,洞中的狴犴仰头咆哮,晖儿和S对准指定的煞位举锹就挖,大股凌厉的煞气来势汹汹地涌进天罡弱水印阵,波涛立刻化作锋利的水刀疯狂地交错切割着。一声高亢的鸣叫自水阵中传出,巨大的朱雀驮着韩笑冲天而起,双翅挥舞间骤起的火焰从天而降,一时间狂暴的水火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激战相搏,惊动天地的奇观令人叹为观止。久战不下,朱雀突地怒啸一声,双翅一摆,硕长的火尾暴涨数倍,急剧甩动中有如一个巨大无比的火把直冲地下。弱水印阵的部分土台印符在火尾的狂扫中崩溃散落,滔天的水势立刻消减了下来,朱雀趁势张口喷出大蓬火焰,整个弱水印阵顷刻瓦解在熊熊的烈火之中。“风紧,扯呼~~”林岳怪叫一声,冲进洞中,我和莫炎紧跟其后。朱雀得意地摆动双翅,俯冲而来,眼见就要掠进洞中。轰地一声,洞旁的山壁猛然裂开,一条巨大的长藤猛然冲出,长藤的顶端赫然长着一个宽阔的大口,像是一只变异的老虎。一股胜过方才百倍的煞气直冲而来,朱雀猝不及防被凭空击出数十米,空中翻滚多时后一身的火羽散落殆尽,立刻现出了莫曹的人形。这才是真正的白虎煞,之前莫炎用灵火逼出了狴犴的肃杀之气,加上林岳的怪虎藤种,在弱水印阵消耗了朱雀的精力之后,突袭终于取得了结果。韩笑!他怎么不见了?!……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午时前的几分钟。主峰扇子陡,老田正艰难地举起舜帝铜锥,他望着天空中的太阳,口中低低地说着什么。韩笑的身影鬼魅似地出现在他身后。“对不起,您必须死。”韩笑歉意地笑道。……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午时。晴朗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浮在空中的莫曹再度化作朱雀,展开双翅飞掠扑来。老田,我们尽力了……朱雀即将接近的瞬间,整座山峰突地陡升起来,朱雀急急返身避开,险些撞在了山峰上。远处的主峰扇子陡猛地下沉,这……这里才是真正的主峰吗?!一声巨兽的低吼响起,巨大无比的龟蛇之相笼罩着整座山峰。……上午十一点二十五分,午时。韩笑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先前的伪装掉落在地上,一个年轻的女孩正艰难地喘息着,那双眼睛比常人多了一层白色膜瓣,韩笑知道,那是一种患有先天性眼疾的特征。女孩的嘴唇嚅动着,微弱地重复着两个字,渐渐地欣慰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韩笑听出那是一个人们常用的称呼。“爸爸”。……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午时。老田颤抖着出现在我们面前,面容暗淡失神。“龙脉已定固在了这里。”他冲着空中的朱雀道,“如果你不死心,我可以陪你同归于尽。”说着他挺直了腰板,眼中猛地神光暴射,隐约间空中传来惊涛骇浪之声。朱雀并没有进攻,只是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转身挥翅而去。我知道老田一定是利用玄武神兽幻化改变了我们视觉中的主峰和第二峰。但我不知道,为了保证父亲能安全定固龙脉,老田的女儿乔装后死在了韩笑手下。……“看来这次我是难逃风爷的责罚了。”莫曹在山脚下仰望着雪山,心中不又叹道。“田然死了女儿,定固龙脉时又毁了玄武神兽,自己只怕也命不久矣,我们只是损失了南龙气脉,这绝对不亏。”这声音是在莫曹的耳中响起的,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风爷说的是。”莫曹恭敬地回道。(第二篇《藏穴》完)第三篇奇门题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通地之事,依地之明,与人之法,顺人之情。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自然之道动,故世间吉凶生。三才定世天地人,浑沌不知是为神。天有九星,曰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地有九宫,曰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中,人有八门,曰休,死,伤,杜,开,惊,生,景,神有八神,曰直符,腾蛇,太阴,六合,勾陈,朱雀,九地,九天。迎三奇,日月星;得六仪,戍已庚辛壬癸;遁六甲,子戌申午辰寅。八卦甲子玄机鬼藏,万事可定唯不变矣,若穷则变,若变则通。——《闻风拾水录·奇门篇》一、鲁班厌胜风和日丽的日子很适合出游。当然,出游并不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只要你留心,也许在附近就可以找到一处足以让你舒适享受的地方。绿地公园里,我躺在草地上,午后阳光微醺,大脑中的意识弥漫开来。……“我看不透这东西,林岳和莫炎也看不透,如果你也看不透,那就永远藏起它。”老田的话在耳边再次响起。那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物件,样子很像旧时人们放在家中的泰山石敢当。不过,这块普通的物件却在我手里发生了一件不普通的事情,虽然我曾经历过,但发生时还是吃了一惊。在浮动中,一连串的文字倏然飘出,那是…………“啪”,一样东西丢在了身上,正巧砸中胃部,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脸上不禁有些扭曲。“老凡,身手不错啊,三十多的人了还能鲤鱼打挺。”林岳坏笑着走了过来。“臭小子……你……”我被砸的不轻,一时间说话都有些困难了。“林岳你玩过头了啊。”晖儿满脸不快地说着,走来帮我揉捏着痛处。“从云南回来都三个多月了,老凡这家伙总吊着个脸。”林岳捡起丢在地上的橙汁道。“砸他算轻的,我都想揍他了。”“死小林子。”S冲林岳小腿踢了一脚,“你以为全世界都和你那么没心没肺啊?!”“哭丧脸有用吗?!老田和他女儿能活过来吗?”林岳冲着S反驳道,眼睛却看向我这边。“今天出来散心的,别吵了。”我幽幽道,“没事,我只是在思考那本书和那个人的事。”“书上的内容你慢慢消化吧,至于那个幕后者,莫炎也在调查。”晖儿柔声安慰道,“亦凡,别太逼迫自己了,急于一时未必就能解决问题。”……《闻风拾水录·奇门篇》,来自老田交给我的物件,见到那些文字飘出时,他笑了,笑得很欣慰,那笑容永远的凝结在了他的嘴角。老田死了,死于心力衰竭。在他逼退莫曹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料到那只是回光返照。有人暗中下了毒手,这也是为什么老田的身体会日渐衰弱的原因。在定固龙脉的那一刻,他已拼尽了全力。林岳在施救时发现他背后有七处奇怪的痕迹,星散地分布在老田身上各处,精通医术的他也不禁迷惑不解。莫曹、韩笑、陈子浩……在他们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一股什么样的可怕势力呢?……“我就说过,嫂子那手艺绝不是盖的!”林岳含糊不清地说道,满是菜肴的嘴鼓得像只夏天的蛤蟆。“今天有一半菜是S烧的呢。”晖儿微笑着说道,“嗯,就是你吃得最多的那些。”“浪费啊~~”S瞥了一眼饿死鬼投胎似的林岳,“某些人吃人参果都不会觉得好吃的。”“我又不是猪……咳……咳……”林岳正想反驳,却被还未咽下的食物呛得不住咳嗽,一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叮咚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有这么按门铃的吗?跟催命似的!”林岳挣扎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一肚子怨气全部发在了门外的不速之客身上。“大概有什么急事吧。”晖儿起身向门口走去,一旁原本假寐的狴犴忽地跳了起来,冲着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门开了,晖儿一脸茫然地带进三个人,那是三名警察。“我们是市刑警大队的。”为首的警官出示了一下证件,“哪位是王亦凡?”“我就是……”我起身应道,这些警察来我家做什么?“王亦凡,你涉嫌盗挖古墓、走私文物及蓄意谋杀。”那名警察拿出一张文件,“现在正式拘捕你,这是拘捕令。”屋里的空气顿时凝结,这三名警察是如假包换的大活人,应该不会是伪装的,但他们又怎么会了解到我在云南的那些经历?而且如此高标地给我罗列了三项重罪!“我们必须对你的住宅进行搜查。”那名警官继续道,“这是搜查令。”麻利的动作下,我被铐上了手铐,两名警员熟练地四处翻查着,林岳安静地躲在一边,眉毛已拧作了四条。晖儿和S询问着为首的警官,对方一付无可奉告的表情,只是提醒她俩可以跟回警局协助调查。“找到了。”那枚滇王金印被翻了出来,负责搜查的警员有些兴奋,这是文物也是证物,眼前是真正的人赃并获了。……拍照,指模,例行公事……审讯室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略带稚气的脸上挂着懒懒的笑容。韩笑?!瞬间我便明白了被捕的原因,有韩笑在,那些事情的资料足以给我编定无数罪名了。“别以为我身上这套警服是假的。”韩笑调皮地笑道,“大案要案我也参与破获过不少呢。”“直入主题吧。”我盯着韩笑的眼睛冷冷道,他的辖区不在本市,不远万里的前来定罪应该是另有阴谋。有时候,计谋远胜于强大的能力,这就是人类的可怕之处。“想请你帮忙找样东西。”韩笑点起一支纸烟,悠然地吐着烟雾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我冷笑了一下,手铐从腕间脱落。“嗳,冷静点,这里是警局。”韩笑的脸露出一种别有意味的笑容,“如果你冲出去,外面会有一群勇敢的警察拦截你。”和警察正面冲突,这显然是种不明智的做法,牵涉无辜之外便是让韩笑等人坐收渔利,何况晖儿他们……“咔”,韩笑熟练地再次给我戴上了手铐:“囚徒博弈的上选是‘合作’。”“你们想要我找什么。”知己知彼往往是出奇制胜的先决条件,何况我的处境并不有利。“去趟文成刘基墓,找本书。”韩笑的笑容更加璨烂了,“其余的三爷会告诉你。”盗墓?!这群人在龙脉藏穴上功亏一篑,现在却做起了盗墓的勾当,他们要找的书难道比龙脉还重要?……夜色中的城市显得分外压抑,一辆深蓝色的轿车飞速地开出了市郊。“这回搞大咯,老凡,咱们亡命天涯吧。”林岳后排伸着懒腰道,“不过,先帮忙解决下民生大计。”“就知道吃,撑不死你。”S和怀里的狴犴一同向他呲牙。“亦凡,能拿的现金我全带来了。”晖儿轻声道,“不过,我们该去哪里呢?”“不知道,先离开这里。”我脑中有些混乱。当林岳从拘留所的地下钻出来的时候,我隐隐地意识到即将犯下一个大错,但在他连推带搡之下,却还是选择了逃离。S到市局找熟人帮忙的时候,狴犴发现了韩笑,她匆忙通知了晖儿和林岳,于是便有了这次营救行动。不过,我就此将成为畏罪潜逃的重大通缉犯。……“是的,他们刚离开市区,四个人都在一起。”公路边的树林里,一辆熄火的警车停在黑暗中,车中亮着一个红点,闪动的火光依稀映照出韩笑的脸庞。“漫无目的地瞎开车,很容易被路岗查到。”韩笑调皮地一笑,“看来我得帮你指路了。”……“韩哥,那啥……俺老婆不能白给吧……哦,成!谢谢啊!”……我压低了头上的棒球帽,避开油站工作人员的视线,将车子驶向公路。望着远去的车尾灯,那人咧嘴一笑,迅速脱下工作衣,闪进了黑暗中。……“靠,还米其林呢,这就爆胎了。”林岳牢骚道,扭曲的面容像极了瘪陷的轮胎。“你像个男人吗?就知道抱怨!”S丢过一个背包,“背上,咱们步行。”……“亦凡,前面有车。”“你好,能带我们一段不?”“嗨,上来吧,这会露水重,别站风头里客气。”“我靠,这可坐不起,敞篷的,还是东风牌啊。”“闭嘴吧你,爱坐不坐,你跟着跑也行。”“我上还不行吗?”……“到了。”拖拉机停在了一户农舍前。我们跳下车斗,踏上地面的双脚依旧可以感觉到方才的颠簸震动。拖拉机的主人叫常五根,一个黝黑憨厚的庄户汉子,这里便是他的家。一路上林岳不住叫饿,其实不仅是他,我和其他人也已饥肠辘辘,连夜的奔逃使人特别容易饥饿。附近是大片的农田区,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打尖,常五根便热情地招呼我们去他家,说是给我们煮点饭食。常五根的家属于典型的庄户房子,两上两下的青瓦房简朴洁净,将我们让进中屋后,他便一头钻进东侧的灶间忙碌了起来。晖儿和S因连夜疲惫的关系,倚在桌边渐渐打起瞌睡来。林岳跨坐在长条凳上,眼睛死死盯住灶间。常五根端来稀饭馒头的时候,这小子立刻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屋外的天空遍布朝霞,四处响起忙碌的声音,一派农耕早起炊烟袅的景象。平淡无奇的生活,忙碌辛勤的劳作,突然觉得这一切离我十分的遥远。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听着一愣,那是一种痛苦的呻吟,依稀还夹杂着某些奇怪的声响。“你们家有病人?”林岳将嘴里的半个馒头咽下肚,四处张望道。“嗯,是我老婆。”常五根满脸愁云道,“不知咋地就病了。”“哈,小林子,你报答人家的时候到了。”S怂恿道,“这个最能吃的是个中医,让他帮你老婆看看。”……“老凡,不对劲,你跟我上去。”约摸半支烟的功夫,林岳从楼上下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异常。楼上是两间大房,敞开的那间显然是常五根和他老婆的卧室,一名女子正躺在木架床上。“怎么这么大味道?”房内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跟着林岳走近床边。常五根的老婆看上去比较壮硕,但此刻却被疾病折磨得毫无生气,如果不是她还在呻吟,我很容易会误把她当作一具死尸。那股腐臭来自她口里,随着呼吸呻吟遍布了整间屋子,我惊异地发现,在她的呻吟声中夹杂着一种特别的声音,那是什么东西在啃噬骨头的声音!“脉搏正常,呼吸正常,除了脸色和口臭外,她基本就是个正常人。”林岳低声耳语道。“惹上了恶性虚灵?”我自忖道,“她的体内似乎有东西作祟。”林岳点点头,将常五根支去楼下取水,翻手捻出一根药草揉碎了将草汁滴入常五根老婆的口中。常五根的老婆突然从床上弹起,手脚诡异地扭曲着,不住乱颤,喉间咕噜着怪异的声音。“呃……”奇臭无比的液体从她口中喷了出来,床上立刻污了一大滩,一团白色的物体落在了被面上。那是一条古怪的白色小鱼,头尾都是一个长着满口利齿的鱼头,扁梭形的身体上遍布着粗糙的鳞甲。“幸亏遇到我们,不然她死定了。”林岳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会把这条清道夫吞下去的?”汩罗鱼,木性虚灵,喜欢藏匿在河底淤泥中,啃噬水下尸体上最难分解的骨骼部分,所以林岳会称它为清道夫。常五根收拾床褥的当口,林岳悄悄地将那条汨罗鱼丢进了窗外的河道中。……“你老婆是怎么发病的?”我向常五根问道。“我也不知道啊,前几天翻修屋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常五根回忆道,“后来和木匠吵了一架,隔天我出门办事回来就变这样了。”“木匠?你们家翻修了哪些地方?”晖儿突然问道。“楼上那两间大屋、房柱还有大梁。”常五根如实道。“S,房柱和大梁的连接部分是不是叫木斗?”晖儿转向S问道。“是啊,确切的说是房柱和横梁间连系的木块。”S奇怪道,“问这个干嘛?”“亦凡,那里可能有古怪。”……房子的大梁贯串了楼上的两间大屋,一头架在西侧的山墙上,另一头则用一根粗大的房柱子支撑。房柱就在灶间的墙边,一旁放着吃水用的水缸。常五根拿来一把木梯,林岳顺着梯子爬上了房梁,在木斗处摸索了两下,翻出一个暗格,从里面掏出一条刻着奇怪文字的木鱼来。木鱼赫然是汨罗鱼的造型,鱼身两面分别刻着“勾陈”和“白虎”两个篆字。“嫂子,你怎么知道木斗里会有这东西的?”林岳掂着手里的木鱼道。“我们公司翻修时曾和装修公司有口角,当时一个同事就提醒说,这些行业里有不少能人的,当心被报复。”晖儿笑了笑,“常大哥说他老婆曾经和木匠吵过架,我突然想到他们正好在翻修大梁,一气之下可能会在上面布鲁班术。”“鲁班厌胜?”我听着一惊,抬头看了看大梁的走向,立刻招呼常五根和林岳拿着梯子上楼。卧室的大梁上翻出了一块木牌,上面同样刻着篆字——“天禽”。“厌胜”又称“魇镇”,意思为“以诅咒厌伏其人”,归属于民间常说的“鲁班术”。鲁班术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奇术,相传为工匠祖师鲁班所创。据说因为古时的工匠地位低微,于是很多苛刻的无良雇主会对其肆意欺压,克扣工钱,当他们感到深深不忿时便会在施工期间以厌胜术进行报

                        书写,满文又岂能改“十”为“于”?(3)雍正是否更改名字?有人认为,康熙遗诏传立“胤祯”(皇十四子原名),因“胤禛”与“胤祯”字形、字音相近,胤禛遂取而代之。后将《玉牒》的名字更改。雍正又命十四弟改名允禵,这就是“玉牒易名”说。学术界对雍正改名看法颇不一致。有一种改法又认为,皇四子叫胤禛,皇十四子叫胤祯,雍正做了皇帝,便命十四弟改名允禵,以示避讳。总之,康熙临终前立皇十四子允禵继位说,事出有因,但查无实据。康熙晚年没有立储,雍正登位前康熙没立“储位”,因而不能说雍正继位是“篡位”。3.无诏夺位说基于雍正奉遗诏继位,有许多矛盾解释不清楚,其说难以自圆,而雍正改诏篡位,真正有力的证据也显得不足,于是有人认为雍正是无诏夺位。雍正登位,是因为他在皇位争夺中取得了胜利,这场皇位争夺斗争,或明或暗,或隐或现,前前后后四十多年,结果,皇太子党失败,皇八子党也失败,皇四阿哥党胜利。雍正继位,是正取?还是逆取?历史没有留下记载,历史是胜利者的记录。正史再不会对雍正逆取皇位做出记载,康熙生前未立皇位继承的遗诏,也不会留下一鳞半爪暗示皇位继承的文献。不过,从康熙去世雍正继位开始,就出现了皇位出自篡夺的异闻传说,为此雍正还亲自撰写了一本书——《大义觉迷录》,对各种流言进行驳斥,想为自己洗刷不白。风遗尘整理校对。二、冷酷残忍的皇帝雍正在《大义觉迷录》一书中,就“谋父”、“逼母”、“杀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好谀”、“任佞”等十大罪,进行自辩,颁行天下。然而,事与愿违,欲盖弥彰,弄巧成拙,越描越黑,留下了许多生动而曲折的历史故事。那么,雍正的上述罪名是否成立呢?让我们来分析一下:1.雍正是否毒死父皇?有一种说法:康熙是喝了胤禛送的人参汤被毒死的。这话以伦理、法理、情理讲,既悖于情,也不合理。从当时的具体环境、周围条件分析,似乎不大可能。2.雍正是否逼死生母?《大义觉迷录》说:“逆书加朕以逼母之名。”看来当时雍正“逼母”说流传很广。雍正生母乌雅氏生了三个儿子:胤禛、允祚(五岁死)、允禵。据传,雍正继位后,将允禵调回北京关押起来,他母亲想见允禵,雍正不准,太后一气之下,撞死在铁柱上。乌雅氏眼看亲生儿子允禵被囚禁,作为皇太后能不生气吗?当时人们将雍正生母之死同他囚禁胞弟联系起来是很自然的事情。3.雍正是否屠杀兄弟?雍正帝继皇位之日,就面临着兄弟们的不满和挑战。当时年满二十岁的皇子共有十五人,雍正的大哥允禔、二哥允礽、三哥允祉、五弟允祺、七弟允祐、八弟允禩、九弟允禟、十弟允[礻我]、十二弟允祹、十三弟允祥、十四弟允禵、十五弟允禑、十六弟允禄和十七弟允礼。大阿哥允禔,康熙时就因在太子废立中得罪父皇,被夺封爵,幽于府第。康熙帝派贝勒延寿等轮番监守,并严谕,疏忽者,当族诛。对雍正来说,允禔早就是一只死老虎,不足为虑。雍正十二年(1734)死。二阿哥允礽,是被康熙帝废了的太子,禁闭在咸安宫。雍正仍不放心一方面封其为理郡王,另一方面又命在山西祁县郑家庄盖房驻兵,将允礽移居幽禁。雍正二年(1724)死。三阿哥允祉,是一个不热衷皇位、一门心思编书的人。雍正继位后,以“允祉与太子素亲睦”为由,将允祉发配到遵化为康熙守陵。允祉心里不高兴,私下发了些牢骚,雍正知道后,又将其爵位剥夺,幽禁于景山永安亭。雍正十年(1732)死。五弟允祺,没有结党,也没有争储,雍正即位后,仍借故削其封爵。雍正十年(1732)死。七弟允祐,雍正八年(1730)死。八弟允禩,是雍正兄弟中最为优秀、最有才能的一位。雍正继位后,视允禩及其党羽为眼中钉、肉中刺,允禩心里也明白,常忧忧不乐。对此,雍正耍了个两面派手法:先封允禩为亲王,允禩的福晋对去祝贺的人说:“有什么值得祝贺的?我担心的是不要被杀了头。”这话传到雍正的耳朵里,便将允禩的福晋赶回了娘家。不久,雍正又借故命令允禩在太庙前跪了一昼夜,随后又削去了他的王爵,高墙围禁起来,并改其名为“阿其那”。“阿其那”一词,意思是“猪”。允禩受尽折磨,终被害死。九弟允禟,同允禩结党,为雍正所不容,被革去黄带子,削宗籍,逮捕囚禁,并改允禟名为“塞思黑”,意为“狗”,不久给允禟定二十八条罪状,押往保定,命直隶总督幽禁之。允禟在保定监狱备受折磨,最后,以“腹疾卒于幽所”。传说是被毒死的。十弟允[礻我],也因党附允禩,为雍正所恨,夺爵拘禁,直到乾隆二年(1737)才开释,后死。十二弟允祹,康熙末年任镶黄旗满洲都统,很受重用,但没有结党谋位。雍正刚继位时,封允祹为履郡王。不久又借故将其降为比贝勒还低的贝子,且不给实爵,不久,又再降为国公,乾隆继位后才被晋封为亲王。十四弟允禵,虽与雍正一母同胞,但因他党同允禩,又传闻康熙临终前命传位“胤祯”,因此,二人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兄弟。雍正继位时,先不许他进城吊丧,后又命其在遵化看守父皇的景陵,继而将其父子禁锢于景山寿皇殿左右。乾隆继位后,将其开释。十五弟允禑,康熙死后,雍正命其守景陵。境遇比较好的有三人,即十三弟允祥、十六弟允禄和十七弟允礼。允祥,被雍正封为怡亲王,格外信用;允禄,过继给庄亲王博果铎为后,袭封庄亲王;允礼,被雍正封为果郡王,又晋为亲王,先掌管理藩院事,继任宗人府宗令,管户部。允祥和允礼早年加入过“雍亲王党”,所以受重用。雍正登上皇位后,不仅对骨肉同胞刻薄寡恩,而且对大臣也毫不容情,突出的例子便是年羹尧和隆科多。年羹尧,字亮工,汉军镶黄旗人。从小就好耍枪弄棍,不安心读书,父亲年遐龄望子成龙心切,给他请了好几位教书先生,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谁知都被他给气走了。后来总算请来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先生,这才把年羹尧镇住。在这位先生的教育下,年羹尧文武兼学,没过几年,居然也学了一身本领,参加科举考试,竟然中了进士。然而,年羹尧的志趣却不在这里,他生性好动,好结交绿林豪杰,凭一身武功和才识,身边聚集了不少拜把兄弟。后来,年羹尧结交上了四皇子胤禛,从此成了胤禛的心腹。康熙四十八年(1709)胤禛晋封为雍亲王后,娶了年羹尧的妹妹作侧室福晋,胤禛继皇位后,又册封年氏为贵妃,地位仅次于孝敬皇后。年羹尧在康熙时任四川巡抚、定西将军,在青藏有军功。康熙六十一年(1722),康熙帝病逝,由第四子胤禛继位。由于康熙十四子允禵曾是雍正的皇位竞争对手,年羹尧出任川陕总督时,允禵以抚远大将军身份坐镇西宁。雍正为防不测,曾密令年羹尧就近监视允禵。这样,允禵虽然不满于雍正继位,却因受年羹尧牵制,无法调动军队向东夺位。隆科多,满洲镶黄旗人,其父为一等公佟国维,其妹为康熙的孝懿仁皇后。隆科多在康熙晚年任理藩院尚书、步军统领。在康熙去世和雍正继位过程中,隆科多的功劳在于防止留居北京的众皇子作乱。康熙的儿子众多,这些人又各结党羽,而在反对雍正继位的问题上又都联合了起来,雍正当时在北京十分孤立。隆科多时任步军统领,俗称九门提督,辖兵一万多人,负责保卫皇帝,维护京城治安。由于他拥戴雍正,在他手中军队的威慑、弹压下,众多的兄弟才没敢兴风作浪。外得力于年羹尧,内得力于隆科多,雍正便顺顺当当地登上了皇位。继位之初,他对年、隆二人褒奖有加,宠信异常。年羹尧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掌握整个西北地区的边防大权以及人事、财政大权,还直接参与朝中重大政务的决策。雍正甚至不顾君臣关系体统,称年羹尧为自己的“恩人”,说什么“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之臣民也”。竟然以对年羹尧的态度,作为判断子孙臣民忠孝的标准。隆科多则被任命为总理事务大臣,参与处理重大事务,是雍正在中央的左右手。雍正夸他是“圣祖皇帝忠臣,朕之功臣,国家良臣,真正当代第一超群拔类之稀有大臣也”。可是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两年左右,雍正便变脸了,说什么“近日年羹尧擅作威福,逞奸纳贿,朕甚恶之”,并直接向年羹尧发出警告:“外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明显地暗示他不会有好下场。果然,不久便命令年羹尧交出抚远大将军令,调任杭州将军,并威胁说:“你若负朕,不知上苍如何发落你也。”虽然年羹尧并没有“负”他,雍正还是不依不饶,撤了他的官,并公布了他的九十二条大罪,说他这九十二条罪状,可以将年羹尧处死三十多次,但对他法外开恩,令其“自裁”(自杀),又斩其子年富,其余十五岁以上的儿子都充军极边。在整治年羹尧的同时,雍正也向隆科多下了手。虽然隆科多受赐一等公、吏部尚书加太保等,但仍被定四十一条大罪,命令在畅春园外建屋三间,永远禁锢。雍正六年(1728)六月,隆科多死于禁所。年羹尧和隆科多二人,对雍正来说,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对他们自己来说,则是知进不知退,知显不知隐,泰极否来,自酿成祸。从对待同胞兄弟和近臣上可以看出雍正性格的两面性,说一套做一套,明一套暗一套,他的两面性格是他取得皇位的秘诀,也是他巩固皇位的法宝。当然,雍正作为一个政治家,我们评价他的功过是非,主要的着眼点不应是其性情品格,也不应是其皇位的获得是否正当,而应站在他对中国历史,对人类文明方面做了哪些贡献。三、承上启下的改革雍正元年(1723)是清朝入关第八十年,许多社会矛盾盘根错节,积累很深。雍正盛年登极,年富力强,学识广博,阅历丰富,刚毅果决,颇有作为。康熙政尚宽仁,雍正继以严猛。雍正在位十三年,他最主要的特点是“改革”,可以说雍正是一位改革型皇帝。其改革举措主要有:1.整顿吏治康熙治政,标榜宽仁,到了晚年,由于身患中风,吏治松弛,贪污腐败,已然成风。雍正在长期的政治生活中,对康熙晚年弊政看得较为清楚,于是在雍正元年(1723)正月,他就马上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连续颁布了十一道谕旨,谕各级文武官员,不许暗通贿赂,私受请托;不许库钱亏空,私纳苞苴;不许虚名冒饷,侵渔贪婪;不许纳贿财贷,戕人之罪;不许克扣运费,馈遗纳贿;不许多方勒索,病官病民;不许恣意枉法,悖才多事等。严诫:如因循不改,必定重罪严惩。二月,又命令将亏空钱粮各官即行革职追赃,不得留任。三月,命各省巡抚,将幕客姓名报部。禁止出差官员纵容下属勒索地方,后又把户部库存亏空的二百五十余万两白银叫历任堂司官员赔补。接着又设立会考府,进行审计,整顿收支。这一年,被革职抄家的各级官吏就达数十人,其中有很多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与曹雪芹家是亲戚的苏州织造李煦,也因为经济亏空而被革职抄家。对于这一改革,《清史稿·食货志》说:“雍正初,整理度支,收入颇增。”有史家也评论说:“雍正的整顿吏治,实为千载一时,彼时居官,大法小廉,殆成风俗,贪胃之徒,莫不望风革面。”这说明了雍正整顿吏治的成效。2.设立密折制度什么是密折呢?密就是机密,折就是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外面加上封套。康熙朝有奏折,雍正朝设立密折制度加以完善,只有皇帝特许的官员才有资格上奏折。康熙朝具折奏事的官员一百多人,雍正朝增加到一千二百多人,奏折的内容,几乎无所不包,诸如刮风下雨、社会舆情、官场隐私和家庭秘事等,皇帝通过奏折可以直接同官员对话,更加了解和掌握下面的实际情况。雍正朝对奏折运转的处理程序,规定“阁臣不得与闻”。这就避开了阁臣干预,特别是官员之间互相告密,互相监督,强化了皇帝专制权力。3.设军机处雍正创设军机处,作为辅助皇帝决策与行政的机构,地点在紫禁城隆宗门内北侧。军机大臣没有定员,少则二人,多则九人。主要职责:每日晋见皇帝,商议处理军政要务,以面奉谕旨名义,对各部门、各地方发布批示;奉旨起草公文,由朝廷直接寄发,称为“廷寄”,封函标明“某处某官开折”字样,由兵部捷报处收送;誊录保存公文,就是将皇帝批阅的奏折,誊录副本,这项制度使大量档案得以保存。在清初,重要的军政机构有三个:一是议政处;二是内阁;三是军机处。议政处源自关外,主要由王公贵族组成,称议政大臣,参划机要。后来设立内阁,军务归议政处,政务归内阁。议政处的权力逐渐减弱,到乾隆时撤销,军机处建立后,军政要务归军机处,一般政务归内阁,军机处权力远在内阁之上,大学士的权力为军机大臣所分,逐渐排斥内阁于机务之外。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才有一定实权。内阁宰相,名存实亡。明代内阁对皇权有一定的约束,如诏令由内阁草拟,经内阁下发,阁臣对诏令有权封驳。军机处的设立,使皇权专制走向极端——既不容皇权旁落,也不许臣下阻挠旨意。4.改土归流在云、贵、川、粤、桂、湘、鄂等省的少数民族地区,主要由世袭大土司进行管辖。雍正实行“改土归流”制度,就是革除土司制度,在上述地区分别设立府、厅、州、县,委派有任期的而非世袭的“流官”进行管理。这一改革,打击了土司的世袭特权和利益,减轻了西南少数民族的负担和灾难,促进了这一地区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的进步。西南的民族问题,到雍正时得到解决。5.摊丁入地中国过去土地和人丁分开纳税。康熙五十年(1711)后,实行“盛世滋人丁,永不加赋”,但此前出生的人丁要缴纳丁银。雍正实行丁银摊人地亩的制度,从法律上取消了人头税,减轻了贫穷无地者的负担。另外,又使社会人口急剧增长,到道光年间,中国人口已突破四亿人,人多地少的矛盾开始突出。6.废除贱籍制度中国古代有一种贱籍制度。贱籍就是不属于士、农、工、商的“贱民”,世代相传,不得改变。这类人不能读书科举,也不能做官,这类贱民主要有浙江惰民,陕西乐户,广东蛋户,安徽伴当、世什,江苏丐户等。绍兴惰民,相传是宋、元罪人的后代,男的从事捕蛙、卖汤等,女的做媒婆、卖珠,兼带卖淫等活计。陕西、北京的乐户,系明燕王朱棣起兵推翻其侄建文帝政权后,将坚决拥护建文帝的官员的妻女,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安徽的伴当、世什,地位比乐户、惰民更悲惨,如果村里两姓,此姓全都是彼姓的伴当、世什,有如奴隶,稍有不合,人人都可以捶打。雍正对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这些贱籍,命令除籍,开豁为民,编人正户。7.设立秘密立储制度清朝皇帝的继承人问题,康熙以前没有制度化。清太祖死后,因皇位继承演出太妃生殉的悲剧,害得多尔衮从小失去母亲;清太宗死后,尚未入殓,几乎演出兵戎相见的惨剧;清世祖死后,仓促让一位八岁孩童继位,大清出现一位英明的君主实属幸运;清圣祖死前储位未定,又演出了雍正兄弟骨肉相残的闹剧,用什么办法解决皇位继承人问题,是清朝建立一百多年所没有解决的问题。用嫡长制?虽可以避免兄弟之争,但不能保证优选,明之教训,已有前车之鉴。用太子制?康熙失败的教训,雍正已经亲历切肤之痛。最后,雍正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就是秘密立储,即将传位诏书放进密封锦匣中预先收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这是建储制度的一项重大改革,它既有利于在皇子中优选,又避免了皇子们争夺储位,相对地保证了皇位继承的平稳过渡。雍正既继承了康熙大帝的历史遗产,又改革了

                        斗打响后,鳌拜率部抢滩登陆,上岛后发现明军严阵以待,密集的火炮压得清军抬不起头来。危急时刻,鳌拜再现“死兵”本色,冒着枪林弹雨奋勇冲杀,一举攻克明军阵地。战斗结束后,鳌拜全身受伤竟达40多处,阿济格在给皇太极的奏报里感叹道:“久不见如此善战者。”皮岛大捷,令鳌拜声名鹊起,战后被授予“巴图鲁”称号,鳌拜的“满洲第一勇士”称号即从此开始。此后他又多次参加清朝对明朝的战争,入关前后皆屡立战功,尤其是公元1646年四川西充一战,他一战击杀农民军领袖张献忠,为清朝夺取了四川全境。在清王朝的统一战争中,鳌拜以及他的军队,时常充当先锋,经历的多是硬仗恶战,却鲜有败绩,其作战之勇猛,在当时清朝诸将中,可谓无出其右。但他的仕途充满波折,曾经因为被诬陷勾结肃亲王豪格谋反而遭下狱,在顺治亲政后,也曾因小错而官降一级,郁郁不得志多年。不过顺治皇帝以及孝庄皇太后皆对他赏识有加,当顺治皇帝亲政时,鳌拜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成为清朝权力机构里的核心人物。二鳌拜之所以能掌握大权,一面是因他战功卓著,另一面,也因他粗中有细,在政治上站对了队伍。可以说,他是顺治皇帝得以继承帝位的绝对功臣。公元1643年皇太极去世时,并没有指定继承人,当时的清朝朝野,公认的继承人,是皇太极的弟弟多尔衮以及皇太极的长子豪格,双方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兄终弟及”,一派主张“子承父业”。两派实力相当,冲突一触即发。而当时任镶黄旗护军统领的鳌拜手握重兵,自然成为双方拉拢的对象。鳌拜是豪格的亲信,他与索尼、谭泰等大臣盟誓,绝不能让多尔衮继承帝位。八月十四日崇德殿议政时,多尔衮一派渐占上风,关键时刻鳌拜持剑上殿怒斥多尔衮,甚至横剑于脖颈前以死威胁。因为他和一批武将的坚持,多尔衮不得不让步,最后双方折中,由皇太极的小儿子福临“子承父业”。忠于豪格的鳌拜,无意间成了顺治帝登基的第一功臣。也正因如此,多尔衮以“摄政王”身份掌权期间,鳌拜成了多尔衮的眼中钉。在顺治即位的当年,鳌拜就被多尔衮安了个“谎报军情”的罪名,险些下狱处死。7年以后,鳌拜当年拥立肃亲王豪格的事被人告发,又遭多尔衮下狱,这次幸好顺治皇帝下旨赦免,方才捡回一条命。多尔衮死后,鳌拜终于扬眉吐气,先是被提升为领侍卫内大臣,而后多次被委以重任。鳌拜生病在家时,顺治皇帝曾亲自去看望,鳌拜也知恩图报。顺治的母亲孝庄皇太后有次病重,鳌拜竟端汤端药,7天7夜侍候在旁边,可谓忠心耿耿。国事方面,鳌拜也十分尽心,今人多说鳌拜曾制造冤狱,但在顺治年间,鳌拜曾请旨复查刑部案件,纠合多尔衮时代冤假错案30多起,被平反的大多是平民百姓。无论是多尔衮掌权时期还是顺治亲政后,他都是顺治母子最为倚重的柱国大臣。鳌拜为人,若论性格,可以说是一个“直”字。武将出身的他性格耿直,没有文官的虚伪,且性格极为倔强,如他战场上不畏枪林弹雨一般,政治上的风雨他也无所惧。多尔衮的多次打击未让他屈服,始终对顺治母子忠心耿耿。在日常工作中,他也尽是武将的专断作风,对皇帝说话,争辩到激烈处都粗声粗气。比如公元1659年,南明郑成功兵临南京,顺治皇帝欲南下御驾亲征,鳌拜认为不可,争辩到激烈时,竟然拽住顺治皇帝的衣袖咆哮。孝庄皇太后闻知后却不恼,反赞叹说:国有直臣,乃社稷之福。公元1661年,在位18年的顺治皇帝去世,年仅8岁的皇三子玄烨即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康熙皇帝,鳌拜被任命为四位辅政大臣之一。他的个人荣耀到达了顶点,命运也从此时开始转折。三康熙初登基时,鳌拜只是四大辅政大臣里排名最末的一个,但很快他就权倾朝野,成为其中势力最大的一个。原因很简单:四大辅政大臣里,索尼年老多病,早早退休;遏必隆性格懦弱,凡事忍让;苏克萨哈是当年多尔衮的党羽,因此无论是施政能力还是信任程度,无人出鳌拜其右。鳌拜之所以会渐渐遭康熙厌恶,并非“飞扬跋扈”这么简单。事实上,鳌拜是栽在了两个历史遗留问题上。第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是清朝镶黄旗和正白旗两大势力的矛盾,这两旗之间矛盾由来已久,从努尔哈赤创立八旗的时候就存在。皇太极去世时,正白旗拥立多尔衮,镶黄旗支持豪格,一度险些火并。到鳌拜辅政时,他的政敌苏克萨哈就是正白旗。现在有许多影视剧把苏克萨哈说成“主持正义”的能臣,而事实上,此人是清朝官场上出了名的“墙头草”,多尔衮当政时他死命效力,顺治亲政后又主动投靠。在当时,他与其他3个辅政大臣都有矛盾。因此在3人构陷下,苏克萨哈被定了24条大罪,康熙起先不允,鳌拜又拿出“直臣”作风向康熙咆哮,逼得康熙不得不让步,将苏克萨哈处死。从此开始,鳌拜在康熙的心里“挂了号”。第二个是历史遗留问题,是清朝初年开始的圈地运动。清军入关初期,为激发众将积极性,颁布了“圈地令”,大肆圈占土地,导致中原大批农民流离失所。到康熙当政时,为恢复发展经济,要废除圈地政策。鳌拜是圈地政策的维护者。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反对圈地,鳌拜深以为恨,罗织罪名将两人处死。至此,鳌拜党羽遍地,独揽大权,已成康熙的眼中钉肉中刺,杀死鳌拜,不仅仅是掌权的需要,也是康熙调整内外政策,稳定清王朝统治的需要。鳌拜之死,不可避免。说到康熙计除鳌拜,除了历史上津津乐道的安排十几个少年在皇宫中擒拿外,康熙实际上还做了其他准备。比如康熙将爱新觉罗家族、钮钴禄氏家族、赫舍里氏家族合兵,结成反对鳌拜的统一战线。鳌拜入宫当日,索尼之子索额图调任皇宫侍卫,早带兵埋伏在外面,即使十几个少年捉不住鳌拜,他也插翅难逃。然后,才是康熙八年(公元1669年)五月,鳌拜入宫觐见,被康熙手下十几个少年卫士擒拿,然后定了30条大罪,一年后死于狱中。想当年鳌拜在四川凤凰山击毙张献忠,立下不世之功时,曾高声放言:天下有谁可擒我。他万没想到,擒他的方式,竟是阴沟里翻船。第二十八章清朝火器大师戴梓清朝中后期,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敲开了中国的大门。面对先进的西洋火枪火炮,昔日横扫天下的大清“八旗勇士”们竟然不堪一击。从鸦片战争开始,是接二连三的败仗。惨不忍睹的战斗过程,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无不让国人深恨。曾经担任英法联军军官的英国旅行家杰佛斯就曾在回忆录里说:“那场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不是平等的战争,那是现代的军队和古代的军队的战争,特别是装备上,那是相差了几百年的不对等。”所以鲁迅先生有言:我们发明了火药以后,用来放鞭炮,西方人用来制造武器。在距离鸦片战争爆发近200年的清朝初期,中国也曾出现了一位杰出的武器制造专家。他精巧的发明,杰出的成就,远远的领先于当时的世界水平。他的武器发明,甚至是现代化武器的前身。而他悲惨的命运,也让人嗟叹。他精彩的发明,没有装备一支强大的军队,只成为贵族的玩物。作为一个发明家来说,世界上或许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这个杰出的科学家,就是清朝初期的火器制造家戴梓。一戴梓,字文开,浙江杭州人,生于清朝顺治六年(公元1649年)。他出身在一个军人家庭,其父在明朝时曾做过“监军道”,对于行军打仗,从小就耳濡目染。戴梓自幼就胸怀大志,醉心于各类军事书目,研读最深的,就是明朝火器大师赵士祯的著作《神器谱》。戴梓17岁时,杭州当地山中狼群为患,戴梓自己研发猎枪交与官府使用,一举清除狼患,这是他最早的火器制造尝试,戴梓的声名也因此鹊起。7年后三藩之乱爆发,康亲王杰书路过浙江时,闻听戴梓的贤名,便力邀他做自己的幕僚。在康亲王帐下,戴梓得到了重用,康亲王对他“引为上宾”。戴梓也不负所托,不但多次出谋划策,更改装了康亲王军中火器,发明了爆炸力强大的“冲天炮”。康亲王平定福建耿精忠之战,兵逼福州时,清军以戴梓的“冲天炮”轰城,仅开几炮,叛军便“尽皆惊”,然后献城投降。此外戴梓还曾临危受命,单枪匹马入敌营,说服耿精忠投诚。三藩之乱结束后,戴梓经康亲王举荐,被授予“翰林院侍讲”,从此正式入朝为官。戴梓入朝后不久,即发生了著名的雅克萨战争。当时沙皇俄国入侵黑龙江流域,凭借先进的火器装备横行东北大地。康熙皇帝意欲进剿,却苦于火器落后,康熙信任的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吹嘘自己能造“大将军炮”,但实验多次都告失败。戴梓主动受命,仅用8天就制造成功。这种新式的火炮,威力远胜于同时期的欧洲火炮。雅克萨之战中,清军正式凭借火炮攻城,迫使沙皇俄国投降,用极小的伤亡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这种戴梓发明的火炮,被康熙命名为“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在随后的征伐葛尔丹之战中,清军也正是用这种火炮击溃了葛尔丹的骆驼阵,保证了战斗的胜利。除了火炮发明外,戴梓的另一大发明是改良火枪。当时的火枪还处于单发阶段,戴梓通过研究中西方火枪的优劣,依照明朝时赵士祯发明的“五雷神机”图样改良,造出了可以连发28发子弹的“连珠神铳”。连珠神铳制成后,康熙曾在接见荷兰使节的时候现场演示,令荷兰使节大惊,将此物作为礼物赠送。二作为一个学者,戴梓的成就不仅在于火器,在机械制造方面,他也建树颇多。戴梓的一大功绩和清王朝收复台湾有关。当时清王朝正打造战船,准备渡海平定台湾郑氏政权,造船的图纸是由工部绘制的,戴梓看后发现了其中的错误,指出船身比例不合理,战船下水后容易倾斜翻船。这次康熙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事实正如戴梓所料,清王朝的第一次渡海攻台,果然发生了战船遇风翻船的事故,以至于大败亏输。在施琅收复台湾时,戴梓设计了一种新型战船:明轮船。这种战船以踏板作动力,航速极快,可以说是最早的快速冲锋舟。施琅攻打澎湖时,正是用这种战船一举攻破了台湾水师,使台湾主动投降。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明轮船后来也保留了下来,到清朝中期的时候还是水师的主力战船。林则徐在广东禁烟的时候,就是用名轮船封锁了广东珠江口,查禁鸦片。虽然与当时的英国船相比,这种战舰已经落后,但是在戴梓生活的时代,这是最先进的轻型快速战舰。戴梓的另一项贡献在于治河。清朝初期,黄河频繁泛滥,戴梓经过实地考察,写出了《治河十策》。后来清朝著名的河道总督于成龙治理黄河时,就是以戴梓的这篇著作为蓝本的。同时他也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和书画家,他的字兼有宋朝苏黄米蔡四大家的特点,在当时颇有盛名。在清朝初期的中国文化界,他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人物。从人品上说,戴梓更是一个好官,他在12岁时,就写下了“有能匡社稷,无计退饥寒”的诗句,可见拳拳忧国忧民之心。入仕之后的戴梓为官清廉,颇有政声,在当时,可谓是德才兼备的名士。三但这位德才兼备的名士,结局却是悲剧的。清康熙四十年(公元1701年),戴梓以“私通东洋”的罪名,被康熙皇帝削去官职,发配辽东。这样的罪名自然是“莫须有”,戴梓获罪的原因,一面是因为他得罪了康熙信任的传教士南怀仁,他多次出色的火器发明,让以制造火器为本钱的南怀仁丢尽颜面,因此极力在康熙面前诋毁戴梓。更重要的原因,是戴梓向康熙帝上过《论兵事五策》,在这本奏疏里,戴梓大胆的预测,弓箭将退出战争的舞台,火器必然会取而代之。对以“骑射为根本”的清朝贵族来说,这篇奏折可谓炸了锅。因此攻击戴梓的人始终不断,最后被流放的结局也就无可避免。戴梓一直在辽东服刑到78岁才得到“特赦”,病死于回家的路上,礼亲王之子召连在记录此事时,也愤愤地说“人共惜之”。更让人惋惜的是戴梓的发明,戴梓精心研究的连珠火铳以及兵丁鸟枪,而后只是被清朝历代皇帝用作“木兰围场”的打猎工具,从未用于实战。至于曾在雅克萨和乌兰布通立下大功的“威远将军炮”,此后也因后人不懂制作方法而废弃。即使到了鸦片战争前夕,一心抗击英国侵略的林则徐,也闹了不知“威远将军炮”为何物的笑话。威远将军炮重见天日,是在后来左宗棠收复新疆的路上,从甘肃发现了威远将军炮的文物,自然又是一番感慨了。第一次见面,他即明白她的心灵濒临崩溃的边缘,他花了5年的时间才得以与她的17个分身相遇卡伦会突然不认识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她会突然想不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会像转换开关一样,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孩子,也可能是一位成年男子听上去也许有些科幻的浪漫色彩,但是当她面对突如其来的记忆丧失、生活变得一团糟、如影随形的眩晕时,她苦不堪言,她几乎到了绝望的边缘。年轻的精神科医生贝尔,从卡伦成为他病人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与她一起踏上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心灵旅程。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接下来的5年时间里,他会遇到卡伦的17个分身克莱尔,温柔可爱;詹森,喜爱画画;凯瑟琳,安排事情井井有条;卡尔,爱发脾气。他们性别、年龄、种族都不一样,甚至智商、性情都大不相同。他们写信、画画给贝尔,他们将曾经受到的伤害向他倾诉,贝尔一步步地接近卡伦隐秘的内心世界,感受着她最深沉的恐惧。卡伦罹患的是典型的多重人格病症,她的多个分身们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分身的存在非常必要?贝尔医生的终极目标是将她体内多余的分身消除吗?在分身逐渐融合的康复过程中,卡伦和贝尔又会遭遇哪些戏剧性的、痛苦的变数呢?《17个分身》一书将贝尔医生与卡伦多年来携手与难解的精神疾病搏斗、为生存的希望奋战这些点点滴滴在书中一一呈现。推荐的话本书从一位心理治疗师的视角描写了一名多重人格患者的诊治过程,文字精练、通俗易懂,情节生动,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对于普通读者而言,不失为一本了解人的心理世界的普及读物;对于父母、教育工作者而言,本书不可不读,它会让人们认识到如何真正关爱孩子……季建林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心理医学科主任心理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深奥难懂的,而这本心理小说的文字洗练、情节生动、引人入胜。在许多时候,其实我们并不了解自己,长大后的我们常常会伴随着迷茫和无助的情绪,《17个分身》可以让我们这些有时会在时间里迷失了自己的人们,找到通往内心的道路。梦晓上海SMG东方广播中心节目监制、主持人,24小时情绪疏导热线创始人打开时间之门,走进记忆深处,关注每一次的颤栗,倾听每一种声音,所有的细节被用来完成心灵的拼图。理解真相,治愈创伤,生命将因此重生。仇剑崟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临床心理科副主任这是一本可以各取所需的书:专业人员可以从中进行临床心理治疗案例的学习和反思,普通读者则可以从中了解成长环境和童年事件对个体心灵成长的影响,管窥心理治疗是如何帮助一个精神病人走上康复之路的。叶斌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主任、心理学博士面对是治愈所有心灵创伤的良方。再大的痛苦,即使是像书中来访者所经历的那么深那么多的痛苦,只要敞开心来面对来接纳,心灵就可以成长,人格就会健全。孙新兰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高级专家本书向你展现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内心世界,其中就像有一股力量,可以撞击你的内心,甚至会影响你对人对己的态度。王怀齐林紫心理机构主任咨询师惊心动魄的心灵旅程《17个分身》推荐序多年前出版社约我写了一篇介绍多重人格的文章作为《24重人格》一书中文版的序言,向普通读者介绍了病理心理学中令人费解的复杂心理现象——一个人可以有多个分身,以期帮助国内读者阅读

                        免费观看黄色视频APP下载家都差不多忘了他有这张牌的时候,才悠然自得地甩到桌面上。瓦屋之盟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714年,寤生借口宋殇公不朝觐周天子,以周王左卿士的身份,发动诸侯讨伐宋国。这一次主客易位,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寤生的手里。齐、鲁两国积极响应号召,于公元前713年春天组织了三国联军,入侵宋国。六月上旬,齐、鲁、郑三国君主在宋国的老桃会师,联军浩浩荡荡向宋国的首都商丘进发,并于数日之后在菅地大败宋军。六月中旬,郑军攻取了郜城。六月下旬,郑军又攻取了防城。寤生再一次表现出非凡的气度,轻描淡抹地将这两座城池都拱手让给了鲁国。现在,不只是鲁隐公对寤生抱有好感,鲁国上下对于这位恶梦中出生的奸雄都充满着感激之情,连后世鲁国的史官们也毫不吝惜他们的赞美之情。《左传》上原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郑庄公行事光明磊落,他奉天子之命,讨伐不来朝觐的诸侯,又不贪恋人家的国土,优先慰劳爵位比他高的诸侯,真乃识大体之人!〗单从这句评价来看,充分说明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的道理。且来看看:“奉天子之命,讨伐不来朝觐的诸侯”——这是在告诉人们,寤生讨伐宋国,是奉了天子的命令,不是自作主张,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替天行道,惩罚不朝觐天子的诸侯。事实果真如此吗?且不问寤生是真的奉了王命,还是假借王命,单说这个讨伐“不来朝觐的诸侯”,就很有点意思。朝觐天子自然是诸侯的义务,可是终春秋一世,又有几位诸侯正儿八经地履行过自己的义务呢?寤生本人也是在公元前717年才“始朝桓王”,完全没把天子放在眼里,要说“不来朝觐”,寤生第一个“不来朝觐”,怎么好意思指责人家呢?就算是以秉承周礼而著称的鲁国也好不到哪里去,鲁隐公在位期间,天子派使者到鲁国访问不绝,而鲁隐公未尝有过一次朝觐天子的记录。“不贪恋人家的国土”——没错,寤生确实将郜、防两城都白白送给了鲁国,但那不过是继续拉拢鲁隐公的手段。而且,如果翻开地图,人们不难发现寤生如此大方的另一个原因:郜、防两城均在今山东地界,离郑国甚远,寤生即使将它们据为己有,也非长久之计,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让鲁隐公高兴高兴。“优先慰劳爵位比他高的诸侯”——这是最好笑的。鲁国得了这两座城,明明是占了人家便宜,偏又不好意思承认,硬说寤生此举是优先慰劳爵位更高的鲁隐公。言下之意,寤生固然正直,鲁国得这两城却也是理所当然的。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里有个问题,鲁隐公和郑庄公都是“公”,为什么说鲁隐公的爵位比郑庄公高呢?原来,在周朝的封建制度中,诸侯是有等级的,从高到低有“公、侯、伯、子、男”五等,世袭辋替。比如说,我们前面说过的几个国家,宋是公爵,宋国的国君也就被称为宋公;齐、鲁、卫、陈、蔡都是侯爵,这几个国家的国君也就相应地被称为某侯;郑是伯爵,郑国的国君则称为郑伯。同为诸侯,从爵位上讲,鲁隐公(侯爵)高于寤生(伯爵),因此《左传》有上述一说。另外,诸侯在生的时候有五等之分,死了之后一般统称为“某某公”,这个“公”可以视作当时诸侯的通称,并不代表具体的爵位。三国联军入侵宋国之后,宋国也相应采取了牵制战略,联合卫国派兵趁虚而入,进攻郑国,包围新郑。寤生得到消息,不得不从宋国撤军回防。七月上旬,郑军主力抵达新郑城郊,宋卫联军自忖不是郑军对手,连夜从新郑城外撤走。但是,宋殇公和卫宣公也许都觉得就这样空手而回,不好向父老乡亲交待,于是在回国途中,又联合蔡国人将郑国边境上的一个小国戴国给包围了。事实证明,爱贪小便宜的人总是吃大亏。正当宋、卫、蔡三国军队围攻戴国欲罢不能的时候,郑国大军悄然尾随而至,在戴国城下将三国军队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打出了郑国军队的威风。事后蔡桓公埋怨说,宋公和卫侯骗了他,明明说好只打戴国的,偏偏又要绕到新郑城下去转一圈,去惹那个什么姬寤生,这下鸡飞蛋打了吧!寤生救戴有功,为了犒劳自己,顺手牵羊将戴国给吞并了。公元前713年因讨伐宋国而建立起来的齐、鲁、郑三国同盟,是春秋前期出现过的最牢固,也是最强大的国际联盟。齐、鲁雄踞山东,郑国威震河南,三个国家如同铁三角一般,牢牢控制了中原的局势。公元前713年冬天,讨伐宋国的征尘未洗,齐、郑二国又联合发动了讨伐郕国的战争。郕国是山东姬姓小国,其先祖成叔为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讨伐郕国的理由,是因为郑伯奉王命讨伐宋国,号召各诸侯国参加,郕国却公然违抗王命,坐视不理。说实话,这个理由非常牵强。但是,强权即公理,那些年间,郑庄公、齐僖公和鲁隐公这三人认为谁有罪,谁就必定有罪了,简直是毫不含糊。面对如狼似虎的齐郑联军,郕国人没有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马上派人表示认错,请求原谅。战争使人上瘾,征服了郕国之后,寤生又将目光放到了许国身上。许国和齐国同是姜姓国家,其地理位置大致在今天的河南省许昌市附近,离郑国很近。讨伐许国的理由,与讨伐郕国的理由是一样的。讨伐郕国,齐国是主谋;讨伐许国,则由郑国领衔主演,齐僖公和鲁隐公友情客串,各自带兵参加了这一场流血的盛宴。这确实是一场盛宴,因为交战双方的力量实在太不对等。然而,寤生却为这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争失去了一员猛将。出兵许国之前,寤生依照惯例,在郑国的大宫举行了授兵仪式。前面说过,诸侯的祖庙称为大宫。郑国的大宫里面供奉着自周厉王以来的列祖列宗。每逢有战事,国君都要亲自开启大宫的武库,将库藏的兵器取出来,象征性地授予部队的将领。待到战事结束,这些兵器还得缴回大宫收藏。正是在这次授兵仪式上,大夫公孙阏(字子都)与颖考叔因为一辆战车发生了争执。据《左传》记载,寤生的军旗名叫“蟊弧”,约有一丈二尺见方,旗竿长达三丈三尺,平时需要几个人一起抬动,才能将其立于戎车(国君或大将乘坐的战车)之上,以铁圈固定。为了激励斗志,寤生宣布,如果有哪位将领能够舞动“蟊弧”,便授予先锋职务,并将自己乘坐的戎车赐与他。第一个出场的是大夫瑕叔盈,他拔起大旗,紧紧握定,上前三步,后退三步,又放回车中,面不改色。第二个出场的是大夫颖考叔,他不但拔起大旗,而且左旋右转,将它舞得像车轮一般,观者无不骇然。颖考叔确实是虎将,然而做事未免不太厚道。因为第三个出场的公孙阏还没来得及表演,颖考叔便推着作为奖品的戎车跑了。用力大如牛来形容颖考叔或许还有点欠缺。因为他推着本来由四匹战马牵引的戎车,仍然健步如飞,公孙阏拔起一支长戟去追他,一直追到新郑的城门口都没追上。如此推算,颖考叔的功率至少是四马力以上,委实非常人所能及。公孙阏十分生气。虽然寤生最后以和稀泥的方式,给他和瑕叔盈各奖励了一辆战车,仍然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在这本关于春秋的书中,我们将看到很多“公子某”或“公孙某”,仿佛公子和公孙是春秋年间最大的两个姓,有如今天的王姓或李姓,其实这是一种大大的误解。有必要对春秋时期的姓氏制度作一个粗略的说明。第一,春秋时期的中国,和明治维新前的日本一样,姓是贵族阶层独有的标志,而平民大众是没有姓的。春秋时期的“百姓”,和我们现在的“百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春秋时期的“百姓”指的是百官,是有姓的贵族的统称。第二,姓和氏是两个概念。贵族不止有姓,而且有氏,氏是姓的分支。也就是说,同一个姓,有可能出现很多不同的氏族分支。比如说,鲁、卫、郑、晋的国君都是姬姓,但他们分属不同的氏,而且就是以国名为氏,即鲁国国君为鲁氏,卫国国君为卫氏,以此类推。第三,周天子家被称为王室,周天子的儿子也就被称为“王子某”,他的孙子则被称为“王孙某”。各诸侯家被称为公室,诸侯的儿子也就被称为“公子某”,诸侯的孙子则被称为“公孙某”。可见,公子和公孙既非姓,也非氏,更主要是一种身份的代称。按照规定,公孙之子就不可再称为公孙,而应该以其祖父之字为氏。如《左传》所记载,鲁隐公年间,有一位叫无骇的贵族,其祖父是公子展,所以无骇死后,这个家族被鲁隐公赐以“展”氏,这在当时叫做“赐族”。公孙阏既然被称为“公孙”,必定是郑国的公室成员。而颖考叔呢?原本只是颖谷地方的小领主,连这个“颖”氏也不过是从地名得来的,因为给国君出过一个掘地见母的主意,便成为了国君身边的红人,这让根正苗红的公孙阏感到很不爽,这种不爽郁积在他心中已经有很多年。而这一次,颖考叔不但在授兵仪式上出尽了风头,而且将奖品据为己有,连表演的机会都没留给公孙阏,更加让公孙阏觉得忿忿不平。他将这种忿忿不平带到了战场上。公元前712年七月,三国同盟的大军将许城包围得水泄不通。颖考叔手持蟊弧大旗,第一个登上城墙,但是还没站稳,就被一支冷箭射中背心,坠城而亡。坠城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公孙阏阴险的笑容。没等众人回过神来,瑕叔盈又扛起蟊弧大旗,再一次登上了城墙,绕城大呼道:“郑伯登城啦!”联军士气大振,勇气倍增,纷纷登上城墙,一举攻破了城池。许军放弃了抵抗,许庄公换上平民的衣服,趁乱逃往卫国。三巨头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了许国。相比寤生的大方,齐僖公也不遑多让,当他们聚到一起商量瓜分许国的大事的时候,齐僖公主动提出,应当由鲁国来兼并许国。一向当仁不让的鲁隐公这回却谦虚起来了,对齐僖公说:“您说许国不听天子之命,因而要攻打它,寡人就责无旁贷地来了。现在许国已经罪有应得,即便有违您的好意,寡人也不敢将其据为己有。”于是将这份厚礼转让给郑庄公。读史至此,人便不觉精神恍惚,以为读的不是《春秋》,而是《镜花缘》——《镜花缘》中有个君子国,人人隐忍谦让,好处全让给别人,其中有个老太太怀孕八十余年仍未生育,不得已剖腹产,发现里面有两个白胡子老公公,为了谦让对方,仍在一个劲地说“您先请”。但是,仔细分析一下,齐僖公和鲁隐公的君子行为,其实是有原因的:借此巩固相互之间的同盟关系自然是一层考虑,更重要的是因为鞭长莫及。许国是一个小国,地处今天的河南省中南部,与郑国接壤,离山东的齐、鲁两国甚远,而且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国家。对于齐国和鲁国来说,即便得到许国,也是一块飞地,还不如送给郑国做人情。这与当年寤生将郜、防两城送给鲁国是同一个道理。问题是,两位国君这么一推让,本来对许国垂涎三尺的寤生倒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了。但是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几天之后,他派人找到了许庄公的弟弟新臣和许国大夫百里,将他们带到齐僖公和鲁隐公面前,说:“这次的事情,是因为上天降祸于许国,连鬼神都对许君不满意,所以借寡人之手来惩罚他。寡人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你们能够体谅吗?”百里想,人也是你,鬼也是你,谁敢不“体谅”啊?当下点点头说:“体谅。”“寡人其实是个苦命人啊!”寤生话锋一转,“想想看,寡人连自己的父老兄弟尚不能相安,又怎敢因这件事沾沾自喜,自以为有功?寡人有个同胞弟弟,却不能跟他友爱相处,他的后人至今流落四方,寄人篱下,让寡人既伤心又无奈。”齐僖公和鲁隐公心里犯了一个嘀咕,这是在提哪茬呢?但是新臣和百里听了,却不寒而栗。这分明是在说,我可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别提你们这些许国的亡国奴了!“必须声明的是,寡人丝毫没有长期占领许国的意愿。百里你是许国的老臣了,就有劳你辅佐新臣,安抚许国的民众吧!”寤生接着说。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且慢,还有下文:“许国现在这个样子,单凭你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寡人已经决定了,派大夫公孙获帮助你们镇守许国。这是寡人的一片好意,请你们千万不要拒绝。”瞧您说的,这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当然,好事也不能无休止地做。寡人百年之后,如果上天原谅了许国,公孙获的使命也就结束了,自当还政于许君。但是寡人还有个不情之请,果真到了那一天,但凡我郑国有所请求,烦请你们纡尊降贵,将我们当作一家人,听从我们的安排。除此之外,不要让别的国家插手,与我郑国争夺这片土地,好吗?”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一点也不含糊,公孙获驻军许国,一直要到寤生死了之后才能撤走。而且,撤军不代表放任自流,许国还是得听从郑国的安排,服从郑国的领导,不能有三心二意。“如果这点小小的请求你们都不答应,那我的子孙后代就有危险了,他们一旦自顾不暇,就更管不了许国的先祖。寡人让你们居住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许国,也是为了巩固郑国的边疆啊!”这是威胁,如果不答应郑国提出的条件,许国的先祖就无人祭祀,那就意味着许国彻底亡国了。百里赶紧拉着新臣朝寤生下拜,表示接受。寤生令百里和新臣居住在许城东部,而令公孙获驻守许城西部,并且嘱咐公孙获:“不要在许城搞任何形式的基础建设,我死之后就赶紧撤离,不要留恋。”公孙获表示不解。他不无伤感地解释道:“我的祖先桓公从王畿东迁到这片土地上,在这里兴建城池,开创了自己的事业。然而,周朝毕竟已经衰落,我们这些周朝的子孙正在一天一天失去自己的地位。而许国,是四岳的后裔,上天既然已经厌弃了周人,我又凭借什么和许国相争呢?”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擦了擦眼睛。林语堂曾经说,中国的哲人是这样一种人:“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看穿了他周遭所发生的事情和他自己努力的徒然,可是还保留着充分的现实感去走完人生的道路。他很少幻灭,因为他没有虚幻的憧憬,很少失望,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着过度的希望。他的精神就是这样解放了的。”这也许是寤生的精神世界的贴切写照。《左传》对于郑庄公的行为,也给予了正面评价,然而都是陈词滥调:“在对待许国这件事上,郑伯是符合礼法的。所谓礼法,是用来治理国家、安定社会、维护秩序的,是有利于后代的。许国不遵守礼法,郑国就讨伐它,低头认错了就放它一马。郑伯这真是以德服人,量力而行啊!”我只能说,寤生那两座城没白给鲁国。颖考叔的死让寤生感到非常伤心。他让部队杀鸡杀狗,诅咒射死颖考叔的人。《左传》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掩耳盗铃式的举动毫无意义,于政治和法治均无益处。寤生难道不知道颖考叔死于公孙阏之手吗?当然知道。但是,再怎么说公孙阏都是公室成员,一旦较真处理起来,恐怕给整个公室都抹黑,这是寤生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一桩冤案就在鸡鸣犬吠的诅咒声中不了了之了。颖考叔的悲剧说明了两个道理:一是做人不能锋芒毕露,尤其是原本地位不高的人,即使有幸获居高位,也要坚持谦虚谨慎的态度,保持一颗平常心;二是千万不要得罪老板的亲戚,尤其是老板的小舅子之类的人物。【最高级别的以下犯上:弑君】公元前712年秋天的伐许之役,是三巨头最后一次会面。同年十月,寤生不顾鞍马劳顿,再一次利用王室卿士的身份,联合虢国讨伐宋国,并且取得重大胜利。就在他结束了对宋国的战争,喜滋滋地返回新郑的路上,他听到了从鲁国传来的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鲁隐公被人暗杀了!对于鲁隐公的非正常死亡,光用一个“震惊”来形容寤生的感受,恐怕是不够的。首先,从个人感情上讲,鲁隐公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他为人憨厚,文质彬彬,平易近人,而且总是知恩图报,为朋友的利益着想。在共同的东征西讨、恃强凌弱的过程中,寤生与鲁隐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和信任感。在那个礼崩乐坏

                        支敢死队从日军背后的山崖绝壁攀缘而上,直插敌人身后,出其不意一举拿下万家岭战场最高峰——张古山。随后的五天里,日军疯狂地向张古山反扑,张灵甫多处挂彩仍坚持战斗,最终彻底阻断敌人的退路,鬼子光在张古山就留下了四千具尸体。没有张古山争夺战的胜利,就不可能有万家岭大捷。虽然国军将士表现不错,在整个万家岭战役中,迫使日军伤亡一万六千余人,借用叶挺的话说,这叫“挽洪都于垂危,作江汉之保障”,但遗憾的是,一〇六师团最终仍有一千多人跟随松浦淳六郎成功突围。这个立了大功的张灵甫咱们在讲黄埔军校时提起过,就是跟林彪同为黄埔四期生的“万人迷”张钟麟。张灵甫早在中原大战那会儿就已经是胡宗南手下的第一悍将,位居团长。这么些年过去,他书法肯定见长,功劳肯定见长,但官位为什么还没有长呢?因为他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老婆。至于他杀老婆的原因,有两个版本。版本一,他老婆红杏出墙;版本二,他老婆是共产党间谍。杀妻的真相实在无法考证,但结果十分清楚:打老婆都算人渣,就更别提杀老婆了。军人杀妻,不但有违社会道德,还明目张胆地触犯了国法。蒋校长很生气,一气之下就把得意门生张钟麟送上了军事法庭。后来“七七事变”爆发,正是用人之际,蒋委员长给全天下的犯罪军人们发了一个红包:所有服刑官兵除政治犯外一律服兵役,戴罪立功,并保留原先军衔。张钟麟为了表示自己改过自新,不再使用张钟麟这个名字,改叫张灵甫。张灵甫的老学长、黄埔三期生、五十一师师长王耀武知道张灵甫是不可多得的悍将,立即将其收归帐下。历经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的初始合作后,这兄弟俩终于创造出了杰作——万家岭大捷。抗战八年,张灵甫一直跟随七十四军,由团长而旅长、副师长、师长、副军长、军长。战上海,守南京,保武汉,数战长沙,扬威赣北,喋血鄂西,厮杀常德,驰援衡阳,威震湘西,此公几乎每战必到,为中华民族的生存立下汗马功劳。七十四军也就是后来的国军第一王牌、蒋委员长的“御林军”——整编七十四师。

                        希望

                        万家岭大捷后不久,武汉保卫战失败。幸运的是,国民政府总算是把家搬到重庆了。此后,一条条命令便从蒋委员长在重庆南郊的黄山官邸发出,直至七年后日本投降。幸运的是,工厂内迁终于完成了。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工厂内迁不仅使私人资本流入后方,而且带来了精良的设备与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奠定了内地特别是西南地区的工业基础。同时,大后方急剧增加的人口(主要是难民)有效地拉动了市场需求。而且国民政府通过增加税收,举借内债(发行公债),求助外债(向外国银行借款),有力地支持了后方工业发展。总体来说,大后方的工业虽不能说繁荣昌盛,但也生机勃勃,产品从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后方的军需民用。我们完全相信,大后方的工业经济基础就是中国人民持久抗战的希望。只要努力没有停止,希望就永远存在!总之,日本动员全国力量发起的最重一击并没有达到最终目的——消灭中国政府。从战略上来说,日本人失败了。日军嚣张的气焰终于被暂时压制下去。之后六年,日本再也没有能力发动像武汉会战这样的大规模战役。可以说,从武汉保卫战起,中国人民开始厚积薄发,悄悄地凝聚力量,等待着那最后的反攻之时。春天不会远了,黑夜终究无法吞没黎明的曙光。杀出个黎明第六章坚持就会胜利

                        “抗日战神”三战长沙

                        日军占领武汉六天前,另一路日军攻陷了广州。不过日本人接下来啃到了两块硬骨头。第一块硬骨头是薛岳。薛岳的事迹前面已经讲过很多了,从北伐到“剿共”,直至万家岭大捷,但这些都没有接下来的长沙会战有名。日军攻占广州和武汉后,位于两地之间的长沙已成孤城。但日军推进至中国中部地区后,军力已疲,兵力更显不足。因此日军在休整了一段时间后,才于1939年9月开始进攻长沙,企图由长沙占领湖南,进而举兵入川,灭掉重庆国民政府。长沙会战,日军的对手是升了官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南省省主席薛岳。由于长沙属于丘陵地带,四面无险,易攻难守,因此中国最高军事统帅部劝说薛岳:长沙估计守不住,咱们来日方长,没必要在此拼命,咱们应退至有利地区阻敌!但薛岳不干:湖南是天下粮仓,如果落入敌手,对我极其不利,而守长沙是守湖南的关键。因而这一仗“关系国家民族危难甚巨,吾人应发抒良心血性,与湘省共存亡!”蒋介石、白崇禧、陈诚三人轮番上阵劝说薛岳,结果就是两个字:没用。弄到后来,薛岳放出狠话:我就要在长沙打,败了我自杀,以谢国人;赢了算我抗命,你们枪毙我!蒋介石没辙了,补发命令:在长沙打!薛岳虽然性如烈火、刚猛无匹,但绝不是一介莽夫,此人用兵极善机巧,总是谋定而后动。薛岳早就考虑到终有一天会在长沙跟鬼子干仗,因此为日军量身定做了一套战术,这就是后来写入教科书的“天炉战法”——在保存自己的情况下,节节抵抗,节节后退,尽量地拖累和疲耗敌人,达到这一目的后,便向斜侧后方山地撤退,绕到敌人的包围线外面去,从更大的层面上形成对日军的反包围,砌成两面“天炉之壁”。同时,在中间地带,空室清野,彻底地破坏交通道路,使日军机械化部队难于行进,被迫下车和国军一样两条腿走路,诱敌至决战区域,而断其后路,从四面八方构成一个天然“熔炉”。只要你敢进来,我就可以烤死你。简单来说就是死缠烂打:不和鬼子硬拼,但也不脱离接触,轮番上来骚扰,充分利用长沙地域大、纵、深的特点,逼迫鬼子露出破绽,让鬼子每走一步都可能遇到阻击。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一点是兵家之道,而将优势兵力分散于广阔地带以应对强敌的做法,在薛岳之前没人敢用,甚至没人敢想。但薛岳的这个战法在强大的鬼子面前真的可行吗?一切有待实战去验证。发生在1939年9月的这场战役共进行了三个星期,最终以日军被迫撤退、中国军队恢复原阵地而结束,人称“湘北大捷”。这次长沙会战,从结果上来说,是中国军队在日军侵华以来第一次将进攻的日军打得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从战术上来说,国军保住了长沙,粉碎了日军拿下湖南进而举兵入川的计划,保卫了国民政府所在地重庆。从战略上来说,成功阻止了日军自“七七事变”以来猖狂攻城略地的势头,使后方有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简单说来,就一句话:“天炉战法”靠谱。此后,薛岳倚靠“天炉战法”跟日军在长沙又干了两仗,俗称三战长沙,杀死杀伤鬼子近十万,成为日军的梦魇,人称“抗日战神”。长沙会战结束后,日本人以为只要不碰到薛岳,前方就是一片坦途。但他们没想到,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块比薛岳还硬的骨头。

                        杜聿明血战昆仑关

                        当时退守西南的国民政府,主要依靠四条路线进口抗战所需的战略物资和获取国际军事援助。第一条是“香港路线”:香港经东南沿海各地通向内陆。由于中国海军全军覆没,东南沿海大部分地区沦陷,因此这条路线名存实亡。第二条是“西北路线”:经甘肃、新疆,与苏联连接。这条线路虽然比较安全,但路途遥远,往返时间长,运量不大。第三条是“法属印度支那路线”:以越南海防为起点,经滇越铁路到云南昆明,或经桂越公路到广西南宁。第四条是“滇缅路线”:以仰光为起点,经缅甸铁路到腊戌,接通刚修通的滇缅公路到昆明。滇缅公路的细节下文会讲。日军占领广州之后,一路向西,兵锋直指广西首府南宁。日军的战略意图十分明显,切断中国西南的对外交通线,切断中国抗战所需物资的补给线路,彻底掐死中国!若广西沦陷,不仅危及西南部的两条国际交通线,还危及重庆,动摇大后方的军心民心!情势危急!被逼急了的蒋介石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对日军反守为攻。反攻!居然是反攻?在战略层面从来都是主打防守的中国军队要大举反攻?没错。既因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可以通过全面进攻牵制敌人在西南的进攻力量,也因为中国最高统帅部已经看清楚了日军的虚实。日军扩张过快,根本来不及对占领区实施有效的控制。日军在战线过度延伸,兵力明显不足的同时,却无法从占领区获取足够的补给。而此前几场大战已将日本国内这些年来积攒的战争资源消耗大半,因此仅仅依靠日本本土的经济支持,日军短期内已经没有实力对中国再次发动全局性的大规模进攻。但我们中国就不同了,国民政府以经历过几大战役锤炼的国军一线部队为骨干,补充兵员进行整训,并配以省吃俭用买来的或国际捐助的武器装备,军队的战力逐渐提升。况且,中华民族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于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共抽调了约七十个师的强大兵力,向日军发动了全面攻击。这场全面反攻北起内蒙古包头,南至广西北海,共歼灭日军两万余人。史书称发生在1939年冬天的这场全面反攻为“冬季攻势”,称下面这场发生在广西的核心反攻战役为“桂南会战”。组织和指挥桂南会战的人,是新桂系的现任老大白崇禧。但白老大刚上任,就吃了大败仗,不仅失去了广西首府南宁,还被日军板垣师团占据了国军援军南下之路的咽喉——昆仑关,也就是当年北宋名将狄青曾经战斗过的那个昆仑关。在这种情况下,白老大只能跟蒋委员长求援。鉴于桂南会战的重要性,鉴于板垣师团的凶残程度,蒋委员长给他派来了一支极为厉害的援军。援军的头头叫杜聿明,就是那位老婆入共产党他入国民党的黄埔一期生,此公参加过东征、北伐、“剿共”、长城抗战、淞沪会战,也入过蓝衣社,一路走来很是顺利,如今这位35岁的熟男已是一军之长。杜聿明用兵犹如诸葛亮一般谨慎而优雅,擅长精打细算,是标准的儒将。但这位风度翩翩的气质男,居然是一名技术男。他最大的业余爱好是埋头研究技术,尤其是在当时非常前沿的机械技术方面拥有相当的水准,并因此成为南京陆军交通辎重学校培训机械化部队作战的教官。1938年,蒋委员长用苏联的援助打造了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拥有约五十辆装甲车和近一百辆坦克的二〇〇师。由于杜聿明的技术背景和相关工作经验,蒋委员长对他委以重任——二〇〇师师长。没过多久,二〇〇师扩编为军,蒋委员长将“一·二八”淞沪抗战中的那支光荣部队的番号“第五军”授予了这支部队,杜聿明升任第五军军长。几经周折,麾下极缺将领的杜聿明找蒋委员长要来了三位屡经大战洗礼的高级指挥官。36岁的郑洞国,湖南人,黄埔一期生,从东征到北伐,从古北口到台儿庄,屡次跨越死亡之线,却从未挂彩,实属福将加名将。他出任由在抗战中伤愈归队的官兵组成的荣誉第一师师长。37岁的邱清泉,浙江温州人,毕业于上海大学,黄埔二期生,后到德国柏林陆军大学镀金,历经东征、北伐、中原大战、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擅长吟诗作赋的他,却在战场上收获了一个“邱疯子”的外号。他出任新成立的二十二师师长。35岁的戴安澜,字衍功,号海鸥,安徽无为人,黄埔三期生。他出任第五军的老底子二〇〇师师长。这可是一个专为抗倭而生的军事天才,一个怎么打怎么赢的悍将,一个所向无敌的第一先锋。若不信的话,请看其简历。长城抗战时任团长,于古北口初胜日军,崭露头角的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台儿庄战役时任旅长,火攻陶墩,智取朱庄,激战郭里集,再胜日军。徐州会战,激战四昼夜,于艾山击退强敌,三胜日军,升任副师长。武汉会战,击败日军第九师团主力,四胜日军,升二〇〇师师长。戴安澜上任后,为二〇〇师选了一首军歌,即那首著名的《义勇军进行曲》,后来该曲成为共和国国歌。大家应该发现了,杜聿明、郑洞国、戴安澜都曾是关麟征麾下的战将。不错,他们选择离开关麟征,主要是因为接受不了“关拳头”蛮横霸道的领导作风。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离开是正确的。因为选择离开,他们迎来了更加广阔的舞台。在1939年的国军“大阅兵”中,第五军的成绩排名全国第一。淞沪会战后,德械部队成了过去式(一来打光了,二来在日本的压力下,希特勒终止了跟中国的合作),苏械部队第五军成为新的国军第一精锐。虽说第五军是国军第一精锐,但达不到日军机械化师团的武器装备标准,也做不到像某些影视剧里所描述的那样,是个国军军官就穿着笔挺的军服,皮靴锃亮,泡酒吧,喝咖啡,吃西餐,钓美女,十分小资。实际上除了将来的中国驻印远征军外,国军下级军官和士兵一律穿着自己打的草鞋和几年一发的粗布军装。尽管条件是如此艰苦卓绝,如此筚路蓝缕,但我们一往无前!杜聿明率军出征了。晨曦里,战士的钢盔泛着寒光,身影凝重而坚毅,苍凉而悲壮。挡在杜聿明和第五军前进道路上的,可不仅仅是扼守昆仑关的板垣师团第二十一旅团,还有巍峨峻险的昆仑关,以及昆仑关上日军通过精工细作打造出来的坚固工事——大量钢板混凝土构筑的三层碉堡。面对强大的敌人,面对看起来无法扭转的地理劣势,杜聿明也没有别的选择:要想从日军手里夺回南宁,那就必须仰攻昆仑关,打通南下之路。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难度极大的攻坚战!杜聿明在综合考虑了地势、敌我双方的兵力火力分布等因素之后,想出了对敌策略——两个成语:关门打狗,围城打援。日军在昆仑关关口两侧有坚固的堡垒工事,组成交叉火力网,威胁很大。于是杜聿明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拔掉两侧外围的日军堡垒和高地,然后逐渐缩小包围圈。此所谓“关门打狗”。杜聿明以郑洞国荣誉第一师、戴安澜二〇〇师为主力正面强攻昆仑关,吸引敌人来援,同时派出邱清泉二十二师在日军援兵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打伏击,此所谓“围城打援”。1939年12月18日,战斗打响,中日两国最精锐的部队在昆仑关狭路相逢!国军以坦克、战车与步兵之间的协同作战,对抗日军坦克、战车、步兵与空军之间的陆空配合作战。重炮的轰鸣、子弹的厉啸、枪口喷出的火焰、压抑的厉斥、凶狠的号叫、刺刀触碰的金属声,交织出了一曲曲充斥着勇气、血性和兽性的残酷旋律。双方都没有人后退,都战到彻底地倒下为止。这里不想过多地去强调指挥官的指挥艺术,和将士们的牺牲精神,因为一切文字在战斗过程和战果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12月31日,一连十三天的血战结束!第五军以一万四千将士伤亡的代价,全歼日军“钢军”二十一旅团五千余人,击毙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收复昆仑关,取得抗日战争中第一次攻坚战的胜利!孙子兵法云:上策伐谋,中策伐交,下策伐城。这里的伐城就是指古代的攻坚战,由此可见攻坚战的难度和代价之大。在残酷的攻坚战中,以不到三倍的伤亡全歼日军最精锐的部队,这实在是一个优异的成绩,以至于狂妄的日本人也终于低下了他们那看起来高傲实则极度自卑的头!日军战史《战史丛书·大本营陆军部》如此评价昆仑关之战:“通观中国事变以来全部时期,这是陆军最为暗淡的年代。”自敌人处得到的敬畏,永远比自朋友处得到的更难能可贵,也更令人感动!昆仑关大捷后,中国军队遭到日军的疯狂反扑,再度经历先胜后败的惊险局面,好在结局不错。经过整整一年的辛苦战斗,1940年11月底,中国军队收复南宁,将日军全部逐出广西。中国军队以自己的血肉长城,捍卫了西南交通线的畅通,保住了抗战的大后方。在广西战场上牺牲的中国将士,永垂不朽!

                        僵持

                        就在中国军队浴血长沙,奋战昆仑关的时候,世界上发生了一件大事。1939年9月1日,德国闪击波兰。两天后,英法被迫对德宣战,“二战”爆

                        然决定,不仅公使的谈话不能算数,即便是外交部长的谈话也不能当真,必定要有正式的文件,经双方全权代表正式签字并经元首批准方有相当的把握,尽管依然不是绝对的把握。而李鸿章过于轻信喀西尼的谈话,铸成了大错。这也表明李鸿章在外交上的幼稚。俄国政府根据其整体利益决定不采纳喀西尼的建议,李鸿章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幼稚的外交导致了重大失败。第二,假使当时中国驻俄、驻日公使深知所在国的真实情形,又假使他们知无不言而言又无不尽,再假使李鸿章和其他主政者对外交官的报告加以相当的考虑和信任,那么中国在甲午之役期间的外交或许能够兼顾利害和力量。蒋廷黻指出,政策的发动当然根据国家的利害,但是政策的贯彻要靠国家的力量。个人负重若超过其力之所能必致害身。外交的企图,纵使是正当的,倘超过国力,必致误国。所以外交必须知己知彼。这种工作,唯独健全的外交机构始能负荷。中国政治家素重用人而不知运用机关,李鸿章当然也不例外。当然,前面所说的三种假设也不存在,当时中国驻外使对所在国的国情所知有限,所知者又因种种顾虑而不能尽言,所言者政府未必能信。其结果就是李鸿章因偏信喀西尼而采取外交积极、军事消极的误国政策。蒋廷黻还指出,当时李鸿章虽不能济事,但其见解、思路仍超人一等。至于一般的士大夫,他们除了发表不着边际的高调外,别无可取。甲午以前的小风波,李的才能足以度过,在甲午及甲午以后的大风浪中,李鸿章实在不能掌舵了。愈到后来,他愈不济事。在作战中,他多方求援,但西洋各国均借词搪塞。这不是李鸿章的过错,因为当时中国的国力实不足以左右任何西洋国家的政策。外国虽不援中国于未败之先,却又援中国于既败订约之后。俄、德、法三国干涉还辽本是不怀好意的,以后瓜分的祸根就种于此。所以,蒋廷黻强调,中国对“友邦”的所谓“友谊”不可太凭一时的情感和幻想。我们愈研究国际关系,愈知道国与国是寡情的。外交上既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都是利害关系。后人能够责备李鸿章的是他甲午之后的联俄政策。沙皇俄国假借援助中国的美名,行割中国的实际政治。最初修中东铁路,因而引起以后严重的东北问题,一直演变到九一八甚至到七七事变。中东铁路是李鸿章联俄的代价。戊戌年春,俄国又假助中国的名义,强迫中国许它修筑南满铁路和租借大连旅顺。这两个海口就是俄、德、法三国于甲午战后帮助中国用两千万向日本赎回的。三国的援助,若清算一下,仅使中国白白地抛弃了两千万两银子也就罢了。这还不够。1900年,俄国趁义和团运动时期的混乱派兵侵占东北。在北京交涉的时候,它又假助中国收复平津的美名,强迫中国向它割让东北的一切权力。当时英、美、日三国竭力支持刘坤一、张之洞抗俄,而李鸿章则坚持与俄国订约。李鸿章末年的荒唐简直不敢想象,幸而条约未签之前李就去世了,不然真不知后来的情形还会怎样发展。李鸿章去世之后,中国的外交路线发生了重大变化。1902年,英日同盟成立对付俄国。当时中国舆论倾向于加入这个同盟,留学日本的学生甚至发起成立义勇军,准备协助日本与俄国作战。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中国政府虽然表面上宣布中立,实际上对日本表示出相当的同情,地方势力如张作霖甚至还以实力去帮助日本作战。由此可见当时中国人的倾向。蒋廷黻就此指出,李鸿章的联俄政策不但失败了,而且简直是引狼入室。李在辛丑之前想联俄制日,后来的人乃反其道而行之,反过来想联日制俄。李鸿章的成绩固然不好,其后果也不堪问,但后来者的成绩亦更不值得夸耀,与李鸿章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日俄战争之后,中日两国在南满开始摩擦。由此又可证明所谓外交也者,在自己的国力发展未到相当程度的时候,是不可靠的。无论是联东以制西,或是联西以制东,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小心的时候,代价还要大于当初所要避免的损失。蒋廷黻分析民国外交时指出,民国以来,中国的外交方案并无根本的变动。与前不同的就是在内乱时期,党派的竞争免不了要借外以制内。大概说来,在朝的党,因所需的外助少,故对外所愿付出的代价低;反之,在野的党,因所需的外助多,故对外所愿付出的代价高。同时还有一个方面值得注意,即政府因负实际的政治责任,说话行事比较谨慎;反对政府的人,因不负实际责任可以随便给政府出难题,对社会唱高调。因此,一般人民很容易发生误会,以为官僚不努力、太消极,甚至于不爱国。反之,反对政府的人因言论激昂好像是特别爱国,特别有作为。国际关系是十分复杂的,不但在中国,就是在教育普及、新闻事业十分发达的国家如英美,一般人民关于外交问题容易为野心家的宣传所麻醉。所以在这些国家,后来就有不少公私组织,专门研究国际问题,以图舆论的健全化和外交的超党化。而这种组织在中国却一直不能成立,十分遗憾。总结到抗战爆发时先前百年的外交,蒋廷黻得出三点结论:第一,中国近百年对外失败不是由于中国人不爱国。第二,中国的失败由于外交者尚属次要,由于内争者实为主要。内争的致命伤即现代化的建设过于零碎、迟缓和不彻底。第三,就外交本身而论,中国的失败一部分应归咎于士大夫的虚骄,其他部分应归咎于外交机构的不健全。若再进一步的研究,这两种弊病都要归根于中国人的知识、思想及办公习惯的现代化程度之不足。我们不能不承认,蒋廷黻的分析和结论确实有相当的道理,确乎为智者之言。近代中日交涉:时机、教训及弥补中日关系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更是亚洲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中日合作,亚洲团结、稳定,世界就安宁;中日冲突,亚洲动荡,世界也不得安宁。这是过去近两百年历史已经证明了的事实。相互不信任缘起如果从历史渊源说,中日是东亚最重要的邻居,有着上千年的交往史。在漫长的岁月中,日本是中国文明的学生,而且是最好的学生。中国古典文明许多重要内容得以保存,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像日本这样的好学生。礼失求诸野。古老的中国应该庆幸。到了近代,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世界市场逐步一体化,中日两国都面临着西方的挑战。中国在经历了漫长的犹豫之后以自己的方式回应西方,从剿夷到抚夷,再到学习西方。中国在这个过程中至少耽搁了两百年,中国原本应该坦然面对西方,回应西方,追上西方,从农业文明转向工业文明,或者在农业文明的基础上增加工业文明的成分,从传统走向现代。然而,中国并没有这样做。中国没有及时回应西方的挑战,或许与自己古老的传统有关,丰厚的文化积淀使中国很难在短时间认同西方。但是,与中国的情形很不一样,日本在过去千年毕竟只是中国文明的学生,他们从中国文明中学的确实不少了,但他们毕竟不是中国,不是老师,还是学生。所以,面对西方的挑战,日本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应,转身向西,脱亚入欧,发誓在远东建设一个“西方式”国家。应该承认,经过几十年努力,日本做到了,从1867年算起,至1900年义和团战争,日本就成为世界大国俱乐部一个重要成员;而此时的中国,却沦为被大国俱乐部处分的对象。日本之所以在短短几十年发生跨越式的发展,除了日本转身向西,与世界一流大国同舟共济、坦诚交往、认同世界主流价值“通大道”外,还应该承认日本最好地继承了中国文明中的智慧。在过往岁月中,日本对中国文明进行认真研究,对中国也进行了周密考察,尤其是对中国人并不屑的智慧比如《孙子兵法》,比如三国智慧,比如权谋,比如诈术等,中国人只是一般性地说说,并不信以为真,中国遵循孔子的教导,君子坦荡荡,不屑于阴谋,不屑于诡计,更不屑于诈术。日本则不然,或许是因为岛国生存的特殊忧患意识,日本对这些东西吃得很透,深入骨髓。中国在过往很长历史阶段中是以王道主义立场看待世界,看待周边。中国信奉儒家文明“以夏化夷”,用王道主义主流价值观影响周边,用文明软实力使四方来朝,文明的疆域和政治的疆域都在这个过程中扩充,因而在过去的两千年,中国人不再屑于玩弄雕虫小技,不屑于阴谋,不屑于权谋。这是中国在两千年不断扩充不断强大的原因,也是中国在近代面对西方很难转型,面对外敌屡屡显得笨拙,显得有点像宋襄公。应该坦然承认,在资本主义发展早期,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世界就是严复所认识的那样,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状态。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中活下去,就要寻求富强,就要既通人类文明的大道,知道人类文明的方向和未来,也要知道丛林法则,知道小计,知道中国文明儒家精神向来不屑的法术势,知道阴谋、诈术,知道借势发力。对于这些,应该承认,中国文明的学生日本做得比老师好。老师与学生既通大道,又精小计。这是日本在近代成功的关键。回望百年中日交涉史,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日本总是在拿中国做试验,用中国智慧对付中国,尤其是在每次重大交涉时间点的选择上,日本绝对不是听之任之随波逐流,总是牢牢把握主动权,甚至不惜以小计刁难、发难。中日近代交涉第一次出故障,应该是1876年的《江华条约》。朝鲜是中国的番邦,与中国的宗藩关系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自从中国不得不踏上学习西方的路之后,资本一直有撬开朝鲜大门,打入东北亚的冲动。怎样引领番邦打开国门,走上世界,对于中国来说,确实是个问题。当美国资本准备进入时,中国确实不愿帮忙,也是事实。但是,相信中国一旦完成自己内部整合,一定会对包括朝鲜在内的诸多番邦有一统一规划。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利用清政府洋务新政无暇他顾,在外交上选择孤立主义的时候,曲解清政府宣布的“番国自主”原则,像美国对付日本那样,利用一次简单的事件,软硬兼施签订《江华条约》,与朝鲜构建了另外一种关系,挑战中国在东亚的盟主地位。必须承认,日本在这一次交涉中干得很棒,中朝宗藩关系因日本搅局面临转型。中国拥有第一流人才和智慧,日本的挑战使中国人看到先前宗藩关系不可持续。中国的进步与发展不能单兵突破,中国必须考虑周边那么多番邦的利益,这些番邦数百年来追随中国,寻求保护,但西方挑战东方,传统向近代转型时,中国一定要尽最大力量与这些番邦携手共进。只有这样,中国才能在东北亚抵御日本,以及俄国利用地缘优势对中国的蚕食,对东北亚的觊觎。此后,李鸿章那一代中国外交家为建构一个稳固的东北亚环境,下力气将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等引进朝鲜,用“大国均势”抵消日本因《江华条约》发展起来的日朝特殊关系,防止日本对朝鲜的独占,这一方面维护了中国作为宗主国的尊严、面子,对周边其他番邦的示范作用;另一方面也比较有效遏制了日本的野心,维持东北亚和平。如果说晚清几十年对朝政策存在巨大失误的话,必须承认这个时间段的“大国均势”构想及其实践,是最合理的一个阶段。1882年5月22日,在中国帮助下,《美朝通商修好条约》签字。引美入朝是一个共赢的方案,如果说有谁受到一点损失的话,只是日本再也无法利用地缘优势独占朝鲜。此后不到两个月,朝鲜分别与英国、法国、德国、俄国、意大利签订相同条约,一个全新的“大国均势”基本成型,日本对朝鲜的独占完全破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主管朝鲜事务的北洋大臣李鸿章丁忧回籍守孝。日本人在朝鲜策划了一场兵变,杀害主导构建大国均势的朝鲜实际领导人闵妃,使刚刚成型的东北亚大国均势破局。而恰恰在李鸿章不在的时候,李鸿章的继任者张树声、老部下马建忠无法充分理解“大国均势”的意义,不知怎样在朝鲜半岛与日本人斗智斗勇。马建忠识破了日本人的阴谋,看到了日本人的目的,但马建忠作出一个非常错误的决断,竟然以上国身份绑架了大院君。大院君确实罪大恶极,但他毕竟是朝鲜国王的生父。马建忠的做法挽回了中国对朝鲜的控制权,但从此后,李鸿章苦心经营的大国均势不复存在,群雄逐鹿东北亚变成了中日对峙。一千年的师生关系至此移位,由此注定12年后的甲午战争。日本的小计日本在李鸿章丁忧这个准确时间点达到了一个准确目标。日本这个中国文明的学生确实经此一变改变了与中国的关系。中国从此对日既没有信任感,也没有什么需要谦卑的东西。无论日本在明治维新时代获得怎样的进步,在中国人的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成绩。中日关系从此踏上一条充满风险的路,中日迟早回发生问题,是那个时代许多人的看法。两年后,1884年,中国因越南问题陷入南部边陲不得脱身,在战场上赢得了法国,但却不得不放弃越南。中国之所以作出这样的选择有各种原因,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距离北京更近的朝鲜又出了问题。这年12月,日本策划发动政变,其目的就是利用中国正在南部陷入战争而脱离中国,走上独立。构建现代民族国家当然是这次政变的幌子,其真实目的让朝鲜投向日本,成为日本的势力范围。为了化解这场冲突,李鸿章与伊藤博文于1884年在天津进行了一次会谈。这次会谈从根本上改变了朝鲜发展方向。作为中国的番邦一变而成为中日共管。这为十年后的甲午战争埋下了种子。1888年,慈禧太后让小皇帝光绪即位,经过几年传帮带,慈禧太后定于六十岁时彻底退休,颐养天年,让光绪帝亲政。慈禧太后在过去三十多年是中国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她的退休关乎国家荣誉和一个时代的结束。慈禧太后或许并不想大事张扬,但从国家、朝廷立场上,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就是大清王朝政治生活中最大的事情,因此进入1894年,就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年”,中国所有的事情都必将围绕在这件事情转。然而,就在这样的时间点,日本利用朝鲜内部出现的小问题大事发难,清政府为了荣誉为了内部稳定,情报、决策、兵力布局调度、后勤保障,甚至国际沟通等,一律跟不上。中国既不能为了对付日本宣布中止、暂停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庆典,那样的话,中国必内乱。中国就在那种极为艰难的条件下左右应对,日本却利用了这个机会猛攻狠打。战争的结局从开始就已注定。甲午战争是中国历史的根本转折。这个转折从根本上打乱了中国发展的步伐,中国原本可能在洋务新政基础上往前走,在解决了物质的、器械的完美之后一步一步踏上一条君宪主义道路,中国不可能不改变,但中国最不应该的是因外部刺激而改变。中国从此踏上一条激进主义道路。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中国在经历了“二次革命”之后,国内严重分裂,在参战还是不参战问题上争论不休。就在这个混乱时期,日本义无反顾宣布参战。但它并没有立即出兵欧洲,而是发兵中国,抢占山东,从德国人手里夺取全部权益。这件事是现代中国的巨大转折,此后的外交失败、五四运动均与此关联。当然,日本发兵山东值得我们今天检讨的方面很多,中国无论如何不应该总是让内争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这可能是中国在建构现代国家时最值得注意的。第二年(1915年),日本为了让中国政府确认其继承德国在山东的全部权益,利用袁世凯萌发的帝制野心,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这是中日撕破脸皮的开始。“二十一条”的关键不在山东,而是日本对满洲、蒙古权益的诉求。此时的中国,内政分裂,根本无法寻求共识,无法凝聚共同抵抗的力量。经过十几年的混乱、重组,蒋介石在1928年大致统一了关内。然而就在这个时间点,日本策划皇姑屯事件,炸死张作霖,其目的众说纷纭。但从大历史观察,对中国的影响非常清晰,此

                        饿极了也不会去吃乌头(一种植物,有剧毒),因为这玩意儿虽然能暂时填饱肚子,但是很快会让人丧命,和饿死也没什么区别。”齐威王点点头道:“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苏秦说:“大王可知道当今燕王的夫人是谁?”“不知道。”“是当今秦王的女儿。”苏秦顿了一下,观看齐威王的反应,只见他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掩饰过去。秦惠王将女儿嫁给燕易王,还是燕文公年代的事,因为那时候燕易王还只是公子,这件事在诸侯之间没有引起关注。苏秦接着说:“燕国虽然弱小,可燕王好歹也是秦王的女婿啊!您为了贪那点蝇头小利,不惜得罪强大的秦国,值得吗?秦王一怒,命令燕国为先锋,发动大军从北方征讨齐国,您这和饿了吃乌头有什么区别?”苏秦连吓带骗,齐威王却被镇住了,问道:“那寡人该怎么办才好?”“那还能怎么办,把城还给燕国呗!您想想看,燕王不费周折收回十座城,必然高兴,与齐国更加亲近;而秦王知道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归还燕国十座城,也一定很高兴,这是化敌为友的做法,也是取得天下人心的好机会啊!”齐威王就这么被忽悠着,把十座城池还给了燕国。苏秦完成使命,哼着小调回到燕国,本以为燕易王会大大地奖赏他,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原来,就在他去齐国的时候,有人对燕易王说:“苏秦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并暗示苏秦很有可能与太后私通,给先王戴过绿帽子。对于燕易王来说,先王的绿帽子不是大事,但是被人说出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用一句“休得胡说”封住了来人的嘴,心里却留下了一个疙瘩。苏秦回来,他也没给好脸色,而且让人给苏秦带话说:“以后您就在家歇着吧!”苏秦死皮赖脸找上门去,对燕易王说:“我本来是东周的一介平民,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劳,您却在宗庙里接见我,在朝堂上以礼相待。现在我为您收复了十座城池,您本来应该更亲近我,却让我坐了冷板凳,想必是有人在您面前说我是个无信小人,是吧?”燕易王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其实人家说得对,我就是个不守信用的人。”苏秦突然这样说,“可是我不守信用,乃是您的福分啊!所谓忠信,不过是说一个人洁身自爱,但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是讲不了那么多忠信的。我去游说齐王,难道不是在欺骗他吗?我把老母亲扔在雒邑,难道不是不孝吗?假如有像曾参那样孝顺、像伯夷和叔齐那样廉洁、像尾生那样守信的人来侍奉您,您会觉得怎么样?”曾参是个大孝子;伯夷和叔齐是商末孤竹国君的儿子,互相让贤,不继承君位,后来周朝灭商,他们也不肯出来做官,宁可饿死在首阳山下;尾生则是古代的大情圣,与女朋友在桥下约会,女孩子没来,大水却来了,尾生抱着桥柱子不肯离开,结果被淹死。燕易王说:“这样的人,寡人求之不得啊。”苏秦冷笑一声:“像曾参这样的人,连离开父母在外面住一夜都不干,您又怎么能够让他不远千里来为燕国服务呢?像伯夷这样的人,宁死也不食周粟,他能为您到齐国去坑蒙拐骗?像尾生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女人而守信至死,您认为他能有办法说服齐王退还给您十座城池吗?他们那种忠信,都是假忠信,只不过贪图自己的好名声。而我的忠信,是真正的忠信,因此才会得罪您。”燕易王说:“不对,不对,这世上哪有因为忠信而获罪的人啊?”苏秦说:“有个人到远方为官,他的妻子在家里和别人私通。那个人将要回来的时候,妻子和姘头商量着要用毒酒毒死他。他的侍妾听到了两个人的密谋,但是又不敢说出来,只好装作打翻了酒壶,把酒都洒在地上了。那人大怒,打了侍妾五十鞭子。您说,这个女人对上保护了男主人,对下也没有泄露女主人的机密,自己却挨了一顿鞭子,难道不是因为忠信而获罪吗?我现在的境遇,难道不就是那位侍妾的境遇吗?”燕易王说:“那您还是官复原职吧!”苏秦赶紧谢恩。燕易王又问道:“您刚刚举那个例子,如果发生在宫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苏秦一听,面若死灰,不敢回答。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苏秦悄然离开了燕国。他给燕易王留下一封信,说:“下臣在燕国,不能提高燕国的地位;如果到齐国工作的话,倒是能让燕国受到天下诸侯的重视。”燕易王看了之后,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苏秦就这样来到了齐国,并且在齐国定居下来。燕国的危机:禅让岂能随意燕易王在位的时间并不长。公元前323年,燕易王参加了魏国组织的五国相王。从此,燕君不称侯爵,而称为燕王。公元前321年,燕易王去世,太子哙即位,也就是历史上的燕王哙。明眼人可能很快会发现问题——燕王哙不是一个谥号。一般而言,史书上都会用谥号来称谓天子诸侯,如周显王、秦惠王、燕文公等。一个诸侯,如果没有谥号,那就意味着他连个盖棺定论都没有,这是相当不同寻常的。燕王哙信任一个名叫子之的人,任命他当了相国。子之办事果断,善于监督考核官吏,在民间具有很高的威信。但是,就像商鞅刚到秦国时的情况一样,传统贵族对于子之这种政治暴发户十分反感,他们在太子平的领导下,处处掣肘,和子之对着干。蓟城中两股势力斗得不亦乐乎。太子党占据高位,把持了朝中所有重要的职务;相党群众基础扎实,提拔了大量基层干部。然而,最重要的力量一直在摇摆不定——燕王哙本人对于应该支持儿子还是相国,或是和稀泥,或是各打五十大板,始终拿不定主意。子之有他的秘密武器。苏秦在燕国的时候,和子之关系很好,两个人结为了儿女亲家。苏秦的弟弟苏代与子之的关系也不错。公元前318年,苏代作为齐国使者出访燕国,燕王哙问了苏代一个问题:“齐王为人如何?”这里的齐王已经是齐宣王,刚刚即位两年,工作业绩不明显,是以燕王哙有此一问。苏代说:“不是霸主之才。”燕王哙说:“为什么?”苏代说:“因为他对有能力的大臣不够信任。”燕王哙听了,若有所思。就为了这几句话,子之送给了苏代黄金百两,供他在燕国开销。苏代又找到一个名叫鹿毛寿的人帮忙。鹿毛寿是位方士,以炼丹导引之术深得燕王哙信任,能够随意出入燕王宫中。他对燕王哙说:“天下人都说尧贤德,是因为他大公无私,能够把天下让给许由,而许由又没有接受,尧因此有禅让天下的名声而实际上又没有失去天下。如果大王提出要把国家禅让给子之,子之一定不敢接受,这样大王也就和尧齐名了。”据《庄子》记载,许由是古代的贤人。尧曾经打算将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出来了,烛火还有什么意义?雨季来临了,何必要浇水灌溉?有您这样的圣人,我为什么还要占着君位?我越看越觉得自己比您差远了,一定要把君位让给您,由您来统治万民。”许由听了,赶紧跑到河边去洗耳朵,说:“快别说这样的话,把我的耳朵都弄脏了!”许由说:“您治理天下,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如果我还要去取代您,是为了名声吗?所谓‘名’,不过是‘实’的影子,您难道是要我去追求虚幻的影子吗?鸟儿在林中筑巢,也不过是要一根树枝;鼹鼠在河里喝水,最多也不过是填饱肚子。我一个人自由自在,要天下干什么呢?厨师即便不干活,也轮不到尸祝祭越过樽俎来替代他啊!”尸祝即祭祀官,成语“越俎代庖”,便是出于这个典故。燕王哙听了鹿毛寿的话,果然宣布将国家大事都托付给子之。这样的事情,在当时并不罕见。秦孝公就曾提出要让商鞅即位,魏惠王也说过要惠施代他为王,但那就像是“找个时间请你吃饭”一样的客套话,说的人装作很认真,听的人装作很惶恐,拼命推辞,最后不了了之。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子之毫不客气地接受了燕王哙的让贤,还要求燕王哙将俸禄三百石以上的官吏的印信全部收回,由他重新任命。这样一来,子之就真的成为了燕国的主人,连燕王哙在他面前都必须俯首称臣。想必这也是自传说中的尧舜禅让以来,中国权力交接史上最戏剧性的一幕。太子党和相党的斗争,至此胜负已定。但是下这个结论显然为时过早——子之虽然在燕国南面称王,却不能得到诸侯的承认。连中山这样的小国都对这件事表示极度愤怒,有当时文物“中山王方壶”铭文为证:“燕君子哙,不辨大义,不忌诸侯,而臣宗易位,以内绝召公之业,乏其先王之祭祀;外之则将使上觐于天子之庙,而退与诸侯齿长于会同,则上逆于天,下不顺于人也,寡人非之!”简而言之,以臣代君,得不到周天子的承认,乃是大大的倒行逆施,寡人表示强烈的抗议!中山的相国也赶紧站出来表态。作为臣子反而对君主发号施令,真是令人发指。如果要我和敬爱的国君并立于世,与诸侯相会,这样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这一年,正是公孙衍组织五国伐秦的那年,燕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没有如约参加伐秦的军事行动,也是可想而知的了。当时孟轲已经回到齐国,有人问及他对燕国发生的事情的看法,他的回答是:“假如你喜欢一个人,就私自把君主赐给你的官爵俸禄转赠给他,而他也欣然接受,可以吗?”言下之意,燕国的爵位是周天子封的,没有经过周天子同意,当然不能随便送人。孟轲的话说得有道理,但是不难看出,他耍了一个花招,避开了“以臣代君”这个敏感点。而且还有一句潜台词:只要周天子同意了,以臣代君也未尝不可。要知道,齐国现在的王室田氏,正是买通了周天子,“以臣代君”而上位的。齐宣王与无盐女的故事孟轲回到齐国,约是公元前319年的事。与此同时,淳于髡、邹衍等人也回到了齐国,和孟轲一道,继续在稷下学宫讲学。从那个时期开始,稷下学宫进入全盛时期,最多的时候有学者上千人。他们坐而论道,著书立说,在中国文化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这一切,得益于齐宣王的筑巢引凤政策。据《史记》记载,齐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邹衍、淳于髡、田骈、慎到等七十六人,都被赏赐了宅第,而且享受上大夫的待遇。那个年代临淄的房价虽然不高,一人一套单门独户的大院子还是蛮有吸引力的。上大夫如果搁到今天,至少也是个正厅级。司马迁不无嫉妒地写道,这些人啥事都不干,成天发牢骚,就可以拿那么高的工资,真是赶上好时候了。《战国策》中则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名叫颜斶(chù)的学者来见齐宣王。齐宣王坐在堂上,很亲热地说:“快过来。”意思是,靠近一点,咱们好说话。如果是现在的一些学者听到政府官员这样召唤,肯定会满脸堆笑,弓着身子快步上前。颜斶却一动也不动,只说了三个字:“您过来。”是你要跟我说话,不是我要跟你说话,当然是你过来。齐宣王本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左右一看不对劲儿,赶紧低声呵斥颜斶:“大王是君,你是臣。他可以要你过去,你怎么可以要他过来?”颜斶大声说道:“我如果过去,人家会说我趋炎附势;大王如果下来,人家会说他礼贤下士。与其让我得趋炎附势之恶名,不如让大王得礼贤下士之美名。”齐宣王恼怒地说:“那你说,到底是君王尊贵,还是士人尊贵?”颜斶不假思索:“当然是士人尊贵。”这种论调,齐宣王还是第一次听说。朝堂上的人都为颜斶捏了一把汗。只见齐宣王愣了半晌,才问道:“你这么说,有根据吗?”“有。”颜斶说,“那年秦军进攻齐国,秦王下令,有谁敢在柳下惠坟墓五十步以内的范围内砍柴,格杀勿论!同时又说,有谁能够砍下齐王的头,就封他为万户侯,赏金千镒。这说明君王的脑袋,还不如士人的坟墓啊!”齐宣王被说得哑口无言。左右大臣护主心切,纷纷跳出来指责颜斶:“我们大王拥有千乘之国,重视礼乐,四方仁义智士,仰慕大王的贤德,莫不争相投奔;四海之内,莫不臣服。现在齐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乃自古以来最好的时代。士人本事再大,也不过是匹夫,徒步而行,耕种为生;没本事的,只能住在穷乡僻壤,做做看门人的工作。所以说,士人是十分低贱的。”颜斶冷笑了一声道:“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大王为什么要自称寡人?”大伙都愣住了,不知道颜斶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敢轻易接茬。颜斶轻蔑地环视了他们一眼,说道:“大王贤德,天下皆知,不用你们提醒我。可即便是尧,也有九名助手;舜,有七位师友;禹,有五位亲信;汤,有三名辅政大臣。尧、舜、禹、汤之所以成为尧、舜、禹、汤,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何借助士人的力量。从古至今,还没有光靠虚名就能成就大事的人。因此君王不应羞于向别人请教,更不应以向地位低微的人学习为耻。老子说得好,‘虽贵,必以贱为本;虽高,必以下为基。’这就是为什么君王都要自称孤,自称寡人。孤、寡是指生活困窘、地位卑微的人,可是诸侯们却用以自称,就是为屈己尚贤,难道你们不懂吗?”齐宣王在堂上听了,长叹一声,道:“君子岂可侮辱?今天的事,完全是寡人自取其辱。以后就请颜先生待在寡人身边,出必同车,食必同桌。寡人有什么问题,直接向颜先生请教。”颜斶这才朝齐宣王作了一个揖,说:“吃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粗茶淡饭,我也如同吃肉一般津津有味;出行我也不愿坐车,我喜欢慢步缓行,安步当车。我要说的话,刚刚已经说完了。采不采纳,则是大王的事。就此告辞!”说完拱拱手,飘然而去。后人将“安步当车”作为一句成语,即出于此。经历了这件事后,齐宣王对待学者的态度更加谦逊,求贤之心也更加强烈了。淳于髡听说这件事后,主动向齐宣王推荐人才,一次便给他推荐了七个。齐宣王又高兴,又怀疑,对淳于髡说:“寡人听说,如果方圆千里之内可以发现一位贤人,那么天下的贤人就会肩并肩排在你面前;如果上下百代之内可以出现一位圣人,那么世间的圣人就会脚挨着脚向你走来。今天您一次就给我推荐了七位人才,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淳于髡笑道:“大王没有听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如果我们去洼地寻找柴胡、橘梗,休说短短几天,只怕几辈子也寻不着;但是如果到山上去找,很快就可以找到好几车。在下不才,但是只与贤才为伍,与我交往的,都是品德高尚、才智非凡的人。我向您推荐人才,就像在河里舀水一样简单,您怎么能够嫌多呢?七个只是开头,今后我还要向您推荐更多的优秀人才。”齐宣王赶紧向淳于髡道歉,并感叹说,原来世间从来不缺乏人才,缺乏的是发现!于是下令广开言路,允许平民百姓进宫进谏,建议一经采纳,给予重赏。无盐女钟离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宫的。据《列女传》记载,钟离春是无盐(今山东省东平)人,生得“广额深目,高鼻结喉,驼背肥颈,长指大足,发若秋草,皮肤如漆”,因为这副尊容,年过三十还是个黄花闺女。但这不妨碍她关心国家大事,也就是齐宣王后宫无主的大问题。她一路风餐露宿,从无盐来到临淄,虽然在宫门口遇到了一些阻挠(不是因为她是平民,又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实在长得太吓人),但还是成功地进到了宫里,见到了齐宣王。在介绍过自己的来路之后,她说道:“民女愿入后宫,以备洒扫。”所谓以备洒扫,是谦虚的说法,表面上说是到你家擦擦桌子,扫扫地,实际上就是要嫁给你做老婆。齐宣王听了,差点晕厥,两旁文武和殿上的宫女都抿嘴偷笑。人说后宫佳丽三千,齐国后宫的美女即便没有三千,至少也有三百,个个如花似玉,青春无敌。眼前这女人长相就不用提了,年龄自称三十,看起来倒有五十,就算真的让她扫地擦桌子,地和桌子都不一定乐意,她居然要进宫当王后,这内心得多强大啊!齐宣王先是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是想来想去,实在没法用什么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殿上殿下跟着便笑成一片,声震屋瓦。唯有钟离春面不改色

                        是对比莉·狄利亚而言,真正的战争不是关于婴儿的生命或新娘的名誉,而是关于不服从,当然,那指的是公马们在为谁能控制那些母马和马驹而厮咬。普立安牧师一方有《圣经》和历史,米斯纳一方则有《圣经》和未来。她揣摩,现在他正让这世界等着,直到理解他的角色。比莉·狄利亚把凝视的目光从米斯纳带着搜索神情的眼睛垂到新娘头上沉重的花饰,再到新郎的后颈上,当即想到她曾经喜爱过的一匹马。虽说新郎以他的名义保存着对一次赛马传奇的记忆,但是比莉的生活却因那次赛马受到伤害。鲁比初建时,K.D.所骑的那匹取胜的马“硬货”,属内森·杜波列斯所有。那次赛马过后几年,她会走路之前,内森先生曾把她举到“硬货”的光背上,她骑在马上的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从那次起,差不多每隔一个月,每逢他有差事进镇,他都要卸下马鞍,用手掌扶着她的腰,让她骑在马上绕着她家旁边的校园转圈。“扶这些孩子们骑马,”他总是这样说,“这片土地需要更多的女骑手。大家都叫着要汽车,最好还是早早扶他们的孩子骑马吧!‘硬货’从来不会坑人的!”就这样骑着,直到比莉·狄利亚长到了三岁——当然还是太小,用不着穿日常的内衣,而且没人注意或在意她的皮肤碰触有节奏地运动着的动物的大片毛皮时感觉有多好。在她拼着力气用脚踝夹着“硬货”,强忍着它脊背的摩擦时,大人们都乐呵呵的,因她的快活而高兴,还把内森先生叫作倒退的黑人,说他需要学会怎么开车换挡,以便按时赶达目的地。后来有一天,是个礼拜日,内森先生骑着“硬货”大步在街上慢跑。比莉·狄利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或骑到马了,她跑到马跟前,要求把她举上去。内森先生答应她办完公事就停下来一会儿。她还穿着礼拜服,就在她家院子里等着。当看到他绕开从教堂出来的人群骑马过来时,她从院子里跑到中央大街上,在举起双手等着被抱到“硬货”的背上之前,先把礼拜日的紧身短衬裤拽了下去。之后的事情就糟透了。她被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一顿,那剂羞耻药她过了多年才明白过来。笑柄就此留了下来,而让她更没面子的,是教训她的人就是她母亲。突然之间,在那些盯着她看时感到很舒服的男孩们的眼睛里出现一股阴暗的光彩。突然之间,在女人们的眼睛里出现一种好奇的兴奋,男人们把目光转向别处。她母亲则是持久地监视。内森·杜波列斯再没有主动要她上马。“硬货”从此与她永世无缘,人们对那匹马的公开记忆都是K.D.骑着它赢得了比赛,而私下里它却是一个小女孩耻辱的容器。只有多薇·摩根太太和她姐姐索恩好心善待她——在街上拦住她,给她拉正辫子上的蝴蝶结,夸奖她在她们的菜圃中干活出色。有一次,多薇·摩根太太拦住比莉·狄利亚,想抹掉她原以为小姑娘玫瑰色嘴唇上涂着的化妆品时,满脸笑容,而且没说出一通可恨的教训话,甚至在发现她的手帕抹过之后仍然干干净净时,还道了歉。若不是有她们俩,还有安娜·弗拉德回来了,她的少女时代简直过不下去。倒不是安娜或者摩根家的两位太太让她感到了身为独生女的奇特落寞感——她们孩子不多或没有孩子,而大多数家庭自豪于有九个、十一个,甚至十五个孩子。因为阿涅特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哥哥,她们俩成为密友也就顺乎自然了。她知道人们把她看成疯丫头,一个从小对光屁股骑马不仅毫无疑虑而且还满心欢喜的丫头,她会在礼拜日当众扒下衬裤,为的就是寻求那份刺激。虽然是阿涅特在十四岁时就(和这个新郎)有了性关系,倒是比莉·狄利亚背上了包袱。她很快就注意到姑娘们眼睛里的警觉神色,因为她们的母亲告诫过她们不要和比莉·狄利亚沾边。实际上,她守身如玉。直到现在。由于她情不自禁地爱着一对兄弟,她的童贞没人相信还存在,也就像米斯纳牧师举着的十字架一样保持缄默了。这时牧师闭上了眼睛,下巴上的肌肉抖动了很长时间。他举着十字架,仿佛举着一把锤子,要竭力把牢,唯恐掉下来会砸到人。比莉·狄利亚巴望他能重新睁开眼睛,看好新郎,把十字架砸到他的头上。还是别啦。那会让新娘尴尬的,她好不容易赢得了这个损害过她少女名誉的丈夫。这个丈夫原先在和阿涅特有那事的前后,都曾向比莉·狄利亚提出过同样的要求。这个丈夫在阿涅特外出求学时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追求随便哪个不足五十岁的穿裙子的人。这个丈夫让他未来的新娘怀了孕却撇下她,他明知道未婚母亲(而不是要做父亲的人)得求她的教会原宥。比莉·狄利亚曾经听说过这种事,但在鲁比,怀孕的姑娘是能够结婚的,不用理会那男孩热切与否,因为他住得离她家很近。他还会在教堂或者他所去的任何地方遇到她。但这个新郎不是如此。这个新郎让新娘吃了四年苦,之所以同意和她成婚,只是因为被另一个女人踹下了床。那一脚踹得太重了,他都不能很快地来到祭坛跟前了。比莉还清楚地记得那踢人的女人到来的那天,穿的鞋早已设计好要踢这新郎的屁股了。比莉·狄利亚对那个怪模怪样的姑娘的痛恨是本能的,而如果不是在那个寒冷的十月天和她母亲吵得不可开交之后不得不到女修道院借宿,那种痛恨也会是永久的。那天,她母亲像个男人似的打她。她先跑到安娜·弗拉德那儿。安娜正和一个送货人谈交易,要她在楼上等。比莉·狄利亚独自哭着,觉得过了足有好几个小时。她舔着开裂的嘴唇,揉着眼睛下面的青肿。在她窥见阿波罗的卡车时,就从后楼梯溜下去,趁他买苏打汽水的当儿钻进了车里。他们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波罗提出把她带到他家,但又无颜对他父母解释她的情况,也受不了他那十二个兄弟姐妹中任何一个的白眼。她要他带自己到女修道院外面。那是一九七三年的秋天。她在女修道院那儿看到和学到的,改变了她的一生。同意给阿涅特做伴娘是她在鲁比肯做的最后一件动感情的事了。她在丹比找到了一份工作,买下了一辆车,也许会开车到圣路易去呢,只是拿她的双重爱恋无可奈何。不管嘴里嚼没嚼烟草,斯图亚特都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因此,连他自己都奇怪怎么会看着米斯纳的举动而心平气和。他周围的教众早已嘀嘀咕咕,还交换着眼色,可斯图亚特自信不像他们那样沉不住气。尽管没有起镇定作用的烟草嚼在嘴里,他仍然目不旁视,沉默不语。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就听老爹讲过他赶了六十五英里路把需要的物资运回黑文的经历。那是一九二○年。禁酒令如今已经从州范围内扩展到全国实行了。一种叫作支原体肺炎的疾病在黑文为祸,而老爹是为数不多还能走动的人中的一个。他独自去了。骑马去的。他在洛根县买到了需要的东西,把药品捆在外衣里面,把别的供应品绑在马上。他迷了路,日落之后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他看不见,但是嗅到似乎在左边相当近的地方有一处篝火。随后,突然之间,他听到右边有呼喊声、音乐声和枪声。但他在那个方向没看见亮光。他身陷黑夜之中,两边又有看不见的陌生人,他必须决定到底是向有肉香的冒烟处骑去,还是奔音乐和枪声而去。或者哪儿也不去。篝火那边可能是取暖的强盗,而音乐可能意味着以施私刑取乐的人。他的马作出了决定,它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小跑着向篝火而去。老爹在那儿看到了三个索克和福克斯印第安人,他们坐在藏于一个坑洞里的篝火旁边。他下了马,把帽子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说了声“晚上好”。男人们对他表示欢迎后,听到他要去的目的地,便警告他千万别进城。他们说,妇女们在那儿用拳头打架,孩子们都喝醉了,男人们不争不吵只用火器说话,禁酒的法律根本没用。他们来是为了拯救一个家里人,在那儿已经喝了十二天了。他们已有一个人进去找他了。老爹问,那城叫什么名字?他们答说,普拉·桑格尔。城北边界处有个牌子:黑人免进。城南立着一个十字架。老爹和他们待了好几个小时,天亮之前谢过他们就离开了——往回走找到了回家的路。斯图亚特第一次听到这故事时,想到当时他父亲独自一人走在黑夜里,右面有枪,左面是陌生人,吓得嘴都闭不上了。可是大人放声大笑,想的是别的事。“‘黑人免进’在一头,十字架在另一头,中间是不受约束的魔鬼。”斯图亚特没有弄明白。魔鬼怎么可能待在十字架附近呢?这两个标志有什么关联呢?然而,从那时起,他曾经看到过十字架吊在妓女的乳沟中,军人的十字架绵延几英里,黑人院落中火上燃烧着十字架,(这是白人种族主义者对黑人施私刑的一种仪式。)职业杀手的上臂文着十字架。他还看见过一辆小汽车的后视镜上吊着一个十字架,满满一车的白人侮辱着鲁比的小姑娘。不管米斯纳牧师想的是什么,他是错的。一个十字架比一个支架强不到哪儿去。此时,斯图亚特用手指捋着胡子,注意到他的双胞胎兄弟正在倒换着双脚,随时准备抓住他前面的椅背,对米斯纳的行为加以制止。索恩坐在迪克身边,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气声,明白了她的错误有多严重。她刚要触碰丈夫的手臂,告诫他别站起来,这时米斯纳终于垂下了十字架,说出婚礼的开场白。迪克向后靠坐,清了清嗓子,但伤害已经造成了。他们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那时候杰弗逊·弗利特伍德掏出一支枪对准了K.D.;那时候米努斯不得不插进去阻止斯图亚特和阿诺德之间的推推搡搡;那时候梅布尔没有给教会烘烤食品义卖会送糕点。由婚讯的宣布召来的祥和及好意如今全没了。她家的招待会将是引发问题的又一个由头,而最麻烦的是,索恩没有告诉别人,她已经铸下了邀请康妮和女修道院里的姑娘们来参加招待会的大错。由于误解了事先的警告,她就要主持鲁比前所未见的一次最大的混乱场面。她两个死去的儿子都靠在开尔文冷藏箱上,剥着西班牙花生的壳。“水池里是什么东西?”伊斯塔问她。她瞅了一眼,看见了羽毛——色彩鲜亮,但小得像鸡毛——在池子里堆成一堆。她觉得莫名其妙:她并没有宰杀任何禽类并拔毛,而且也不可能把羽毛扔在那儿啊。“我不知道。”她答道。“你得把它们收起来,妈妈。”斯考特告诉她,“那搁的不是地方,你知道。”他们俩都笑起来,吱嘎吱嘎嚼着花生仁。她回过神来,想不出什么样的鸟是那样的颜色。当成双成对的兀鹰飞过镇子上空时,她想那是梦境的含义:无论如何,这段婚姻不会改善什么。现在她相信她的两个儿子想告诉她的是别的意思:她净想颜色了,其实要点在水池。“那搁的不是地方,你知道。”她邀请的那些奇特的“羽族”不属于她家这栋宅子。当凯特·戈莱特利终于按下风琴的琴键,一对新人转过身来面对教众时,索恩哭了。部分原因是看到新娘和新郎强颜欢笑,部分原因是害怕怨恨,如今它已经漫步在去她家的路上了。人们早已注意到,摩根兄弟俩很少互相交换目光或说些什么。有人相信,这是因为他们彼此嫉妒;他们只是看起来观点一致,内心深处其实相互怨恨,这在小事情上就会表现出来。比如说,在对汽车的看法上:一个极力推崇雪佛兰,另一个则顽固捍卫奥兹莫比尔。其实,兄弟俩几乎在每件事上都看法一致,而且不用交谈,永远都有默契。一方就像熟悉另一方的面孔似的熟悉他的想法,只是偶尔才需要用眼神加以肯定。此时,他们站在迪克家中的不同房间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所幸,米斯纳迟到了,米努斯很清醒,普立安得意扬扬,而杰夫则让斯维蒂占住了。梅布尔出席婚礼之后,让她的儿媳去参加招待会。新婚夫妇中规中矩——适当地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失礼仪。加里牧师——稳重又快活——是让一切顺利进行的最佳保证。他和他太太莉莉的二重唱是一绝,如果他们能让音乐开始……斯图亚特打开钢琴盖,而迪克则在客人中穿行。他走过普立安牧师身边时,对斯维蒂和杰夫点头微笑,还在普立安肩头拍了一下让他放心。在餐厅,餐桌引来啧啧赞叹,但除去儿童还没人就餐。礼品台边的喁喁私语似乎有些紧张和过度。斯图亚特等在钢琴旁,他的铁灰色头发和天真的眼睛非常协调。他周围的孩子像玛瑙般灿烂;妇女们穿着依旧很新颖的复活节服装,亮丽而恬静;男人脚上吱吱作响的新鞋像瓜子一样闪光。大家都很拘谨,过分彬彬有礼。他想,迪克大概在说服加里夫妇时遇到了麻烦。斯图亚特去取烟草,不出声地催促他的双胞胎兄弟去试试别人——男声合唱,凯特·戈莱特利——尽快开始演出,不要等到普立安借机祈祷他们回到战场上去,或者,老天保佑,杰夫开始念诵他对退伍军人管理局的愤懑不平。这么一来,普立安的下一个目标就该是K.D.了,K.D.是从来没服过兵役的。斯图亚特纳闷索恩跑哪里去了。他看见多薇正从新娘的头发上摘下面纱,他那双天真的眼睛又一次欣赏着妻子的身材。不管她穿什么——礼拜日的盛装,白色的教堂制服,甚或他的浴袍——她的娇躯都能使他满意地微笑。但这时迪克在示意他注意节目,于是斯图亚特就把欣赏多薇的目光移开,当即看到了他兄弟努力的成果。凯特走到钢琴跟前,坐了下来。她弯起手指,开始弹奏。先是一阵前奏的颤音,伴随着友好的咳嗽和预料中的低语。这时西蒙和莉莉·加里来了,哼呀哼的,考虑怎么开始。他们从三分之一处进入了《亲爱的主,牵我手》,一张张笑脸转向音乐的方向,这时他们听到了一辆老式凯迪拉克汽车的喇叭声。康妮没有来,但她的房客来了。玛维斯开着凯迪拉克,吉姬和西尼卡坐在后面,前排乘客座上是个新来的人。她们谁也没穿参加婚礼的衣裙。她们走出汽车,样子像是歌舞团的姑娘:粉红色的短裤,很暴露的上衣,半透明的裙子;涂了眼影的眼睛,没有抹唇膏;显而易见地没穿内衣,没穿长袜。耶洗别(《旧约·列王纪》中以色列王亚哈的王妃,以邪恶淫荡著称,后指荡妇或浓妆艳抹的女人。)库房里的东西全给洗劫来装扮胳膊、耳垂、脖颈、脚踝,甚至鼻翼了。玛维斯和索恩在草地上互相致意,心里都不舒服。另外两个女人漫步走进餐厅,打量着餐桌。她们说着“嗨”,还高声嚷着不知道除了柠檬水和潘趣酒外还有没有别的喝的。没有,于是她们就做些几个年轻人已经做过的事:溜出摩根家的院子,走过安娜·弗拉德的店铺来到大炉灶跟前。几个本地姑娘已经在那里聚过又撤走了,把那块领地留给了普尔家的男孩:阿波罗、布鲁德和赫斯顿。留给了西赖特家的人:小蒂莫西和斯派达。留给了迪斯特里、维因和罗约尔。米努斯也加入了他们一伙,但一直和他说话的杰夫却没来。目不暇接的新郎也没来。音乐响起时,多薇正从羊肉片上刮去肥肉。乐声中她切了自己的手指,于是嘬着伤口的血,这时奥蒂斯·雷丁尖叫着“噢唔——小姑娘……”盖过了赞美诗平和的祈求。屋里、屋外,一直到马路上,节拍和热烈的气氛都是忘乎所以的。“噢,他们正开心着呢。”普立安牧师身后一个声音悄悄说。他转过身来看,却没有找出说这句话的人,于是便继续瞅着窗外。他了解这样的女人。像孩子似的,总是想着要开心,很投入,可也总需要一点间歇。随便一抬手,一张五美元的钞票。有些人谅解或宠爱她们。有些人在被她们搅得不得安宁时只是垂下眼睛一语不发。他和他妻子交换了一下目光,她便点点头,离开了窗户。她和他同样清楚,沉湎于玩乐的成年人是已然开始腐朽的明显预兆。不用多久,整个国家就会在玩具的浪潮中被冲走,因喧闹的音乐和空洞的笑声而辨不出调子。但是不会在这里。不会在鲁比。不会在普立安牧师还健在的时候。从女修道院来的姑娘们在跳舞,胳膊举过头顶甩着,千姿百态地舞动着。她们又笑又叫,只是谁也不看,只看她们自己摇摆的身躯。本地的姑娘们回头看着,不屑地哼上两声。布鲁德、阿波罗和斯派达

                        嘴。胖子殷勤地头前带路,那夸张的体形却不影响他的行动,举手投足间竟似十分灵活。“他就是老夫子。”莫炎悄声低语,那微弱的语声也只有我的听力才可辨别。这胖子就是在电话里和莫炎通话的老夫子,东三爷此刻在温泉里等着张禾,我只要找准机会下手制服东三爷,后面问口供的事情莫炎应该比较拿手。思索间,胖子将莫炎带到了一个温泉浴所前,我紧贴着莫炎的后背跟了进去。这间温泉浴所并不太大,因为被东三爷包了场,除了服务人员和五个壮汉外,就只有胖子和莫炎。更衣后,他俩围着宽大的浴巾走进了一处温泉,弥漫的烟雾热气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温泉的一侧静静地待着。“三爷,禾哥来了~~”胖子恭敬道。“三爷~~”莫炎也恭敬地躬了躬身,瘦小身影摆了摆手,示意莫炎过去,胖子则识相地退在一边垂手站立。沿着温泉边我凑近那个瘦小的身影,原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满头白发,皮肤惨白,相貌倒也温和,只是那个硕大的鹰钩鼻子隐隐透出一丝阴狠。“禾子,你跟了我多久了?”东三爷懒懒地说道,一句常用的上下级话语,却成了莫炎的难题。“三爷,俺不记得跟了您多久了。”莫炎的话出口吓了我一跳,接着又道,“俺只知道这辈子跟定三爷了。”我暗松一口气,不禁暗笑,莫炎的马屁功夫倒也一流,巧妙的绕过了难题,还顺便捧了下东三爷。“嗯,好小子。”东三爷睁开原本闭着的双眼,露出欣慰的笑容,“三爷我没白疼你。”老头说着伸手在莫炎的下身拧了一把,脸上渐渐显得猥亵起来,莫炎猝不及防,身子下意识地退了一下。“三爷……”莫炎佯装不解,但似乎已明白了些什么,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了。“哈哈~~”东三爷仰头一阵狂笑,笑声中,身边的景物忽地变幻了起来,原本的建筑设施顷刻消失。噗通,我脚下一空,落入一片水中,滚烫的水温竟似接近沸点,如果不是随意念而来的黄土快速保护着我,只怕此刻已经煲做一锅人肉鲜汤了。“两位艺高人胆大,连我东三爷也敢动,实在佩服。”东三爷的声音传来,却不见人影,“你们把张禾交出来,自挖双眼,我答应放你们一条活路。”“三爷也是高人,废话就不必多说了。”从黄土堆上跃出水外,我环转一圈,“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三爷,如果合作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让您安享晚年。”故意口出狂言拖延时间,我尽力搜索着失去踪影的莫炎,这里肯定是预先设好的圈套,莫炎刚才正好身处水中,此刻也是凶吉难测。“哈哈~~”又是一阵狂笑,东三爷似乎并没有被我的话语所激怒:“听风、饲虚,后辈余孽,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米粒也是珠,光华不在大小。”一团火光包裹着莫炎从水中升起,一身的伪装脱落殆尽,怒射的灵火将他冷冷的面容映得诡异而凶悍。光亮中我发现热水来自于身边的一个八角形的池子,那汩汩的水流竟似烧开的滚水,一处竖着块石牌,上面清楚地写着三个字“大滚锅”。“好,也算硬点子,可惜三爷没空陪你们这些晚辈。”东三爷的身影出现在水边,身周隐隐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赤魑、红魅、橙魍、黄魉,大滚锅就在边上,好好烧碗汤。”东三爷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黑暗中,赤红橙黄四团火光在周围亮起,每团火光中都有着一只奇丑无比的东西,那模样就像是剥去皮毛的山魈,口中不住发出凄厉的怪叫,听得我一阵心血翻涌。“阴火四妖!”莫炎几乎目眦迸裂,口中狂吼道,“你怎么会懂饲虚五杀阵!”二十二、草木皆兵魑魅魍魉,自古便被人们作为妖魔鬼怪的代名词,照古书记载来看多数指的是山泽之精、木石之怪。眼前的四只怪物却被莫炎称之为“阴火四妖”,饲虚五杀阵应该是饲虚一派的阵法。我不由得被弄糊涂了,这个东三爷究竟什么来历。东三爷身影隐入黑暗后便没有再出现,四色火光中的魑魅魍魉一阵怪叫后却忽然平静了下来。“这东三爷用饲虚一派的阵法对付你,大概是昏头了。”我看了看伏在那里的怪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兵法也不是他这么用的。”“这阵我不会破。”莫炎的声音就像是地下发出的一般,“千年之前就是派内的禁术了。”“你不会……”还没来得及惊讶,赤色的火焰突地大亮起来,一道粗大的电流如闪电般直蹿空中,喀喇一声反射向我们立足的地方。莫炎见状一把将我拉开,但我的鞋子还是擦着了电流,一股震撼的力量顿时传遍了全身,神经系统几乎在瞬间麻痹。紧接着红色、橙色、黄色,火焰不断亮起,高频的怪音刺入耳中,眩目火球频频闪动,更要命的是,一股几乎能融化一切的热浪迅速将我们包围了起来。“你们先祖是学物理出身的吗?!都是些什么混蛋招式?!”我直着嗓子吼道,耳畔已是一片嗡嗡声。莫炎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双手拂动下一层厚重的黑色火焰包围了我们,怪异的攻击立刻被阻挡了下来,四只怪物在火焰外上蹿下跳地不敢接近。“声、光、电、热。”莫炎摘下眼镜道,“你物理学得好就能对付。”我揉了揉发花的双眼,后悔没有给自己也带上一副墨镜备用。那墨镜原本是伪装张禾时用的道具,这会却正好给莫炎派上了用场。“阴火四妖不畏五行雷电。”莫炎的眼中露出一丝凝重,“尤其更不怕虚灵。”不畏五行雷电和虚灵!脑子里一阵发炸,对付这类东西是我最为头痛的,无论是风水格局还是虚灵都有法则原理可依,唯独这种什么都不怕的根本无迹可寻。我和莫炎即便将自身的能力发挥得通天彻地,也不能对它们造成什么伤害。“飞火印阳极,狂龙诀阴极。”莫炎双手捻起诀印,“我们用阴阳之火,试试这魑魅魍魉!”在他说出前半句的时候,我已翻手拿出一叠飞火印纸,但后半句话却让我脑中闪了一下!“这东西是真的魑魅魍魉?”眼看四个怪物的攻击开始撼动黑色火焰,我却发起问来。“如假包换。”莫炎手中作势聚力,被我这一问间愣了一下,火焰的控制松懈了下来,四周的黑色火焰势头猛地一弱。四只怪物见火势减弱,兴奋地怪叫连连,张牙舞爪地各显其能,攻击的势头愈发猛烈。“你能模仿各种飞禽走兽的声音吧?”我继续问道,“龙吟会不会模仿?”说话间,面前缓缓浮起一个硕大的金属喇叭,莫炎眼中由疑惑转为惊喜,鼓气开声间一声悠长的龙吟自口中高亢而起。龙吟声即刻被金属喇叭放大,气势滔天地在空中散播开去。四只怪物先是一愣,紧接着浑身颤抖了起来,双爪抱头疯狂地跳动着,那表情似乎惊恐之极。形势直下翻转,莫炎口中龙吟不停,鼻息猛地增强,不可思议地倒灌了一大口气息,小腹鼓动,那龙吟声猛地又高了几度,清越洪亮直入云霄。“噗噗”一串连续的爆裂,四色火光像烟火般炸开,溅出无数火星,魑魅魍魉的身影顷刻化为乌有,只留下之前火光在我眼中的残影。“物理方面学的比较烂。”我冲莫炎灿烂地一笑,“不过古史文化倒是比较熟悉。”莫炎并没笑,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古语精辟,臭味相投。”“哈哈~~”东三爷的身影在狂笑声下再次浮现,身边居然笼罩着先前莫炎所施放的黑色火焰,所不同的是,他的火焰来得相较稀薄。“有一套,年轻人不容小觑啊~~”东三爷倚老卖老道,“不过也是投机取巧,三爷今天让你们开开眼。”话语中,东三爷的脸色诡异一变,面目顿时狰狞无比,尖瘦的脸庞在黑色火焰中有如夜叉罗刹,口中露出两排锐齿,那金黄闪亮的感觉竟似是黄金锻造。“极炎化土,魔性顿生。”东三爷的声音有如从地狱中传来。地下的泥土无声地翻滚起来,我清晰地听到一种野兽饿极的喘息声。汹涌的泥土中,一个灰色的东西拱出了地面。那是个兽类的头部,圆眼吊睛,头部峥嵘地分作三个突起,一对硕大的羊角盘曲在两侧,口中不住滴落着涎液,一付穷凶极恶的样子。这只是个头部,也只有个头部,下面根本没有身躯和脚爪!强悍奇特的样貌让我和莫炎都是一凛,这东西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著名的兽类“饿死鬼”吧?“饕餮何在?!”东三爷厉吼一声,“血食送到,速速享用!”那东西张嘴发出一阵嚎叫,嘶哑的声音有如裂帛,硕大的兽头原地一转,弹起数尺猛扑向我和莫炎。这只奇诡的东西正是传说中的上古四凶之一——饕餮,一只饿死鬼投胎似的怪物,只有脑袋没有身子,永远无法满足食欲和兽欲的魔兽!“这家伙是什么人?连饕餮都受他控制!”我闪身射出一排金属箭镞,在饕餮的身后与莫炎再次靠肩并立。“五行幻兽术。”莫炎撇了一眼火焰中作势操控的东三爷,“不是真的饕餮。”一听这话,我放心了许多,眼前这只饕餮只是用泥土幻化的,那威力便不可能抵得上真家伙。就在我放松的那一刹那,饕餮转了过来,晃动中脑袋增大了数十倍,口里猛地发出巨大的吸力,我们脚下不住打滑,身体渐渐被它吸了过去。“对付你们用不着大手笔,幻兽足矣。”东三爷冷笑着,双手相抵击入地下,一蓬火焰在饕餮周围亮起,它口中的吸力又是一阵剧增。莫炎反手一挥,灵火喷射而出,凶猛的火舌扑卷着化为两股,分别袭向东三爷和饕餮。东三爷并不躲闪,手下催动火焰腾升,饕餮嘶吼一声口中吸力竟分作了两股,莫炎的灵火莫名地被它吸入了口中。之后无论是我用金、土化形,还是莫炎的灵火攻势,都被饕餮一一化解,而方法居然都是张口一吸。“不是真的饕餮也能那么厉害,你有没有法子对付?”我知道这也许是句废话,但却还是向莫炎问道。“他玩花样,土里有古怪。”莫炎眸子一翻,双手叠起击地,“灵火入地诀!”火光一闪而过,地下投射出隐隐的火焰,东三爷和饕餮所处的地面下顿时喷出两股淡色火焰,那是一种接近极限高温的色泽。饕餮在火焰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口里的吸力稍稍减弱。东三爷反掌迎着火焰按下,我突然发现,他的手掌竟然是淡金色的。“反五行。”莫炎不由变色道,“听风饲虚两派合一。”东三爷掌上的淡金色是锐金印造成的一种特质,我曾在《闻风拾水录》中见到过将天罡七印附在掌中,以自身力量催动的作法,但一直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火本克金,这种做法等于是用金性激发火性的威势,同时辅土性虚灵。火生土,土生金,一个三角循环之下力量源源不断,这便造成了我和莫炎的金、火、土三行攻击无效的局面。更为可观的是,这只饕餮是由土幻化出来的,我和莫炎的金、火、土三行攻击等同于增加它的力量!一惊之下,我和莫炎的攻势便停了下来,东三爷瞅准时机,手中捻住莫炎激发的灵火反击向地面,饕餮身周的火焰又是一片高涨,口中的吸力疯狂袭来。“这才是真正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们俩也算死得其所了,哈哈~~”东三爷狂笑声中,我们已离饕餮不足两米。“老耗子,你丫尽会瞎忽悠~~”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飘动在周围的树木间,竟无法辨别来源。东三爷一愣,鼻尖抽动了几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没回过神来,地上神奇地长出数棵一人多高的树来,树杈上面挂满了柚子大小的金黄色果实,密集的树木刚好将饕餮围在了当中。饕餮转动脑袋,大大咧咧地照单全收,狂吸之下,树上那些金黄色的果实率先落入了它的口中。“蓬蓬”一串闷响接二连三地传来,饕餮的头部开始出现裂纹,喀喳……自它的头顶冒出一些枝干来,那果实竟然在饕餮的头颅里疯长,不一会树杈上又挂满了金黄色果实。但这时那些果实可不壁先前那么老实了,长到柚子大小便自动爆炸,那威力可以比得上手榴弹了。我俩躲在刚刚聚起的金属盾牌后面叹为观止,那些坚硬的果壳将饕餮的头部击得四分五裂,方才还在作威作福的家伙顷刻便只剩下了一堆碎屑。东三爷那里也不好受,五棵长着细长叶子的大树莫名其妙地在他身边长了出来,那叶子的长度足足有七八尺长,正戏弄似地抽打着东三爷的身体,他的脸颊已被叶片刮出了数条血痕。更为奇妙的是,树叶间不断喷洒着白色液体泡沫,东三爷手中和身边的火焰被弄得熄灭殆尽,满头满脸的白沫显得狼狈异常。“布荫一派的小兔崽子,缺德无赖不成体统……”东三爷满嘴骂骂咧咧地翻手掏出一个黄色的物件,刚要施展,却不料脚下一滑,跌翻在了地上。“陈子浩!你居然没死?!”莫炎突然大叫一声,“三十年前的血案和你什么关系?!”东三爷闻声不由得一抖,脸上一阵抽搐扭曲,整个身子缩在树丛中萎作了一团。东三爷手中的黄色物件跌落在地上,那是一个用陶土做成的老鼠,后来莫炎告诉我,这东西叫“遁地鼠器”,可以用来施展土遁,当年是陈子浩专门弄来盗墓钻穴的宝贝。大金牙、遁地鼠器,眼前这个瘦小枯干的东三爷居然就是三十年前被认为死于非命的陈子浩,难怪他懂得饲虚一派的那么多绝技。“都说他是只老耗子了~~”随着话音,一张四条眉毛的脸出现在面前,“老凡,那么久没见,你也没出息多少,还得劳烦我来收拾这烂摊子。”这四条眉毛我再熟悉不过了,但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见到他,更没想到他居然是什么布荫一派的传人。这个让我熟悉而又意想不到的家伙就是——林岳。“刚才你说谁臭味相投来着?”林岳一脸不爽地看着莫炎,“我和老凡那叫日久同好。”“你小子瞒了我那么久!”我大笑着捶了他一下,“什么时候变布荫一派的传人了?”“刚才怎么没见你那么大力气~~”林岳苦着脸摸了下被我捶痛的肩膀,“别急着盘根问底,我知道你是听风后人的时候吃惊不比你小。”“别寒暄了。”莫炎冷声道,“陈子浩溜了。”就在几句话的功夫间,被树干包围的陈子浩已失去了踪迹,那掉落在他不远处的“遁地鼠器”也不见了。“我靠,这只老耗子溜得还真快。”林岳跌脚道,“早知道就用樟柯树和吃人树的变种粘死老小子了。”“他应该没逃远。”莫炎嗅了嗅转身循迹道,“现在追还能赶上。”“走……”我刚要跟上莫炎,却被林岳一把拉住。他的左手中捻着一个蒲公英的飞种,那飞种的个头比一般的要大了两三倍,此时林岳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飞种,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赶快回旅店去。”林岳突然道,“小潇那边估计要出事。”“什么?”我心里一惊。“来不及和你解释,快走就是。”林岳估计是惦记着S,那样子真急了,“那边去的是笑面虎,留守的那仨可都是老弱妇孺啊。”“是韩笑?!快走!”莫炎也是一惊,一拍我的肩膀,转身飞奔山下。“等等我~~下面租了车的,唉,放着现代化工具不用……”林岳跟在背后大叫道。……腾冲市内,我们下榻的旅店。时间已是半夜了,旅店内的住客都已熄灯休息,四处已无人走动。一个人影慢步走进了店内的院子,那是一名身着警服的男子,和一贯风纪严谨的警察不同,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懒散,嘴里叼着烟卷。走进院子后,男子靠在了一棵树边,身子恰好隐在了树干的阴影中。他不住地吸着烟卷,顶端那闪动的火光在黑暗中照亮了他的脸庞,这是一张还透着几分稚气的脸,上翘的嘴角带着一种懒懒的笑容。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二楼的一个依旧亮着灯的窗口,仔细看去会发现有人影不时地走来走去,那是我们租下的房间之一。这男子便是之前在沾益天坑阻扰我们的警察,莫炎的师侄,林岳口中的笑面虎,他的名字叫韩笑。二楼楼道的栏杆边不知何时放上了一排花盆,盆内的种着半人多高的植物,茎上绽放的花朵足有海碗大小,在夜风的拂动下微微摇晃着。韩笑的目光从窗口转向了这些花盆,眼中跳动着奇怪的光芒。手指夹下口中的烟卷,轻轻地抽了下鼻子,嘴角的笑容变得调皮起来。捻灭烟卷,韩笑猫一般地来到楼下,腾身一跃,双手勾住二层的边沿,臂部发力,身子一个倒翻,双脚稳稳地落在了楼道间,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应该说他没有发出人类能辨别的声响。因为就在他双脚落地的时候,楼道边那排半人高的植物忽地摇曳了起来

                        赵氏家族最需要的人。所谓奴才,首先必须是奴,其次才是才。张孟谈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自己的情绪,反而以十二万分的热情继续投入工作。在他的领导下,赵氏在新占有的领地上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广封疆,开阡陌”的土地改革运动,彻底摧毁原有的井田制,实施新的封建地租制。这一运动大大提高了农民的种田积极性,赵氏家族的经济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当一切都走上正轨之后,张孟谈也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他向无恤递交了一份辞呈。这回轮到无恤想不通了,连忙将张孟谈请进宫,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走?是不是还在怪我将晋阳首功赏给了高共?”张孟谈笑了:“我哪里还记得这些芝麻谷子?我之所以要辞职,是因为先主有遗训,‘五霸之所以能够领袖群伦,不外两条原因,一是国君的权势足以控制群臣,二是不让群臣的权势大到可以影响国君。’现在我声名显赫,位高权重,言能服众,对主上来说不是好事。请您允许我辞去官职,回家去当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无恤说:“辅佐君王的人,自然名声显赫;为国立功的人,应该享有尊贵的身份;处理国政的人,必定大权在握。至于大家都服从你,那是因为你忠厚诚信。请你一定要留下,我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需要你去做。”张孟谈说:“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您刚刚说的,那是事情成功后的喜悦;而我要说的,是任何时候都用得着的治国之理。我也算博览群书了,翻遍古往今来的史料,但凡成功的时候,愉快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可是高兴过后,如果大臣与君主还享有同样的权力,而且能有好结果的,还真没见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您的一片好心,我心领了,治理国家不能感情用事,请认真考虑我的请求。”顺便说一下,后人将“前事不忘,后世之师”作为成语,即出于张孟谈。张孟谈走后,无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了三天,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在他看来,张孟谈此举,显然是对他当年封赏高共的反击,而且是最厉害的一种反击方式。换句话说,如果张孟谈还在纠结于谁是第一,谁是第二,他能够接受,甚至感到欣喜,因为家臣们偶尔争风吃醋无伤大雅,反而有利于主子的统治。但现在张孟谈是拍一拍衣袖,不再奉陪了。奴才炒了主子的鱿鱼,岂能叫他不感到无趣、失落,甚至是愤恨?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派使者问张孟谈,国家的政事,如果有臣下不听分派,该如何处置?这话里藏有玄机,看似询问,实际上是威胁:如果你再不服从安排,老子就要动粗了!张孟谈想都没想,回答道:“那必须处以死刑,曝尸街头。”停顿了片刻,又说,“如果要因此处决我,我死而无憾,别因为我而坏了规矩。”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走的。(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xt80.com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xt80.cc备用域名访问本站。)一个人如果不怕死,那就真拿他没办法了。无恤偃旗息鼓,答应了张孟谈的辞职。据《战国策》记载,张孟谈走的时候,没带走一片云彩——他将所有封地都还给了无恤,跑到自己的老家去种庄稼,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惬意日子。后来无恤遇到什么难题,还跑到乡下去找张孟谈商量,张孟谈也很乐意地给他出主意。所谓功成名就,急流勇退,说的大概就是张孟谈这种人吧!豫让漆身吞炭成者王侯败者寇,这倒不是说中国人有多功利,而是因为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由此造成的后果,人们只能看到胜利者光彩的一面和失败者不堪的一面。以荀瑶为例,在中国历史上,荀瑶被认为是昏庸之主,常被拿来与夫差相提并论。如汉朝陆贾就曾经写道:“昔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说他们穷兵黩武,自取灭亡。但是,如前所述,荀瑶的致命问题并不在于穷兵黩武,甚至不在于贪得无厌,而是他的情商太低,不懂得尊重人,把自己的盟友和盟友的家臣全得罪了,以至于功败垂成,身死名裂。如果他不是那么狂妄,稍微有一点儿收敛,消灭赵氏没一点问题,接下来再收拾韩、魏两家也不在话下,进而统一晋国也是迟早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荀瑶便不会与夫差为伍,而是要与齐桓公、晋文公这些强人同列了。事实上,荀瑶也不是对所有人都不尊重,至少他对自己的亲信家臣就很不错。据《史记》记载,有一个名叫豫让的人,最早在中行氏和范氏手下干活,因为干得不开心,就去投奔了荀瑶。荀瑶对豫让礼遇有加。晋阳之战后,荀瑶被杀,脑袋还被赵无恤拿去当酒樽。豫让遁逃到山中,听到这个消息,仰天长啸,说了一句流传千古的话:“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一定要为智伯报仇。”为了达到目的,豫让改名换姓,故意犯法被抓,几经辗转,终于成功地被送到无恤府上做奴隶。有一天,无恤如厕,看到豫让在厕所里低着头打扫卫生,突然心念一动,让卫兵将豫让抓住审问。豫让什么都不肯说,后来人们将他的脸洗干净,把他的胡子刮干净,无恤仔细一看,这不是豫让嘛!不用说,什么都明白了。无恤身边的家臣很紧张,想要杀掉豫让。无恤倒是很大度,说:“这是义人啊,我以后小心点就是了。而且,智伯亡而无后,他的家臣要为他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就将豫让放走了。不难看出,无恤在任何时候都将君臣大义放在第一位,由此也可以理解当年他为什么将晋阳之战的首功授予高共。豫让仍然不死心,接下来做的事情就有点重口味了:他以漆涂身,让皮肤溃烂;又吞木炭,使声音沙哑。然后穿得破破烂烂,跑到街上行乞。他老婆经过街市,他故意伸手乞讨,结果连他老婆都没认出来,打赏了他一个馒头。但是,有一个原来的朋友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还是从眼神中认出了他。那个朋友抱着他哭道:“以你的才能,如果肯委身侍奉赵氏,他必定会重用你。到那时,你再想办法行刺他,不是很容易的事么?何必这样糟蹋自己呢?”豫让说:“我如果做了他的家臣,就应该对他忠贞不贰,绝不能够虚情假意,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有一天无恤出巡,豫让得到情报,提前到他必经之路的一座桥下埋伏。无恤来到桥边,马突然受惊,停步不前。无恤说:“豫让必定在附近。”命人搜查,果然在桥下抓获了豫让。这一次,就算用漂白粉洗,也不能让豫让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无恤唏嘘不已:“原来你侍奉中行氏和范氏,智伯消灭了他们两家,你却不为他们报仇,反而投靠了智伯。现在智伯被消灭了,你为何这么执著地要为他报仇呢?”豫让回答:“我侍奉中行氏和范氏,他们把我当作一般人对待;但是我侍奉智伯,他以国士之礼对待我,所以我也要以国士的身份来报答他。”无恤长叹一声,说:“你对智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之吧!”豫让说:“我死无所谓,但是死之前有一个心愿,请您把衣服脱下,让我刺几剑。那样的话,我就死而无憾了。”无恤脱下大氅,扔到豫让跟前。豫让在大氅上连刺三剑,然后自杀身亡。据说,豫让自杀那一天,整个赵地的有志之士都为之痛哭流泪。后人对于豫让,也多是褒扬有加,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传唱了千古,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然而也有人很看不起豫让,韩非子就是其中一个,他曾经这样写道:“豫让身为智伯的臣子,对上不能说服主君让他明白治世之道,对下不能统御部众来安定国家。等到智伯被杀了,他才摧残自己的形貌来博取为主君报仇的名声。但是这样做,对于智伯来说,难道有任何意义吗?”第二章魏国崛起洪水渐渐退去,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被洪水淹没在晋阳城下的,除了荀瑶的大军,还有那个被称为“春秋”的漫长而纷乱的时代。另一个时代披着宽大的火红长袍,缓缓而来。它被后人称为“战国”。对于春秋何时结束,战国何时开始,后人有多种不同的意见。具有权威性的意见就有四种:一、以《史记》六国年表开始的年份,即公元前476年为战国起始之年;二、以鲁哀公“西狩获麟”之年,即公元前481年作为战国起始之年,因为那一年也是传说中孔子修订《春秋》的终止之年。这样计算,显然是为了让春秋和战国两个时代无缝衔接;三、以公元前453年智氏灭亡作为战国的起点,因为“智氏灭而三晋之势成,三晋分而七国之形立”。所谓三晋,即赵、魏、韩三家。晋阳之战后,三晋完全将公室架空,实际上已经成为有实无名的国中之国;四、以公元前403年,赵、魏、韩三家正式列为诸侯(本书很快会讲到)为战国的起点,《资治通鉴》即持此说。从公元前481年到公元前403年,时间跨度七十八年,分歧可真不小。本书无意对哪种意见更为合理进行投票,因为春秋战国,本是一个时代的两个阶段,其间并没有改旗易帜的标志性事件,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甚至不知道后人会以“春秋战国”来命名他们的时代。对于他们来说,“活在周朝”也许是更为贴切的描述。毕竟,春秋战国的绝大部分时期,中国名义上的统治者,还是所谓的周天子。当然,春秋和战国,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有时空隧道,让我们可以采访春秋战国之交的中国人,他们也许会有这样的感受:雒邑城中的周天子,似乎越来越不受诸侯待见了。听说原来还有那么几位诸侯,隔个十年八年会带着点礼品去朝觐一下天子,现在基本上没人搭理他了,真是人心不古啊!原来的诸侯,特别注重祭祀,祭天,祭地,祭祖宗,祭鬼神,祭山川,祭河湖,一年到头祭个不停。卿大夫们也将祭祀看得特别神圣,如果能够从祭祀祖宗的大釜里分到一块祭肉,那可是不得了的荣耀!所谓“国之大事,祀与戎也”。现在呢,只剩下戎了,一个劲发展军备,祭祀只是敷衍了事。长此以往,只怕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啦!最不像话的是那三晋,自从消灭了智伯,就把自己当成晋国的主人了,不断瓜分蚕食公室的土地,仅给晋侯留下区区两座城池。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不去朝觐晋侯,反而要晋侯每年轮流到三家的居城去朝觐,这都什么世道!齐国的田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以下犯上,把持朝政,目无尊长。可叹当年齐桓公好心收留陈完,没想到两百年后鸠占鹊巢,田氏反而骑到了姜氏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春秋时期战争不断,主要目的是争霸。身为霸主者,又要尊王,又要攘夷,还要调解同盟的矛盾,分明是三世修来的好人。到了战国时期,战争更加频密,规模更加庞大,死伤更加惨重,主要的目的不是争霸而是兼并,是大鱼吃小鱼,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自打孔丘去世,这世上被称为“子”的人便多起来了,什么墨子、曾子、吴子、鬼谷子……他们或各占山头,广收门徒;或出入宫廷,为诸侯师;或离群独居,著书立说,言必惊世骇俗,行必惊天动地,为这个本来就不太平的世界推波助澜,搅得天下风起云涌。唉,乱世啊!魏斯礼贤下士公元前445年,晋国魏氏宗主魏驹去世,其子魏斯即位。这位年轻的宗主环顾四周,很快发现自己的日子不好过。日子不好过,倒不是因为穷。赵、魏、韩三家分晋,赵氏获得的领土最多,魏氏排在第二,无论如何不算少。而且魏氏领有的土地,包括河东(今山西黄河以东)、河内(今河南黄河以北)和河南(今河南黄河以南地区),当时统称“三河”,土壤肥沃,良田众多,人口密集,是极为富庶的地区。问题是,这些富庶之地的面积都不算太大,而且互不相连,还与齐、秦、赵、韩、郑、卫等势力犬牙交错,一旦发生战事,魏氏将四面受敌,首尾难顾。魏斯就像一个家财万贯却没有围墙的土财主,必须得时刻盯紧自己那几口装满珠宝的箱子,生怕它们被别人拿走。而不幸的是,他的邻居中有那么几位,老早就盯上了他的珠宝,只要逮着机会就闯进来偷,偷不成就抢——这样的日子,你说他能过得开心吗?最让魏斯头疼的,就是西方的秦国。自秦穆公年代开始,秦国便觊觎三河土地,只是畏于晋国强大,一直不敢轻易动手。智氏灭亡后,晋国实际上已经分裂,秦国趁机向东扩张势力,多次派兵入侵三河。魏氏一方面加强防范,一方面也会派兵越境反击,秦魏双方互有攻守,但总的来说,秦国人占了优势。《孙子兵法》第四篇第五条记载:“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也就是说——土地的纵深决定国家的实力,国家的实力决定可投入作战的人数,部队的人数决定战斗力的强弱,战斗力的强弱则是胜负的关键。魏氏之所以斗不过秦国,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没有战略纵深。魏军攻克秦国一城两地,对秦国来说只是皮毛之伤;秦军攻克魏氏一城两地,那就是伤筋动骨,甚至有性命之虞。如何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一个名叫卜商的人出现在魏斯的视野里,他将成为魏斯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如果有读者对这个人名表示“没听过,真的没听过”——没关系,孔丘听过吧?他就是孔丘的得意弟子,姓卜,名商,字子夏,被世人尊称为卜子。还是觉得印象不深刻?那好,请看下面几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贤贤易色。”“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前面三句,即出自卜商之口;后面一句,则是孔丘对卜商的告诫。在孔门弟子中,卜商的地位至少可以列入前十名,而且最重要的,他被认为是《论语》的主要编辑者。有这么一个故事,某一天卜商问孔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这是什么意思?”孔丘看着院子里的一株桃树,漫不经心地说:“画画的事儿,不也是最后才加以勾勒吗?”本以为卜商会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卜商马上说:“您的意思,人必须先有忠信之质,然后再用礼去约束自己的行为,是吗?”孔丘又惊又喜,连声说:“卜商这孩子,我可以跟他谈论诗歌了!”这个故事记载于《论语》之中。孔丘循循善诱,卜商一点即通,在历史上传为佳话。当然,考虑到卜商本人正是《论语》的编辑,我们也可以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孔丘死后,卜商游历天下,最终在晋国的西河地方安顿下来,设馆收徒,传授学问。这个地方,正是魏氏的势力范围。当魏斯听说卜商到来,便主动找上门去拜访。魏斯第一次见到卜商,请教了一个关于音乐的问题:要我穿得整整齐齐去听周朝古乐,总是昏昏欲睡;但是听郑、卫之音,就精神百倍,乐此不疲,这是为什么?儒家讲究礼乐教化,周朝古乐多记圣人教谕,被视为乐之典范,孔丘还花了大量时间来整理它们。而郑国和卫国的音乐,多写男女私情,是在市井之间流传的民间小调。卜商回答:“周朝古乐,是用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郑、卫的小调,乃是靡靡之音,毫无节制。您问的是乐,爱的是音,依老朽之见,您是把乐和音搞混啦!”卜商顺着这个话题,劝魏斯亲近贤臣,远离小人,注意自己的爱好,检点自己的行为。魏斯大受启发,当场向卜商行弟子之礼,并且邀请卜商到安邑去讲学,担任他的顾问。卜商欣然应允。在当官这件事上,卜商和他的老师一样,没有任何扭捏。正如他自己说的,“学而优则仕”。如果空有一肚子学问,不通过当官来实施,岂不是等于空谈?但是,他和孔丘也还是有所区别。孔丘终其一生,志在克己复礼,幻想恢复传统秩序,将周礼的复兴作为最高理想;卜商则不拘泥于周礼,只希望能用自己的学问解决现实问题。换句话说,孔丘是理想主义者,关注“这个世界应当如何”;卜商是经验主义者,关注“如何改良这个世界”。后世有学者认为,卜商的学术主张在某种意义上孕育了战国时期的法家思想。卜商的到来,给安邑带来一股清新务实的学风,同时还给魏斯带来一批能人志士。这些人或是卜商的学生,或是卜商的朋友,或是卜商的仰慕者。他们听说卜商在魏斯那里受到

                        玉器所获取的则是超越衣食住行的精神生活、信仰和观念形态。玉是观念形态的物化,是精神生活的载体。王鲁湘:也就是说,推动人类文明前进的突变力量,其实就是精神的动力。在这个陈列柜里,我看到好像有这样的意图,就是把良渚玉器最主要的三种类型,琮、钺和璧放到一起。牟永抗:这三件玉器,是当时良渚社会权力结构的三个代表,构成了良渚文化玉器的主体。琮是神权的代表,钺是军权的代表,璧是财富的代表。财权、军权和皇权,在当时虽然不是非常明确,但实际上这三权,就是上层的权力结构。王鲁湘:这三权是合一的还是分开的?牟永抗:是分开的,但也有交叉。在遥远的年代,为了打造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神器,我们的祖先曾费尽千辛万苦,通过双手和最为原始的工具,将坚硬的玉料切割、加工、打磨成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玉器。然而,处于文明初始阶段的祖先们,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玉作为他们顶礼膜拜的对象呢?牟永抗:为什么选择玉呢?我的感觉是,玉代表了人类对光的一种向往、祈求。王鲁湘:几乎所有的原始宗教信仰都是崇拜光的。牟永抗:尤其需要提到的是,农业需要光的作用。当时人们虽然不知道光合作用,但是人们知道只有风调雨顺、光线充足,禾类作物才可以丰收。处于采集时代的人们,如果今天采集不到东西,明天可以采集得到;可是人类进入农业时代以后,如果一季没有收获,就不是一天两天没有东西吃了,因此,人们对光的崇拜、恐惧心理就更大了,总希望能够控制光,使之更有利于农业生产。对于光,人们既害怕它,又希望去支配它。王鲁湘: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西方人崇拜的钻石,它的光泽度比玉要高,这种石头是不是更适宜代表光呢?牟永抗:可是钻石呈现的是强烈的反射光,是直线光,是一种强烈性的表现。西方人对光的追求跟我们东方完全相反。其实从玉矿资源上讲,西方玉的产地比我们多,它们的产量都是上万吨,但现在他们把玉用做装饰材料,跟我们把大理石当地砖一样用。玉所反射的光芒,是淡雅的、柔润的,不是强烈的、散裂状的。所以我提到,东方观念形态的核心背后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这从玉文化里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王鲁湘:对,儒家常说一位君子的品性应当是温文尔雅、“温其如玉”的18。牟永抗:所以玉作为一种物质载体,它后面的精神状态是跟中华民族的传统连在一起的。神人兽面像良渚文化玉器上的神人兽面像在良渚玉器众多的精美纹饰中,一个神秘的图案引起了考古专家的关注。这个图案反复出现在几乎所有种类的玉器上,绝不是随意刻画的。它头戴羽冠,身骑神兽,俨然一个蓄势待发的英俊战神。图案的精致程度也达到了极致:通过放大镜可以发现,在一毫米宽度内,竟刻着四五条细线,反映出当时的人们对它的虔诚信念。对良渚人来说,它应该是他们崇拜的一个神。考古学家们也将它视为良渚文化的一个标志性图案。牟永抗:良渚文化里所有的玉琮上面都有我们叫做“神人兽面像”的图形。它的上面是神人,下面是兽。一开始我看错了,把上面那个帽子看成是额骨,把下面两个兽眼睛看成是神人的眼睛,把兽眼睛旁边的神人手臂看成了神人的眉毛。神人的两个手,我看成了神人的两个颧骨;兽面下的两条兽腿,我看成了神人的下巴。王鲁湘:你把它整体地看成一个人,没看到是神人和神兽的组合。牟永抗:因为刚出土的玉器还不能洗,我们把它摆在干燥剂上,让它自然干燥。我用照相机给它拍照以后,用放大镜观看,发现原来所认为的眉毛上面有手指甲,这才明白这个地方是手,于是神人兽面便分开了,这是我认识的第二阶段。那么上面的部分是帽子吗?其实看作帽子是不对的,因为它里面还戴了一顶帽子,“风”字形的帽子,怎么会戴两顶帽子呢?王鲁湘:有人说这个是在冠饰上插的羽毛。牟永抗:羽毛外面这个轮廓是什么?所以这个现象非常有意思。我们查了很多资料,偶然在纳西族的东巴文里找到了。东巴文的“天”字就是这样写的,所以它象征天空。这样解读以后,我认为它是东方的太阳神,是太阳光的神化。王鲁湘:那么下面这个兽是现实自然界中的某种兽,还是古人完全想象出来的一种兽?牟永抗:应该说它既是具体有所指的,但又不是。它是具体的兽被人抽象、又加上人的观念以后的产物。比如说,它的爪像老虎,但是老虎的爪子只有在发怒的那一刹那才露出来,这是人们把老虎刹那间愤怒的某些形象固定下来了。如果它具体地是哪个兽,就不能成为神兽;它只有既是又不是具体的兽,才高于具体的兽,才能成为神兽。王鲁湘:那它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兽呢?牟永抗:现在还不能确定,只知道是个猛兽。我曾经在九十年代后期说,这个是东方的太阳神,跟西方骑在马上的太阳神有所区别,跟埃及坐在船上的太阳神也有不同,这个是骑兽的太阳神。有些学者认为这是神徽,当时我觉得这种看法也不错,不过后来我觉得这个词不是很确切,因为神徽是固定的,像徽章。王鲁湘:这个神兽的图案也相对固定了啊。牟永抗:不是,它的形态一直在演变,所以如果说是徽化的就是定局化了。但我觉得“神徽”这个说法有一定的合理之处,它表明当时还不是一神崇拜,但也不是万物有灵阶段平等的多神崇拜,而是在多神信仰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主神崇拜。王鲁湘:就像古希腊的时候有众神崇拜,但是众神中间有一个主神宙斯。牟永抗:人类宗教信仰的发展,就是经历了多神崇拜、多神中的主神崇拜、一神崇拜这三个阶段。我们按照这个模式来看,世界其他几个文明进入文明阶段的时候都出现了一神崇拜,出现了教主、教义。中华文明在起源阶段,还没有发展到一神崇拜,而是萨满巫师的系统,这个神人兽面就是一种主神。从这个方面可以看到中华文明的原创力,中华文明在没有进入一神宗教的阶段就进入了文明时期,这就是中华传统之所以有这么大影响的重要原因之一。王鲁湘:这个主神的出现,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环太湖流域地区在信仰上,已经趋于统一了。牟永抗:应该说是开始出现了一统的雏形。神人兽面图是有一个演化过程的。现在反山、瑶山所见到的神人兽面像是它的早期阶段。其实,在良渚文化的器物中,除了玉器最具代表性以外,还有很多石器和陶器也很重要。五、良渚石器良渚文化石锛牟永抗: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良渚文化的石器,在良渚文化石器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石锛尽管良渚文化在新石器时代发展阶段已经比较高了,但是成批的石锛上面依然保留了当时打制的痕迹,只是在刃部局部磨光。由此看来,当时人们对劳动价值成本的计算,还是很精明的。良渚文化石斧王鲁湘:这个石斧做得就比较精细了,显然不是用来进行砍伐的农具。良渚文化石犁良渚文化破土器牟永抗:这个应该是武器,是在狩猎武器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战争用武器。作为良渚时期物质生产层面高度发展的最重要标志,是发明了石犁。原来那些石锛,或者石斧,都是一种断性的开垦工具,只能一次一次地改变土壤的结构。犁的出现标志着连续性破土工具的出现,能够整体上改变土壤结构。更重要的是,江南地区的水稻种植需要排水,有了这个犁,它就可以犁出沟来,引水排水。这就表明,当时以水稻种植业为标志的农业,已经发展到相当高的程度了。王鲁湘:那这个破土器呢?牟永抗:破土器是良渚文化很有特征性的东西,它很明显是一个被捆绑的东西,后面还有一个缺口。它是斜向的,刃是三角形的,上面是翘起来的。如果要开一条水沟的话,就先用它在地上画出很直的两条线,然后用犁把中间的土起出来。所以这个斜把破土器和推沟犁,是构成当年水稻种植业发展的重要工具。良渚文化石镰第三个就是石镰。在农业起源上,水稻起源的一个很大分歧就是野生稻和栽培稻的区别。其实,野生稻稻穗中的种子是逐次成熟的,而栽培稻是整穗成熟的,所以栽培稻可以割,野生稻只能采集。而石镰的出现,正是栽培稻出现的证据。王鲁湘:栽培跟采集不一样,采集还是一个自然经济,而栽培则是生产型经济。牟永抗:所以从采集到生产经济,我们还看到了一点,那就是人们开始懂得了储存,懂得了积累财富。在农业没有出现以前,采集时代的人是没有财富概念的。中午吃完以后晚上有没有吃的是不管的,反正到时候总有得吃。而农业出现以后,有了财富积聚,整个社会就开始大踏步前进了。六、良渚陶器良渚文化鱼鳍形鼎足陶器王鲁湘:好像良渚的陶器比较有名的是黑陶,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鼎的足像鱼鳍一样。牟永抗:是啊,鱼鳍形鼎足也是我们当时确定良渚文化的时候给它定的名字,这个陶器的发掘地点不在良渚,而是在良渚以北的太湖边,靠近钱塘江那个地方。我们把这种扁的腿叫做鱼鳍形,现在考古界、学术界都接受了,认为鱼鳍形鼎足是良渚文化的一个特点。不过非常遗憾的是,现在看来,我们当年用的这个词还有所欠缺。王鲁湘:准确地说应该是什么呢?牟永抗:这个应该叫翅形。鱼鳍形的两边都呈弧形。你看良渚的这个陶足,实际上外面都是直的,里边是弧的,所以是翅形。我的意思是,实际上我们所认为的马家浜、松泽、良渚这些个文化系列中间,还同时存在着许多相近的考古学文化,并不是这么一支,所以有了翅形和鳍形两个不同的序列,这就说明我们中华民族的凝聚过程,是个更复杂更广泛的过程。王鲁湘:实际上鳍形是有的,我在苏州博物馆就看到跟鱼鳍一模一样的鼎足,还画有鱼鳍的花纹。牟永抗:对啊,它外面是扁薄的。实际上,鱼鳍形和翅形有一个共同的地方:炊器下面支撑的三条腿是实心的,不是空心的,这个是整个长江下游地区炊器的特色。王鲁湘:黄河流域的鼎足中间是空的。良渚文化豆器牟永抗: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太平洋北岸,就是中南美洲,它那里的陶器里也有三足器。所以提出太平洋文化圈这个概念是很有学术意义的一个探索性课题,相对于环地中海文化圈,这个圈博大精深的多。你看这三件,它们都是豆,它这里反映了我们东亚文化很有特征性的东西,它烧制的时候不加沙,全是泥的,因此不能加温,不能炊煮。王鲁湘:那就是只能做陈设器或者礼器。牟永抗:对,不能炊煮。它旁边有个圈,里面明显是摆东西用的,应该是神具。我们从全球的角度来看,或者缩小一点看,东亚和西亚的饮食文化就很不一样。西餐没有主食副食之分,所以西餐的餐具都是盘,大大小小的盘。我们东亚以粮食为主食,一道一道菜是副食。副食装在这些豆中,是给众多人享用的,主食则是一人一份。所以副食和主食的分离,是东亚文化的一个重要表现,也是饮食习惯上的一个特色。这些器具当然可以用在饮食上,也可以用于祭祀,所以有意把它的形状抬高,提高它的视觉水平。王鲁湘:所以孔夫子很小的时候,人家就能看出来这个人以后是儒家。因为当别的小朋友玩游戏的时候,他就学摆豆俎这些东西。七、神秘的古良渚国上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反山、瑶山等高等级贵族墓葬的发掘,以及对玉器认识的增加,一个等级分明、有着统一信仰的文明古国呈现在世人面前。然而,在考古学家眼中,藏在这些精美器物背后的,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农业经济社会。进一步的发掘也证明,浙江省余杭县的长命乡,应该就是四千年前良渚古国的中心城址所在地。现在,这里建起了一个面积为42平方公里的保护区,在这个区域内,任何需要动土的工程都要经过文物部门和考古部门的审批。王鲁湘:刘斌,现在的良渚文化保护区是指哪一片区域?刘斌:我们的良渚保护区从北面天目山的支脉一直转过去,转到西头,那儿有几座隐隐约约的山,然后是南面到大雄山,东面到良渚镇的东边。王鲁湘:就是一个群山环抱的中间地带。刘斌:一个小的河谷地带吧,东苕溪就是一直沿着北面的山流过去的。在这五十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130多处遗址,它的密集程度跟现在的村庄差不多。从更大的环境来讲,从杭州到我们良渚文化保护区的整个地区是一个簸箕形的盆地。王鲁湘:也就是说,这样一个地理环境,在三四千年以前,无论是从它的山水、气候环境,还是盆地的大小来说,都是最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刘斌:对。早期的国家一般都比较小,比如史书上说夏代有万国,一个国的范围大概也就这么大。西周在岐山的时候方圆七十里,差不多也就这么大。在良渚文化保护区的中心,一条涓涓流淌的溪流横穿其中,它就是几千年来这里的人们日常饮用、灌溉水田的母亲河——笤溪。王鲁湘:学文学的人都知道《苕溪渔隐丛话》19,没想到苕溪还真的就在这个地方。对良渚人来说,当时这条溪水就存在吗?牟永抗:良渚文化时期这条河就是主河。王鲁湘:也就是说,苕溪两岸是良渚文化聚落的中心,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当时苕溪是良渚人的母亲河。牟永抗:应该可以这样讲。苕溪在涨水时期是条溪水,枯水时期可能是一片湖沼,这片湖沼里面非常适合种植水稻。刘斌:当年的河网应该更密集,每一个山谷里面都有溪水流出来的,大坝修建以后就把河网约束了。牟永抗:苕溪上的这条大堤叫做西险大塘,因为一旦这个堤决口,整个杭州市就会被淹没,所以这条溪和良渚关系甚大。在良渚文化保护区北侧的大遮山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高出地面、呈现“L”形的土垣,当地世居的居民称之为“塘山”。《说文解字》中称:“塘,堤也。”这个不知何时叫起的名字也许说明了它的功用。1995年,附近修路时,在土垣断面上发现了良渚文化时期的碎陶片,引起了专家的注意。经过多次调查和发掘,证实塘山遗址是在良渚文化时期由人工堆筑而成的一项巨大的防护工程。王鲁湘:这么一道高高的、长长的土垣,应该是人工堆积物吧。刘斌:对。我们经过调查、试掘证明,它整个都是人工堆积的。它的长度现在有6公里左右,包围着良渚遗址。在它以北,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良渚遗址。王鲁湘:这道土垣可以说是一个分界线。刘斌:对。现在它外面的有些地方还保留着有水的部分,我们由此推测,它当初可能是用来防洪的。再者,在古代,这个山脉还是比较大的,里边可能有很多野兽出没,所以它也要防野兽。王鲁湘:或者还有一些山里的部落也要提防。这就是最早的护城河、最早的城墙。刘斌:对,不管它防什么,总之它是个防护设施。王鲁湘:从世界考古学的范围来看,四千多年前的这个时期,地球上其他的文明地区有没有这么大的人造工程?

                        好了,”她承认。我对“完全封锁”这事儿极有兴趣,但我得先带她回到先前的话题,强化她抗拒用枪与死亡的念头。“你认为你能和我维持真正互信的关系吗?”我问道,“你真的能信任我,让我聆听并理解你想说的每一句话?”起初她困惑不解,后来似乎有点烦恼。她不回答,但我希望我已再次强化她维持这层关系的可能性了。走出大门时,她回头对我说,“以前,我曾希望你会放弃我。”门缓缓合上,我看着她宽而消沉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想起她的自杀计划。我知道她随时都可能再次萌生自杀念头,因此我们得毕其功于一役,让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下次见面时,我问起子弹的事。她承认拥有子弹让她觉得很自在——有了子弹,她随时都能了结自己的性命。“你为什么觉得这样想很自在?”我问。她好一阵子没说话,对我的提问感到惊讶;因为她从没仔细想过,有人会觉得这个念头很奇怪。“我这一生,大多时候都有自杀的计划,”她说,“9岁或10岁时,我曾计划躺在铁轨上,等火车开过来。”她冷静地陈述往事,麻木的眼神令我背脊发凉。“仿佛自杀是我人生的唯一解药。”※※※※昨天,卡伦的姑姑打电话给她。祖父生病了,人在医院,她要卡伦去探病,但卡伦害怕看见他。这次通话勾起了卡伦对她八九岁时全家去海边玩的一段回忆。卡伦坐在祖父的别克汽车后座,夹在两个弟弟之间。男孩们越过卡伦,彼此打闹。他们一个6岁,一个8岁,卡伦9岁。男孩越玩越疯,开始推挤卡伦。“不要推我!”她抱怨。“卡伦!坐好!”母亲转过头来呵叱。她左边是正在开车的祖父,右边是父亲。“如果你们再给我惹麻烦,就通通待在车里不准下来。”祖父把车停在北街海滩,后座3个小孩安安静静的。卡伦跟着母亲下车,来到沙滩上。日正当中,天气酷热难耐,沙滩上已是一片人山人海。母亲摊开席子,祖父摆上躺椅,打开啤酒。她父亲跟着两个弟弟去玩水;小男生跑在前头,父亲则流连于一个个正在晒日光浴的胴体之间,紧盯着一群年轻女人。卡伦慢慢晃进水里,海水逐渐漫上膝盖;水很冷,她掉头折返。途中,她一时兴起,扑通坐在沙滩上开始盖城堡。为了让沙粒保持湿润,黏得更紧,她以手掬水,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差不多该回家了。祖父走过来,伸手抓住卡伦。她哀伤地离开自己一手建造的小城市,跟着祖父回去找母亲。来到车上,卡伦爬进后座,两个弟弟也争先恐后挤上来。到了家门口,卡伦滑下后座,但她的两条腿和泳衣上全是沙子。祖父看见卡伦身上和后座的沙,脸倏地变红。“卡伦!你在搞什么!车里全是沙子!”卡伦一愣。她看看母亲,后者转过身、带着弟弟们进屋去。卡伦举步跟着弟弟走。“站住!”祖父吼道,“不要把沙子带进屋子里!”他抓住她的手,拖向后院。半拖半走之间,卡伦试着站稳脚步;但他频频诅咒,用力扯她手臂,带她穿过后院,来到车库。他们管这儿叫“啤酒窖”。他拉开门,将卡伦推进黑暗中。“待在这儿。”她站在车库里,困惑地望着门外。祖父走向后廊,拾起水管,打开水龙头,踱步走向卡伦,嘴里吐出一连串不雅词句。他把水管递给卡伦,向后退一步。“拿去,把自己冲干净!”卡伦颤抖地握住水管,迅速淋向双腿和脚踝。“不是这样!”他抢过水管,大拇指按在出水口,水柱变得强劲四射。“转过去!”他冲她的背和腿,看着她因冷水而僵硬发抖。“躺下来,我要把全部的沙子都冲干净。”卡伦躺在车库灰色的水泥地上,吓得发抖;祖父握着水管一来一回,频频往她身上浇水。他拿水冲她大腿,肚子也溅到了。水冷得令她尖叫,但祖父瞪她的眼神足以令她呆住,立刻安静下来。他将水管放在地上,双手分开她的腿。他把水管头放在她胯间,正准水柱。“不要动,”祖父咆哮。他用手指拉开她的泳衣。“我要把沙子全部冲干净,”他又说了一遍。卡伦紧紧闭上眼睛。他把水管头对准了她的下身,卡伦感觉到痛,体内有一股冷热交错的压力。她想尖叫,但她叫不出声。祖父移开水管头,将泳衣移回原处,然后站起身。“好了,”他说,“都清干净了。咱们去吃点冰淇淋吧。”卡伦摇摇晃晃爬起来,走向汽车。祖父抓住她的手,走在她旁边。他们去了第51街和戴蒙街交叉处的“冰口味”冰淇淋店。回家路上,她坐在前座,一小口一小口舔着她的香草甜筒。等红灯时,祖父低头看着她。“不准滴下来。”他边说边戳她肋骨。卡伦紧紧抓着甜筒,但祖父又戳她,这次左右开弓。“不准滴下来。”卡伦扭个不停,七手八脚护着她的甜筒,但冰淇淋整个掉在她的大腿上。“看你干的好事!”卡伦感觉冷冷的冰淇淋逐渐在她腿上融化。她看着他,等他打她。他用右手将冰淇淋抹在卡伦腿上、肚子上、大腿之间。卡伦松了口气又觉得恶心。回到家,祖父牵起她的手,领她往后院走去。“咱们又得再清一次了。”他捡起水管说。故事结束,卡伦垂下头哭了起来。我等待她平复情绪。“怎么啦?”我问。“你一定觉得我很恶心,”她说。“为何这么说?”“我觉得好脏,”她说。“我能了解这件事给你的感觉,”我说。卡伦仍在哭。但我并非真的了解,我怎么可能了解?通常,当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好的响应是尽可能体会、理解当事者的心情。“我看我们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下次就从今天结束的地方开始吧。”※※※※卡伦湿淋淋地走进我的办公室。她把皮包夹在腋下,像名美式足球中卫。时间是1991年6月底,从面向公园的窗户望出去,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她朝我迅速点点头,快步移向座位。“过去两个礼拜,我随身携带那些子弹,”她边说边抓起腿上的皮包。“我每次都想把子弹交给你,却没有一次做到。我不确定我今天会不会这样做。”“在我听来,好像部分的你是真的想把子弹给我,否则你不会把它们带来,还特地告诉我,”我说。我得很小心地问,不能太直接,我必须让她觉得,把子弹给我完全是她的主意。卡伦的态度犹豫不决,眼神不时向两旁游移,而我只能等待。最后她垂下视线,手伸进皮包摸出一只塑料盒,里头大约有200枚0.22口径手枪的子弹。她看着弹盒好一阵子,然后把它交给我。我接过弹盒,放在旁边的桌上。“你还有别的东西要给我吗?”我问。她猛然抬头,两眼大睁,接着又低头沉思好一会儿。她再度将手伸进皮包,迟疑了几秒,然后掏出一把有刮胡刀片的折叠小刀。她把刀握在手里,仿佛在回忆什么;几分钟后,她伸出手,将小刀递给我,仿佛她刚把自己的生命交到我手中。“还有吗?”我问。她没抬头看我,迅速摇了两次头。“我必须确定你手上没有能伤害你的东西,这很重要,”我说。“可是,没有东西伤不了我,”她回答。“你的意思是?”现在大吃一惊的换成我了。“没有东西伤不了我,”她又说了一遍,好像我第一次没听清楚似的。“我不明白,”我说——她心里显然有事。卡伦低下头,轻声说道,“我父亲曾用各种东西伤害我,”她说。“他喜欢拿东西塞进我身体里,什么都有。”“我懂了。”卡伦没再多说,我也不想逼她说出更多细节。她才刚开始告诉我她曾经历过的恐怖事情,所以我必须做她的最佳听众,不打断她说话,让她畅所欲言。我必须让她感觉到我对她的接纳,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破坏我们的关系。第一部苟且偷生第5章父亲被捕卡伦自觉跟我越来越亲近,但她也因此吓坏了。她越是信任我,长久以来深锁内心的秘密就泄露得越多,有时速度快得超出我们俩的控制。从她在每次就诊之间写给我的字条看来,这些被唤醒的记忆似乎越来越令她困扰。1991年7月24日我很伤心。我想起我的朋友珍妮,还有新朋友塔米。我很嫉妒她们。原因并非她们与医生的关系良好,而是她们的医生会拥抱她们。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件事生气,我以为自己再也不想被别人碰了。我经常幻想你会拥抱我。1991年8月1日昨晚,我梦见我在游泳池里溺水了。一只男人的手从水面下托住我的头。他用左手,手指戴着金戒指。这个梦我已做过好多次,但我头一次记得自己看见戒指。1991年8月3日昨天晚上,我不断想起一些童年的生活片段。我想起祖父侵犯我之后,我把染血的内裤藏在某个地方,结果被祖母发现了。那时我大概8岁。我把内裤藏在碎布盒里,祖母问我为何把裤子放进去。她以为我对自己初经来潮感到难为情。只不过事发3年后,我才真的初经来潮。祖母把内裤扔了,往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8月5日,卡伦到诊所来,我们讨论她从7月24日到8月3日间写的短信。她在信里描述太多往事,千头万绪,害我一时不知从哪儿开始。话说回来,既然卡伦的治疗计划是靠我俩的互信关系建立起来的,我想就从这一点开始吧。“我没拥抱你……会让你觉得我不关心你吗?”她点头。她确实如此认为。我说我能理解她何以如此感受,还说,若处于她的状况,多数人都会有相同的感受。这么说或许稍有降贵纡尊之嫌,但借由这番说辞,我试图让她了解:虽然我已察觉她以为我不愿意拥抱她,但事实也许是我想拥抱她,但基于某些原因,目前我还没办法做到。我找不到合理解释“不拥抱不代表关系不好”,“拥抱不具治疗意义”,“拥抱可能破坏别人和我之间的界限”的方法,我怕她会以为我只是找借口不拥抱她。有时我问我自己,卡伦遭遇如此严重的人伦悲剧,给她一个拥抱,一点点最基本的人道关怀又何妨?但不幸的是,尽管卡伦表明她渴望得到孩童式的拥抱,我却无法确定我的认知是否与她的感受相符?某部分的她很可能将其判定为恶意接触,所以我决定不冒这个险。“我很好奇你祖母发现内裤上有血的反应,”我继续逼她,“我很惊讶你祖母竟然没继续追问下去。这部分她也有错,而且是很明显、很离谱的错误。”我之所以这么说,理由是我想让她分辨我和那些共同掩盖她受虐事实的人并不一样。我们也谈到男人从水面下托住她的梦。尽管我怀疑那只戴着结婚戒指的手是我的,但我仍很好奇她怎么看这则梦。“你觉得,水里那只托住你头的手是谁的?”我问。她看看我的左手,身子不自在地扭动。“我不知道,”她说,扭过头去。“在水里是什么感觉?”“窒息。绝望。”※※※※每一位精神科医生都需要具备受虐狂和自大狂这两种性情。他们一方面必须被动承受,持续保持无私、充满同情心的态度,另一方面又得引导病人进入治疗程序,坚持成为病人的情绪中心。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能将受虐狂扮演得有声有色,却羞于充当自大狂。我可以陪病人坐上一整天,天天如此,设法理解并掌握他们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好啦,也许没这么了不起,但我确实相当着迷于去了解人类心理层次是如何运作的,也很努力钻研。时间是1991年,我执业将近10年了。我发现我的专业能力越来越退步,几乎整天坐在办公室就诊。尽管每个病人的故事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故事发生的过程几乎全部一模一样,并非每个人都像卡伦这般特别。正如那天我望着川流不息的第95街时的感触:我害怕被困在办公椅上、无止境地聆听病人陈述,直到自己虚弱得再也无法站起来。※※※※1991年11月4日,卡伦告诉我她祖父过世了。她去守灵,却什么也不记得;她大约遗失了6个小时的时间。她说她对祖父的感觉很混乱,因为他偶尔也对她很好。守灵后,她自残的念头增强了,她用某种恐怖的方式伤害自己,极度自我厌恶。听完她自残的具体说明后,我问她,“你认为这些都是祖父过世带来的感觉吗?”“我不确定,”她说,“说不定是这样。”卡伦意兴阑珊,对我的意见似乎没什么反应。“你能想到其他可能原因吗?”卡伦望向窗外,我不确定她是否听见我的问题。“贝尔医生,对于我曾要求你拥抱我那件事……我想向你道歉。”她并未看着我,反倒像在自言自语。“我无权要求你这么做。我觉得我需要被拥抱,但我也想过你为什么不愿意拥抱我。好像我心里只在意这件事。渴望碰触令我感觉自己有问题,但我觉得我像孩子一样需要拥抱——安慰而非伤害的接触,只是无关性别的抚慰性的碰触。你是唯一让我有安全感的人。这是我此生头一次打从心底想与人碰触,却没有可能会受伤的念头。也许,我只是需要确认你会一直在这里。”她的自白令我大吃一惊,原因并非她想要拥抱,想从我这儿得到拥抱而向我致歉,而是这番话的含义不仅感人,也十分辛酸。此外,她道歉的时机也令我意外。一般而言,联想是由问题引发的;从她描述如何自虐,再到她为了想被拥抱而向我道歉,其间必定有某种情绪上的连结。难道她自残的念头非因祖父过世而起,乃是源自我不愿拥抱她?两者之间有关连吗?相互关系为何?卡伦似乎相当痛苦且不自在,也许我根本还没完全领会她的困境。她想要我碰触她,却恨自己渴望碰触。如果她的自残起因于想要与我接触,那么,万一我真的拥抱她,她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举动?※※※※1992年1月底,某个接近傍晚的午后,大雪覆盖整座公园,街灯照得积雪闪闪发亮。我在等卡伦。这几个礼拜我出门度假,好一阵子没见到她。我有些担心,不晓得她今天会给我带来什么难题。“我弟妹向警方报案,指控我父亲猥亵我的侄女妮娜,还有我女儿莎拉。”卡伦匆匆进门,连外套都扬了起来。她看起来颇为焦虑,完全不在乎我的想法——因为我也许会很高兴:她父亲终于必须为自己的兽行受到惩罚了。“你在担心什么?”我问。“他很快就要出庭受审,然后我妈一直打电话来。她一直问我,我爸以前有没有猥亵我。”卡伦似乎非常害怕。“万一我把真相说出来,我觉得有人一定会割断我的喉咙。”“割断你的喉咙?”“我爸总是这样跟我说。他说,假如我敢告诉别人,他就要割断我的喉咙。他会拿刀贴在我的脖子上,表示他会这样对付我。”她瞪大双眼。“你认为他真的会这么做?”“那当然。”※※※※2月底,卡伦表示警方预定在隔天逮捕她父亲。“我丈夫说,万一莎拉真的出了事,全部都是我的错,”卡伦说,“我从来不让她跟我父亲单独相处,因为我知道他可能会干出什么勾当。”卡伦痛苦又绝望。“可是,可能有一两次吧,我把莎拉交给我爸妈照顾。说不定是那时候发生的。”卡伦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我静静坐着,等她继续说下去。多年来我常纳闷,她为何不逃离她的父母,躲得越远越好?她不曾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耸耸肩。卡伦的情绪开始崩溃,眼角泛起泪光。“我丈夫是对的,”她哭着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留在那里的,我怎么可以!”卡伦深陷绝望深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抓住她,把她拉出来。“但你确实注意到不能让她单独跟你父亲在一起呀,”我说,试着鼓励她,“你相信只要有你母亲在场,你父亲不会伤害莎拉的。”“嗯,”卡伦仍无法释怀。“莎拉怎么说?”我问。卡伦稍稍坐直了些。“她说他什么都没做。”“你相信她吗?”我问。“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一定也会这样说,”卡伦虚弱地微笑。“可是,你曾有过的遭遇并未在莎拉身上重演呀,不是吗?”“嗯,”她回答。“你觉得莎拉会跟你说实话吗?”卡伦略显迟疑,我认为她开始爬出那个情绪深渊。“我不知道,”她说,身子不安地移动。“我问她,他有没有威胁她,她说没有。她看起来并不害怕。”“她似乎并未感受到你当时被威胁‘说出去就要割断喉咙’的那种恐惧?”我说。“没有。她没有。”“所以,莎拉很可能不像你或妮娜一样,被你父亲伤害。”卡伦点头。她心情仍然很差,至少比刚才好多了。她仍相当沮丧,但已不再渴望寻死。目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诊疗时间已经到了。※※※※1992年3月初

                        熟,好像是干这个活计的行家里手。最后,她拔下一株长在后院一个角落的玫瑰,栽到坟墓上死者脑袋所在的一侧。她会再生吗,戴墨镜的姑娘问;她不会,医生的妻子回答说,但活着的人们需要再生,从本身再生,而他们不肯;我们已经半死了,医生说;我们还半活着,妻子回答说。她把锄头和铁锹送回小房间,收藏好,又扫了后院一眼,证实一切都井井有条;什么井井有条呢,她问自己,接着又回答说,死者和活人各得其所,这就是井井有条,而母鸡和兔子供一些人吃,同时它们又靠其他生物活着。我想给父母亲留下个记号,戴墨镜的姑娘说,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不想让你失望,医生说,但是,首先他们必须能找到这个家,而这不大可能,你想想,如果没有个有眼睛的人领着,我们永远到不了这里;说得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不过,要是不给他们留下个记号,留下点什么东西,我会感到像是抛弃了他们一样;那么,留下什么呢,医生的妻子问;一件他们能用触觉认出来的东西,戴墨镜的姑娘说,糟糕的是我身边什么从前的东西也没有带着。医生的妻子望着姑娘,只见她坐在防火梯最后一级台阶上,两只手搭到膝盖上,美丽的脸庞充满痛苦的表情,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我已经知道你该留下什么了,她说。说完,她快步爬上楼梯,回到家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截绳子回来了;你这是什么主意呀,戴墨镜的姑娘惴惴不安地问,她听到了剪刀剪她头发的声音;如果你的父母能回来,他们就会摸到门把手上挂着的一束头发,除了女儿,这头发还能是谁的呢,医生的妻子问道;听了你这句话我真想大哭一场,戴墨镜的姑娘说,她怎么说的就很快怎么做了,头伏到交叉放在膝盖上的胳膊间,立刻发泄出心中的悲伤,心中的怀念,还有对医生的妻子这个主意的感激,后来她又发现,不知道因为何种感情,她也在为一楼老太太痛哭,那个吃生肉的可怕的女巫死后亲手把钥匙还给了她。这时,医生的妻子说,这是个什么时代呀,一切事情都颠倒了,几乎总是表示死亡的象征变成了生命的标志,有一些手能够制造这样的或者更大的奇迹,医生说;亲爱的,人的需要无所不能,妻子说,好了,现在不要再谈哲学和幻术了,让我们携起手来,走向生活吧。戴墨镜的姑娘亲自把那束头发挂在门把手上,你相信我的父母会发现它吗,她问;门把手是住宅伸出来的手,医生的妻子回答,可以说,这句话实际上宣布了这次探访到此结束。那天晚上,又是一个人读书,其他人听,没有别的消遣方法,可惜医生不是业余演奏家,比如说小提琴手,否则五楼就能听到优美的小夜曲,邻居们会满怀忌妒地说,他们要么生活得不错,要么麻木不仁,以为能通过嘲笑别人的不幸而逃过自己的不幸。现在,除了词汇的音乐之外没有其他音乐,而词汇,尤其是书上的词汇,悄然无声,即使这栋楼里有人出于好奇来到门口侧耳细听,也只能听到一个孤独的声音在窃窃私语,这声音也许像一条无限延长的细线,因为世界上所有的书合在一起,正如人们所说,便构成了整个无边无际的宇宙。读过书之后已是深夜,戴黑眼罩的老人说,我们竟然落到了这般地步,只能听别人读书,我倒不抱怨什么,可以永远这样,戴墨镜的姑娘说;我并非在抱怨,只是说我们现在仅仅有这么点用处,仅仅能听别人读在我们之前就存在的人类的故事,靠这里唯一一双还明亮的眼睛,这是个偶然现象,仅存这么一双明亮的眼睛了,如果有一天这双眼睛也失去光泽,我甚至连想也不愿意想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把我们与人类联结在一起的那根线就断了,我们与其他人在空间上就会永远隔绝,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盲人;只要可能,戴墨镜的姑娘说,我就怀着希望,希望找到我的父母,希望这个小男孩的母亲出现;你忘了说大家的希望;什么希望;恢复视力的希望;有些希望是痴心妄想;因此我告诉你,要不是有这些希望,我早就不想活了;你给我举个例子;重见光明;这个例子我们早已经知道,再举一个;我不说;为什么;你不会感兴趣;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呢,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自己就能决定我对什么感兴趣,对什么不感兴趣吗;你不要生气,我无意惹你不高兴;所有男人都一个样子,他们以为从一个女人肚子里生出来就知道女人们的一切事情;对女人们我知道得很少,对你更是一无所知,至于男人,现在我越来越意识到我是个老人,独眼老人,并且双目失明;你再也没有别的自责的话可说了吧;多得很,你想象不到,随着一年年过去,我自责的事越来越多,或者说,自责的黑名单越来越长;我还年轻,但却已经完蛋了,你还没有做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事;既然你从来不曾和我一起生活过,你怎么会知道呢;对,我从来不曾和你一起生活过;你为什么以这种口气重复我的话呢;什么口气;就是这种口气,我只说了从来不曾和你一起生活过呀;口气,我说的是口气,你不要佯装听不懂;不要追问了,我求求你;非追问不可,我必须知道;我们接着谈希望吧;好,接着谈;刚才我拒绝举出的那个关于希望的例子是;是什么;我自责的黑名单上最后一项;请你解释清楚,你这些谜语我猜不出来;一个荒唐古怪的愿望,就是我们不要恢复视力;为什么呢;为了我们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还是只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呢;请你不要逼着我回答;如果你仅仅是个普通的男人,倒也可以逃避回答,大家都这样做嘛,但你亲口说过,你是个老人,既然是老人,活了那么多年,总不该闭口不说实话,回答吧;我和你;那么你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呢;你想让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说吗;我们这些人当着彼此的面曾做过最肮脏最丑陋最令人恶心的事,可以肯定,你要说的不至于比那些事更糟糕吧;既然你愿意,那我就说吧,因为我还是个男人,喜欢你这个女人;表示爱情竟然这么难吗;到我这个年岁,最怕别人笑话;你并不可笑;忘掉这件事吧,我求求你;我不想忘掉,也不想让你忘掉;岂有此理,你逼着我说了那些话,现在却;现在轮到我说了;你不要说以后会后悔的话吧,想想我刚才说的黑名单;如果今天我真心实意,明天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关系呢;住口;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我也愿意和你一起生活;你疯了;从此我和你就像一对夫妇一样一起生活,如果不得不离开我们的朋友们,我们也仍然一起生活,两个盲人会比一个盲人看得清楚;荒唐,你并不喜欢我;喜不喜欢算得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只是和男人们睡过觉;你这句话证明我说得对;不对;刚才你说真心实意,那么你回答我,你真喜欢我吗;喜欢,喜欢到足以想和你一起生活的程度,这还是我头一次对人说这句话呢;假如你在这之前遇到我就不会说这句话了吧,我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半谢顶,头发白了,一只眼上戴着眼罩,另一只患了白内障;如果我还是原来那个女人,就不会,这我承认,但说这句话的是今天的我,是今天这个女人;我们等着看明天你这个女人说什么吧;这么说你是要考验我;哪里话,我算什么人,怎能考验你呢,这些事要由生活决定;其中一件它已经决定了。他们这些话是面对面说的,一个人那双失明的眼睛盯着另一个人那双失明的眼睛,两张脸都激情洋溢,涨得通红,一个人把话挑明,另一个人表示愿意,于是两人都同意他们开始一起生活的决定,这时,戴墨镜的姑娘伸出两只手,但仅仅是把手伸出去了,不知道伸往哪里,结果碰到了戴黑眼罩的老人的手,老人轻轻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这样,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当然,对他们来说这不是头一次,然而现在这次是在他们都表示同意之后。别人谁也没有评论一句,谁也没有道声祝贺,谁也没有祝愿他们永远幸福,确实,现在不是举行什么庆祝活动或者憧憬未来的时候,他们做出决定的时刻显得如此庄重,如果有人以为只有失明的人才能有这样的举止,那么他的想法不会令人吃惊,另外,沉默是最好的欢呼。这时候,医生的妻子用几个沙发垫在走廊上搭起一张相当舒适的临时床铺,然后把斜眼小男孩领到那里,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睡觉。至于客厅里发生的事情,一切迹象表明,在这头一个晚上,那天上午一只神秘的手为戴黑眼罩的老人洗背的事件一定会真相大白,当时有那多么水在他身上流过,滴滴都是圣水。17第二天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医生的妻子对丈夫说,家里的食物不多了,必须出去转一趟,我想今天去头一天去过的那个超市的地下仓库看看,如果到现在谁也没有发现那个地方,我们就能备足一两个星期的食物;我和你一起去,再叫上他们当中一两个人;我想最好是只我们两个人去,更方便一些,并且也不至于有走失的危险;你负担这六个不能自理的人,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昵;只要我还挺得住就支撑下去,不过,确实觉得力不从心了,有时候我甚至想失明,和其他人一样,不比他们承担更多的义务;我们已经习惯于依赖你,一旦没有了你,我们真的要第二次失明,多亏有了你的眼睛,我们才稍好一点,没有完全失明;只要还能做这些事,我就尽力而为,我只能许诺这一点;如果有一天我们知道已经不能为世界做任何善事和有用的事,那么我们应当有勇气像他说的那样,干干脆脆地离开人世;他,指的谁呢;昨天那个幸福的人,我想他今天不会再那样说,改变主意最好的理由莫过于坚定的希望了;他已经满怀希望了,但愿这希望持续下去,听你的口气似乎有点不高兴;不高兴,为什么;好像有人拿走了属于你的东西;你是指我们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时我与那姑娘之间的事吧;对;你该记得,是她去找我的;你记错了,是你去找她的;你敢肯定吗;我没有失明;我可以发誓;发誓也是假的;奇怪,我们的记忆力怎能这样不中用呢;这不难证明,主动送上门来的东西比我们争取来的东西更加属于我们所有;她后来也没有再找过我,我也没有再找过她;你们如果愿意可以在回忆中相会,记忆的用途正在于此;你这是忌妒;我并不忌妒,即使在那一天我也没有忌妒,只是可怜你,可怜她,也可怜我自己,因为我不能帮助你们;我们还有多少水;情况不妙。两个人草草吃了几口东西,权作早饭,不过心情倒也愉快,因为他们用谨慎的笑吟吟的暗语谈论着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用词隐晦,提防在场的小男孩听懂,想到在检疫隔离期间小男孩亲历过的难堪场面,这防范措施显得古怪多余,后来医生的妻子和丈夫出了门,这一回只有舔泪水的狗陪伴,因为它不愿意留在家里。街道的状况时时都在恶化。垃圾似乎在夜间的几个小时里成倍地增加,仿佛人们从外国,从尚过着正常生活的某个国度偷偷运来集装箱在这里倾倒,如果我们不是身在盲人的国度里,就会看到在这白色的黑暗中有幽灵似的马车和卡车来往,装满了废物,渣滓,残骸,化学废料,灰烬,燃烧过的石油,骨头,瓶子,内脏,旧电池,塑料,成堆的废纸,只是没有送来残余的食物,甚至连果皮都没有,不然,在等待好日子到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用果皮充饥。上午刚刚开始,但人们已经感到炎热。从巨大的垃圾堆里散发出的臭味像一团毒气云。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多种瘟疫,医生又说,谁也不能幸免,我们都束手无策;我们是一边遭雨打,一边挨风吹,妻子说;还不如下雨刮风呢,下雨还能让我们解渴,刮风会吹走我们身边一部分臭气。舔泪水的狗不肯安生,这里闻闻,那里闻闻,在一堆垃圾旁停下来研究了一番,可能里边藏着大量美食,一时找不到,若是它独自到了这里,肯定不会离开,但曾哭过的那个女人走到前边去了,它有义务跟上,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它再次舔干泪水。路很难走。在一些街道上,尤其是坡度最大的街道上,雨水曾汇成洪流,卷起汽车撞到其他汽车上,撞到建筑物上,撞开大门,撞碎橱窗,地上到处是厚玻璃的碎片。一个男人的尸体夹在两辆汽车中间,正在腐烂。医生的妻子转过眼去。舔泪水的狗走过去,但也被死神吓呆了,不过还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它突然毛发直竖,嗓子里发出一声令人肝胆俱裂的吠叫,这条狗的毛病在于和人类过于亲近,最终变得要和人类承受同样的痛苦。他们穿过一个广场,一群一伙的盲人停在那里听另一些盲人演讲,以此为乐,第一眼看上去他们都不像盲人,演讲者面向听众,说得情绪激动,听众面对演讲者,听得聚精会神。他们正在那里宣扬有组织的伟大制度的基本原则,私有财产,自由兑换,市场,交易所,税率,利息,据为己有,没收,生产,分配,消费,供给,匮乏,富有,贫困,传播,镇压,违法,彩票,监狱,刑法典,民法典,公路法典,字典,电话簿,卖淫网络,军火工厂,武装力量,墓地,警察,走私,毒品,获准的非法交易,药物研究,赌博,治疗和葬礼的价格,公理,借贷,政党,选举,议会,政府,凸形思维,凹形思维,平面思维,垂直思维,倾斜思维,集中思维,分散思维,逃逸思维,声带切除,词汇死亡。这里在谈论组织起来的事呢,医生的妻子对丈夫说;我已经发现了,丈夫回答了一句,不再张口。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路口,医生的妻子去查看一个像十字架似的竖在那里的本市地图。超市很近了,就在这一带,那天她迷了路,疲惫地背负着那些因为运气好而装得满满的塑料袋,终于倒在地上哭起来,一条狗前来帮助她,安慰她,让她辨明方向,摆脱痛苦,现在这条狗就在这里,朝着靠得过近的几群狗低声吠叫,仿佛在告诉它们,你们骗不了我,赶快给我走开。沿一条街往左,再沿另一条街往右,看到超市的门了。只是门,也就是说,看到了门,看到了整个建筑物,但看不到人们进进出出,往常这些市场里时时刻刻都有蚁堆似的人群,这些市场就是靠巨大的人群生存的。医生的妻子担心发生了最坏的事情,对丈夫说,我们来得太晚了,恐怕里边连块饼干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这样说呢;我看不到有人进去,也看不到有人出来;可能因为他们还没有发现那个地下室;我也希望这样。他们俩是站在超市对面的人行道上说这几句话的,当时旁边有三个盲人,仿佛在等待信号灯变成绿色。医生的妻子没有发现他们脸上浮现的惊愕不安迷惑恐惧的表情,没有看见他们当中一个人张开嘴要说什么但马上又合上了,没有注意到他迅速地耸了耸肩膀;你马上就能知道了,估计这个盲人心里这样想。医生和妻子横穿马路,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已经听不见第二个盲人说的话了,他说,那女人为什么说她没有看见,没有看见有人出来进去呢,第三个盲人回答说,这只不过是一种说法,刚才我绊了一跤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没有看见踩在什么地方了,她也一样,我们都没有失去看得见的时候的习惯,我的上帝,这种话我们说过多少遍了,第三个盲人叹了一声。阳光把宽敞的超市最里边也照得亮亮堂堂。几乎所有的玻璃货架都倒了,地上除了垃圾破瓶子和空包装箱之外一无所有;奇怪,医生的妻子说,这里一点食物都没有倒也罢了,我不明白怎么没有活人呢。医生说,确实,好像不大正常。舔泪水的狗低声嗷嗷叫着,皮毛又竖起来。医生的妻子说,这里有气味;到处有臭味,医生说;不是臭味,是另一种气味,腐臭气味;莫非那里有死尸吗;我没有看见;那么大概是你的印象了。狗又呻吟起来。这狗怎么了,医生问;它神情紧张;我们怎么办;看看再说,要是有死尸我们就绕过去,这种时候已经不怕死人了;对我来说更方便一些,我看不见。他们穿过超市,来到一个走廊的门口,沿走廊就能到地下室仓库。舔泪水的狗跟在后面,但不时停下来吠叫几声,呼唤他们,然后又接着往前走,这是它的义务。妻

                        浪人兼特工,借旅游之名,偷着画地图,打探情报。青木宣纯老朽之后,接班的是之前提过的坂西利八郎,此人创立特务机关“坂西公馆”,把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骗得一愣一愣的,被卖了还帮忙数钱。随着日本对中国的侵略程度加深,黑龙会、“坂西公馆”这种半江湖半官方的组织就不太够用了,日本人只好另想办法。于是,一个全新的组织粉墨登场,它叫特别高级任务课(科),一说是特别高级警察课(科)。总之,一般简称特高课(科),为了行文方便,就称之为特高课。特高课成立的目的很明确:一切都为日本侵华服务。特高课最初在东北建立,它的头目——“阴鸷猥琐男”土肥原贤二,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土肥原比他的师父坂西利八郎和祖师青木宣纯更加心细、胆大、阴狠、不要脸。土肥原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特高课的确切成立时间至今没有人知道。但它应该在1913年之后才成立,因为1913年土肥原贤二才来到中国。虽然土肥原一肚子坏水,但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特工。他由日本的国情——妓女多和中国的国情——鸦片流行出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开展业务的好办法——在妓院搞谍报。妓院三教九流会聚,各种消息四通八达,十分便于情报收集。于是,土肥原在沈阳和哈尔滨等地的妓院里插入了许多特高课的间谍。这些间谍在依靠出卖色相刺探情报的同时,还经营着一项副业——贩卖鸦片,既为特高课解决了经费问题,也让那些有利用价值的家伙染上烟瘾,便于控制。一箭三雕!土肥原不愧是暗黑小能手。在土肥原的率领下,特高课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一切都有条不紊,快速高效。“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满洲独立”、“一·二八事变”以及“华北自治”等重大侵华事件,大都跟土肥原和他手下的王牌间谍川岛芳子等人有关。日本国内的高层看见土肥原这小子把特高课搞得风生水起,就动了把特高课做大的心思。于是,各层级的日军宪兵队和日本警察署,都多了一个叫特高课的部门。由此,咱们在看抗日或谍战相关的影视剧时,老能看见日军宪兵队等机构里那个邪恶的特高课。交代完了特高课,再来看看另一个受日本人控制的特务机构。

                        76号

                        76号,是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的简称,它的学名叫“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总指挥部”。这个名字中的“中央”指的是汪精卫的伪中央,76号是这个机构的所在地。与76号相比,“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总指挥部”这个学名太难记了,所以无人知晓。76号的靠山是日本人,但干活的都是中国人。76号的一把手是丁默邨,二把手是李士群。这两人除了“只干坏事,不干好事”这一大共同点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共产党的叛徒。丁默邨早年直属中共湖南党团组织领导,国共合作时期加入国民党,后来就一直留了下来,成为中统特工。因为业务能力不错,后来干到了“调查统计局”邮检处处长。这个丁默邨,有一个大弱点——拜金,尤其钟爱贪污腐败。1938年4月,张国焘逃出延安投奔国民政府,负责接待张国焘的正是曾经的“同志”丁默邨。结果丁默邨居然把政府拨给他用来招待张国焘的费用给贪污了,钱少了,对张国焘的招待工作自然做不到位。香的没吃到,辣的没喝到,张国焘十分不满意。张国焘心情爽不爽,丁默邨根本不在意。但他不知道,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投射在他的背后。这道目光的主人,是戴笠。丁默邨这次得罪的张国焘,在共产党内地位比较特殊,有较高的利用价值。因此戴笠打了一个如意算盘:如果能以得罪丁默邨的代价,换得张国焘对军统的忠心投靠,是一笔不错的生意。于是,戴笠在蒋介石面前告了丁默邨一顿黑状,说丁默邨贪污招待费,虐待投诚人士。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1938年夏天还未到,丁默邨便被停职,张国焘顺利加入军统。李士群跟丁默邨的经历十分相似。李士群原是中共党员,中共中央特科特工,兼周恩来的警卫员。1932年被中统逮捕,他没有“打死我也不说”的勇气,没几天就变节投降,加入中统。不过,这个李士群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物。这家伙在中统那里并未将与自己有联系的共产党员全盘供出,而是尽可能地对其进行了保护;与此同时,他又对中共隐瞒了自己变节的事实。也就是说,中统认为李士群是自己人,中共也不敢百分百地确定他已经叛变。由此,李士群成为双重间谍。当时,李士群的公开身份是上海《社会新闻》杂志的资深编辑,他的领导正是社长丁默邨。1937年年末,南京沦陷后,李士群奉中统徐恩曾之命,在上海潜伏下来。到了1938年,中国在正面战场节节败退,大城市基本全数陷落。李士群彻底对抗战失去了信心,在他看来,中国即将灭亡,自己没有必要跟中国一起“牺牲”。于是,这小子再度叛变,主动投靠了特高课的老大土肥原贤二。土肥原贤二当时急于控制上海,而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人做特务远比日本人有优势。于是,土肥原出钱出枪出设备,指令李士群尽快建立汉奸特务组织。76号就这么成立了。李士群觉得自己的号召力不够,便策反了老上级丁默邨。由此,二人在76号干得风生水起。但土肥原对这两个家伙并不十分放心,于是他给76号安排了一支日本宪兵队,职责自然是监视76号里的大大小小的汉奸特务。除了土肥原,日本军部也对76号不放心,所以日本人在上海专门建立了一个特务机关:梅机关,负责监视76号和以汪精卫为首的伪国民政府。

                        特效润滑剂——周佛海

                        李士群和丁默邨两人都出身中共,后又都效力中统,可以说对中国特务组织的运作情况十分熟悉。因此,在他俩的策划和安排下,国民党在上海、南京的特务组织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军统尤为凄惨。当时沦陷区的锄奸任务大都由军统来完成,仅在1939年秋季的两个月间,军统就干掉了四十余名大小汉奸。于是,76号在李士群的率领下激烈反击。一时间,大量军统基层组织被破坏,大批军统特务被捕,甚至军统王牌杀手(时任上海区区长)陈恭澍、南京区区长钱新民、第四战区少将参议戴星炳都被李士群成功拿下。一时间,上海滩风声鹤唳。戴笠急了,告诉周佛海:你去跟李士群说,意思一下就行了,别太过分了!戴笠和周佛海很熟吗?他为什么要对周佛海说这番话?周佛海之前跟汪精卫一起跑到南京组建伪国民政府,本以为自己这边的政府一打开局面,那边蒋介石的政府就活不下去了,自己这边正好接管全国政权。但他万万没想到,日本人打完“武汉会战”之后就基本打不动了,而蒋介石政权似乎一时半会儿倒不了。正好此时戴笠派军统特工过来策反,周佛海乐得脚踩两只船,从此成为骑墙派。一方面替伪政权做事,一方面为军统服务。在周佛海的运作下,军统和76号暂时休战:只要你别惹我,我就不惹你。接下来的故事则有些过于无间道了,中统、军统、76号、特高课全部有份。

                        “色戒”

                        在张爱玲的短篇作品中,有一个叫《色·戒》的无间道故事。故事内容大约如下:美丽性感、气质柔美的抗日女志士王佳芝,或许是感动于对方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慷慨,又或许是出于情欲,爱上了一个自己曾立誓杀之而后快、阴险冷酷、苍老猥琐、变态无耻的汉奸易先生,甚至不惜为保护汉奸而葬送了自己和同志们年轻的生命。当然,如果《色·戒》没有被李安拍成情色片,估计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不会太多。张爱玲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写情爱、伤感、彷徨、小资那是信手拈来,但这种阴森恐怖的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怎么会被她知道,从而写出这么“真实”的故事?秘密就在她的老公身上。张爱玲有一个叫胡兰成的汉奸老公,此人当时正在汪精卫政府任职。张爱玲从胡兰成的嘴里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片段,然后结合她和胡兰成的情感经历,创造出了一段“爱恨纠结”的故事。虽说情节基本上都是虚构的,但主角还是靠谱的。故事中抗日女志士的原型是郑苹如,被色诱的汉奸易先生的原型是丁默邨。郑苹如的父亲郑钺,早年留学日本法政大学,后追随孙中山先生奔走革命。母亲木村花子则夫唱妇随,随郑钺来华参加革命活动。也就是说,郑苹如不仅出身革命家庭,还是中日混血。当时中国有一份叫《良友》的画报,其在中国的影响力大约类似《时代周刊》之于世界。而郑苹如曾经是《良友》的封面女郎,其姿色不用多说,自然是当时的一流美女。1937年,受家族和时局的双重影响,19岁的郑苹如出于爱国热情而被陈立夫的堂弟——中统上海地区负责人陈宝骅引入中统,担任中统上海区的情报员。在中统的刻意安排下,演技出众的郑苹如佯装成涉世未深的少女,与中统预定的猎物丁默邨“不期而遇”,于婉转低回、顾盼娇吟间,已将丁默邨迷住。火候已到,郑苹如邀请丁默邨到家中一叙。因为中统计划在郑家附近动手。面对超级美女含情脉脉的邀请,尤其是到家中一叙这么旖旎诱惑的邀请,恐怕以一般男人的意志力,还真是无法拒绝。按理说,老色鬼丁默邨更没有理由拒绝。可他还是在轿车就要到达郑苹如家时,突然改变主意,掉头而归。老特务就是老特务,虽好渔色,但更重视自己的小命。第一次不成功,只能继续努力。此时,郑苹如的顶头上司,从陈宝骅换成了张瑞京。张瑞京命令郑苹如想办法将丁默邨引到上海一家皮货店——西伯利亚皮货店,他已在那里安排好了杀手。可就在这一切布置妥当后,张瑞京因叛徒出卖,被李士群抓了。李士群出身中统,和张瑞京本是旧识。熟人相见,张瑞京倒也爽快,未等用刑就全招了。出人意料的是,不知道李士群出于什么居心,竟然未将此事张扬出去。他不仅把张瑞京保护起来,而且还派出狙击手来到西伯利亚皮货店附近埋伏。1939年12月21日下午,丁默邨被郑苹如拉进西伯利亚皮货店。郑苹如装作走到一旁挑选皮衣,和丁默邨拉开了距离。狙杀丁默邨的最好时机出现了!可就在这一刹那,凭借混特务多年的直觉,丁默邨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突然以“闪电侠”博尔特奥运百米夺冠的气势狂奔而出。他的车就停在路边,没有熄火,司机时刻准备接应,车门当然是敞开的。丁默邨三蹿两跳就已冲进车里,高喊开车。枪声响起的同时,车已经飞驰而出。机会转瞬即逝,中统和李士群派来的杀手都空手而归。丁默邨脱险后,擦掉一头冷汗细细一想,自己光顾西伯利亚皮货店是出自郑苹如的建议,可杀手竟然就埋伏在了那里,如此只有一种可能,郑苹如和杀手是一伙的。接下来,郑苹如顺理成章地被捕。日本人本来想用郑苹如的性命要挟其父郑钺出任伪政府的职务,但正直的郑钺一口回绝。在刑场上,郑苹如对刽子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帮帮忙,打得准一点,别把我弄得一塌糊涂。在女儿牺牲后,郑钺一病不起,于1941年年初抱恨而终。郑钺死后三年,郑苹如的亲弟弟郑海澄在重庆保卫战中驾机与日寇搏击于长空,壮烈牺牲。又过了半年,郑苹如的未婚夫、空军上校大队长王汉勋牺牲。真是满门忠烈!

                        超级墙头草

                        李士群是怎么回事,居然要刺杀丁默邨?在76号,李士群属于创业元老,而丁默邨属于新进员工。但在日本人的安排下,老资格的李士群居然只能屈居于丁默邨之下,出任二把手,这让李士群很不服气。因此,李士群开始拉帮结伙,处心积虑,下定决心搞垮丁默邨。因此,李士群跟中统保持了藕断丝连的关系,譬如这次保护张瑞京而刺杀丁默邨。同时,李士群在周佛海卓有成效的运作之下,跟戴笠的军统玩起了暧昧,譬如掩护军统上海站站长余祥琴逃生。要命的是,李士群还一直和中共在上海的特务工作负责人潘汉年保持着密切联系。在李士群身边工作的关露就是中共联络员。红色特工关露的公开身份是上海滩最有名的三位女作家之一,另外两个是丁玲与张爱玲。有首歌大家肯定非常熟悉:“春天里来百花香,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关露就是这首歌的词作者。李士群身为76号的人,却跟中统、军统、中共暧昧不断,难道他和周佛海一样,也是骑墙派?事实证明,这一推测并不是没有依据的。1943年9月,李士群横死于阿米巴菌中毒,便佐证了这一推测。李士群身体本来好好的,可就在发病前两天他赴了个宴会,日本上海宪兵队特高课科长冈村适三做东。李士群吃完饭后,不久就有了中毒迹象。李士群死于非命后,汪精卫厚葬了他,却并未追查他的死因。这种低调的处理方式,似乎有力地证明了冈村毒死李士群的说法。不过,这件事依然留下了诸多不解之谜。是日本人兔死狗烹吗?显然不是,此时的国民政府还很坚挺。那就是中统或军统锄奸?也不像,按照军统或中统的习惯,除掉一个像李士群这样的超级汉奸,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宣布对此事负责以杀鸡儆猴,顺便鼓舞抗日士气。但此事发生后,没人宣布负责。难道李士群是暴露身份的中共潜伏特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日本人应该不会使用暗杀手段,而应该明正典刑,严刑拷打,从李士群身上挖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如果李士群是被抗日势力指派潜伏的话,那他的死就是牺牲,指派他的人应该为其记功并嘉奖才对。可即便抗战胜利之后,中统、军统、中共还是全无动静,正好说明此人确实是汉奸。既然如此,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李士群虽然并非任何一方的潜伏间谍,但他是骑墙派,四面讨好,日本人不需要这种不忠心的走狗,但李士群的特务势力很大,即便是日本人也有所顾忌,因此特高课只能选择暗杀。

                        假钞大混战

                        之前提过,军统对日的秘密战线上,有一件重要的工作是金融作战。说是金融作战,其实就是印假钞。日本人印假钞,国民政府也印,然后再由双方的特工们想方设法在对方的控制区花掉,在解决自己资金不足的同时,还可以打击对方的经济,一箭双雕。从1938年年底开始,日本人开始在沦陷区用新发的伪币替代原来的法币(国民政府发行的纸币)。同时,大鬼子山本宪藏开始带领手下的小鬼子们印制假法币。日本人印假钞和今天的黑社会印假钞不一样,他们印假钞时,让全日本最好的技术人员全程参与设计制作。而且,日本人用的设备和原材料都缴获自国民政府印钞厂。也就是说,日本人印出来的“假钞”根本就是真的。截至1945年小日本投降,共印了四十多亿元,堪称世界假币制造之最。要知道,1937年,中国的法币总量还不到十五亿。山本宪藏为了印制假钞,没日没夜地干活。他本来是打算宁可拖垮身体,也不给事业留遗憾的。可到了最后,身体是拖垮了,但遗憾也留下了。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国民政府在领土与人口日益紧缩、收入停滞的状况下,为了应付抗日战争的庞大战费支出,居然在国统区总共发行了近五千亿法币。他呕心沥血印的这点钱,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山本宪藏彻底服了:中国实在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国家!来而不往非礼也。国民政府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就是印假钞吗,我们也会。国民政府专门成立了对口机构“对敌经济作战室”,从美国购买一流的纸张和印制设备,再从美英两国聘请一流的技术专家,同时挑选中国银行造币厂的技术精英,在重庆歌乐山建立合资伪钞工厂,比照着戴笠从周佛海那里搞到的日伪银行的纸币印钞版,夜以继日地印伪币。伪币从此源源不断地流入沦陷区,导致沦陷区物价飞涨,损失惨重。相比之下,共产党控制的边区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共产党控制区不使用法币,而是自己发行钞票,俗称“边币”,再加上共产党控制区的经济总量有限,费那么多功夫也不值得,日本人只好放弃“边币”全力

                        891),是光绪初年军机处的实际控制者。奕与侧福晋所生的五子载沣继承醇亲王封号,载沣的长子溥仪为清朝末代皇帝。2人确实都比这位第五子惇亲王更受重用。注184黄带子,清朝的宗室均在身上系黄带子以示与他人的区别。宗室是指太祖努尔哈赤父亲塔克世的直系子孙。塔克世生有5子:努尔哈赤、舒尔哈齐、穆尔哈赤、雅尔哈赤与巴雅喇。这5子的子孙都属宗室。努尔哈赤伯叔兄弟的旁系子孙叫觉罗。前者俗称黄带子,后者俗称红带子。注185冯玉祥逼宫,指的是1924年北京政变时冯玉祥将末代皇帝溥仪驱逐出紫禁城一事。注186和硕亲王是清朝宗室的第一等爵,并非专属代善一支,和硕礼亲王才是代善被封(清崇德元年,1636年)的爵位,是清代铁帽子王之首。所以何先生祖父改姓和(何)是相当随意的。注187清代八旗制度的基层单位是佐领,佐领下设骁骑校(原称分得拨什库),每佐领一人,正六品。注188“八佾舞于庭”出自《论语·八佾篇》:“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是奏乐舞蹈的行列,也是表示社会地位的乐舞等级、规格。一佾指一列8人,八佾八列64人。按周礼规定,只有天子才能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季氏是正卿,只能用四佾,他却用八佾。孔子对于这种破坏周礼等级的僭越行为极为不满,因此,在议论季氏时说:“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注189吴晓邦(1906—1995),中国舞蹈家。1906年12月18日生于江苏太仓,20世纪中国新舞蹈艺术的开拓者、播火人,是当今中国舞坛公认的新舞蹈艺术的一代宗师。代表作有《丑表功》《思凡》《饥火》《罂粟花》《虎爷》等。1949年以后曾深入农村和偏远地区,搜集整理中国传统舞蹈的多种资料,先后对江西傩舞、山东曲阜孔庙祭祀乐舞等开展深入研究,做出了重大贡献。1957年建立了“天马舞蹈艺术工作室”,第一次对古曲和舞蹈的关系进行深入探索,带领他的学生们创作了《春江花月夜》等一批具有学术意义的作品。虽然在当时受到了很多非难,却在30年后,也就是改革开放之后,在《仿唐乐舞》等一系列作品中得到了精神上的继承和延伸。注190据光绪《大清会典》卷25,以“祀分三等、斋戒、陈玉帛、荐牲、用乐、佾舞、祝版、祭器、祭品”9项来分述,佾舞方面并没有提到群祀,而在用乐上明确指明群庙不设悬,乐由乐部和声署预备,曰“庆神欢”。可知这并不是专门奏哀乐用的。注191吴可读(1812—1879),字柳堂,号冶樵,汉族,甘肃兰州人。性颖悟,善诗文。以筹建甘肃贡院、尸谏慈禧太后名震朝野。注192安双成,锡伯族学者,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员,《满汉大词典》和《汉满大辞典》主编。注193北京话,指双胞胎。注194张莉珊,又名张寿蓉,是清末军机大臣那桐之子绍曾的女儿,嫁给庆王奕劻的孙子。按奕劻的长子名载振,载振有2子,长子名溥钟,溥钟之子就是毓定,即张莉珊的丈夫。详见本书下面“宅门儿”中张寿蓉(即张莉珊)的口述。注195即今鼓楼西大街149号。原为清醇亲王宅内,依例改建的醇亲王祠,建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1914年改祀关羽、岳飞,遂称关岳庙。1939年重修庙宇,改称武庙。新中国成立后,因达赖喇嘛驻京办事处曾在关岳庙原址上,现作为西藏驻京办事处。注196旧时北京共有城门16座,内城9座,外城7座,俗称“内九”“外七”。清朝实行严格的城禁制度,城门均于每日天明开启,傍晚下锁,各城门下锁时都要敲击一种叫“点”的乐器,只有崇文门敲钟。点是铜质,扁平形似朵云,因称为“云牌”,俗称“点”。故老北京有“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之谚(参见王永斌:《杂谈老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1997年版,333页)。注197“一贯道”与先天道、天理教等,都是起源于明朝中叶,盛行于明末清代的中国民间秘密宗教。一贯道是清末才兴起的一支。发源于山东,之后拓展至各地。其名始见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取自孔子所说“吾道一以贯之”。奉罗教主神无生老母,标榜弥勒佛三阳信仰,并以儒家为中心,主张三教合一。在形式上,夹杂着中国古老的谶纬图说;在组织上,无出家之说,而由俗家信众求道后称为道亲。进入民国后,则又加入了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变成五教合一说。“一贯道”曾盛行于20世纪30年代。1950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一贯道属于反动会道门组织,宣布予以取缔和打击。10月10日,中共发出《中央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同年12月20日,中共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坚决取缔一贯道》的社论。1951年2月21日,中共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其中第8条规定:“利用封建会道门进行反革命活动者,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其情节较轻者处3年以上徒刑。”至此,一贯道在中国大陆销声匿迹。但在中国台湾却有所发展。注198苏州码,也叫草码、花码、番仔码、商码。产生于中国的苏州。是中国早期民间的“商业数字”。它脱胎于中国文化历史上的算筹,是阿拉伯数字在我国广泛使用前的一种简便、快捷的记录数码,比汉语数目字简单易学,比汉语大写数字更为简便易行,故能长时间在民间流行。现在在港澳地区的街市、旧式茶餐厅及中药房偶尔仍然可见。在我国南方农村有些地方,在年长的会计人员中,也仍有人在使用这种数码。苏州码作为中国数字文化的一个代表,虽已逐渐消亡,但它在中国数目记录历史上所起的作用,仍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意义。注199这里也感谢为我推荐并多次联系秉钧先生的安双成老师和他的夫人。同时感谢帮助我完成这篇访谈的张莉女士。注200张莉珊是清末军机大臣那桐的孙女。那桐不姓爱新觉罗,并非皇族,张莉珊所谓皇族,当指她嫁过去的庆亲王家。参见下篇张莉珊与其弟张寿崇的口述。注201爱新觉罗家族初入关时并没有按照辈分命名的习惯,直到康熙年间才开始采用汉人按辈分取名的方法。康熙初年,几名皇子曾先后以“承”“保”“长”三字命名,康熙二十年才固定划一采用“胤”字,其中康熙帝之子雍正的名字为胤禛,孙辈用“弘”,曾孙辈用“永”。乾隆时定后人用“永”“绵”“奕”“载”。道光时定了“溥”“毓”“恒”“启”,咸丰时定“焘”“闿”“增”“祺”。1938年修续爱新觉罗氏宗谱的同时,溥仪又添了12个字,“敬志开瑞,锡英源盛,正兆懋祥”。注202善耆确有一弟叫善旌(第4子),为副都统、镇国将军,在《爱新觉罗族谱》甲册1699页上。注203燕守平,男,1941年生于江苏,徐州人。北京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奏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于1959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北京市戏曲学校。20世纪70年代以《杜鹃山》一剧的伴奏成功享誉全国。燕守平的妻子马小曼是京剧旦角演员,马连良之女。注204怀塔布(?—1900),清末大臣。叶赫那拉氏。满洲正蓝旗人。由荫生授刑部主事晋员外郎。历任大仆寺卿、太常寺卿、左都御史、工部尚书、内务府大臣。注205夏仁虎:《旧京琐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50页。注206中堂是宰相的别称。清代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仅为大臣的荣典,习惯上仍称授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为拜相,都称为中堂。注207那家花园今已经不存,对此可见张寿崇之女张瑗的回忆:“1950年4月,空军司令部要购买此宅院产权。经过协商,准备签订契约。4月24日,家中的长辈和父亲到房管交易所正式签立契约,空军司令部以三千五百匹白布(按当日布价,约合26万元人民币)收购。从这一刻起,那家花园换了新主人。一个星期后,我们虽没有搬出,购房单位已经开始兴工建设。回家后,全家就投入到搬家的准备之中。院内的租户和亲属纷纷搬走,大批的名贵花木及百余只花盆廉价卖给了颐和园。原在家中管理花木的刘师傅也被安排到颐和园管理花木。交房的期限为一个月,时间非常紧张。一方面要收拾东西,一方面要处理家具。很多木器家具或就地拍卖,或存放到闲置的房里(2008年年底,收藏家马未都先生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提到慈禧赐给那桐的紫檀木镶嵌象牙万字不到头的大条案,有可能就是在那次搬家忙乱中流向民间的)。同时,等西堂子胡同三号院的租户迁出后,再抓紧时间安排那里的房屋修缮。紧张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1950年5月22日,我们举家迁入西堂子胡同三号,从此结束了在‘那园’的生活。这一天祖母哭了……”1952年,中央政务院在园子的西大院部分,建设和平宾馆。东大院在1977年前后被拆除,建成北京市电子计算机中心大楼。剩下的一部分平房院落,被改造成了21个大小不一的院落。见张瑗:《我的父亲张寿崇》,北京市东城区政协学习和文史委员会编(未公开出版),2011年版,21—23页。注208引自《那桐日记(1890年—1925年)》,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注209见《老北京人的口述历史》上册“王谢堂前”,此次因重在叙述宅门生活,故未将蒋家姐妹的口述收入本书,而是放在另一部即旗人妇女的口述《胡同里的姑奶奶》中。注210费孝通先生对中国社会的结构也有过类似的论述:“我们的社会格局……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中心。”《生育制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24页。注211主要参照张瑗:《我的父亲张寿崇》和何丽:《寿崇张老政协工作四十年》,载北京市东城区文史资料选编第八辑,1998年版。注212《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对章嘉的记载仅有如下几句:“章嘉,原任厩长,其孙法尔萨原任牧长,元孙常英现系生员……以上俱系世居叶赫地方,系来归年分无考之人。”(卷22,乾隆九年内府刻汉文本,叶24下)注213裕禄,喜塔腊氏,满洲正白旗人。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任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旋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1900年7月八国联军攻陷天津北仓,裕禄自杀。注214这里说的三家,指那桐一家、裕禄一家和庆王奕劻一家。清代将皇族女儿均称为格格,四格格是庆王奕劻之女,深得慈禧太后宠爱,慈禧命她长年在宫中陪伴自己。据说奕劻以支庶而能晋封亲王,发迹就从四格格受宠开始。四格格的丈夫是裕禄的第九子,当时皆呼她为熙九太太,张寿蓉姐弟呼她为九姥姥,确实是差两辈。注215据《那桐日记》记,那桐的第一个夫人赵氏病逝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六月,同年十月,那桐“定内务府正白旗汉军、原任六库郎中祥霭亭先生之孙女、继三老爷之女为继室。”(66页)注216据《那桐日记》,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七月,那桐长女“许字内务府镶黄旗满洲完颜氏崇地山尚书(即崇厚)之次孙、衡阶生观察之次子,名希贤。……诚玉如内兄大媒也。”(256页)可知这些家族相互间作媒通婚的关系。注217据《那桐日记》,那桐的第三女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许字成竹铭之子钟山。”(435页)成竹铭即成允,满洲正红旗人,曾任布政使,他是清朝远支宗室即觉罗,所以这里说那桐之女嫁给了皇族也是对的。注218这里指的是在1911年辛亥革命前夕清室改组的皇族内阁中,奕劻任总理大臣,那桐任协理大臣之事。注219铁良,满洲镶白旗人,字宝臣。光绪朝曾去日本考察军事,归国后任军机大臣、陆军部尚书、江宁将军。注220杨儒,汉军正红旗人,字子通,同治举人。历任驻美兼日斯巴尼亚(即西班牙)和秘鲁公使,俄、奥、荷三国公使等职。1900年沙俄出兵占领东北,翌年1月杨儒出任全权大使赴俄谈判,谈判中俄人提出侵占东北条款,他不受逼迫,拒不签字。1902年死于俄国任所。注221张家姐弟之父绍曾,是那桐的独子,乳名宝儿。曾在中国银行任职,为盐业银行第一任董事。据《那桐日记》光绪十八年(1893年)八月廿六日:“今日午正一刻内人生一男,大小人均平安,母亲命乳名宝格;”廿八日:“宝儿三朝,贺客甚多。”(92、93页)注222张寿崇有文章记述:“民国初年,我祖父那桐在天津英租界十七号路(今新华路176号)购地数亩建一德式楼房,全家移入,息影津门,但每年春夏仍多回北京居住。”(见张寿崇:《那家花园往事琐谈》,载《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44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225—226页)注223引自《那桐日记》,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注224这里指的是巴金(1904—2005)的小说,即《家》《春》《秋》。注225奕劻于民国六年(1917年)病故,时年80岁。奕劻生6子,第三、四、六子早殁,载振为长子,系大侧福晋合佳氏所生。凭借奕劻权势,他14岁就被赏给头品顶戴,18岁选在乾清宫行走。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26岁时任贺英皇加冕典礼专使,到法、比、美、日等国进行访问,有《英轺日记》4册12卷传世(一说为别人代笔)。归国后历任御前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等显职。民国六年大总统黎元洪代替已经逊位的清室下令命载振承袭庆亲王之爵,世袭罔替。注226载振有三子:长子溥钟、次子溥锐、三子溥铨。那桐的第五女、第六女即分别嫁给了溥钟与溥锐,那桐的孙女即张寿蓉又嫁给了溥钟之子毓定。这就是所谓的“姑做婆”。注227溥仪逊位后庆王携眷避居天津,购买了太监小德张盖的英租界39号路一幢大楼(今重庆道55号),该住宅占地七亩多,是一所中西合璧式的三层楼房,后又加盖一层作为“影堂”(祖先堂),包括外围平房共120多间。1949年1月被军管会接管,后来成为中苏友协天津分会会址。参见溥铨:《我父庆亲王载振事略》,载《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44辑,201—216页。注228老北京婚俗,新娘起轿后要派新娘的兄弟二人随行于花轿两旁,称为扶轿杆儿。注229张寿蓉的二姐嫁的就是增崇之孙奎垣,详见下篇奎垣的口述。注230卓王,即蒙古科尔沁部左翼中旗卓哩克图亲王,什锦花园是卓王色旺端多布的在京府邸。贺西伊尔图墨尔根是色旺端多布之子。注231世续,字伯轩,生于咸丰三年(1835年),内务府满洲正黄旗人,索勒豁金氏。光绪举人。曾任内务府大臣兼工部侍郎。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被命留京办事。1906年升任军机大臣。辛亥革命时首赞清帝逊位,并参与磋商优待条件。注232岳潜斋的女儿名岳维珍,详见后文刘汝舟口述。注233据张寿崇先生解释,这个“贫”并非贫穷的意思,而是指“不大气”“抠抠唆唆”,当时也称为“民气”。注234《那桐日记》中多次提到茂如、子言,如记子言,第6页:“午后箴嫂、明大姑奶奶、子言兄嫂来”、第7页:“子言兄来,未得晤”等。记茂如,如87页:“约古香、茂如、锡侯同饭”、270页:“茂如处出分四十金”“茂如处送圣”等。注235即上篇张寿蓉口述提到的姓邓的夫人。注236引自《北京旧影》,人民美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36张。注237这里所说的大侄女,指的是那桐的堂弟那晋之子绍荫的孙女。其父名张润帘。按,张寿椿在这篇口述中谈

                        耽搁这么长时间,就在旁边那条街上,大概八十米,一百米。如果我们去迟了,医生会离开诊所,他想。他未能避免一个习惯性动作,抬起左手手腕,垂下眼睛要看看几点钟。他紧紧咬住嘴唇,仿佛一阵突然的疼痛刺穿全身,还要感谢命运,那个时刻没有邻居出现,否则,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泪如泉涌。一辆汽车在街上停下,终于来了,他想,但随即对发动机的声音感到奇怪,这是柴油机,是出租车,他自言自语地说,又按了一下电灯按钮。妻子回来了,慌里慌张,十分焦急,你那个保护神,那个好心人,把我们的车开走了;不会,大概你没有好好找;我当然好好找了,我看得很清楚,这最后几个字是无意间说出来的,你不是说汽车在旁边那条街上吗,她又补充道,那里没有,说不定在另一条街上;不会,不会,就在那条街,我敢肯定;那就是车不见了;那么,钥匙呢;他利用你晕头转向心急如焚的时候把我们的车偷走了;我连家都没敢让他进,要是他留在家里陪着我等你回来,就偷不了汽车了;走吧,出租车等着呢,我跟你赌咒,只要这坏蛋也瞎了眼,我情愿少活一年;不要说得这么大声;让人们把他的所有东西都偷光;也许他会回来;啊,对,明天来敲我们的门,说他一时粗心,请求原谅,还问你是不是好些了。在去诊所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尽量从头脑中驱走汽车被盗的阴影,温情脉脉地紧紧攥着丈夫的手,而他则低着头,不让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眼睛,心里不住地问自己,怎么这样大的灾难竟然落到我头上,落到我头上,这是为什么呢。耳边传来街上车辆来来往往的声音,出租车停下来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两个人高声说话;有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睡着了,而外界的声响仍能慢慢穿透像白色床单一样裹着我们潜意识的帘幔。像一条白色床单。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妻子轻轻摸摸他的脸,好像在说,放心,我在你身边。他把头歪到妻子肩上,并不在意司机会怎么想,要是你也像我一样,就不能开车带我们来了,他像个孩子似的想,而并没有注意到这种想法有多么荒唐,还暗自庆幸自己在绝望中仍能进行逻辑推理。被妻子小心搀扶着走下出租车的时候,他看上去还算镇静,但到了将获知自己命运的诊所门口,他就像那些毫无指望的人一样,一边摇着头,一边用颤抖的声音悄悄问妻子,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会怎么样呢。妻子告诉女接待员,她是半个小时前为丈夫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女接待员把他们带到病人候诊的一个小厅里。那里已有一位戴黑眼罩的老人,一个大概是由他母亲陪着的斜眼小男孩,一个戴墨镜的年轻姑娘,另外两个人没有什么突出特点,不过他们中间没有一个盲人,盲人是不去看眼科医生的。妻子把丈夫领到一张空着的椅子前坐下,由于没有椅子了,她就站在丈夫旁边,我们得等一等,她伏在丈夫耳边说。他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听见那些人说话,现在令他焦急的是另一件事,他担心医生为他检查得越晚,他的失明程度会越深,可能会因此无药可救。他在椅子上不安地动来动去,正要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妻子,就在这时候门开了,女接待员说,你们两位请来一下,然后又转向其他病人道,医生先生有吩咐,这位先生病情紧急。斜眼小男孩的母亲表示不满,说权利就是权利,还说她排在头一个,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其他病人低声对她表示支持,但他们,包括斜眼小男孩的母亲本人在内,都认为继续表示抗议的做法不够慎重,要是惹得医生不高兴,他们就不得不因为这种不合适的做法付出代价,再等更长的时间,这是极有可能的。戴黑眼罩的老人宽宏大量,让他去吧,太可怜了,他比我们任何人都病得厉害。盲人没有听见他的话,两个人正走进医生的诊室,妻子说,医生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善心,我的丈夫;说到这里停住了,实际上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丈夫瞎了,他们的汽车被人偷走了。医生说,请坐,并亲自扶患者坐下,摸摸他的手,直接对他说,好,讲讲你的情况吧。盲人说,当时他正在汽车里等着红灯,突然间就看不见了,一些人过去帮助他,一位老太太,从声音听出来大概是位老太太,说可能是神经方面出了毛病,后来一个男人陪他回了家,因为他一个人回不去;医生先生,我看到一切都是白的。他没有提汽车被盗的事。医生问他,您从来没有遇到过,我的意思是说,没有经历过和现在相同或相似的事吗;医生先生,从来没有,我甚至从来没有戴过眼镜;您对我说是突然间发生的;医生先生,是这样的;像灯光灭了一样吗;更像灯光亮了。最近您曾感到视力有什么变化吗;医生先生,没有;现在或者过去您家中有失明的病例吗;我认识的和听说过的亲戚中一个也没有;您有糖尿病吗;医生先生,没有;高血压和颅脑病呢;颅脑病我不懂,只知道没有得过其他病,公司给我们做过体检;头部受过猛烈撞击吗,我是指今天和昨天;医生先生,没有;多大岁数:三十八岁;好,我们来检查检查眼睛。仿佛为了协助检查,盲人马上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医生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一台设备后面,有想象力的人会把它看作一种新型的忏悔室,只不过眼睛代替了话语,忏悔神甫直接看进悔罪者的灵魂。把下巴放在这里,医生说,一直睁着眼睛,不要动。妻子走到丈夫旁边,把手放到他肩上说,你马上会知道,一切都将解决。医生上下调整着他那边的目镜系统,转动极细的螺旋状调节钮,然后开始检查。角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巩膜没有任何异常,虹膜没有任何异常,视网膜没有任何异常,水晶体没有任何异常,黄斑没有任何异常,视神经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部位发现异常。医生离开仪器,揉揉眼睛,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又从头开始检查,第二遍检查完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的表情,我没有发现任何损伤,您的眼睛完全正常。妻子高兴地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喊道,我早就说过,早就说过,一切都会解决。盲人没有理会妻子的话,问道,医生先生,我的下巴可以挪开了吗;当然,对不起;如果我的眼睛像您说的那样完全正常,那么我为什么瞎了呢;我暂时还说不清,必须做更细致的检查,分析,回声试验,脑电图;您认为与大脑有关系吗;有这种可能,但我不太相信;可是,医生先生您说没有发现我的眼睛有任何毛病;是这样;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先生确实失明了,那么您的失明症现在还无法解释;您怀疑我假装失明吗;这怎么可能呢,问题在于这种病例的罕见性,就我本人来说,在整个从医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过,我甚至敢断言,在整个眼科医学史上也是如此,您认为我还能治好吗;原则上说,因为没有发现任何类型的先天性恶变,所以我的回答应当是肯定的;可是,看起来并非如此;只是出于谨慎,我不想让您产生以后被证明为没有根据的希望;我明白;这就好;我应当进行什么治疗,服什么药吗;目前我不会开任何药,如果开的话也是瞎开;瞎开,这个词用得恰当,盲人评论说。医生装作没有听见,离开检查时坐的转椅,站着在处方单上写下了他认为必要的检查和分析,把单子递给盲人的妻子,太太,请拿着,检查结果出来后请和您丈夫再来一趟,如果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请打电话告诉我;医生先生,诊费呢;付给女接待员。医生把他们送到门口,吞吞吐吐地说了句要有信心之类的话,会好的,会好的,没有必要失望;之后他走到诊室旁的小卫生间,对着镜子站了整整一分钟,嘟嘟囔囔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后来他返回诊室,叫了声女接待员,让下一个病人进来。那天夜里,盲人梦见自己失明了。后来偷汽车的那个人挺身而出主动帮助盲人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邪恶的企图,恰恰相反,他那样做完全是出于慷慨和利他,众所周知,慷慨和利他是人类最优秀的两个品质,这些品质甚至在最冥顽不化的罪犯们身上也能找到,与他们相比,这个小小偷车贼在此种行当上没有任何长进的希望,只能受真正大权在握的头目们的剥削,那些人才算得上乘人之危巧取豪夺之辈。说到底,为了日后施窃而帮助一个盲人和因为觊觎遗产而照顾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两者之间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到了盲人家附近他才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那种念头,可以说,这就好比他只因为看到卖彩票的人才买了一张彩票,当时并没有动心,仅仅是买了张彩票,看看里边有什么,至于反复无常的运气能给他带来点什么或者什么也带不来,他事先都准备泰然处之,还有些人会说他这样做是出于人格的条件反射。在人类本性问题上,怀疑论者人数众多并且非常固执,他们一直认为,如果环境未必能造就窃贼,那么同样不容否认,环境在这方面助力不小。至于我们,让我们这样来想一想,假设盲人接受了后来成为虚伪慈善家的人第二次提出的建议,在最后时刻伪善之人的善心还可能占上风,我们这里指的是他主动向盲人提出在其妻子回来以前陪伴他,那么,谁知道这样给予的信任带来的道德责任感能不能阻止他的犯罪企图,能不能让那些甚至在最堕落的灵魂中也能找到的光辉和崇高在他身上显现呢。或许我们能从一直谆谆教诲我们的古语中得出个庸常的结论,盲人在暗自庆幸的时候却碰断了鼻子。被众多自私的人背弃,被更多人抵制的道德感其实古已有之,今天依然存在,并非灵魂尚处于混沌状态的新生代哲学家们的发明。随着时代的推移,随着社会的进化和基因的置换,我们最后把道德感与血液的颜色和眼泪的咸淡混为一谈,仿佛这还不够,我们还把眼睛变成了朝向灵魂的镜子,结果它往往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我们嘴上试图否认的东西。此外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即在一些头脑简单的人身上,因做了某件坏事而产生的内疚常常与各种古已有之的恐惧混杂在一起,其结果是他们受到的惩罚无形中比应得的增加了一倍。而在这一案件中,人们无从知道,偷车贼在开动汽车时受到了哪些恐惧和哪部分道德感的煎熬。一个人手握方向盘的时候失明了,从挡风玻璃往外看的瞬间突然什么也看不到了,毫无疑问,另一个人坐在同一个位子上握着同一个方向盘开车绝不会心安理得,无须有多么丰富的想象力就能知道,他的思绪必将唤醒惊恐那条肮脏的爬虫,那不,爬虫正在抬起头来。但是,内疚也是道德感的一种加重了的表述方法,这在前面已经说过,如果我们想用暗示性词语来描述,可以称之为有牙齿能咬人的道德感,现在这种道德感正把盲人关门时无依无靠的形象展现在他眼前,不用了,不用了,可怜的人说,从此以后,没有别人的帮助,他将寸步难行。偷车贼加倍注意遵守交通规则,不让如此可怕的思绪占据整个头脑,他很清楚,不能让自己有丝毫分心,不能让自己出任何微小的差错,警察就在那里巡视,只要他们当中某个人命令他停车,出示驾驶证,他就会被投入监狱,受铁窗之苦。他谨慎小心地遵守交通信号,绝对不闯红灯,见黄灯也不敢启动,耐心地等待绿灯出现。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开始着了魔似的关注信号灯的变化,于是改为调整车速,尽量总是遇上绿灯,虽然为了做到这一点有时不得不提高车速,或者相反,降低车速,惹得后面的司机们大为光火。终于,他紧张到了极点,晕头转向,不得不把汽车开进一条岔路,他知道那里没有信号灯,他毕竟是个技术高超的司机,几乎不用看就把车停好了。现在,他感觉自己处于神经病发作的边缘,确实是这样想过的,用词也完全相同,我要得神经病了。汽车里越来越憋闷,他把两边的玻璃都摇下来,但是,外面的空气即使还在流动也没能让车里清爽一些。我该怎么办,他问道。本应把车开到城外一个村庄的车库里去的,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永远也到不了那里。如果被那边的一个警察抓住,或者酿成一场车祸,那就更糟了,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时他想到,最好是从车里走出去,在外面待一会儿,让头脑清醒清醒,也许能清除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家伙失明并不说明我也会得同样的病,这不是会传染的感冒,围着街区转一圈就好了。他下了车,用不着锁车门,马上就回来,于是他离开了。还没有走到三十步,他就看不见了。在诊所里,最后一个就诊的是脾气好的老头,就是那个替突然失明的可怜虫说了些好话的老人。他来诊所只是为仅剩的那只眼睛预约白内障手术的日期,黑色眼罩遮住的另一只眼睛是空的,所以与失明症无关;这种病是随年龄来的,不久前医生对他说,等白内障成熟了就摘下来,然后他就能重新认识所生活的世界了。戴黑眼罩的老人走后,女接待员说候诊室里没有患者了,医生拿起突然失明的那个人的病历,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思考了几分钟,最后拨通电话,与一位同事进行了如下的交谈。你知道吗,今天我遇到一个非常稀奇的病例,一个男人顷刻间完全失明,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可见的损伤和先天性恶变的迹象,他说眼前都是白的,一种浓浓的乳白色附在眼睛上,我正在尽量清楚地表达他对病情的描述,对,当然是主观的,不,那人还年轻,三十八岁,你读过或听说过类似的情况吗,我也认为是这样,现在我看没有什么办法,为了争取时间,我让他去做一些化验,好,这几天我们一起给他检查一下,晚饭后我再翻翻书,查查文献,也许能找到线索,对,我明白,无辨觉能力,即心理失明,可能是,但可能是头一个具有这些特点的病例,因为,毫无疑问,那个人失明了,而无辨觉能力,这我们知道,是缺乏认出所看到东西的能力,是啊,我也想到过全盲的可能性,但你该记得我开头给你说的,白色失明,与全盲恰恰相反,全盲即黑蒙,是完全的黑暗,除非存在一种白色黑蒙,姑且这么说,白的黑色,对,我知道,从来没有见过,我同意,明天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们两个人愿意为他检查。打完电话,医生斜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待了几分钟,之后他脱下白大褂,动作疲惫而缓慢。他到卫生间洗手,但这一次没有对着镜子寓意艰深地问一声,那是什么。他已经恢复了科学精神,确实,无辨觉能力和全盲或黑蒙在书上都有准确的定义和界定,但在实际生活中并不意味着不会出现异种或者变异,如果这里用词得当,好像出现异种或变异的这一天已经来临。有千万条理由让大脑封闭起来,对,就这样,也只能这样,就像一位迟到的病人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这位眼科医生喜欢文学,善于引用适当的典故。晚上吃过饭后,他对妻子说,今天我在诊所遇到一个奇怪的病例,可能是心理失明或者黑蒙的变异,但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黑蒙和另一种都是什么病呀,妻子问道。医生以稍有医疗知识的人能听懂的语言解释了几句,满足了妻子的好奇心,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些专业书籍和文章,有些是从前他在学院读书时候的,有些是最近的,还有几本出版物是最新的,还没来得及阅读。他先查找目录,接着按部就班地阅读查到的关于无辨觉能力和全盲的一切资料,读得越多越是不安,他觉得自己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学科,闯入了神经外科那个神秘的领域,对于这一领域他仅有一些粗浅的了解。夜深了,他推开正在查阅的书籍,揉揉疲劳的眼睛,斜躺在椅子上。这时候,他所面临的选择一条一条地呈现在脑海之中。如果是无辨觉能力,患者现在会看到他原先一直看得到的东西,也就是说,他的视觉敏锐程度不会有任何降低,只不过大脑失去了认出椅子是一把椅子的能力,或者说,大脑仍然能对视神经传递过来的光源刺激作出正确的反应,换种外行人也能明白的说法,大脑不再认识它曾经认识的东西,更别说将它表述出来了。至于全盲或者黑蒙,则没有什么疑难之处。如果患的确实是这种病,那么患者眼前看到的应该是漆黑一片,人们知道,这里保留了看这

                        的装备:锃亮的手铐和盘成卷的绳子,还有别的什么她也就不用去猜了。她轻手轻脚地沿着溪畔来到她的汽车跟前。“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她悄声自语,确信自己听到和推测的绝不是等闲之事。这些男人到这儿来可不是排戏的。他们就像征召中心集训的新兵,像准备屠杀的侵略者,在这里集合起来狂呼乱叫,以便让他们热血沸腾或冷酷无情,更好地执行使命。尤其有一件事让她恍然大悟:唯一没有唱歌的是那个指挥这场合唱的人。“理查德·米斯纳在哪儿?”娄恩连声问候都顾不上说。她才敲响米斯纳的房门,跟着就进了他的家,却发现里面黑洞洞的空无一人。这时她叫醒了他的近邻弗朗西丝·普尔·杜波列斯。弗朗西丝咕哝着。“你到底是怎么了,娄恩?”“告诉我米斯纳在哪儿?”“他们去马斯科吉了。怎么了?”“他们?他们是谁?”“米斯纳牧师和安娜。有会议。这大半夜的你找他干吗?”“让我进去。”娄恩说着就越过弗朗西丝进了起居室。“到厨房来吧。”弗朗西丝说。“来不及了。听着。”娄恩把集会的事讲了一遍,又说,“整整一群男人计划着针对女修道院的行动。摩根兄弟、弗利特伍德父子和威斯顿都在那儿。他们要对那儿的女人下手。”“主啊,怎么这么乱糟糟的?他们准备在深更半夜吓唬她们吗?”“女人,听我说。那伙男人带着枪,拿她们当目标呢。”“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看见我兄弟从来都是枪不离身的,除去进教堂,即使那会儿,枪也就在他车里。”“他们还带着绳子呢,弗兰妮(“弗朗西丝”的昵称。)。”“绳子?”“两英寸粗的。”“你怎么看?”“我们在浪费时间。苏特在哪儿?”“睡着呢。”“叫醒他。”“我不打算惊扰他,只是为了什么疯——”“叫醒他,弗兰妮。我可不是疯女人,你知道的。”最初的几滴雨温暖而饱满,带来西部和北部地区白疯草和仙人掌的气味。雨滴洒落在龙胆、沙漠喇叭草上,从菊苣的叶子上淌下。雨滴圆鼓鼓、滑溜溜的,如同水银珠般滚过园中畦垄的裂隙。娄恩、弗朗西丝和苏特坐在厨房的灯光中,能够看到甚至嗅到这场雨,但他们听不到,因为雨滴是那么柔软,像是长着茸毛。苏特不认为按娄恩的要求赶紧去制止他们是必要的,但他确实同意一早去和普立安牧师及加里牧师谈一谈。娄恩说早晨可能就太迟了,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她要找个和她谈话时不把她当作一个难以从噩梦中醒来的孩子的人。安娜·弗拉德走了;因为迪克的缘故,不能去找索恩;而由于K.D.和阿涅特住进了米努斯原先拥有的房子,多薇·摩根也不会在镇上的。她想到了凯特,但清楚她不会起来反对她父亲的。她考虑过潘尼洛普但又排除了她,因为她不光嫁给了威斯顿,还是萨金特的女儿。娄恩意识到她得到牧场和农场去,找她最信得过又不会被家庭关系的阴云蒙蔽头脑的人。指望雨刷动起来是不可能了,因此,娄恩在嘴里把口香糖嚼来嚼去,全神贯注于加倍小心上。她驶过荒无一人的大炉灶时,暗自庆幸及时弄到了八角莲。她注意到安娜的住处没有灯光,再往回一点看,迪克·摩根家也是黑暗一片。娄恩眯着眼开过鲁比和县城之间那几英里的土路。这条路寸步难行,因为此时土壤已经吸收了雨水,把干透的植物根部泡胀,到处都形成了水洼溪流。她开得很慢,心里揣摩着这次使命是不是上帝的意旨,但无论什么事也阻止不了她。在去阿伦·普尔家的中途,奥兹莫比尔车在路边的沟里抛了锚。就在娄恩·杜波列斯正在设法避开“早熟的甜瓜”的牌子时,那伙男人正在喝着咖啡,有些人喝着烈酒,完成一些细节的商讨。除去米努斯,没一个是酒鬼,但都不反对今晚除去咖啡再加些烈酒。在萨金特那座谷仓式的房子背后是他做生意的地方,在他原先养过马的围场外面有一个棚子。他在里边干些修修补补的活儿—如今已成为一种嗜好,不再是用来挣钱的营生了——冥思苦想和躲避家中的女人们。这是一处男性的安乐窝,里面备有一个小炉灶、一台冰箱、一张工作台和几把椅子,全都放在不会损毁的地板上。开始下雨时,这群男人正要吹他们的热咖啡。喝下几口之后,他们便到院子里和萨金特一起移动袋子并用帆布盖上设备。他们湿淋淋地回到棚子里,发现自己神清气爽,可突然感到了腹中饥饿。萨金特建议吃牛排,便进屋去拿东西给这伙人吃。他的妻子普立西拉听到了他的声音,便主动帮忙,但他坚决地把她打发回去睡觉了。带有气味的雨滴滴答答地落着。棚子里的气氛友好又跃跃欲试,这时男人们吃着按老式风格用滚烫的煎锅炸的厚实的牛排。在鲁比以北,雨的香气要更强烈,尤其在女修道院那里。除去园子里,到处都有移植来的粗壮的白色三叶草和金雀花。玛维斯和帕拉斯从梦中被这股香气惊醒,赶紧跑去告诉康瑟蕾塔、格蕾丝和西尼卡:盼望已久的雨水终于来了。她们聚在厨房门口,先是盯着看,后来又伸出手去接。雨水落在手指上像是洗涤液,她们于是走进雨中,让雨点像香膏似的洒在她们剃过的头和仰起的脸上。康瑟蕾塔带头,其余的人随即也学她的样。世界上有许多大河,在河岸和海边,孩子都因水而激动。在雨水稀少的地方,这种激动甚至引起性冲动。但这些妇女的神圣感受屈服于她们在香热的雨水中手舞足蹈的狂喜。若不是深深陶醉其中,她们一定会放声大笑的。即使她们还会想起近来的警告或危难的暗示,这不可抗拒的雨也将其冲刷干净了。西尼卡拥抱着并最终放走了这庄严建筑中阴暗的凌晨。格蕾丝目睹了一件本来永远不会沾上污渍的白衬衣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玛维斯走进莎伦玫瑰颤抖的花瓣当中,直刺得她皮肤发痒。刚生下一个小男孩的帕拉斯把他紧抱在怀里,这时大雨冲走了自动扶梯上那个可怕的妇女,以及对黑水的一切恐惧。完全被园中以她为伴的天神攫住的康瑟蕾塔是个更狂暴的舞者。玛维斯跳得最优雅。西尼卡和格蕾丝先是共舞,后来又各自跳过刚形成的泥洼。帕拉斯一边从她婴儿的头上抹着雨滴,一边像棕榈叶般摇晃。娄恩终于从沟中出来之后,自然想找个杜波列斯家的人做伴。她是这家人救下来抚养大的,后来又受家中的一个女儿的教导。不仅如此,她还深知他们的禀性。派阿斯·杜波列斯是布克·杜波列斯的儿子和著名的贾弗纳尔·杜波列斯的侄子,成了她的第一选择。他们和摩根及布莱克霍斯两家一样,很以是政府中任过职的人的后代为荣,但不同的是,他们更为其先人自豪:手艺人、枪械工、女缝工、花边工、鞋匠、五金商、泥瓦匠,他们正儿八经的营生被白人移民偷偷学去。他们深沉的崇敬献给曾经看到自己的工铺被焚、设备被抛入水中的几代人。因为白人移民不能相信公平竞争或从中取胜,这些黑人竟遭到逮捕,受到威胁,并从熟练工匠的队伍中被清理和驱逐出去。但那些家族坚持着他们从一七五五年就获得的东西,当年,第一代杜波列斯人在他的胳膊上缠上一条毛巾,衣袋里装着一本祈祷书。使他们变得坚定的信仰并没有使他们那么严厉无情。美德,出乎意料的善行,使他们笑容满面。他们的正直是审慎的,对于提高他们的心气非其他所能比。他们并不总是很清楚那是什么,但花费了很多时间去努力找出来。早在贾弗纳尔被选进政府机构之前,在杜波列斯家的一张餐桌上进行的晚饭谈话集中于讨论每个人都有的问题:大家如何能够把握或者给出帮助。而且总是要转到行为的伦理基础、动机的清晰上,讨论一个举止是否给他增了光并保持了他的信任。现在杜波列斯家的人没有一个喜欢或认可女修道院的那些女人,但那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布鲁德和阿波罗的做法侮辱了他们;威斯顿·普尔是他们儿媳的兄弟,在他参加的一个旨在伤害女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的小组中,他们很快就会看到妖魔的活计。他们果然看到了。当娄恩告诉他们她听到和知道的一切时,派阿斯没浪费一点时间。他吩咐他妻子米琳达赶紧到比彻姆家去,告诉雷和路德跟他会合。他和娄恩将到狄德·桑兹和阿伦·普尔那儿去。米琳达说他们应该通知多薇,但他们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如果斯图亚特在那儿该怎么办?娄恩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已经向女修道院进发了,还是会等到太阳出来再说,但她说应该有人冒险去通知多薇,而如果多薇愿意,就能让索恩知道出了什么事。女人们在夜里跳舞跳累了,但是很高兴地回到了宅子里。她们擦干了身子,一边往头上抹鹿蹄草油,一边要康瑟蕾塔再给她们讲一遍派达德的事。“我们坐在海滨步行道上。她把我放进祖母绿的水中洗澡。她的嗓音使街上那些骄傲的女人哭泣。硬币从艺术家和警察的指间落下,这个国家最杰出的大厨请我们吃他们的饭菜。派达德唱的歌能让海浪静止,能让波浪涌起时停在半空、聆听自大海形成以来从未听过的语言。从山上下来、肩上栖着五彩缤纷的小鸟的牧羊人在她的歌声中回忆起他们的生活。在她歌唱的时候,旅人驻足,不愿登上返家的船只。夜间,她把群星从她的头发中取出,把我裹进它的柔软里面。她的呼吸中散发着菠萝和槚如的清香……”女人们睡了,怀着鹦鹉、晶莹的贝壳和一个从不说话只是唱歌的女人的意象醒了又睡。清晨四点钟,她们起身为一天的生活做准备。一个人和着面团,另一个点着炉灶。其余的为午饭采摘蔬菜,然后摆出早点。捏成小丘状的面包放在烤箱里烘烤。阳光渴望着华彩时,那伙男人到达了。天空中水洗石般的青蓝尚未打破,直到男人们把车停在大橡树背后,向女修道院走去时,太阳才破云而出。天空一片湛蓝。夜间的积水从水洼和路肩的缝隙中蒸腾成雾气。他们走近女修道院时,为了不让脚下的碎石发出响声,便跨过高高的草和水珠上偶然闪现的彩虹,来到前门。魔爪大概把斯图亚特抓出了这个世界。他们站到了台阶的两侧,淋了雨水的衣服斑驳闪亮。他仰起下巴从中间踏上台阶,然后举起步枪,把从来不锁的门一枪打开。门扇吊着合页向里面闪去。阳光随着他射了进去,洒到前厅的墙上,透过薄薄的涂漆,露出了男女婴孩相互嬉戏的画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有着同样白皮肤的女人,斯图亚特一看到她一双撩人的美目,便又扣动了扳机。其余的人一惊,但毫不迟疑地跨过了她的身体。他们摆弄着手中的武器,一下子觉得自己年轻又强大,才想起枪不光是摆设,不是用来吓唬人或者让自己舒服的。枪就是枪。迪克下达了命令。男人们分散开。在厨房里做饭的三个女人听到了一声枪响。一阵停顿。又一声枪响。她们小心地透过弹簧门向外望去。从歪斜的门透进的光线中,全副武装的男人们的身影隐隐进入了门道。女人们奔进游戏室,关上了门,那些人接着就站到了过道里。他们听到了跑过去的脚步声,进入了她们刚刚离开的厨房。游戏室里没有窗户——女人们困在了里面而且知道这一点。几分钟过去了。阿诺德和杰夫·弗利特伍德离开厨房,注意到了空气中鹿蹄草油的气味。他们推开了游戏室的门。一个雪花石膏烟灰缸砸进了阿诺德的太阳穴,振奋了那个挥舞它的女人。她继续砸,直到他趴倒在地。这时,没有警惕性的杰夫才拿起枪瞄准,可是已经晚了一步。一根台球棒击中他的手腕,枪从他手中飞出,摇晃着撞上他的下巴。他抬起胳膊,先是为了保护自己,然后便抓住了台球棒的尖端,这时装有锡耶纳的凯瑟琳画像的镜框在他头上砸破了。女人们跑进过道,看到两个身影从祈祷室出来便僵住了。她们又跑向厨房,哈珀和米努斯紧跟在后面。哈珀抓住了一个女人的腰和手臂。她瘦得可以一把抓住,所以他没看见长柄平底锅向他头上挥来。他倒下了,枪也脱了手。米努斯拼命攥住另一个女人的两只手腕,在他父亲倒地时转过身来。泼到他脸上的东西烫得他没有叫出声。他单膝跪下,一个女人的手去够在地上转着的枪。他给烫伤了,眼睛几乎睁不开,但猛拽她的左脚踝。她用右脚朝他头上一个劲儿踢。他身后的一个女人举起一把屠宰刀深深地插进他的肩骨,一时竟拔不出来再砍第二刀。她索性撇下刀和另两个同伴一起逃进院子,把院里的家禽都惊散了。威斯顿·普尔和萨金特·波森从二楼下来没看见人。他们走进了教室,那里有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他们搜寻着推到墙根的书桌,尽管那里显然没有人,哪怕是小孩也藏不进去。楼下,在百得牌手电筒缓缓移动的长长光柱中,斯图亚特、迪克和K.D.观察着意想不到的污损、暴力和堕落。石头地板上画着肮脏的图案。K.D.的手指触摸着棕榈叶十字架。迪克摸了摸夹着墨镜的衬衫口袋。他原以为墨镜能派上别的用场,但现在不知道要不要戴上墨镜遮着目光不去看脚下引人注目的堕落景象。谁都不敢踏上去。这远不止证实了他们的预料,他们转身上了楼梯。教室的门大开着,萨金特和威斯顿招手让他们进去。他们聚在窗边,五个人全都明白了,女人们没有藏起来。她们逃掉了。那伙人离开萨金特的地方不久,鲁比的居民就到了大炉灶。雨慢了下来。垃圾桶随着瓦砾旋转。溪水涨满了,但没有溢出两岸,而是渗进了地下。从大炉灶顶部冲下的雨水与从砖上冲刷下来的灰泥搅在一起。大炉灶稍稍向一侧歪斜,下面的地基松动了。居民们乘着卡车和轿车去会那些男人。姐妹两个都用不着劝说,因为她们已经知道了正在发生可怕的事。多薇要索恩开车。两个人都不吱一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多薇三十年来一直看着她丈夫摧毁了他内心的一些东西。他获得的越多,就变得越不像原先的他了。如今他可能毁掉一切。是不是二十年的成功发展让他昏了头呢?他是不是以为远离白人的法律,法律就对他们鞭长莫及了呢?当然,作为丈夫他很疼爱人,而且只要她不去理睬那些她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们的婚姻似乎是完满的。不过,她怀念她的朋友拜访过的取消了赎回权的小小房子。自从K.D.接管了那里之后,他只来看过她一次,而且还是在梦里。他从她身边走开了。她叫他,他转过身来。她知道下一件事是,她给他洗了头。她醒来时十分困惑,倒是很高兴地看到她的手被皂液弄得湿漉漉的。索恩在责备自己没有和迪克谈话,只是谈一谈。告诉他她知道康妮的事;他们第三个孩子的夭折是对她——而不是对他的惩罚。在康妮救了斯考特一命之后,索恩对她的积怨早已烟消云散,而且,因为她们俩成了密友,她相信康妮同样原谅了迪克。此时她不清楚,她惧怕空气过于稀薄而难以呼吸、她无法走出失子之痛并拒不阅读他们的最后来信以保持痛苦,是不是不经意间惩罚了他。不管是什么情况,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击垮女修道院的女人这事与他们的婚姻有关。如果迪克和斯图亚特没有认可和操纵他们,哈珀、萨金特,当然还有阿诺德,是会放那些女人一马的。要是她在二十二年前曾经谈过话,只是谈一谈。“你怎么想?”多薇打破了沉寂。“我没法想。”“他们不会伤害她们吧,嗯?”索恩关掉了雨刷。现在用不着了。“不会,”她回答道,“只是吓唬吓唬她们。我是说,把她们吓走。”“不过,人们一直对她们说长道短。比如说她们是……污秽的人。”“她们不过是与众不同罢了。”“我知道,但原来也一直这样嘛。”“她们是女人,多薇。只是女人啊。”“娼妓,就是啦,还古怪。”“多薇!”“这是斯图亚特说的,要是他信以为真——”“我不管她们是不是——”索恩没法再往更坏的方向想了。两个人又沉默了。“娄恩说K.D.在那儿。”“他会的。”“你觉得梅布尔知道吗?还有普立西拉呢?”多薇问。“我怀疑她们不知道。要不是有娄恩,我们会知道吗?”“我猜不会出什么事的。阿伦和派阿斯会制止他们的。还有比彻姆他们。连斯图亚特都不会和卢瑟搅到一起的。”姐妹俩随后便笑了,那是抱有一线希望的笑,让她们平静了些,安心疾驶过清晨明免费观看黄色视频APP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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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又问道,发现有什么变化吗;一点儿都没有,他说;注意,我去把灯关掉,好,现在怎么样;一点儿都没有;什么一点儿都没有;一点儿都看不见,像原来一样,还是一片白,我觉得好像没有黑夜。他听见妻子快速地翻动着电话簿,吸着鼻子以忍住泪水,接着叹息了一声,最后终于开口了,这位可能行,但愿他能接待我们。说完她拨了个号码,问是不是诊所,医生先生在不在,能不能和他说句话,不,不,医生先生不认识我,是因为情况非常紧急,好,谢谢,我明白,那么我跟你解释,但请一定转告医生先生,我丈夫突然间双目失明了,对,对,正像我刚才说的,突然失明,不,不是医生先生的病人,我丈夫不戴眼镜,从来没有戴过,对,视力非常好,像我一样,我也看得非常清楚,啊,非常感谢,我等一会儿,好,我等一会儿,医生先生,对,突然,他说看一切都是白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甚至还来不及问他,我刚进家门就发现他这样子了,要我问问他吗,啊,医生先生,非常感谢,我们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失明者站起身。等一等,妻子说,我先把你的手指处理一下,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拿着一瓶双氧水,一瓶碘酒,一些药棉和一盒外伤膏回来了。她一边给丈夫处理伤口一边问,你把汽车放在哪里了,但突然又说,可是,你当时那个样子,不能开车呀,要么就是在家里的时候失明的;不,是在街上,遇上了红灯,车停在街上,有个人帮忙把我送回来,车停在路边了;好,我们下楼吧,你在楼门口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你把车钥匙放在哪里了;不知道,他没有还给我,他,他是谁;就是把我送回家的那个人,是个男人,大概放在家里了,我看看;不用找,他没有进来;可是,钥匙总该放在个什么地方吧;很可能忘记了,没有注意,带走了;但愿如此;先用你的钥匙吧,以后再找,好,走吧,把手伸给我。盲人说,要是我好不了,成了这个样子,就不活了;劳驾,不要胡说八道,现在遇到的不幸已经够我们受的了;我瞎了,但你没有瞎,你不知道我多么难受;医生会治好的,你瞧着吧;好吧。两个人出了门,来到一楼楼道,妻子把灯打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有邻居来了,说话要自然,就说在等我,任何人看到你都不会以为你看不见,免得人们对咱们的生活说三道四;好吧,你不要耽搁。妻子快步走了。没有一个邻居进来或者出去。根据经验,盲人知道自动计时器仍有响声时楼道里的灯就会亮着,所以每当响声停下来他就按一下按钮。光亮,这个光亮,对他来说成了声音。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

                        就是浙东地区。大中十三年(859年)十二月,浙东地区爆发了由“起自田亩”的裘甫领导的农民起义。由裘甫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最初不过百余人,却很快攻下象山县(今浙江象山),并屡次打败官军进逼剡县(今浙江嵊县),使得明州(今浙江宁波)大白天也是城门紧闭。当时驻扎在越州(今浙江绍兴)的浙东观察使郑袛德立即派遣部将刘琼和范居直领兵三百,会同台州(今浙江临海)军共同镇压裘甫起义。咸通元年(860年)正月四日,农民军在唐兴县(今浙江天台)天台山的桐柏观前打败唐军,结果范居直战死,刘琼只身逃回。正月十四日,裘甫率领农民军攻占剡县,并招募将士,使得势力迅速扩大,部众达到数千人。郑袛德见首次镇压无果后,再次派出部将沈君纵、张公署、李圭率领新招募的五百名士兵进行镇压,企图夺回剡县。唐军于二月十日抵达剡县西南的三溪河畔,裘甫在河南岸设下埋伏,并派人堵塞上游河水,使得下游河水变浅可涉,然后在北岸布阵,迎接唐军的挑战。双方交战后不久,在裘甫的指挥下,农民军佯装败退,逐渐引诱唐军涉河追击。当唐军半渡时,裘甫下令释放上游河水,导致河水暴涨,唐军猝不及防,郑袛德的三员大将全部战死,五百名唐军士兵全军覆没。剡县大捷极大鼓舞了农民军的斗志,在裘甫的号召下,先前散布在浙东山中海上的小股农民军,以及其他地方的流亡农民四面云集在裘甫麾下,义军迅速扩展到三万人。裘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改元罗平,铸造“天平之印”,同时广聚钱粮,一时间声震中原。随后在裘甫的指挥下,义军兵分四路,先后进逼衢州(今浙江衢县)、婺州(今浙江金华)、明州、并攻破唐兴、上虞(今浙江上虞)、余姚(今浙江余姚)、慈溪(今浙江慈溪)、奉化(今浙江奉化)、宁海(今浙江宁海)等地,兵锋所到之处,官军全都望风而逃。对于朝廷而言,浙东地区军事力量历来薄弱,正所谓“人不习战,甲兵朽钝”,而一直龟缩在越州的郑袛德在接连吃到败仗后,一再上表朝廷告急,并向邻道求援。在郑袛德周边首先采取救援行动的是浙西观察使郑处诲,他派出一名牙将带领四百援兵援救郑袛德。不久后,宣歙观察使温璋也派兵进行援救,可是当时已经被农民军吓破胆的郑袛德在援军到来后,将援军统统调进越州城内以自卫。按照唐朝后期的财政管理规定,当藩镇兵被调出本镇跨辖界作战时,士兵的伙食要由作战辖区供应,称为“食出界粮”,这往往助长了桥兵悍将的贪欲。虽然当时郑袛德极力讨好援兵,伙食供给比朝廷规定的标准多出十几倍,耗费大量钱财,但援军仍不满意,不仅索取无度,而且都不愿意主动与农民军交战,并托词要求郑袛德派人充当向导,带路出征。而郑袛德的部将慑于农民军的威风,全都称病不愿意前往,郑袛德就是在这样一种杂乱不堪的局面下坚守城池,等待转机的到来。可以说,在农民军的强大压力下,浙东地区的唐军已经丧失了斗志,不少军将更是与农民军暗中互通声气为自己寻找后路。前边我们说过,浙东地区是唐朝兵力部署较为薄弱的地区,但这块地区却是唐朝后期中央财政收入的一块重要调取之地。《册府元龟》中《帝王部?纳贡献》中记载说:“天下贡赋既出江淮,时江淮人甚困二聚敛不息。”事实上,这也是导致裘甫起义的根本原因。而随着农民军实力逐渐增强,裘甫的起义军无疑成为刺入唐朝财政命脉的一把尖刀,进而危及大唐帝国对浙东地区的统治。浙东局势的不断恶化以及郑袛德平叛不力,使得朝廷不得不对浙东地区的形式进行重新估量。皇帝李漼让宰相们商议从朝廷挑选一名得力的武将取郑袛德而代之,宰相们建议起用曾经担任安南都护的王式。王式是历仕宪、穆、敬、文四朝元老大臣王播的侄子,虽然是一个长期依附宦官的官员,但却深谙兵法。咸通元年(860年)三月,李漼召见浙东观察使王式,询问平定浙东农民起义方略。王式认为,只要朝廷能够调集重兵,裘甫的农民军并不难剿灭。当时习惯干预朝政的宦官表示异议,认为调集重兵耗费资财太多,对此王氏提出不同意见。王式认为尽快剿灭农民军,朝廷才能做到真正节省资财,如果长时间拖延下去,朝廷迟早会被拖垮。李漼十分明白浙东地区对于朝廷的重要性,所以他同意按照王式的要求发兵,下诏调集忠武、义成、淮南三道方镇之兵归王式统一节制。当时获悉王式大军将至,裘甫军中最有谋略的副帅刘暀为裘甫提出了战略规划,他认为应该立即引兵攻占越州,依靠其城郭和府库财物为依托,然后派兵五千驻守西陵(今浙江萧山),沿着浙江修筑营垒,以阻止王式大军。同时铸造大批舟船,看准时机长驱直入浙西地区,以夺取当地财富,充实军队实力,然后回向加固石头城(今江苏南京)驻守。一旦成功后,宣歙、江西一带必然有响应者,然后派一员上将走海路直取福建,如此则朝廷财赋供给重地将全被农民军占有。当时裘甫义军处于流动作战状态,始终没有自己的根据地。而刘暀的战略规划应该说是切实可行的,如果成行的话,至少可以让农民军形成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算是比较有远见的战略规划。可是当时裘甫军中的另一名谋士王辂却认为刘暀的战略规划,只有三国时代的孙权才能做到。原因在于当时朝廷还可以维持大一统的局面,远远没到分崩离析的程度,他主张应该据险自守,并且陆耕海渔,一旦形势危急可以逃入海岛以自保。事实上,王辂对当时天下形势的估计完全错误,而且他的规划是一种消极防御战术。当时面对刘暀和王辂两种针锋相对的主张,裘甫始终犹豫不决,正是他的举棋不定,使得自己错过了与朝廷分庭抗礼的绝好机会。四月,王式率领大军进驻越州,开始着手布置围剿农民军,他严厉整顿当地军队纪律,使军将中那些临阵要钱要官的人全都缩手缄口,并严厉处置与农民军暗通声气的人,下令诸县开仓赈济百姓。王式的一系列做法可以说是对浙东农民起义采取釜底抽薪之法,缓和了当地的军民矛盾。对于如何剿灭裘甫义军的问题,王式依据当地形势,采取依据户籍从以往配居于江、淮的吐蕃人与回鹘人中选取三百名健壮者,配以骏马组建起一支机动灵活的骑兵,同时从当地军队挑选出四千人,让他们分路充当向导。随后王式开始调兵遣将,将浙东本军和北来援军进行混编,分成东、南两支,从越州出发两向夹击农民军。整个五月期间,农民军与王式率领的官军进行了大大小小十九次战斗,由于农民军缺少骑兵支援,进而连战连败,导致宁海失守,裘甫被困天台山一带的狭长地带,无回旋之地。刘暀愤怒之下将王辂处死,然后建议裘甫急速突围奔向宁海西南六十余里的南陈馆进行布防。裘甫当时采纳了刘暀的建议,但王式却提前判断出了裘甫义军的动向,他立即带领大军在南陈馆布下埋伏,专等裘甫的到来。五月二十九日,裘甫带领农民军来到南陈馆,结果在立足未稳之际,便遭到王式的迎头痛击,裘甫不得已突围至剡县,王式又急速追击,在剡县附近与裘甫展开多次激战。由于农民军缺少骑兵,而且装备十分落伍,因此抵抗官军时伤亡巨大。六月二十一日,在经过长时间的拼死抵抗后,裘甫和刘暀等人被层层包围的官军打垮,终于兵败被擒。八月六日,裘甫被押往长安斩首示众,浙东农民起义历时半年多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不过,此时以李漼为首的朝廷上下,一定不会想到裘甫起义仅仅是个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农民起义将会犹如风暴一般席卷整个帝国。李漼刚刚即位就遭到了浙东农民起义的严峻考验,幸好朝廷用人得当,很快剿灭了裘甫,使得李漼侥幸渡过了即位后出现的第一次政治危机。在裘甫被斩首后,李漼加封王式为检校右散骑常侍,以示对其恩宠有加。公元860年十一月,李漼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咸通”,据说这个年号是取自宣宗李忱写的《泰边陲乐曲词》中的诗句“海岳晏咸通”。但几乎就在裘甫起义的同时,大唐帝国的边境事实上也并不平静,西南地区遭到南诏的严重侵扰,出现了险象环生的局面。南诏反目李德裕当年在西南地区加强边防,使得南诏不敢进犯,但到了宣宗李忱在位时期,南诏与唐朝的关系又开始处于一种“入贡不时,颇扰边境”的状态。大中十三年(859年)八月,宣宗李忱去世后,唐朝派使者向南诏告哀。按照当时的臣属关系,南诏应该派人前往长安吊唁。当时刚好南诏王丰祐也去世,其子酋龙即位。酋龙高傲自大,既不对大唐使者加以礼遇,也不向唐廷表示哀悼。使者回到长安复命,陈说遇到的冷遇后,皇帝李漼大怒,于是拒绝对酋龙进行册封,实际上也就是不承认酋龙的地位。于是,酋龙自称皇帝,国号“大理”,并派兵攻陷了播州(今贵州遵义),唐朝与南诏由此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咸通元年(860年)十月,安南都护李雩出兵收复播州。虽然收复播州是件好事,但事实上播州并不归李雩的巡界,李雩收复播州属于越境行为,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贪功求赏。但当时安南土著居民与唐朝边将的矛盾已经相当尖锐,例如大中年间安南经略使李琢私自下令以斗盐换取安南土著民的一头牛,使得土著民大为不满。李雩到了播州后,又擅杀当地土著首领杜守澄,进而进一步激化与土著民的矛盾,南诏人终于忍无可忍,于咸通元年(860年)十二月十三日,聚兵一万三千多人,突袭占领安南都护府所在地交趾(今越南河内)。李雩遭到重创后无所归依,只得被迫屯守武州(今中越边境)。南诏的侵扰十分出乎皇帝李漼的预料,在了解边关军情紧急之后,李漼在咸通二年(861年)正月,下诏征调邕州(今广西南宁)节度使之军援救安南。六月,李雩重新整编军队成功收复交趾,李漼为了安抚在安南势力庞大的杜守澄氏族,将李雩撤换,改任王宽为安南都护,并以失职之罪将李雩贬官为儋州(今广东儋县)司户。不过,李漼贬黜李雩的做法,并没有得到南诏的理解,此后南诏继续加大对唐朝边境的侵扰,并在七月攻陷邕州。对于唐廷而言,邕州失守是个巨大的打击,这等于是让南诏打通了北进的道路。事实上,邕州当时有重兵把守,本不应该如此轻易被攻破,之所以会被南诏轻而易举攻占,完全是因为唐朝边将腐败所致。本来朝廷从广州、桂州和容州三地共征发三千人马驻守邕州,规定每三年轮换一次。大中十年(856年),岭南经略使段文楚请准以供应这三千人的费用,在当地招募军队代替这些人驻守邕州,但实际上段文楚只招募到了五百人,所以还得借助三州兵力共同守卫邕州。大中十二年(858年)段文楚进京任职,李蒙接任岭南经略使职位。李蒙为了把空缺的戍兵名额粮饷归为己有,便找个理由将三州之兵全都退了回去,只以招募到的那五百多人驻守邕州,也就是说比先前的兵力减少了十之七八,因此这给了南诏乘虚而入的机会。南诏攻占邕州时,岭南经略使李蒙已经去世,新任经略使李弘源上任才十日。面对无兵可用的现状,李弘源被迫逃往峦州(今广西横县),南诏大军将邕州城洗劫一空后离去。皇帝李漼得知消息后,大怒之下将李弘源贬官,重新任命段文楚为岭南经略使去收拾邕州残局。南诏洗劫邕州后,又攻破巂州(今四川西昌)、进逼邛崃关(今四川荣经县),一时间大唐西南边境烽烟四起。咸通三年(862年)二月,南诏又大举进攻安南,经略使王宽频频向朝廷告急求援。皇帝李漼派遣湖南观察使蔡袭率领禁军三千赶赴救援,同时从许州、滑州、汴州、荆州、襄州、潭州、鄂州等地调集三万人马划归蔡袭指挥。南诏得知唐朝派出大批援军后,考虑到力量对比过于悬殊,于是暂时撤退以避唐军锋芒。五月十日,蔡袭率领大军到达安南,开始着手布防。事实上,如果蔡袭按部就班地布防,或许完全可以守住安南。但此时朝廷内对于经略安南产生了意见分歧,其根源来自于时任宰相杜悰的推荐。当时皇帝李漼听从杜悰的推荐,派左庶子蔡京节制岭南事宜。蔡京为人贪婪残暴,行事诡诈,可是杜悰却认为蔡京很有才干,所以委以要职。蔡京在当年三月进京,向皇帝李漼述职,也得到李漼的认可,于是被任命为荆襄以南宣慰安抚使。以往岭南分为广州、桂州、邕州、容州和安南五个辖区,全都隶属于岭南节度使管辖。蔡京奏请将岭南分割为东、西两道,李漼批准后加封蔡京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并在授任的制文中称赞他是“识略甚远,智能超群”。此时蔡袭正在安南着手布防,以防止南诏卷土重来,但是蔡京唯恐蔡袭立功超越自己,便向皇帝李漼巫奏蔡袭是“武夫邀功,妄占戍兵,虚费馈远”,请求将戍兵各还本道。当时因为杜悰极力推荐蔡京,虽然朝廷很多大臣反对罢去戍兵,但皇帝李漼还是没有经过详细核实就采纳了蔡京罢兵的建议。蔡袭多次上奏认为,南诏虽然暂时撤退,但却始终伺机侵扰唐境,朝廷不可无不准备,应该至少留下五千戍兵驻守安南,可是奏疏递上去却犹如石沉大海。蔡京为政残暴,在辖区内设置炮烙之刑,因此引起邕州士兵极大的愤怒,结果被士兵们赶走逃入藤州(今广西藤县)。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苛政,伪造敕书和“功打使”印,称奉诏招募乡兵攻打邕州,最终其乌合之众一触即溃,后来朝廷发现蔡京的劣迹,最终将他贬死在崖州。蔡京虽然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他请罢安南戍兵之举却遗祸甚大。咸通三年(862年)十一月,南诏继续出动五万大军进攻安南,蔡袭向朝廷告急请求增援,皇帝李漼紧急征发荆南、湖南两道兵马两千人,桂管道三千人马援救邕州。十二月蔡袭在交趾再次请求增援,皇帝李漼又下诏让山南东道派遣一千名弓箭手增援,可是千里复原为时已晚,各路援军还在半路的时候,南诏已经将交趾城团团包围,蔡袭只得被迫据城坚守。咸通四年(863年)正月七日,皇帝李漼到城郊进行祭祀并大赦天下。可就在这一天,南诏大军最终攻陷了交趾城,蔡袭带领将士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身中十余支箭矢,突围到海边想乘坐监军的船撤离交趾,可是当时船已离岸,蔡袭最终淹死海中。李漼得到邕州陷落的消息后,只得下令诸道援军全都退守岭南西道,于是安南彻底被南诏占领。安南的陷落,不仅是唐朝国力衰弱,对臣属之地已经鞭长莫及的现实反映,更是朝廷任用边将混乱不堪的真实写照。最关键的是,大唐帝国的西南边境从此进入烽火连天的状态。此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唐廷不得不从内地调集大量兵力和物力来加以防御,加重了朝廷的财政困难,安南陷落于南诏,又引发了大唐帝国全局性的统治危机,后来的庞勋起义,就与唐朝西南边境严峻的形势有着直接联系。《新唐书》中《南蛮传中?南诏下》评论道:咸通以来,“蛮”始叛命……天下骚动,十有五年,赋输不内京师者过半,中藏空虚,士死瘴疠,燎骨传灰,人不念家,亡命为“盗”,可为痛心!可以说,南诏与唐朝反目成仇,兵连祸结,进而引起军民反抗,是导致唐朝衰亡的一个客观因素。不过,安南的陷落仅仅是个开始,咸通四年(863年)三月,在南诏成功占领安南后,继续挥军北上直逼邕州。高骈出征南诏并不仅仅满足于占领安南,在安南休整两个月后,继续挥动大军进攻左、右两江,直逼邕州城下。当时,岭南西道观察使郑愚见南诏军声势浩大,内心产生畏惧,上疏朝廷说自己是“儒臣无将略”,请求朝廷任用得力武将对抗南诏。于是,皇帝李漼决定以义武节度使(今河北定县)康承训代任,同时征调荆、襄、洪、鄂四镇兵马一万人,跟随康承训一同赴援邕州。康承训到了邕州后,由于南诏进攻更加频繁,皇帝李漼又继续征调许州、滑州、青州、汴州、兖州、郓州、宣州和润州八镇之兵共同增援邕州。咸通五年(864年)三月,南诏增兵至六

                        伙人。他们坐在地上,紧紧挤在一起,三个女人和小男孩在中间,三个男人在她们周围,要是此时有人看见他们会说,这几个人生来就是这样,确实,他们好像成了一个躯体,共同呼吸,共同挨饿。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睡着了,睡得很轻,并且醒了几次,因为有的盲人从麻木中醒来,站起身,迷迷糊糊地绊在别人身上,不过其中一个一直没动,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呼呼大睡。天亮了,废墟上只有几个淡淡的烟柱,但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开始下雨了,那种蒙蒙细雨,像空中的微尘,只是这一回下个不停,开始的时候落不到被烤热的地上便化成了蒸汽,但一直不停地下,如果借用水滴石穿这句话,眼前的场景就是水滴火灭。这些盲人不仅眼睛失明,而且理解力也丧失了,否则就无法解释他们奇特的思维,他们认为渴望的食物迟迟不来是因为正在下雨。无法让他们相信前提错了,结论也就错了,告诉他们现在还不到吃早饭的时候无济于事。他们绝望了,扑到地上哭起来,不会来了,天在下雨,不会来了,他们不停地唠叨着。要是这一片狼藉的瓦砾还具备起码的居住条件,那就还会成为原来的精神病院。即便被踩踏也整夜没有动的那个盲人站不起来了,蜷缩成一团,仿佛想保住腹部的最后一点热气。雨开始下大了,他仍然一动不动。他死了,医生的妻子说,我们最好趁着还有点力气的时候离开这里。他们艰难地站起身,头昏脑涨,东倒西歪,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后来排成一队,前面是眼睛看得见的女人,接着是眼睛看不见的人们,戴墨镜的姑娘,戴黑眼罩的老人,斜眼小男孩,第一个失明者的妻子,她的丈夫,医生在队伍最后。他们沿着通往城市中心的道路往前走,但医生的妻子另有想法,她想尽快为跟在她身后的人找个避雨的地方,之后她自己一个人去寻找食物。街上空无一人,也许因为天还早,也许因为下雨,现在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到处都是垃圾,有几家商店门开着,但大部分关着门,看样子里边没有人,也没有灯光。医生的妻子想,把伙伴们留在一个商店里,这是个好主意,她记清这条街的名字和门牌号,免得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她停下来,对戴墨镜的姑娘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动,说完走到一家药店,从玻璃门往里看一看,好像里边有些人躺着,她敲敲玻璃,一个人影动了动,她又敲了一下,另一些人影也慢慢动了动,其中一个站起来,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都是盲人,医生的妻子想,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这里,也许是药店老板一家人,可是,如果这样,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里呢,总比睡在硬邦邦的地上舒服得多,除非是为了保护药店,防备谁呢,药店里都是药,既能救人也能致人死命。她离开药店往前走了几步,朝另一家商店里边望望,看见里边躺着的人更多,女人,男人,孩子,其中有几个似乎正准备出来,一个人走到门口,把胳膊伸出来说,正下雨呢;下得很大吗,里边有人问道;很大,我们得等雨小了再走;这是个男人,他离医生的妻子只有两步远,但没有发现她在眼前,所以听到有人说早安的时候大吃一惊,他已经失去了说你好的习惯,这不仅因为,准确地说,盲人的日子永远不会好,也因为他们谁也不能完全有把握应当说早安午安还是晚安。现在,与刚才解释的相反,这些人差不多同时在早晨醒来,那是因为有几个人几天前刚刚失明,还没有完全丧失日夜轮转醒睡交替的概念。那男人说,正下雨呢,接着又说,您是谁;我不是这里的人;在找吃的吗;对,我们四天没有吃东西了;您怎么知道是四天呢;估计出来的;只有您一个人吗;我和丈夫还有一些伙伴在一起;你们有多少人;一共七个;如果想留下来和我们住在一起,那您就死了心吧,我们人已经很多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你们从哪里来的;从失明症开始我们就被关起来了;啊,对,检疫隔离,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这样说呢;放你们出来了吗;发生了火灾,这时我们发现看守我们的士兵不见了;你们就出来了;对;你们那里的士兵大概是最后一批失明的,所有人都失明了;所有人,整座城市,全国都失明了吗;要是还有谁看得见,那就是他不肯说,保持沉默;您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里呢;因为我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家在哪里;就说您吧,您知道您的家在哪里吗;我,医生的妻子刚要说她正准备和丈夫以及伙伴们回家,现在只想吃点东西恢复体力,但与此同时清楚地看到了现在的状况,只有出现奇迹,一个走出家门的失明者才能再回到家里,和以前不同,那时候盲人们总能得到行人的帮助,比如横穿马路时,比如不小心离开了熟悉的道路时。我只知道离这里很远,医生的妻子说;但您回不了家;回不去;这就对了,和我一样,和所有人一样回不了家,你们在隔离检疫区待过的人有许多东西要学呢,不知道无家可归是多么司空见惯;我不明白;成群结伙,像我们和几乎所有的人一样,为了寻找食物,必须在一起,这是我们不走失的唯一办法,由于我们在一起,由于谁也不能留下来管家,毫无疑问,假如找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家也已经被别的找不到家的人占了,于是我们成了转来转去的水车,开始的时候还发生打斗,但不久我们就发现,我们,就是这些瞎子,可以说实际上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身上的东西例外;那么,解决办法应当是住在一家食品店,至少在还有食品的时候就不必出去;这样做的人至少会遇到一个麻烦,就是一分钟也不得安宁,我说至少,是因为听别人说起过一件事,一些人想这样干,关上门,上了门闩,但他们不能让食品的气味消失,于是那些想吃的人们聚集在门口,由于里边的人不肯开门,他们就放火烧食品店,这一招真灵,我没有看见,别人告诉我说这一招确实灵,据我所知,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干了;这么说,人们不住在家里,不住在楼上;也住在家里,住在哪里都行,我家里大概已经住过许多人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能找到我的家,另外,这种情况下睡在一楼的商店和仓库里要方便得多,这样我们就不必上下楼梯了;已经不下雨了,医生的妻子说;已经不下雨了,那男人朝里面重复了一遍。听到这几个字,还躺着的人们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书包,小手提箱,布袋和塑料袋,好像要出门远征,确实,他们要去猎取食物,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商店。医生的妻子注意到他们穿得不错,当然,衣服的颜色不搭,有些人裤子太短,露出了脚踝,或者又太长,不得不把裤脚卷起来,但寒冷不会侵犯这些人,几个男人穿着风雨衣或者大衣,两个女人穿着皮大衣,但没有人拿雨伞,大概因为带着不方便,伞骨总是对眼睛构成威胁。这伙人大概有十五个,他们走了。其他人一伙一伙的在街上出现了,也有单独行动的,有的男人靠在墙边解决膀胱在早晨的紧急需要,女人们则愿意躲到被丢弃的轿车后面。粪便被雨水泡软了,这里一摊,那里一摊,散布在人行道上。医生的妻子回到她那一伙人中间,他们已经下意识地躲到一家糕点房的遮阳棚下面,糕点房里散发出酸了的乳脂味和其他腐烂的气味。我们走吧,她说,我找到了一个住处,接着把他们领到商店,原来的那些人已经走光了。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既不是吃的也不是穿的,冰箱,洗衣机,洗碗机,煤气灶,微波炉,打蛋器,榨汁机,吸尘器,粉碎器,以及其他各种方便人们生活的家用电器。空气沉重污浊,所有物品无一例外的白色外表,显得荒唐怪诞。你们在这里休息休息,医生的妻子说,我去找吃的东西,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近处还是远处,我不知道,你们要耐心等待,要是有人想进来,你们就说这里有人了,只要听到这句话他们就会离开,这是习惯;我和你一起去,丈夫说;不用,最好我独自去,我们必须知道现在人们怎样生活,据说可能所有人都已经失明了;如果是这样,戴黑眼罩的老人说,我们就和住在精神病院一模一样了;无法相比,我们可以随意走动,食物一定能解决,我们不会饿死,我也一定要找些衣服来,我们都穿得破破烂烂;其实,这些人当中她最需要衣服,从腰部以上她几乎一丝不挂。她吻吻丈夫,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苦;无论出了什么事,即使有人要进来,请你们也不要离开这里,如果你们被赶出去,我相信不会出这种事,只不过为了防备各种可能,你们就留在这扇门附近,待在一起,等我回来。她眼泪汪汪地看了看众人,他们站在那里,全都依赖她了,像一群年幼的孩子依赖母亲一样。要是没有我他们可怎么活呀,她想,但她没有想到外面所有人都失明了却仍然活着,只有她本人也失明才能明白,人能习惯一切,尤其是到了已经不再是人的时候,即使不到那般地步也一样,斜眼小男孩就是个例证,他已经不再打听母亲了。她走出商店,来到街上,看了看门牌号,牢牢记在心里,还有商店的名字,现在要看看拐角处的这条街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找食物,能找到什么,可能走过三个门就找到了,也可能是三百个,不能迷路,找不到任何人问路,原来能看见的人现在都失明了,她看得见,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太阳破云而出,照得垃圾中间的一个个水洼闪闪发光,现在,人行道石板缝里长出的青草历历在目。外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如何辨别方向呢,医生的妻子非常纳闷。他们并不辨别方向,而是紧紧贴着大楼行走,把胳膊伸向前方,相互间不断碰撞,像走在窄窄的小路上的蚂蚁,但出现碰撞时听不到抗议声,也用不着说话,其中一家人离开了墙,就沿原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直到再次碰到原来那堵墙。他们偶尔停下来,在商店门口闻一闻,感觉一下里面有没有食品的气味,不论什么食品都行,接着又往前走,转过十字路口消失了,不久那里又出现一伙人,看样子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医生的妻子走得比他们快,无须浪费时间走进商店就知道是不是食品店,但她很快就明白,找到大量食物不容易,她发现的为数不多的食品店似乎早被人掏空,成了空壳。她穿过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广场,距丢下丈夫和伙伴们的地方已经很远,来到一座超市前面。里边的状况没有什么两样,空空的货架,倒在地上的玻璃柜,盲人们在中间游荡,大部分人趴在地上,用手在肮脏的地板上扫来扫去,希望找到一点点可果腹的东西,一个经受住别人敲砸而没有被打开的罐头,一包随便什么食物,一个土豆,即便是被踩过的也好,或者一片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医生的妻子想,尽管如此,总会还有点东西,这超市太大了。一个盲人从地上站起来,叫嚷着说玻璃碎片扎进他的膝盖里去了。血顺着腿往下流。同伙的盲人们围住他,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他说,玻璃扎进膝盖里了;哪个膝盖;左边;一个女人蹲下去,小心,说不定这里还有玻璃呢,她摸索着找到那条腿,又摸了摸,在这里,她说,还扎在里面;一个男人笑起来,既然扎进去了,就好好利用利用吧,别的盲人,不论男女,全都笑了。那个女人用大拇指和食指当镊子,把玻璃拔了出来,这是个无师自通的做法,之后从肩上背的包里找出一块破布,把那个男人的膝盖包扎好,这时轮到她说句笑话让大家乐一乐了,没什么可干的了,我很快就把扎进去的那玩意儿还给他了;受伤的男人反击说,等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试一试再扎什么进去;可以肯定,这伙人当中没有一对夫妇,因为看样子谁也没有恼怒,大概已习惯开放的言行与自由的结合,除非他们两人正好是夫妻,才这样随便地玩笑,但实际上又不像夫妻,夫妻不会在公开场合说出这种话来。医生的妻子环顾一下四周,人们正在争夺仅有的一些可吃的东西,有的挥拳头,有的推搡,拳头几乎总是打空,推搡又往往不择敌友,争夺的东西从手中掉下去,落到地上,等待着绊倒什么人;这回我不会从这儿滚开的,她用了一个通常不会用的词语,这再次表明,环境的力量和性质对词汇有着巨大影响,想想看,某个军人在被逼投降时曾说出狗屎二字,因此,即便今后在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说出同样泄愤的话,人们也该宽恕他的缺乏教养。这回我溜不掉了,她又想,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另一个想法天启般地出现在脑际,这么大的商场应当有仓库,不是那种大仓库,大仓库在别的地方,可能在很远的地方,而是存放某些购买量较大的商品的小仓库。想到这里她立刻兴奋起来,开始寻找通往藏宝洞的紧闭的大门,但所有的门都开着,里面同样一片狼藉,同样有许多盲人在同样的垃圾堆里刨来刨去。最后,她来到一个阴暗的走廊,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她看到一个像运货铲车似的东西。金属门关着,旁边另有一扇门,很光滑,像能在铁轨上滑动的样子,这是地下室,她想,盲人们来到这里以后发现道路堵死了,大概会以为是电梯,但谁也不曾想到,正常的设计是一旁还有一个楼梯,以备停电的时候使用,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她推开推拉门,几乎同时产生了两个强烈的印象,第一是要去地下室必须走又深又黑的楼梯,接着就是里边的气味清楚地表明那里的东西是食物,即使是装在我们所说的密封容器里也能闻得出来,饥饿会使嗅觉变得极为灵敏,像狗一样能穿过重重障碍。她赶紧回去从垃圾堆里拣塑料袋,必须用它们来运送食物,同时她又问自己,没有光亮,我怎能知道应当带走哪些东西呢,她耸耸肩膀,这担心太愚蠢了,但现在她又产生了怀疑,考虑到目前身体虚弱的状况,我能不能有力气背着一个个装得满满的口袋原路返回呢,此刻,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她害怕回不到丈夫等着她的那个地方,她知道街道的名称,这个她没有忘记,但一路上拐了那么多弯,惊慌之中她几乎思维混乱了,过了一会儿,仿佛停滞的大脑终于又开始转动,她慢慢觉得自己好像俯在一张本市地图上,用手指寻找着最近的路线,好像有两双眼睛,一双看着她自己和地图,另一双看着地图和道路。走廊里依然空无一人,好运气,由于发现了楼梯而过于紧张,她忘记了关门。现在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她像外边的盲人一样瞎了,区别仅在于颜色,确实,仅仅在于白色和黑色的不同。她紧紧贴着墙壁开始沿楼梯往下走,如果这地方已经不是秘密,有人同时从底下往上走,他们就必须像她在街上看到的那样,其中一个人离开安全的依靠,贴着另外一个人模糊的身影往前,也许会荒唐地害怕墙壁已不在那一边。我要疯了,她想,并且有根有据,沿着一个阴森可怖的洞穴往下走,没有光亮,也没有看到光亮的希望,走到哪里去呢,这些地下仓库一般都不太深,第一个梯段,现在我明白成为盲人是怎么回事了,第二个梯段,我要喊叫了,我要喊叫了,第三个梯段,黑暗像浓浓的糊状物贴在她的脸上,两只眼睛变成了沥青球。我前面有什么呢,马上又产生的一个想法更加让她胆战心惊,以后我怎样再找到这个楼梯呢,突然间身体失去平衡,她赶紧蹲下,免得失去依靠倒下去,她几乎神志不清了,喃喃地说,这里干净,她指的是地面,她觉得神奇,干净的地面。现在她渐渐清醒过来,感到胃部隐隐作痛,胃痛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此刻仿佛她身上再没有任何活的器官了,它们依然在,但不想发出任何信号,只有心脏不同,心脏像一面巨大的鼓咚咚作响,一直在黑暗中盲目地工作,从所有黑暗中的第一个,形成它的子宫开始,到最后一个黑暗,它将在这个黑暗里栖止。她手中还拿着塑料袋,没有扔下,现在只须安安静静地把它们装满,仓库不是幽灵和恶龙出没之地,这里只有黑暗,而黑暗既不咬人也不伤害人,至于楼梯,我一定能找到,用不着在这个大坑里转上一圈就能找到。她下定决心,要站起来,但想到她像其他盲人一样瞎,最好和他们一样爬着走,直到在前边找到什么,

                        以在国内赢得最高的荣誉,但是如果他是一个可笑的家伙,那他可就彻底完了。诬蔑他可以反击,辱骂他可以横眉冷对,但是对于嘲笑他就毫无抵御的办法了。奇怪的是,上帝没有任何幽默感,但是魔鬼却经常使用嘲讽来阻碍一个有着雄心的人去奋力追求完美。马基雅维里很看重和他一样的其他佛罗伦萨公民们对他表示出的敬意,以及共和国首脑们对他发表的意见所赋予的关注。他对自己的判断颇有信心,他也很有野心去谋求更重要的职位。他头脑很明白,看出在追求奥莱莉娅但却没有成功这件事上,他扮演了一个滑稽的角色。这件事要是在佛罗伦萨被传出去,那他就会成为一个大大的笑柄,听任野蛮的取笑和残酷的含沙射影摧残而无能为力。当他想到他的不成功的历险会刺激某些佛罗伦萨人恶毒的智慧,进而创作出一些讽刺性的短诗来嘲弄他时,他打了个让他冷彻脊梁骨的寒战。就是那位经常被他作为嘲笑对象的朋友比亚乔,也会乐意看到有这么一个机会将往年被嘲笑的旧账清算一下。他必须堵住皮埃罗的嘴,否则他就完了。于是他以一种亲热友好的态度将手放在了小伙子的肩上,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但是他的那副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的,明亮犀利的小眼睛,却是冷峻和坚硬的。“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告诉你,亲爱的孩子,命运无常多变。她会赐予你权力,荣誉和财富,也可以置你于被奴役,声名狼藉和贫穷的境地。公爵也是命运手中的一个玩物而已。命运之轮稍稍转动个方向,就会将他抛进毁灭的深渊。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需要你在佛罗伦萨的朋友们的帮助。所以,得罪于那些在你危难之际可以对你施以援手的人,是不明智的。共和国对于那些脱离自己队伍而投弃不为共和国所信任的人的旧部属,向来是保持着警惕的。如果流言蜚语正好进了哪个当权者的耳朵,将会轻易地导致你的财产被充公,而你的母亲则会被扫地出门,在亲戚那里寄人篱下。共和国的手臂可以伸得很长,如果她认为有必要,她可以轻易地找到一个为了几个杜卡特金币而愿意杀人的加斯孔亡命之徒,将匕首插进你的后背。他们也可以让一封信送到公爵的手上,揭发你是佛罗伦萨的一名间谍,通过刑讯你会承认这一揭发确实是事实,然后你会像一名普通罪犯那些被处以绞刑。这会让你的母亲心碎的。所以为了你自身的缘故,况且你也是爱惜自己身家性命的人,我建议你谨言慎行。说出你所知道的每一件事是不明智的。”马基雅维里的目光盯在皮埃罗褐色,水汪汪的大眼睛上,看得出小伙子听明白了。“不用担心,大人。我会守口如瓶的。”马基雅维里轻轻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不傻。”马基雅维里觉得他当下要慷慨地赠送一件分手礼物给皮埃罗,而且宁可慷慨得过头也不要被看成还不够慷慨。尽管这样做会让他余下的盘缠仅仅够维持到他抵达佛罗伦萨。他掏出了五枚杜卡特金币,交给皮埃罗,作为他的分手赠物。“你这段时间为我服务得周到又忠实。”他说道。“我回去之后,将会十分高兴向比亚乔汇报你是如何充满热忱地为我和为共和国的事业效力的。”他充满感情地亲吻了小伙子的脸颊,手拉手下了楼。皮埃罗牵住了马头,让马基雅维里上了马。他在马基雅维里的坐骑一侧跟着走,直到到了城门。他们才彼此道别。第三十五章马基雅维里用马刺轻轻地碰了一下胯下的坐骑,马儿于是开始慢跑。两个仆人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今天的脾气很糟糕。不可否认,他们彻底地愚弄了他,提莫提欧神甫,奥莱莉娅,她的母亲,还有皮埃罗。他不知道他究竟应该对谁感到最为恼火。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他今后怎样才能和这些人扯平,他们把他当作笑料大大地开心了一番,但是他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当然奥莱莉娅是个傻瓜,像所有的女人那样狡猾,但终归还是个傻瓜,否则她不可能会舍弃一个正当年,有阅历,又受到他自己的政府重托进行重大谈判的人,去低就一个有着漂亮脸蛋的男孩子。没有一个聪明的人会否认世人的同情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令人反感的。玛丽埃塔就一直告诉他说,她喜欢他的头发长在他脑袋上的样子,她说那就像一层黑色的天鹅绒。真的要感谢上帝赐予了他玛丽埃塔,总算有个女人你可以信任,你可以离开她半年之久却又能放心她绝对不会左顾和右盼。确实玛丽埃塔近来让他有些烦心,时不时通过比亚乔向他抱怨为什么他还不回来,为什么不写信回家,为什么走的时候什么钱都没有留下。不过,在她那种处境中,女人们变得暴躁易怒是可以理解的。他离开家有三个半月了,她的肚子应该变得很大了,他在想她什么时候会生孩子,他们已经打定主意以他那已经去世的父亲伯纳多的名字来命名这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而且,如果她抱怨他长时间不在家,也是因为她爱他,这个可怜的娘儿们。能回家和她团聚也不错,这就是娶个老婆的好处,当你要她的时候她总是会在那儿等你。当然她不是那种像奥莱莉娅一般的美人,但是她有品德,这点比卡特琳娜的女儿强多了。他后悔没能早点想到给她带上一件礼物,因为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他身上已经没有钱了。他希望自己没有在奥莱莉娅身上花费了那么多钱。有围巾,手套,有玫瑰油,还有那条给卡特琳娜的金项链,哎,不是,不是金的,是纯银镀金的项链。如果她有那么一丁点的体面的话,她至少可以把这条项链还给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正好可以拿来送给玛丽埃塔,这会让她很高兴的。但是女人什么时候会还给你从你那里收到的礼物呢?她就是一个老鸨,而且还不诚实。她很清楚那条项链是马基雅维里付给她的货款,目的是让她为他安排与奥莱莉娅幽会的事。当她无法兑现答应好的物品时,她至少可以退还用来购买这件物品的货款。她是个被人抛弃了的老淫妇,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就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乐于为别人牵线搭桥,行那些她自己已经无法再做的苟且之事。他敢用一个杜卡特金币打赌,是这个老女人把皮埃罗和奥莱莉娅带到了床上。当他们吃着他让皮埃罗送去的阉鸡和糕点,喝着马基雅维里的葡萄酒,却让葡萄酒的主人在凄冷的夜雨中在门前干等时,他们一定笑得很开心。如果巴托罗缪不是那么蠢的话,他绝对不会将自己老婆的贞操托付给这么一个女人。有那么一会儿时间马基雅维里的思想转到了那个肥胖和愚蠢的人身上。这些事之所以发生,都是他的过错。“如果他对她进行了妥善的看管。”马基雅维里对自己说道,“我就会明白没有什么值得去做的事,而且我也不会去尝试了。”巴托罗缪是造成那样一个结局的罪魁祸首。但是当马基雅维里为了表示不能准时赴约的歉意,而向奥莱莉娅送去那条昂贵的围巾时,他真是太傻了。而且他还一大清早就派人送去,明明可以派其他人去,却又偏偏派了皮埃罗去,当时他虚弱无力,嗓音嘶哑,却又急着将围巾送去,为着是赶在巴托罗缪回来之前将礼物送到。这些人肯定在背后偷偷地笑死了!并且,皮埃罗会不会又趁着这个机会去……他们在一起倒也般配,但是马基雅维里还是对这两个人耿耿于怀,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且,最让人气愤的是,他不仅在她身上挥霍了那么多费钱的礼物,他还讲了他最好听的故事来逗她开心,唱了他最拿手的美妙歌曲来施展魅力吸引她,他还奉承她,总而言之,他做了一个男人为了讨好一个女人所能够做的一切事情。但是,到头来,一个穷小子,就因为他只有十八岁,长得好看,就不费吹灰之力把马基雅维里花了一个多月,耗费了超出其财力范围的金钱去追求的东西拿到了手。他想知道皮埃罗是怎么将这件事办成的。也许是卡特琳娜,出于对巴托罗缪收养他外甥的恐惧,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想像着卡特琳娜可能会讲出的话语。“我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我们不能整个夜晚就这样等他。看上去要浪费这次机会了,真有点可惜。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奥莱莉娅,我不会犹豫。看那小伙子的红扑扑的脸蛋和漂亮的鬈发,他就像市政厅里挂着的那幅画像中的阿多尼斯。在我看来,如果要我在他和那个长着一幅灰黄色皮肤,长鼻子和小眼睛的尼科洛大人中间挑一个的话,我说,这简直没法比,我亲爱的。我敢说,你想要做的事,这个小伙子会比那个瘦骨嶙峋的书记官大人做得更好。”一个坏女人。一个邪恶的女人。为什么她会愿意让一个男孩,而不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有智慧的人来做她外孙的父亲,这一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卡特琳娜发表她的意见。确实,那个男孩看上去很纯朴,看上去有一点害羞,但是人的外表是有欺骗性的。他很有一些伪装的能力,因为他从来没有流露出他和奥莱莉娅有暗通款曲的迹象;而且他是一个冷静的,厚颜无耻的说谎的家伙。唯一一次他有些尴尬是当马基雅维里注意到了他的那件衬衣,然而他又是多么迅速地恢复了镇定,又是用怎样的一种厚颜去迎接主人无言的指责!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可以很坦然地亲吻奥莱莉娅的嘴,当他发现她没有不愿意的意思时,就将手从她的背心两个乳房之间的开口处伸了进去,接下去谁都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事。马基雅维里的想像力从巴托罗缪的卧室延伸到了巴托罗缪的床上。“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子。”马基雅维里恨恨地低声嘟哝着。他纯粹是出于善良的性情让皮埃罗这次和他一起旅行的。他为这孩子做了所有能够做的事。他介绍他认识了那些值得认识的人,他尽力去塑造他,告诉他应该如何待人接物,简单地说就是让他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他不遗余力,毫无保留地教会他在这个世界上与人打交道的方法和门道,如何交友,又如何去影响别人。然而这就是他得到的回报,让他心目中中意的女人在他的鼻子底下被人抢走。“不过我至少让他明白了要畏惧上帝。”马基雅维里明白,当你对你的恩人施展了一个肮脏的把戏,坑了你的恩人,这种事是不能向朋友们去炫耀的,因为这个原因,这事带来的乐趣也就减少了一大半。想到这里他觉得一丝安慰。但是他对于奥莱莉娅,皮埃罗,卡特琳娜和巴托罗缪所有人的恼怒,与他对于提莫提欧神甫的痛恨相比较,就算不了什么了。就是那个两面三刀的恶棍破坏了他精心布置的计划。“现在他去佛罗伦萨为四旬斋的布道会做证道的机会可是大大地增加了。”他恨恨地切齿低语。他从来就没有打算推荐这个僧侣去担当那项任务。但是想到,假设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现如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个打算,他又不禁觉得一阵满足。这个人是个流氓。怪不得基督教正在渐渐失去人心,当宗教界的人士再也没有诚实,再也没有是非观念的时候,芸芸众生就变得邪恶,放荡和腐败了。被愚弄了,被愚弄了,他被所有的人愚弄了,但是最恶毒的愚弄还是来自于这个流氓恶棍一样的僧侣。他们在路边的一家客栈停下来吃饭。食物很糟糕,但是酒还不算太坏,马基雅维里于是喝了个够。在酒精的作用下,当他再次跨上马鞍继续他的旅程时,他眼中的世界变得稍微明亮了些,不再是漆黑一团了。他们沿途路过了牵着牛的农民和骑着满载负荷的毛驴的农夫。他们也遇到了不少旅行中的人,有些徒步前进,有些则是骑着马匹。有那么一会儿时间马基雅维里的思绪又回到了公爵身上,他心里琢磨着在他追求奥莱莉娅不果的这件令人失望的事情中,公爵所扮演的角色。如果这是公爵对他开的一个玩笑,公爵就像隐藏他的所有的计划那样对所有其他人隐瞒了这个玩笑;如果这是一个拉他入伙的阴谋,公爵到现在这个时候也明白这个计划是失败了。接着他的思绪又转到奥莱莉娅身上。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是没有用的。四个月前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人呢。为了一个只见过五六次,交谈也不过只有五六句话的女人如此耿耿于怀,实在是有些荒唐。被一个女人引上了钩,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却又让这个女人耍了,这样的男人多了去了,他绝不是第一个。对于这种事情,一个有智慧的人会辩证地去看待。幸运的是,知道整个事件真相的有限的几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对此事守口如瓶。受到如此的愚弄自然是一件令人丢脸的事,但是如果这是一件只有当事人本身知道丢了脸的事,那么任何人都可以忍下这口气。关键是将这件事从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于是马基雅维里就刻意去这么做了。突然之间,他发出一声惊呼,手中的缰绳也一下子勒紧了,他胯下的马匹,觉得主人好像是要停下来,一下子停了下来,结果马基雅维里由于惯性身子朝前冲了一下。他的仆人们追了上来。“有什么事情吗,大人?”“没有,没有什么事。”他继续骑马向前。马基雅维里的惊呼和本能的身体动作是由于他脑海中刚刚闪过了一个念头。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要呕吐,接着他意识到他获得了一个灵感:他突然之间意识到,在这个故事中,有着一出戏。通过用写剧本的方式他可以向那些嘲弄和掠夺他的人们实施一下报复。他可以狠狠地置他们于被嘲笑和被唾弃的境地。他胸中的不快消失了,当他再次踏上归途的时候,他的想像力活跃起来,他的面孔由于恶毒的快乐而发出光来。他要把剧本的背景放在佛罗伦萨,他觉得以故乡那些的熟悉的街道作为背景,他会在创作上更加自在一些。人物都是现成的,他只要将他们的某些性格特征强调一下就可以满足舞台的需要了。譬如说,巴托罗缪应该比真人要更加愚笨和轻信一些,奥莱莉娅则需要更加天真和驯良一些。他已经决定将皮埃罗塑造成一个拉皮条的人,会负责设计出一套男主人公将要使用的欺骗手法,而且他会是一个相貌不坏的小混混。剧本大体的轮廓已经在他心中成形。他自己将是剧本中的主人公,他要给自己取的名字也迅速地想好了——卡利马科。在剧本中,他是一个佛罗伦萨人,英俊,年轻和富有,在巴黎待过好些个年头,这样马基雅维里就可以对那些他既不喜欢也不尊敬的法国人发表一些尖刻的评论,另外,这个主人公从巴黎回到佛罗伦萨之后见到并强烈地爱上了奥莱莉娅。应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卢克莱齐娅。他决定用一个以贤德而著名的罗马的贵妇来命名女主人公,这个历史上的卢克莱齐娅在被泰昆尼亚斯强奸后用短剑自杀了,想到这里马基雅维里不禁窃笑了。当然,剧本将以一个皆大欢喜的方式结局,卡利马科将会与他心爱的女人最后欢度了一个春宵。阳光从蔚蓝的天空照耀下来,田野上还有一些残雪,马蹄之下的道路却冻得颇为坚实。马基雅维里穿得很厚实,正为自己脑海中的构思和创作愉快地兴奋不已。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意气风发的感觉。眼下他脑海中只有一个主题而已,现有的材料要达到戏剧的效果也还太过平淡了些,他也清楚,他必须要想出一个喜剧化的策略来设计一个连贯一气的情节,将他心目中的那些场景串起来。他想寻找的是一个精彩的主意。让观众们能够大笑,并且,一方面自然而然地导向他最终将心上人勾引到手的大结局,另一方面又让他能够显示出奥莱莉娅的单纯,巴托罗缪的愚蠢,皮埃罗的恶棍性格,卡特琳娜的放荡和提莫提欧神甫的流氓行径。在剧中这个神甫将是一个重点人物。当想到他将最终可以揭露这个神甫的本来面目,他的贪婪,他的厚颜无耻,他的狡诈和虚伪时,沉浸在想象中的马基雅维里激动地搓起了手掌。他会给所有的人起个假名字,但对提莫提欧神甫他会用真名,这样大家就可以看到这个人是一个多么伪善和狡诈的人。但是他还是想不出用一个什么样的主意来构造整个剧本,使戏中的人物动起来。这个主意必须是出人意料甚至是令人目瞪口呆的,因为他打算写的是一部喜剧,情节必须是如此逗乐,以至于人们要惊讶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又开怀大笑。他很熟悉古罗马的剧作家普劳图斯和泰伦提乌斯的作品,于是他

                        图书馆由中华民国北京政府教育部接管,并将其改名为国立京师图书馆,于1912年8月27日开馆接待读者。1917年国立京师图书馆移到方家胡同(原国子监南学旧址),1928年7月更名为国立北平图书馆,馆舍迁至中南海居仁堂,1931年在北海公园西岸的文津街馆舍落成(现为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成为当时国内规模最大、最先进的图书馆。注23关于中、日等国学者对《女真译语》和资料的研究,金光平、金启孮父子合著的《女真文字研究概况》一文有具体详细的阐述,载《爱新觉罗氏三代满学论集》,远方出版社1996年版,104页。注24当时的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历史所二所。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即由原来的一所、二所合并而成。注25北平市立五中位于东城区,始建于1928年5月。据1938年6月《北平市各级中小学调查·调查资料第1号》统计,七七事变之后,北平的市立中学计有省立高级中学1所,市立中学校5所,市立女子中学2所。见陈兆肆:《日伪统治时期北平的中小学教育》,载《北京社会科学》2009年2月,102页。注26池内宏(いけうちひろし,1878—1952),日本历史学家、东洋史学家,东京帝国大学名誉教授。出生于日本东京府(现东京都),祖父为儒学名家池内大学。1913年任东京帝国大学讲师,1916年任副教授,1922年,以论文《鲜初东北境和女真的关系》获东京帝国大学文学博士,1925年任教授。1937年成为帝国学士院会员。1939年转任名古屋帝国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朝鲜、满洲(中国东北部)的古代和中世纪史。著有《文禄庆长的役》《日本上代史的一研究》《满鲜史研究》等。注27三上次男(MikamiTsugio,1907—1987),日本著名金史、女真史学家,陶瓷学家。出生于京都府宫津市,1932年毕业于东京大学东洋史学科,为池内宏的主要弟子。1932—1933年,由日本外务省属东亚考古学会派往中国留学。1933—1936年升入东京大学大学院深造。三四十年代频频来中国东北地区从事高句丽、渤海遗迹调查。1949年为东京大学教授。历任日本考古学会会长、东洋陶瓷学会会长、中近东文化中心理事长等要职。对金史、女真史、中国东北地区考古学、陶瓷学均有精深研究。在金史、女真史方面有大量著作,从社会、政治、文化等方面进行系统研究。1937年发表《金代女真之研究》,因在女真社会构成的研究上有突破,被当时日本学术界誉为这一领域的“高峰”。中国学者刘浦江在1999年出版的《辽金史论》自序中感叹说:“据我看来,直到今天,中国辽金史研究的总体水平还没有超过战前日本学者曾经达到的那种高度。”注28该照片选自《金启孮先生八十寿辰暨执教五十年纪念集》(内部刊行本),1998年版。注29这里的胜利系指194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胜利。注30冯玉祥驱逐溥仪出宫次日,段祺瑞有致冯玉祥等电(1924年11月5日):“北京冯总司令,孙副司令鉴:之密。顷闻皇宫锁闭,迫移万寿山等语。要知清宫逊政,非征服可比。优待条件全球共闻。虽有移住万寿山之条,缓商未为不可。迫之于优待不无刺谬,何以昭大信于天下乎?望即从长计议可也。”冯玉祥却复电说:“此次班师回京,自愧尚未做一事,只有驱逐溥仪,乃真可告天下后世而无愧。”电文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溥仪出宫后图谋恢复优待条件史料》,载《历史档案》2000年1月,67页。冯玉祥答复见吴锡祺:《记溥仪出宫》,载全国政协文史委编:《晚清宫廷生活见闻》,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年版,但所转引的段祺瑞电文略有出入。注31关于没收旗地旗产的问题,金启孮先生有《清代王公府属旗地——取租情况和清理始末》一文结合自己家族的情况详记其事,其中提到清代王公旗地的性质是:“清代各府所属旗地,是随着封爵的官产,并不属于王公私有,每一王公分府时,都拨给一批旗地,数目视爵位的高低不等。如果得罪革爵,则旗地连同所居府邸要一并交官,只有另置的私产例外。”特别提到民国十三年甲子之变,冯玉祥既接收了清宫财富,翌年张作霖又清理旗产,令各府将旗地租账(包括老账、新账)统交民国财政厅清理变卖,只把王公坟地园寝没算在内,而是令交款税契留置(封建社会得罪被抄家者,也不没收坟地)等事,与本次口述所说略同。并引录民国十六年(1927年)六月一日《顺天时报》所登清理旗产的官产处公告。载《爱新觉罗氏三代满学论集》,远方出版社1996年版,232-236页。并见台湾满族协会编《满族文化》第20期,1994年版。注32乌素图,是蒙古语,意为“有水的地方”。乌素图召坐落在大青山南麓,呼和浩特市郊区攸攸板乡乌素图村西沟口的台地上,距市区西北13公里处,实际上是当地旧有的7座寺庙的总称。因它们相距不远,毗邻相连,又地处乌素图村旁,所以统称乌素图召。注33三家子村位于黑龙江西部,嫩江东岸。该村一直是满族聚居地,直到20世纪60年代初,满语仍被作为交际工具使用,满族的诸多文化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留,仍有部分满族老人能够较流利完整地用满语表达,三家子村也就因此成为国内外学者进行满语、满族文化调查研究的重要基地。1962年内蒙古大学组织调查组,由清格尔泰先生带队,对三家子村的满族语言文化进行系统调查,金启孮先生也是满族调查组的成员之一,此次调查工作为期2个月(1961年8—9月),收集了一些宝贵资料,金先生在此调查基础上写出《满族的历史与生活——三家子屯调查报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德国汉堡,1984年)一书,这是首次对保存现代满语的满族聚居村屯进行调查的成果,他不仅把满洲尚存的满族村落公之于世,而且抢救了被学术界认为早已不复存在的“活的满语”这一文化遗产。1984译为德文本出版,在世界满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而该文从调查到成果出版,竟然整整相隔了20年。注34清格尔泰(1924—2013),内蒙古卓索图盟喀喇沁中旗(今赤峰市宁城县)人,蒙古族著名的语言学家、蒙古语言研究开拓者和奠基人,内蒙古大学教授。主持创建了内蒙古大学蒙古语言文学系,中国第一个蒙古语言学硕士点、博士点和蒙古语言文学培养基地。出版专著《蒙文文法》《现代蒙古语》,组织编写了《蒙汉词典》《蒙汉语族语言方言研究丛书》《契丹小字研究》等著作10多部。对蒙汉文化交流,蒙古语的研究和发展,现代蒙古语的进步有着卓越的贡献。1961年带队到三家子调查后,也曾撰有论文:《满洲语口语语音》,载内蒙古大学《纪念校庆二十五周年专刊》,1982年版。注35策棱(1672—1750),博尔济吉特氏,成吉思汗嫡裔,蒙古喀尔喀部人。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准噶尔部台吉噶尔丹举兵侵入喀尔喀﹐策棱偕祖母格楚勒哈屯﹑弟恭格喇布坦投奔清朝。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娶和硕纯悫公主,授贝子品级、和硕额驸,从征准噶尔有功。雍正间,进封多罗郡王、和硕亲王,因战功卓著﹐被清廷赐号“超勇”,佩定边左副将军印。从雍正十一年至乾隆十五年(1750年),策棱一直驻防漠北,对北方边境的安宁,起着重要作用。成衮扎布(1750—1771)为策棱长子。注36关于此事,金先生在《情寄第二故乡——我在内大的二十五年》一文中记述更为详细:“建校之初(内大建于1958年),北京蒙古王公家中祖先画像、行乐图、战绩图、蒙文档案仍有不少保存,我建议内大全部收购,我愿当中间人。但因当时正集中力量编写革命史,未能采纳此建议。60年代初,我回京探亲时听说许多重要蒙古王公画像,通过琉璃厂已流向国外,曾两三夜未曾安眠,痛惜之心,至今未已。”载《金启孮先生八十寿辰暨执教五十年纪念集》,1998年版,141页。注37《爱新觉罗宗谱》丙册,4388页。注38《爱新觉罗宗谱》丙册,4621页。注39《爱新觉罗宗谱》丙册,4632页。注40《爱新觉罗宗谱》丙册,4681页。注41《爱新觉罗宗谱》丙册,4681页。注42《爱新觉罗宗谱》丙册,4689页。注43塔拜为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六子,为庶妃钮祜禄氏所生,一生平淡。死后追封辅国公。注44学院胡同为东西走向,东到太平桥大街,西到复兴门北顺城街。明朝称提学察院胡同,因为胡同内有提学察院衙署而得名。清朝改称学院胡同。20世纪90年代道路改造后,曾更名为学院小街。但最终仍定名为学院胡同。注45卧佛寺街位于今复兴门附近,今已不存。1956年打通的西单至复兴门路段工程中,卧佛寺街、邱祖胡同与报子街被夷为平地,长安街与复兴门外大街得以贯通,卧佛寺街、邱祖胡同和东西观音寺街等都融入了长安街。卧佛寺街里原来确有寺院,但却不叫卧佛寺,而被称为鹫峰寺,即唐朝时的淤泥寺,建于唐贞观二十二年(648年)。鹫峰寺后殿,供奉有一尊卧佛,卧佛寺街即由此得名。鹫峰寺每逢冬季舍粥,救济乞丐和城市贫民。1972年,在复兴门门洞原址修建北京市城区第一座立交桥,鹫峰寺彻底消失。今天的百盛商场和工艺美术馆所在地就是鹫峰寺旧址。注46毓女士的说法与家谱记载不同,当时访谈者未觉察,由于毓女士已去世,这里只好存疑。注47这里提到的华北电业公司,与毓女士家关系非常密切,因为她父亲与她前夫都曾任职于此。它是北京最早的民族资本电业公司,初名华商电灯公司,筹建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在前门西顺城街26号(今前门西大街41号的北京供电局地址),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11月25日正式对外供电营业。主要供应官府衙门、军政机关、工商企业及富家大户用电和繁华路段路灯照明。后规模日益扩大,自1906—1938年,华商电灯有限公司共兴办了32年。为北京的电力事业发展奠定了基础。1940年日伪时期,华商电灯公司被强行收购,改为华北电业股份有限公司。1946年国民政府接管北京的电业,成立冀北电力公司。1949年后仍称华北电业股份有限公司。但遍阅股东名单,并没查到有人姓年。注48板头,即把儿头,两把头,清代满族妇女的典型发式,也称“旗头”“把儿头”或“一字头”。将全部头发绾于颅顶,束起,再分成两缕,缠成两把,在头顶梳成一横长式发髻,贯以扁方,脑后余发梳成燕尾。最初是已婚者发式,后来年纪稍大者亦可梳,不再拘于已婚未婚。注49施今墨(1881—1969),祖籍浙江萧山区,为民国时北京四大名医之一。另三位是肖龙友、孔伯华、汪逢春。注50长安大戏院建于1937年,原址位于北京西单。注51康世恩(1915—1995),河北怀安人。中国石油工业和化学工业的开拓者之一,国务院原副总理、石油工业部部长。1935年在河北省立北平高中读书时,参加了著名的“一二·九”学生运动。1936年考入清华大学地质系学习,同年参加“民族解放先锋队”,担任清华大学学生救国会常委。1936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至1955年任玉门油矿军事总代表、党委书记,北京石油管理总局局长。任副部长时还兼任大庆油田会战指挥部总指挥等职,20世纪60年代初参与领导和直接指挥了大庆石油会战。之后又组织指挥胜利、大港、辽河等石油会战。创建了一个又一个新的石油基地,从根本上改变了我国石油工业的面貌。1979年11月25日,渤海2号钻井船在渤海海面上翻沉,72人遇难身亡,直接经济损失3735万元,当时主管石油工业的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经委主任康世恩对这一事故没有认真对待和及时处理,在国务院领导工作中负有重要责任,决定给予记大过的处分。是建国以来受记大过处分的国务院副总理第一人。1995年4月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80岁。注521952年2月毛泽东签发命令,将中国人民解放军19军57师成建制改编为石油工程第一师。1952年8月1日,57师在汉中北校场举行隆重的“石油师”命名典礼和誓师大会。“石油师”整编成3个团,一团去延安枣园学习钻井技术,二团赴玉门学习基建工程,三团在汉中就地进行训练。半年过后,“石油师”官兵全部奔赴石油战线,成为当时石油工业的生力军。当时全国所有石油工人加在一起不到1万人,石油专业技术力量十分薄弱,“石油师”为石油战线增加了近8000人。1956年,鉴于解放军的建制序列已不存在,1956年57师党委向总参报告,经批准撤销了部队番号。新中国石油工业的军事、半军事管理传统,可以说就是源于石油师,就连用语也带着浓重的军队色彩,如勘探开发油气田叫“会战”,一场会战总会“拿下”一个油气田。油田叫战区,领导机构叫指挥部,领导叫指挥。一个阶段叫一个战役,每次战役都要比武打擂,都要总结表彰,骑马戴花升旗夺杯,等等。注53延长县十里村是1907年9月成立的“延长石油官厂”所在地,当时在这里打出的就是中国陆地上第一口油井,史称“延一井”。此井钻采成功,标志着中国工业开采石油的开始,结束了中国大陆无油的历史。20世纪五六十年代,石油部召开大型会议时,来自全国各大油田的领导中一半都来自延长石油厂。“延一井”作为中国油田开发技术的一块试验田,为之后玉门、克拉玛依、大庆等油田建设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同时,由于特殊的地质条件和历史原因,一大批人才也在这里得到锻炼和磨砺之后,分赴全国各大油田。被誉为中国石油工业的“黄埔军校”。注541960年1月,石油部党组召开扩大会议,准备加快松辽地区勘探和油田开发,集中石油系统力量,“来一个声势浩大的大会战”。当年2月13日,石油部向中共中央提交了《关于东北松辽地区石油勘探情况和今后工作部署问题的报告》。2月20日,中共中央批准了这一报告,石油会战由此开始。三四月间,石油系统37个厂矿、院校组织人员自带设备,国务院一些部门人员、当年退伍的解放军战士和转业军官,组成石油大军进入东北松嫩平原,展开了石油大会战,以铁人王进喜为代表的石油工人喊出“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口号,仅用3年半的时间就探明了面积达860多平方公里的特大油田,建成年产原油500万吨的生产能力,生产原油1166.2万吨,占全国同期原油产量的51.3%。为国家积累资金3.5亿元,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石油工业的面貌。注55胜利油田是在华北地区早期找油的基础上发现并发展起来的。1961年4月16日在山东省东营市东营村附近打出了第一口工业油流井——华八井,标志着胜利油田被发现;1962年9月23日,东营地区营2井获日产555吨的高产油流,这是当时全国日产量最高的一口油井,胜利油田早期称为“九二三厂”即由此而来;1964年1月25日,经中共中央正式批准,在这里展开了继大庆石油会战之后又一次大规模的华北石油勘探会战,标志着胜利油田大规模勘探开发建设开始;1965年1月25日,在东营胜利村钻探的坨11井发现85米的巨厚油层。1月31日,坨11井喜获日产1134吨高产油流,全国第一口千吨井诞生。胜利油田由此得名。注56大港油田东临渤海,西接冀中平原,东南与

                        然别人不能看见我,我也没有权利看他们,她想。姑娘用颤抖的手往眼里滴了几滴眼药水。这样她就可以说,眼里流出来的不是泪水。几个小时以后,扩音器又通知可以去取午饭时,第一个失明者和司机自告奋勇执行这一使命,确实,干这种事眼睛并非必不可少,有触觉就够了。饭盒离连接天井和走廊的门很远,要拿到食物不得不在地上爬着前行,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则成了第三条腿,回宿舍时之所以没有遇到困难,多亏了医生的妻子想出的主意,她费心示范证明其行之有效,把一条毯子撕成条,系成绳子状,一头绑在宿舍门外边的把手上,另一头拴在出去取食物的人的脚踝上。两个人去了,带回了盘子刀叉和勺子,但食物依然是供五个人吃的,最为可能的情况是指挥警卫小分队的中士不知道那里多了六个人,因为身处大门外,即便是警惕地注视着大楼里面的动静,也只能偶然看到阴暗的天井里有人从一侧转到了另一侧。司机主动提出去索要缺少的食物,他独自去了,不想让别人陪伴。我们不止五个人,是十一个,他朝士兵们喊;那个中士回答说,你们放心吧,以后还会多得多,司机大概觉得中士说话的口气粗鲁,我们留意一下他回到宿舍以后说的话就会明白,他说,那个人好像在嘲笑我。众人把食物分了,五个人的饭分成了十份,因为受伤的人还是不吃,只是要水喝,请给我点水,润一润嘴唇。他的皮肤烫得灼手。由于不能让毯子长时间压迫和接触伤口,他不时掀开毯子,露出伤腿,但宿舍里寒冷的空气又迫使他立刻把腿盖上,一连几个小时这样周而复始。他还不时呻吟一阵,像是积蓄力量之后定时启动,仿佛一直在顽强地折磨他的疼痛突然增强,超过了他忍耐的极限。半下午时,又进来三个被从对面房子里赶出来的盲人。其中一个是诊所的女接待员,医生的妻子马上就认出来了。另外两个,真是命中注定,是在酒店里跟戴墨镜的姑娘上床的男人和把姑娘送回家的粗鲁的警察。刚刚找到各自的床位坐下,诊所女接待员就绝望地大哭起来,两个男人则一声不吭,好像还弄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突然间,外面街上传来乱哄哄的喊声和下达命令的吼叫,一片怒气冲冲的喧哗。宿舍里的盲人全都把脸转向门口,等待着。他们看不见,但知道几分钟之内将有事发生。医生的妻子坐在床上,紧挨着丈夫,小声说,必然这样,预想中的地狱生活就要开始了;他紧握她的手,小声说,你不要离开,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别做。喊叫声小了,天井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那是一群从外面被赶进来的盲人,他们你碰我,我撞你,挤在过道里,几个人迷失了方向,走进其他宿舍,但大部分人还是磕磕绊绊,相互拉扯着排成一串,或者零星地散开,双手焦急地比比画画,一副落入水中就要被淹死的样子,终于他们乱糟糟地涌进这间宿舍,酷似被一台卷扬机从外面甩进屋来。有几个人跌倒了,被踩在脚下。他们挤在两排床中间的夹道里,渐渐游走到床与床之间的空当,仿佛一条船在风暴中终于驶进港口,人人都为自己抢占停泊地,而这里的停泊地就是一张床。有人表示不满,说这里再也容不下一个人了,让后边的到其他地方去找找。医生从屋子最里边大声说,还有别的宿舍,但还没有找到床位的几个人害怕在他们想象中的迷宫里走失,一间间屋子,一扇扇关着的门,一道道走廊,还有直到最后一刻才能发现的楼梯。最后他们总算明白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只得艰难地找到进来时通过的屋门,到陌生的世界去冒险。第二批盲人,就是那五个人,好像为了寻找最后一个还算安全的栖身之处,早已占据了他们与第一批人之间的那几张空床。只有受伤的那个人孤立无援,他的床是左边十四号。一刻钟以后,除了哭泣声叹息声和小心翼翼地整理床铺的声音,宿舍总算又安静下来,但并非真正的心灵的安静。现在,所有的床都占满了。下午正在结束,昏暗的灯光好像亮了一些。这时候扩音器里又传来那生硬的声音。正如第一天宣布的那样,他们要重播对各宿舍的指示和住宿者必须遵守的规矩,注意,政府为不得不强行行使自己的权利履行自己的义务感到遗憾,此举是为了全面保护公众,等等,等等。扩音器里话音刚落,宿舍里就响起一片愤怒的抗议声,我们被关起来了;全都会死在这里;没有任何权利;他们许诺的医生在哪里,这事新鲜,他们答应过这里有医生,给我们看病,也许还能完全治好。医生没有说,如果他们需要医生,这里有一个,有他在。他绝不会说这种话。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只有手是不够的,医生治病必须用药,用药片,麻醉剂,化合物,用这种那种手段配合治疗,而这里连这些东西的影子都没有,更没有得到它们的希望。甚至没有一双眼睛去检查患者的脸色是否苍白,观察循环系统引起的潮红,有多少次,无须再仔细检查,凭这些外部症候就能确诊,或者判断黏膜和色素的色度,可能性极高,就是这种病,你跑不了。现在旁边的床都占满了,妻子已经不能随时给他讲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但他能察觉到,自从最后一批盲人来了以后,气氛变得沉重紧张,已经出现了激烈冲突的苗头。宿舍里的空气好像变得浓密起来,恶臭在其中缓慢地滚动,不时突然袭来,令人作呕。一个星期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暗暗自问,不敢想象今后的一个星期里他们仍然被关在里面。我猜在食物供应上不会出现困难,当然也不能肯定,例如,我怀疑外面的人是否能及时知道我们这里一共多少人,主要是如何解决卫生方面的问题,现在我指的已经不是我们这些刚刚失明几天的人,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如何洗澡,也不是淋浴器能不能用,还能用多长时间,我指的是废物如何处理,包括各种废物,只要大便池堵塞,只这一项就能让这里污秽横流。他用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三天没有刮的胡子。最好就这样,希望他们不要有什么给我们送刀片或者剪刀来的糟糕念头。他有刮脸所需要的一切,装在箱子里,但他意识到刮脸将是一个错误。在哪里刮呢,在哪里,不能在这宿舍里,在所有这些人中间,当然妻子会给我刮,但用不了多久别人就会发现,对我们当中有人能做这种需要小心的事感到诧异。在淋浴室里,乱糟糟的,我的上帝,我们多么需要眼睛,需要看,需要看见,即使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站在镜子前面,望着一个边缘模糊不清的阴影,可以说,我的脸在那里,亮的地方不属于我。抗议声渐渐平息下来,从另外一个宿舍来了几个人,问有没有剩下的食物,回答他们的是出租车司机,连面包渣也没有;为了表示善意,药店伙计设法缓和一下这种断然否决的口气,可能还会送来吧。不会了。天完全黑了。外面,既没有食物也没有人说话。旁边的宿舍里有人大喊大叫,随后安静下来,即便有人哭,声音也很低,哭声是穿不透墙壁的。医生的妻子走到病人旁边,看看情况怎么样,是我,她说,随后小心翼翼地掀起毯子。那条腿现在样子吓人,臀部以下全都肿了,伤口成了一个黑色的圆洞,比原来大了许多,里边有紫色血污,好像里面的肉被拉了出来,散发出一阵阵甜腥的臭味。您感觉怎么样,医生的妻子问;谢谢您来看我;告诉我,您感觉怎么样;不好;疼吗;疼,也不疼;说清楚一点;我觉得疼,但是,好像这条腿不是我的,好像离开了我的身体,我说不清楚,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躺在这里看着我的腿疼;这是因为发烧;是吗;现在尽量让自己睡着。医生的妻子把手从他的前额上拿开,正转身要走,晚安二字也还没说出口,病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拽,迫使她靠近自己的脸,我知道太太您看得见,他的声音非常低。医生的妻子大吃一惊,颤抖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您弄错了,您从哪里冒出这么个想法呢,我和这里所有人一样,看不见;太太,您别想骗我,我清楚地知道您看得见,不过,请您放心,我不对任何人说;睡吧,睡吧;您不相信我;我相信;您不相信一个小偷的话;我已经说过,相信您;那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呢;我们明天再谈,现在睡觉吧;好吧,明天,如果我能活到明天;我们不应当往坏处想;我是这样想,或者是发烧让我这样想的。医生的妻子回到丈夫身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伤口样子非常可怕,会是坏死吗;时间这么短,我看不大可能;无论如何,情况很糟糕;我们在这里,医生故意提高声音,让别人听见,我们不仅双目失明,而且好像被捆住了手脚。病人从左边十四号床上说,医生先生,谁也不会来捆我。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盲人们一个接一个睡着了。有的用毯子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仿佛想让黑暗,一种真正的黑暗,黑色的黑暗,彻底熄灭他们的眼睛变成的两个模模糊糊的太阳。高高的屋顶上挂着三盏灯,它们把肮脏的黄色光亮撒在一张张床上,因为距离太远,甚至投不下一点影子。四十个人正在睡觉或者拼命想睡着,有几个人在梦中长吁短叹,喁喁低语,也许在梦中看见了梦想的东西,也许在说,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我不想醒过来。所有人的手表都停了,忘了上弦或者认为没有必要上弦,只有医生的妻子的手表还在走。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前面,偷车贼慢慢用臂肘支撑起上身。他感觉不到伤腿的存在,那里只有疼痛,除了疼痛,那条腿已经不属于他,膝关节早已僵硬。他把身体转到好腿一侧,任凭它耷拉到床外,然后两手垫在臀部下面,试图让伤腿向同一方向转动。这时候,疼痛像一群恶狼突然醒来,向四面八方狂奔,随即又回到那个阴森可怖的养活它们的火山口。他双手撑在床垫上,慢慢把身子移向两排床之间的夹道,当移到床腿挡板外时,他不得不休息一会儿,艰难地喘着气,好像患了哮喘病一样,脑袋在肩上摇来摆去,似乎难以支撑。几分钟之后,呼吸稍稍正常了一些,他开始靠那条好腿慢慢站起来。他知道,伤腿帮不了他任何忙,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他都必须把它拖在后面。一阵晕眩感袭来,难以抑制的颤抖传遍全身,寒冷和发烧使他上下牙不停地打战。扶着床上的金属栏杆,像沿着一条铁链似的经过一张又一张床,在熟睡的人们中间前行,拖着那条伤腿,活像拖着个口袋。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问,这时候了您到哪里去呀;如果有人问,他知道该怎样回答,我去撒尿,就这样说,他最不愿意发现医生的妻子叫他,他不能欺骗医生的妻子,不能对她撒谎,只能把脑子里的想法如实告诉她,我不能继续在这里腐烂下去,我感谢您丈夫做了能做的一切,但是,当我不得不偷汽车的时候不能请求别人替我去偷,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应当去的不是别人,是我,他们看到我伤势如此严重,就会把我塞进救护车送往医院,肯定有只收留瞎子的医院,医院不会在乎多一个人,然后他们为我处理腿上的伤口,彻底治好,我听说过如何对待死刑犯,如果他们患了阑尾炎,就先给他们做阑尾切除手术,做完以后才杀他们,让他们健康地死去,对于我,他们以后可以把我送回来,我不在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咬紧牙关,没有呻吟,只是到了那排床的尽头失去平衡的时候才忍不住痛苦地叹息了一声。数床的时候出了错,本以为还有一张,结果却没有了。他倒在地上,在确信没有任何人被他倒下的声音吵醒之前一动也没有动。后来他觉得现在的姿势对一个瞎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在地上爬行更容易找到道路。他继续往前爬,到了天井,停下来,想了想下一步该怎样做好,是在门口喊呢,还是利用绳子靠近铁栅门,原先用过的那根绳子还在,扶着它肯定能到大门那里。他清楚地知道,要是从这里喊,请求帮助,他们会立即命令他回去,但是,之前有床作牢固的依靠尚且备受折磨,如今只有一根没有系紧摇摇晃晃的绳子做支撑,他开始怀疑这求救的唯一出路了。几分钟以后,他认为找到了解决办法,我爬着往前走,他想,在绳子下面爬,不时抬起手摸一摸,看是不是走对了,这和偷汽车一样,总会有办法。突然,良知出乎意料地觉醒了,声色俱厉地斥责他竟然偷一个可怜的瞎子的汽车,我现在处于这种境地,他争辩说,不是因为偷了汽车,而是由于陪他回家,这才是我犯的大错。良知不肯听他诡辩,提出了简单明确的理由,盲人是神圣的,不能偷盲人的东西;从技术上说,我没有偷他的汽车,汽车没有在他口袋里,我也没有用手枪指着他的脸,被告辩解道;不要再狡辩了,良知咕咕哝哝地说,去你该去的地方。凌晨的冷空气使他脸上感到清爽。在外面呼吸多么痛快,他想。他好像发现腿上的疼痛轻了许多,但这并不奇怪,因为在此之前同样的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现在他已到了外面的平台,很快就能到台阶上,这会是最麻烦的,他想,要头朝下下台阶。他举起手,确信绳子还在才继续向前。正如预先估计的那样,从一层台阶下到另一层确实不容易,特别是有那条伤腿,帮不了任何忙,这一点马上就会得到证明,身处两层台阶中间,一只手滑到下面一层做支撑,身子翻向一侧,但那条该死的腿却死死拖住他。疼痛立即袭来,像锯子在锯,像钻头在钻,像锤子在敲打,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样忍住了,没有喊出声来。在漫长的几分钟里,他一直趴着,脸伏在地上。一阵疾风贴着地面吹过,他冷得打了个寒战,身上只穿着背心和裤衩。整个伤口挨着地面,他想,这样会感染的,愚蠢的想法,从宿舍开始就是这样拖着伤口过来的。好,没关系,在伤口感染以前他们就会给我治疗,他又想到这一点,为的是让自己放心。他侧过身子,以便抓到绳子,但没有马上找到。他忘记了,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身体正好与绳子垂直,但直觉使他以为还处于原来的位置。后来,经过思考,他辨清了方向,坐起身来,慢慢挪动,直到臀部碰到了第一层台阶,抬起手摸到粗糙的绳子时他感到一阵胜利的喜悦。可能正是由于这种情感,他随即发现了既能移动又不让伤口与地面摩擦的方法,坐在地上,背对着大门所在的方向,像从前的下肢残废的人那样以两只胳膊作拐杖一点一点挪动。不错,是向后走,这与其他情况下一样,拉总比推省力。这样,伤腿也不会疼得那么厉害,而且,地面微微向大门那边倾斜,也有利于挪动。至于绳子,几乎就蹭着他的脑袋,没有走丢的危险。他暗暗问自己,离大门还有多远呢,这和用脚走路不同,当然,用两只脚就更好了,现在退着挪,每次只能挪半步甚至更少。一时间他忘记自己眼睛瞎了,转过头去看还有多少路,却发现还是那层厚厚的白色。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呢,他问自己,嗯,要是白天他们早看见我了,还有,只吃过一次早饭,是许多小时以前的事。他发现自己思维敏捷准确,符合逻辑,反而吃了一惊,觉得与以前大不相同,几乎成了另一个人,若不是这条倒霉的腿,他一定敢发誓说,自己从来不曾感觉像现在这样好。想着想着,他的脊背碰在大门下方包着的铁皮上。已经到了。因为怕挨冻躲进了岗亭里的哨兵,这时似乎听到了轻轻的响动,但没有弄清是什么声音,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里边发出来的,可能是树枝摇动,可能是风让树枝轻拂着铁栏杆。又一声响动忽然传到耳朵里,这一次和上次不同,是碰撞声,准确地说,不可能是风造成的。士兵慌了,扣着自动步枪的扳机从岗亭里走出来,朝大门方向瞭望。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声音又响了,这一次更大,像是用指甲在抓挠什么粗糙的表面。大门上的铁皮,他想。他朝中士睡觉的行军帐篷走了一步,但马上又停下,因为想到,发出假警报一定会遭到训斥,中士们都不喜欢被人叫醒,无论有没有原因。他又朝大门方向看去,紧张地等着还有什么动静。这时候,慢慢地,在两根竖着的铁栏杆之间出现了一张幽灵似的惨白的脸。是盲人的脸。士兵吓得血液都凝固了,正是由于害怕,他举枪瞄

                        壮士,能轻而易举地把大盖扔到城门之上,你要惩罚他,最好杀掉,不要打他。”但是事情已经过了,再回过头去把荦抓起来杀掉,显然不太合适。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被淡忘了。后来鲁庄公又娶了齐桓公的妹妹哀姜做老婆。这是一段政治联姻,出于对齐国的尊重,鲁庄公对哀姜礼遇有加,其尊重程度,甚至到了“非礼”的地步。史料没有记载鲁庄公如何妥善处理两位夫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很可能为了国家利益,孟任不得不屈就哀姜,将第一夫人的位置让给了她。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哀姜嫁到鲁国来的时候,孟任已经撒手西去,所以不存在第一夫人之争。虽有这些变故,公子般的嫡长子地位却没有被改变。因为哀姜一直未曾生育。诸侯去世后,嫡长子继承君位,这一点是无须置疑的。唯一的问题是,鲁庄公弥留之际,公子般还只是一个小孩,与庆父、叔牙、季友三位叔叔比起来,他实在是太弱不禁风了。鲁庄公很担心,如果自己的几位兄弟对公子般怀有异心,在他死后,公子般就会像汪洋中的一叶扁舟,被政变与夺权的浪潮席卷而去。在那个年代,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反而是很有必要。他将叔牙和季友找过来,问他们谁能继承君位,实际上是在试探这两个弟弟的心迹。可想而知,季友的回答令鲁庄公很满意,而叔牙的回答让鲁庄公很不放心。顺便说一下,季友这个人物,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是鲁国的栋梁之材。据《左传》记载,季友即将出生的时候,父亲鲁桓公找人来给他算命,算命先生告诉鲁桓公:即将出生的是一位公子,名字叫做友,将成为国君的左膀右臂,协助国君处理朝政,成为公室的辅政大臣。“季友亡,则鲁不昌。”算命先生甚至这样说。鲁桓公又命人给他算卦,得到“大有卦变成乾卦”。对此,算命先生解释道:这孩子将来可以享受父亲的尊荣,人们崇敬他如同崇敬国君。说来也是神奇,等到小孩出生,打开手心一看,赫然写着个“友”字,自然给他取名为友了。有了季友这句话,再联想到上面那个传说,鲁庄公心里那块石头也就落了地。“如此,我就将般托付给你了。”他郑重其事地说。季友长久地拜伏在地上,接受了嘱托。“我也问了叔牙同样的问题,他回答说,庆父有才。”鲁庄公若无其事地提起。“哦?”“我早听说庆父怀有二心,只是一直未能确证。今天叔牙的回答,更让我不放心了。”兄弟俩对视了一阵。季友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请交给我去办理吧。”季友出来之后,立刻派人把叔牙带到鍼(zhēn)巫氏家里。鍼巫氏以巫为氏,想必世世代代均为巫医,既为公室贵族驱邪治病,也善于调配各类毒药,也就是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国师”之类的人物罢。“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季友问。时近日暮,阳光从西边的窗子透射进来,照在他那张年轻而成熟的脸上。“知道。”叔牙说。“你说的这些话,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庆父。”“此事与庆父无关,是我一时糊涂,他并不知情。”叔牙连忙说。“庆父知不知情,我自然会弄明白。”季友将放在膝前的一个木碗推到叔牙跟前,“喝了这杯酒,你的后代还可以幸福地生活在鲁国。否则的话,你同样要死,而且……以后不会有人祭祀你。”叔牙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季友拍拍他的肩膀:“生于公室之家,就应当有随时赴死的思想准备。你死之后,我会告诉你的家人,就说你是得急病而死。他们将受到最好的照顾,请放心去吧。至于庆父,你也可以放心,只要他不胡思乱想,自惹麻烦,就不会有事。”按季友的想法,庆父与叔牙自然串通一气,但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只杀掉叔牙一人,让庆父好好反省一下,也就可以了。后来的事情证明,他这样想是一个大大的错误。叔牙喝了那杯酒,回来走到逵泉就死了。季友没有食言,让他的后代继续享有叔牙的俸禄,而且被立为叔孙氏。数十年之后,叔孙氏在鲁国的势力逐渐强大,与庆父的后代孟氏、季友的后代季氏一道把持朝政,被人称为“三桓”(庆父、叔牙、季友均为鲁桓公的儿子,因此为名)。当然,这是后话,在此不提。《春秋》记载,公元前662年,“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路寝就是正寝,这段记载直译成白话就是:鲁庄公死于寿终正寝。为什么要特别说明他是寿终正寝呢?我们可以翻回去看看前两任国君鲁隐公和鲁桓公的死亡记录。鲁隐公:“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鲁桓公:“夏四月丙子,公薨于齐。”众所周知,鲁隐公死于公子翚之手(政变),而鲁桓公死于齐国的公子彭生之手(情杀),都属于非正常死亡。《春秋》对此有所忌讳,仅简单以一个“薨”字一笔带过。现在鲁庄公好不容易正常死亡了,开创了《春秋》史上鲁国国君寿终正寝之先河,所以必须强调一下,告诉大家,他可是死在自己床上的。看不出,这群鲁国的史官还有点黑色幽默。鲁庄公死后,季友扶立公子般即位。周礼规定,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也就是天子死后七个月下葬,诸侯死后五个月下葬。这五个月里,嗣君只能居住在宫外,称为“五月居庐”。因此,公子般就近住在外公党氏家,为父亲守丧。同年十月,鲁庄公尸骨未寒,庆父唆使养马的荦潜入党氏家中,刺杀了公子般。季友得到消息,连夜逃往陈国避难。他的这一举动,在历史上颇受非议。很多人认为,季友受先君之命,辅佐新君,不到两个月就被庆父钻了空子,把新君给刺杀了,这说明季友政治敏感性不强、防备不周、保护不力,是大大的失职。而公子般死后,他没有积极开展对庆父的斗争,反而独善其身,弃国家于不顾,一个人跑到外国去避难,更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这种批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如果考虑到当时另一个人物的介入,也许人们会觉得季友这样做,其实也是情有可原。这个人物就是哀姜。《左传》记载,当年哀姜嫁到鲁国来,同样是买一送一,把自己的妹妹叔姜也给带来了。哀姜没有生育,但是叔姜给鲁庄公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启方。鲁庄公去世的时候,启方时年八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哀姜虽然不会生孩子,但是与姐姐文姜一样淫乱,到鲁国不久,就送给了老公一顶绿帽子。奸夫就是庆父。庆父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想成为鲁国的国君,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几个月前叔牙的非正常死亡,更加坚定了他谋逆的决心。他认为,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季友迟早有一天会对他动手。他尝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情妇哀姜,哀姜二话没说,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拥抱。她的身体告诉他,她会支持他的任何一个决定。刺杀公子般的计划正是在得到哀姜的支持后,才得以实施的。哀姜有什么能量使得她成为庆父的后台呢?第一,她是鲁庄公的夫人,鲁国的国母。第二,她是齐桓公的妹妹。庆父正是基于对哀姜的这两点认识,加上他和哀姜的亲密关系,才有恃无恐;而季友基于同样的认识,认为自己不能和庆父硬拼,才逃到陈国去避难。打不过就跑,也是人之常情,实在没什么好指责的。公子般死后,哀姜很想庆父接任国君,但是被庆父拒绝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立为君,等于昭告天下,公子般是他杀的,在舆论上将处于很不利的地位。另外,他如果想得到齐桓公的支持,就更不能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而应该先取得齐桓公的信任。在作出这一正确的政治判断之后,他继续正确地扶立叔姜的儿子、八岁的启方为国君,也就是历史上的鲁闵公。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启方年纪小,便于控制;而且启方是齐桓公的外甥,齐桓公没有理由不支持。为了启方的事,庆父专程去了一趟齐国,向齐桓公汇报工作。“先君与贵国公主的儿子、公子启方被众臣推立,成为敝国国君。”庆父毕恭毕敬地说。“如此甚好。”齐桓公仅仅是象征性地表扬了他一句,心里却在想:这家伙居然拿个八岁小孩来讨好我,八岁小孩能治理什么国家啊,还不是你庆父说了算?忽悠,继续忽悠。话虽如此,齐桓公还是对鲁闵公这个外甥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公元前661年,他正式邀请刚刚即位的鲁闵公到齐国的落姑会晤,史称“落姑会盟”。仔细推敲起来,齐桓公这一举动实在有点可疑。诚如他所想,八岁小孩根本不可能治理什么国家。同样的道理,八岁小孩也不可能参加什么外交活动。试问一下:一个老头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能够达成什么样的外交成果?您别说,这次会晤还真达成了一个很了不起的成果。《左传》记载,鲁闵公在会上向齐桓公提出了“请复季友”的要求,而齐桓公欣然应允。“请复季友”,就是请求齐桓公让季友回到鲁国来。这个要求也很奇怪:季友又不是齐国的臣子,他回鲁国,为什么要征得齐桓公同意呢?然而更奇怪的是,齐桓公对这一要求不但表示同意,更正儿八经地派人到陈国找到季友,召他回国。消息传到庆父的耳朵里,他的心都凉了一截:第一,鲁闵公肯定不会自己向齐桓公提出“请复季友”的要求,而是背后有人操纵。而这个人,八成就是季友本人。第二,季友之所以出逃陈国,是因为他害怕哀姜,其实也就是害怕齐桓公对他不利。现在借鲁闵公之口,他知道齐桓公对他并无恶意,便可以放心地回鲁国来了。第三,齐桓公当然也知道,季友如果回国,势必对庆父构成致命威胁。他答应季友回国,其实也就表明了自己对庆父的态度,他并非将庆父视为自己在鲁国的代理人。从这三点看,庆父企图控制鲁闵公和讨好齐桓公的初衷,全部都落空了。鲁闵公在落姑告别了舅舅齐桓公之后,并没有马上回朝,而是带了一批人跑到郎地,眼巴巴地等着迎接季友回国。那光景,就像是独自在家的儿童举着雨伞在巷口等待父亲下班回家。不管庆父乐不乐意,季友就这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同年冬天,齐国大夫仲孙湫前往鲁国“省难”,对鲁庄公和公子般的相继去世表示慰问。说是省难,实际上也是替齐桓公打探鲁国的政治情报。回到齐国之后,他向齐桓公汇报了鲁国的情况,总结起来八个字“不去庆父,鲁难未已”。这句成语无须解释。齐桓公问:“怎么才能去掉庆父?”仲孙湫一躬身,回答说:“不用谁动手,他总有一天会自己害了自己。”嗓子里透着一股轻松。这话类似于“多行不义必自毙”,齐桓公一听就明白了,继而话锋一转,问道:“那么以目前这种形势,鲁国可攻取吗?”这才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认认真真考虑的问题。在他看来,现在鲁国由孤儿寡母执政,又有庆父这根捣屎棍作乱,必定人心涣散,趁此机会吞而并之,或者扶持一个完全听命于齐国的傀儡政权,岂不快哉?午后书社?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没有接受庆父的讨好,而且积极安排季友回国。鲁国越乱,他越有机可乘。仲孙湫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此事万万不可。鲁国是一直坚持周礼的国家,周礼也就是鲁国的建国之本。我听说,一个国家将要灭亡,它的根基必先动摇。鲁国现在虽然有内乱,但是没有抛弃周礼,所以还不到亡国的时候。以我之见,与其对鲁动武,还不如帮助鲁国平息内乱,这样的话,鲁国人感恩戴德,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将得到进一步加强。”“问题是,”齐桓公这才抬起头来,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加强与鲁国的友好关系?”“亲近有礼有德的国家,依靠稳重强大的国家,离间有矛盾的国家,消灭政治昏乱的国家,是真正的霸主之路。鲁国坚持周礼,就是我们亲近它的理由。”齐桓公怏怏地说:“知道了,不用你教训我,这一套理论管仲早说过了。”鲁闵公在位两年多,再一次陷入鲁国国君非正常死亡的宿命,被人暗杀在宫门之内。而操刀者,不用说,仍然是“不去庆父、鲁难未已”的庆父。据《左传》记载,鲁闵公的师傅看中了大夫卜齮(yǐ)的属地,仗着有国君撑腰,强行将那片土地抢夺过来,而鲁闵公也没有禁止。卜齮因此深恨鲁闵公,在庆父的安排下,半夜潜入宫中,将鲁闵公刺杀了。鲁闵公的“闵”字,意思是在国内遭难。季友再一次选择逃亡。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逃,而是带上了鲁庄公的另一个儿子公子申。公子申的母亲成风是鲁庄公的小妾,她也听过季友出生时的那个传说,并且深信不疑,因而将儿子委托给季友照顾。当然,季友这个时候带上公子申出逃,还有一个考虑,他怕庆父继续乱来。鲁庄公的儿子虽多,但是按照这个速度死下去,恐怕很快要绝后,他想替哥哥保留一点香火。如果说季友第一次逃亡情有可原的话,第二次逃亡则让人很难以接受了。这完全是不敢承担任何责任的表现嘛!其实不然。只要想想,隔壁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齐桓公,咱们不难明白季友为什么再一次选择逃避:一旦鲁国发生内乱,齐桓公肯定毫不犹豫地派兵进行干涉,趁机吞并鲁国,或者扶持傀儡政权。为了国家,他必须忍耐和等待,等待庆父“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庆父两次弑君的行为引起了鲁国国内的公愤,而且他与哀姜之间的奸情也逐渐浮出水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鲁闵公死后,哀姜作为国母,一点也不悲伤,反而积极活动,到处给庆父拉选票,企图立庆父为君。在她看来,如果庆父当了国君,将她这位嫂嫂堂而皇之地立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当年卫国的宣公连自己老爸的小老婆都敢娶,叔叔娶嫂嫂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卫国是卫国,鲁国是鲁国,国情有很大的差别。鲁国人历来以“周礼尽在鲁矣”为傲,加上因为文姜的事,本来就对齐国的女人深有成见,现在哀姜又明目张胆地与庆父淫乱,实在是太伤害鲁国人民的感情了。朝野均有传言说,鲁闵公的死,其实是庆父与哀姜合谋为之。奸夫、淫妇、乱伦、弑君种种罪行加在一起,使得庆父与哀姜在舆论上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社会上群情激愤,公室大臣也纷纷密谋,打算将他们绳之以法。庆父见势头不对,顾不上哀姜,仓皇逃亡到了莒国。哀姜得知消息,骂了一句“没良心的”,收拾东西,也连夜逃亡到邾国。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一对野鸳鸯?庆父走后,季友带着公子申众望所归地回到了鲁国。公子申被立为君主,也就是历史上的鲁僖公。一场本来要流血的斗争,变成了和平的拨乱反正。季友的智慧与远见,确实对得起“季氏亡则鲁不昌”这句话。鲁僖公即位不久,派使者前往莒国,要求引渡庆父。莒国人要求了一笔贿赂,将庆父送回鲁国。走到一个叫密的地方,庆父派公子鱼先行一步,去找季友说情,希望季友看在兄弟的份上,免他一死。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季友又如何能够赦免他?公子鱼哭着回到了密地。庆父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哭声,哀叹道:“这是奚斯(公子鱼字奚斯)的声音啊。”上吊自杀了。哀姜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齐桓公急于向各诸侯国表白他的正义感,不但不为哀姜提供保护,还派人到邾国把她捉拿归案,并且处以死刑。齐国既然表现出这么高的姿态,鲁国也不能落后于人。鲁僖公派使者前往齐国,请求将哀姜的尸体归还鲁国,并予以厚葬,以示对齐国的尊重。对齐桓公这一大义灭亲的举动,《左传》冷冰冰地评论:齐国人杀哀姜实在是太过分。女人既然嫁出去了,就是夫家的人,如果犯了罪,也应该由夫家来处罚,轮不到娘家人越俎代庖。左丘明不领情应该是有原因的,虽然他不明说,但是我们现在可以斗胆猜测一下:鲁国内乱,齐桓公既有趁火打劫之心,则很有可能与哀姜密谋,里应外合,以夺取鲁国的政权。但是没想到形势发展得那么快,庆父与哀姜先后逃亡,齐桓公怕事情败露,坏了名声,所以急急忙忙杀人灭口啊。这样猜测,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第三章第一个国际统一战线的建立【九合诸侯:齐桓公的统战工作】一直以来,中原的居民都将自己视为黄帝部落的后裔,自称为“华夏族”,中原诸国也因此自称为“诸夏”或者“中

                        时对自己当年有救命之恩的陈洪范正好在熊文灿手下,于是张献忠派人携重金与美女贿赂陈洪范,对陈洪范说:“我主帅蒙恩公搭救,大恩未报,今日相遇实乃天意,愿率部投降。”陈洪范大喜,将此事告诉熊文灿,如果换上孙传庭或洪承畴,此时一定是先接纳张献忠的投降,把他稳住,然后在受降仪式上将张献忠等贼首剁成肉泥,然而熊文灿还真的相信了张献忠的投降,并将此事上奏崇祯。在崇祯内心深处,其实是把后金政权作为自己的第一敌人,于是崇祯也主张招抚张献忠。由于张献忠投降的示范效应,闯塌天(刘国能)、罗汝才、十反王(杨友贤)、托天王(常国安)、混十万(马进忠)、射塌天(李万庆)、过天星(惠登相)、关索(王光恩)各部纷纷向熊文灿投降。熊文灿接纳了各部投降,并发给他们军饷,各路农民军由此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在熊文灿招降张献忠各部的同时,孙传庭和洪承畴在陕西与李自成死磕,李自成打不过他们,便带兵杀进四川,而后洪承畴率军进入四川追剿。李自成便跟洪承畴捉起了迷藏,他带兵从四川又杀回陕西。崇祯十一年(1638年)十月,孙传庭亲率秦兵在潼关原设伏,每五十里设一路伏兵,李自成、革里眼、左金王、老回回所部掉入孙传庭的包围圈时尚茫然不知,李自成下令部队开饭,正吃着半截,伏兵四起,与此同时洪承畴派兵在后截杀,端着饭碗的李自成部队自相践踏,死伤惨重。李自成弃马步战上山,山上孙传庭伏兵杀出,最终李自成被洪承畴、孙传庭打得只剩十八人,李自成和刘宗敏侥幸逃生。至此,李自成还剩十八人,张献忠已经被招降,看起来明朝似乎中兴有望了。崇祯说:“再用十年,必将社稷兴盛,天下太平。”然而,历史没有给崇祯任何机会,一丝希望瞬间幻灭,就在此时,皇太极第四次南侵,崇祯急调洪承畴、孙传庭北上抗清,李自成借此机会死里逃生重整旗鼓,张献忠则复叛,最终中原局势不可收拾。大明就这样错过了第三次免于灭亡的机会。第十七章大清诞生在李自成、张献忠等中原各路农民军按下葫芦起来瓢的同时,皇太极也丝毫没有消停,己巳之变转年,崇祯四年(1631年),皇太极亲率六万大军包围祖大寿镇守的大凌河城,守军只有一万四千人。皇太极玩起了围城打援,一方面在城外各处挖掘层层壕堑,一方面阻截宁锦方向的明朝援兵,此外皇太极还带来了新式武器——仿制的红夷大炮,因为避讳“夷”字,改名为红衣大炮,这样明朝有的武器后金也有了,明朝守军丝毫不占优势,这样的山寨版红衣大炮共有四十门。锦州方面派出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率四万援军前来,结果遭到皇太极伏兵截击,吴襄率军应战,火箭呼啸,重炮轰鸣,短兵相接,突然西风骤起,吴襄乘风纵火,烈火喷吐着黑红的火舌向后金军席卷而来,后金军大乱,此时却风向一转,烈火反扑明军,明军大败,吴襄仅以身免,明军三十三员将领和四万援军全军覆没。援军没了,祖大寿还一直在硬扛,毕竟祖大寿所部是关宁铁骑,战斗力极其强悍,莽古尔泰所部死伤惨重,他便大发牢骚,皇太极很不高兴,莽古尔泰也怒了,他拔出刀来,此时被各贝勒制止。当晚莽古尔泰也觉得自己失礼,于是以白天饮酒过量失态为借口请求皇太极原谅,皇太极则借故将莽古尔泰囚禁起来,不久莽古尔泰暴死。至此,四大贝勒只剩下皇太极、代善两人。祖大寿的弟弟祖大弼一身是胆,人称“祖二疯子”,一天夜里他率敢死队一百二十人缒城而下,每个人都戴上后金军的大辫子,以浑水摸鱼。此时皇太极还没睡觉,正在看文书,祖大弼手拿大刀冲入皇太极的大帐,接连砍倒数人。皇太极忙拔出腰间佩剑,挡住祖大弼的大刀,两人刀剑你来我往,皇太极渐渐不支。就在此时,阿济格带领侍卫十人赶到护驾,皇太极死里逃生。赶来的后金军越来越多,祖大弼大喝一声,冲出重围,在城下祖大寿派兵接应,祖大弼安然回城。回城后点将,发现带出的一百二十人全数回城,无一阵亡,仅有数人受伤。三国时有甘宁百骑劫曹营,战后百骑未折一人,祖大弼可谓不让古人。然而一场夜袭无法改变整个战局,祖大寿坚守几个月后,城内断粮,马肉鼠肉雀肉食尽之后,开始出现人吃人现象。供役筑城的近万名工匠、城内的商贾平民、士兵中身体羸弱的先后被吃掉。“炊骨析骸,古所没有”,人肉都吃光了,用骨头来点火做饭,足见大凌河城内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清太宗实录》卷十)祖大寿真的撑不下去了,再吃就是吃自己的士兵了,与此同时皇太极先后七次写劝降书给祖大寿,最终祖大寿决定投降,并送儿子祖可法到后金营中为人质。由于祖大寿的家属大部分在锦州,他表示投降后希望后金不要声张,再替后金赚开锦州城。大凌河守将除何可纲外,都随祖大寿降后金。祖大寿把何可纲押至城外,当着两军将士的面,斩杀何可纲。何将军临死大笑:“宁为大明鬼,不为鞑子奴!”随后祖大寿与皇太极盟誓,皇太极说:“凡此归降将士,如果我们杀害他们,拆散他们妻子,收缴其财物牲畜,则我遭天谴,减我阳寿。若归降将士,怀欺挟诈,归降后再叛逃,则定遭天谴,减阳寿。”祖大寿说:“祖大寿等,遇满洲国兵,围困三月,军饷已尽,率众出降,倾心归汗。”(《清太宗实录》卷十)当晚,祖大寿到后金大营,皇太极亲自出迎,两人见面,祖大寿刚要行跪拜礼,皇太极止之,与他行“抱见礼”。这种满族礼仪是两个大老爷们见面,拱手作揖后,互屈一膝,相互左肩碰右肩,再右肩碰左肩,然后拥抱。这是女真人的最高礼仪。第二天,皇太极采纳祖大寿建议,命后金军四千多人着明军军装,跟祖大寿的三百多人一起做溃逃状,希望赚开锦州城门。由于天降大雾,后金军走丢了,祖大寿便提出自己先入城,趁机斩杀明将后再拥兵献城(此为明朝这边的记载,《清太宗实录》则记载是皇太极主动提出放祖大寿)。皇太极信以为真,派祖大寿与其侄子祖泽远前往锦州。祖大寿到锦州后,派人至后金大营报称锦州明军太多,表示要从容图之,自己先在城内做内应,今后适当时机再献城。皇太极无奈,率军返回。祖大寿回锦州后,对巡抚邱禾嘉说自己是突围而出。不久事泄,由于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祖大寿是关宁铁骑的总指挥,崇祯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入京面君。祖大寿心中有鬼,不敢入京,借故推辞。但从此开始,十年内,祖大寿一直没有与皇太极再联系,一心一意守卫锦州。十年之后,松锦大战,祖大寿才真正降清。在与大明辽东争锋的同时,皇太极把兵锋对准了蒙古,漠南蒙古最强者为察哈尔部林丹汗(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明朝一些典籍将他称作虎墩兔),察哈尔部兵强马壮,有四十万人,林丹汗曾说:“南朝止一大明皇帝,北边止我一人。”努尔哈赤时林丹汗就曾遣使后金,在文书中狂妄地说:“统四十万众蒙古国主巴图鲁成吉思汗,问水滨三万人满洲国主。”各位贝勒大怒,主张将林丹汗来使一半斩杀,另一半砍掉鼻子耳朵后放回去报信。努尔哈赤对林丹汗使臣的处置还是比较文明的,他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把林丹汗使臣先扣下,然后自己派使臣去与林丹汗交涉,问问林丹汗为何这么狂。结果林丹汗也跟努尔哈赤一样,把后金的使者扣下,而努尔哈赤却误闻自己的使者被杀,于是大怒,心说林丹汗我给你脸你却不要,这才把林丹汗的使者斩杀。刚杀死林丹汗的使者,努尔哈赤的使者就从林丹汗处买通看守逃回来了。虽然是一场误会,但林丹汗听说自己的使者被努尔哈赤斩杀后,大怒,于是双方正式结仇。努尔哈赤死后,林丹汗恃兵强马壮而不断欺凌各部,漠南蒙古喀尔喀部、巴林部、喀喇沁部、扎鲁特部、阿鲁部纷纷归顺皇太极,至此察哈尔部越发孤立,皇太极的机会来了。1628年皇太极第一次征讨林丹汗,将其打得大败,林丹汗被迫从内蒙古东部迁徙到河套一带。1633年皇太极第二次征讨林丹汗,林丹汗得知消息后率部一路狂逃,结果导致皇太极此番颗粒无收,仅斩杀察哈尔部一人,生擒六人。内蒙古的沙漠险些让皇太极全军覆没,在部队断粮时,突然见“黄羊遍野,不可数计,遂杀死数万”。其中皇太极一人就射死了五十八只黄羊,若无这些黄羊,皇太极的大军怕是都去见努尔哈赤了。当时酷暑难耐,水也几乎断了,还有富余的水的士兵做起了生意,一头黄羊换水一碗。既然出兵,不能白来,于是皇太极率军攻入大明境内的宣化、大同,进行大屠杀,烧杀抢掠,房屋仅存原来的十分之一,死尸腐烂,无人收尸,死尸“盈街遍野”,连井里都被死尸填满,臭秽难闻。这是继己巳之变后皇太极第二次南侵。1635年皇太极第三次征讨林丹汗,此番最终歼灭察哈尔部,林丹汗逃亡青海,途中得天花而死。林丹汗是成吉思汗的第二十二世孙,整个明朝,元朝的残余势力都一直存在,至此,随着林丹汗之死,元朝残余势力彻底覆灭。林丹汗死后,其子归降,并献上传国玉玺和氏璧。和氏璧从秦始皇用到后唐,末帝李从珂怀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玺就此失踪。宋朝时又出现所谓的和氏璧,其实就是假的了,这个假的和氏璧一直用到元顺帝时,据说这颗玉玺元顺帝北逃时还带在身边,他死后玉玺丢失,二百多年后,一个牧羊人见一只羊三天不吃草,用蹄子不停刨地,牧羊人好奇,挖地竟得到玉玺,后来将玉玺献给林丹汗。此次皇太极得到玉玺,大喜过望。他当然不知和氏璧之真假,他以为这就是一统万年的征兆。崇祯八年(1635年)十月十三日,皇太极下令把族名由女真改为满洲,从此满洲族(满族)名称正式出现在历史上。崇祯九年(1636年)四月十一日,皇太极将国号由后金改为大清,年号由天聪改为崇德。由于金国与汉人的宋政权是世仇,皇太极此举在于不再刺激汉人,弱化世仇的矛盾,以便今后进取中原。在改年号的称帝大典上,斋戒三天的皇太极身穿礼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祭告天地。事先皇太极已命人筑造了一座天坛,四面台阶通向天坛,天坛上安放着铺有黄绫缎的香案,香案上有努尔哈赤等先祖灵位,香案前摆放着香炉。汉八旗、满八旗、蒙八旗这二十四色旗帜旌旗猎猎,兵将的兵刃铠甲熠熠生辉。皇太极在满汉各一名导引官的引领下拾级而上,登上天坛,跪在努尔哈赤等人的神位面前,恭敬上香、献帛、敬酒。仪式过后,皇太极高声宣读:满洲国皇帝、臣皇太极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之神曰:臣嗣位以来,常思置器之重,时深履薄之虞,夜寐夙兴,兢兢业业,十年于此,幸赖皇穹降佑,克兴祖、父基业,征服朝鲜,混一蒙古,更获玉玺,远拓疆土。今内外臣民,谬推臣功,合称尊号,以副天心。臣以明人尚为敌国,尊号不可遽称,固辞弗获,勉徇群情,践天子位,建国号曰大清,改元为崇德元年。宣读完毕,皇太极坐在大政殿龙椅上,文武百官叩首,多尔衮、多铎、豪格、岳托、孔有德、蒙古使臣等人纷纷下跪,此时唯有朝鲜使臣拒绝下跪,皇太极让人按着朝鲜使臣下跪,朝鲜使臣仍不屈服,皇太极正愁没有借口彻底收拾朝鲜,于是便决定以此为借口第二次东征朝鲜。当然,在东征朝鲜前皇太极还是决定先拿明朝作为自己建立大清后的第一个立威对象,皇太极第三次南侵。崇祯以为皇太极还会像前两次一样取道蒙古迂回,便加强西线防御,不成想皇太极并没西进,而是从延庆南下,进入居庸关,占领昌平,焚毁了明熹宗的德陵,以报明熹宗掘金国皇帝陵墓之仇,而后直逼北京,把北京周围地区蹂躏一遍,五十六战全胜,连克十六座城池,俘虏汉人十七万——还好没杀他们。清军凯旋时穿着艳服奏乐而还,还写了“各官免送”四个大字留给明朝,以示蔑视。此次皇太极南侵,明军在兵部尚书张凤翼指挥下一战不胜,张凤翼知道崇祯必然要拿自己开刀,于是每天服用大黄,争取让自己拉稀拉死。有人会问,干吗如此,直接喝毒药死了不完了?不然,如果直接服毒,张凤翼就是畏罪自杀,崇祯不会放过他的家人,而这样每天服用大黄,最终拉死,张凤翼还可算上为战事操劳过度,因公殉职。明朝大臣玩心眼都用在了这上面,国事可知。皇太极第三次南侵收兵后,立即将兵锋对准朝鲜,朝鲜向明朝求救,崇祯置之不理,并禁止辽东大军援救朝鲜。皇太极率军进攻朝鲜,清军渡过鸭绿江后,扬野战之长,舍坚城不攻,长驱而下,仅仅十二天便抵达朝鲜首都汉城下。朝鲜王将王妃、王子和大臣妻子送往江华岛避难,自己则率领文武百官坚守,等待各路勤王军的到来,同时派出崔鸣吉等人赴清营谈判,拖延时间。朝鲜请和书中写道:朝鲜国王谨上言于大清宽温仁圣皇帝:小邦获戾大国,自速兵祸,栖身孤城,危迫朝夕……如念蒙丁卯(丁卯之役)誓天之约,恤小邦生灵之命,容令小邦改图自新,则小邦之洗心从事,自今始矣。必欲穷兵,小邦理穷势极,以死自期而已。皇太极见状,决定加紧攻势,一鼓作气拿下汉城。与此同时各路勤王军队也被清军击败,最终清军攻陷汉城,朝鲜成为清朝藩属,正式向皇太极称臣,并约定:一、断绝同明朝的关系;二,奉大清正朔;三,每年向清朝进贡;四,把朝鲜国王世子送入清国为人质;五,惩处主张与清朝交战的大臣。由于此战发生在丙子年,也叫“丙子之役”。清军攻朝鲜用了十五万人,基本上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辽东大军驻扎在宁锦防线的不下二十万,在清军攻朝鲜时,要么抄其老窝,要么在鸭绿江断其后路,两者选其一都可把皇太极置于死地。可惜明朝隔岸观火,坐视友邦灭亡。更为严重的是,朝鲜雄厚的资源成了清朝的囊中之物。若朝鲜不丢,明朝就有了一个收复辽东的基地,丢失朝鲜如损一臂膀,让人痛心疾首。崇祯就这样坐视不管,大明错过了第四次免于灭亡的机会。此外,皇太极在班师途中攻克皮岛,全歼明朝皮岛守军。至此,毛文龙的东江镇寸土不留。1638年皇太极第四次南侵,他在《致明国皇帝书》中公然自称“朕”,信中说:“自古天下,非一姓所常有。天运循环,几人帝?几人王?哪里有帝之后裔就一定是帝,王之后裔就一定是王的道理?”皇太极兵分三路,皇太极亲自率军佯攻宁远、锦州,牵制关宁锦防线的明军;岳托为西路军,由墙子岭(北京密云东)入边;多尔衮为东路军,由青山关(河北迁西东北)入边,两路军在通州会师后再南下中原腹地。先说皇太极这一路,《吴三桂纪略》记载,吴三桂他爸吴襄率五百名骑兵做哨探,与后金皇太极率领的四万佯攻宁远的大军不期而遇。皇太极藐视明军,这五百人根本不够自己一口吃的,于是皇太极围而不打。吴三桂得知父亲危在旦夕后,立即赶到舅舅祖大寿的军帐,请他发兵援救父亲脱离险境。祖大寿说:“我手头兵力不满三千,打他四万人纯粹是送死!”吴三桂三次请求祖大寿发兵,但祖大寿依旧不答应,于是吴三桂跪下说:“舅舅不肯发兵,儿请率家丁前去。”祖大寿说了一个字:“嘎!”《吴三桂纪略》一书是这么写的,咱也不知是啥意思,反正吴三桂回了两个字——得令!随后他率家丁二十人去救父亲。他率二十人冲入皇太极四万人的军阵,接连射死两名敌军,然后又用箭射倒一名红旗王子。在拍马上前挥刀准备割下该王子的首级时,不料那王子突然以刀砍中他的鼻梁。吴三桂血流满面,但毫无惧色,撕裂红旗包扎好伤口后,立即再战。此时被围的五百明军也杀出来,吴三桂对父亲的队伍大喊:“跟我来!”皇太极见明军人少,以为自己如果追上来会有埋伏,所以没有追赶,吴三桂和父亲得以从容而退。战后祖大寿拍着吴三桂后背说:“儿别担忧不能富贵,我马上请求皇上给你封官。”而皇太极得知此战明军根本没有埋伏后,说:“吴三桂是好汉子!我家若得此人,何忧天

                        寒冬。吴起正在惊奇,只见公主昂首挺胸,面若冰霜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名同样面无表情的侍女。公叔痤连忙迎上去,将公主迎到主座旁边坐下。公主根本没有正眼看公叔痤,倒是朝着吴起行了个礼,说:“贱妾听说相国宴请贵客,便忍不住想来看看,原来请的是河西太守,失敬了!”吴起连忙答礼。公主与吴起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对公叔痤说:“相国宴客,怎么不将那姐妹俩也叫来弹唱一曲?贱妾听说,吴太守在河西,食则与将士同灶,住则与将士同席,恐怕没见过那么精致的女人。相国居然藏着掖着,未免太不厚道。”公叔痤脸色大变,道:“什么姐妹俩?我没听明白。”公主嫣然一笑,说:“真是丢人呐!堂堂相国,居然在内人面前装疯卖傻。”公叔痤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兀自嘴硬道:“我哪里装了?”公主“哼”了一声,道:“是,你没装,想装也装不了,因为贱妾已经叫人将她们卖出去了,而且是卖给代地的狄人,相国想再见到她们,估计是不太可能的了。”言毕一阵大笑。公叔痤听了,面如死灰,眼睛怔怔地看着公主,不知道说什么好。公主却若无其事,又跟吴起说了几句话,才起身告辞。公叔痤看着公主的背影离去,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声对吴起说:“惭愧惭愧,见笑见笑!”吴起也擦了一把汗,说:“吴起从军以来,大小数十战,所见敌将无数,尚无一人比得上相国夫人的威严啊!”两个人又喝了一阵,方才散去。第二天一早,吴起进宫觐见魏武侯。魏武侯问了一些河西的情况,便道:“寡人听说太守自夫人去世,一直忙于军务,不曾续娶,可有此事?”吴起说:“是。”魏武侯说:“既然如此,寡人想将一女嫁与太守为妻,不知太守意下如何?”吴起一听,昨夜在公叔痤家见到的场景立刻浮现眼前,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道:“下臣岂敢!”魏武侯说:“您是河西太守、魏国的有功之臣,有什么不敢?”吴起只是摇头,不肯接受。魏武侯见他拒绝得干脆,心下已经有七八分怀疑:看来吴起果然有异心,这等送上门的好事都不要。作为历史的旁观者,我想说,魏武侯这个人的智商委实不怎么高。想想看,即便吴起有异心,就不能娶公主了吗?一个女人能对他有多大约束力?休老婆、杀老婆的事他都干过,甩老婆还不是小菜一碟?从另一个方面讲,吴起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古以来,夫妻间吵架的事,真真假假,分分合合,戏台上跨马插旗刀兵相见,卸了妆就卿卿我我恩恩爱爱,能当真吗?情商,情商太低了!公叔痤第一步见效,第二步立刻跟上。他指使王错等人在朝中不时散布一些吴起的小道消息,污蔑吴起里通秦国,图谋不轨。信任这玩意儿,有如堤坝,只要出现一个细小的漏洞,便会逐渐扩大,直至整座堤坝崩溃。魏武侯对吴起有怀疑在先,又听了这些人的谗言,基本上相信吴起是要造反了。吴起那方面,当然也感受到了朝廷的不信任。公元前387年冬天,魏武侯又派人前往河西,宣召吴起进宫。吴起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命车夫驾着车,朝着楚国奔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车到岸门(今山西省河津),吴起突然命令停车,回首河西,潸然泪下。车夫安慰他:“以您的本事,舍弃天下,就像扔掉一双破鞋那么简单,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如此留恋呢?”吴起说:“我自从投奔先主以来,大小七十六战,大胜六十四次,未曾输过一阵,为魏国辟地千里。如果主上信任我,让我尽自己的才能,我就能帮他成就霸业。如今他却听信小人的谗言,逼我离开。这河西的大好江山,很快就会落入秦人之手,魏国也要衰落了,我怎么会不难过?”说完这些,吴起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说了声:“走罢!”再也没有回头。大雪纷飞,很快将那两行浅浅的车轮印掩埋。三晋同盟出现裂痕对于吴起的离去,魏武侯虽然多少感到意外,却没有认为这是一件多严重的事。他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跑到浊泽(今河南省禹州)会见了来访的齐国权臣田和。田和此次来访的目的很简单,当年他同意齐康公陪同三晋觐见天子,成就了魏文侯当诸侯的梦想,现在该轮到魏国帮他实现梦想了。魏武侯同意了田和的请求,派出使者前往雒邑,请当时的天子周安王封田和为诸侯;又派人到各国游说,争取其他的诸侯的支持。既然有三晋的先例,又有魏武侯说项,王室在这件事上也没有感到太为难,于公元前386年爽快地册封田和为诸侯(即齐太公)。田氏取代姜氏,正式成为齐国的统治者,完成了“田氏代齐”的大业。田氏代齐,对于赵国来说,是不乐意看到的。三晋列为诸侯那年,赵国在相国公仲连的主持下,也进行了改革。公仲连向赵烈侯(赵籍)推荐了三个人——第一个是牛畜,他主张以仁义治国,大谈王道,被赵烈侯任命为“师”,负责礼乐教化。第二个是荀欣,他的特长是发掘人才,知人善用,被任命为“中尉”,负责指挥作战和选拔官吏。第三个是徐越,他善于理财和考核,被任命为“内史”,负责征收田租和考评官员成绩。不难看出,赵国的改革和魏国的改革一样,一方面通过儒家的“仁义”和“王道”拢聚人心,一方面推行法家的治国理念,走的是儒法结合的路子。通过改革,赵国也逐渐富强起来。在三晋屡次对楚作战中,魏、韩两国都获得了郑、宋等国不少土地,唯独赵国由于地处北方,没有捞到任何好处。久而久之,赵国对三晋同盟便产生了不满。公元前387年,赵烈侯去世,其子赵敬侯(赵章)即位;韩文侯去世,其子韩哀侯即位。赵敬侯一上台,便将首都从河南的中牟迁到河北的邯郸。迁都的目的,自然是要加强东扩的战略,以齐、卫两国为目标,获得更多土地。这个时候,魏武侯和田和打得火热,还支持他当诸侯,赵敬侯能高兴吗?同盟之间的裂痕在悄悄地产生。不久之后,魏武侯又亲手将这个裂痕拉得更大。公元前386年,赵敬侯的弟弟赵朝作乱,企图推翻赵敬侯,自立为君。赵敬侯虽然“好纵欲”,但是“明于所以任臣”,在几位重臣的协助下,迅速扑灭了叛乱,赵朝被迫逃亡魏国。如果魏文侯在世,必定会以三晋同盟的大局为重,拒不收留赵朝。但是魏武侯显然不这样想,他将赵朝事件当作干涉赵国内政的大好题材,不但收留了赵朝,还派兵协助赵朝围攻赵国新都邯郸。结果,魏军在邯郸城下被赵军击溃。不消说,这一战彻底打掉了赵、魏两国的交情。公元前383年,按捺不住对领土的向往,赵敬侯大举入侵卫国,采取“蚁附”战术围攻卫国首都帝丘(今河南省濮阳)。所谓蚁附,顾名思义,就是如同蚂蚁一样密集攀附城墙。《孙子兵法》第三篇第二条记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fénwēn,用于攻城的战车),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yīn,堆成的土山),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攻城已经是下策,不顾己方伤亡的蚁附战术则是下策中的下策。为了表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赵军还在帝丘北面修筑了刚平城,作为部队修整和储粮的基地。情急之下,卫国派人向魏国和齐国求援。魏武侯真不愧对谥号中这个“武”字,亲率大军前往解救,大败赵军于兔台。第二年,卫军在齐军和魏军的帮助下,攻破刚平城,并顺势攻入赵境,又攻破赵国旧都中牟的外城。赵敬侯顶不住了,派人向楚国求援。此时距魏武侯率领三晋联军在大梁、榆关再度大败楚军正好十年。改革的代价很惨重让时间回到公元前387年,吴起踏上楚国领土的那个寒冷的冬天。楚悼王听说吴起来到楚国,感觉就像天上掉下个宝贝来,亲自跑到边境去迎接,并任命他为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守。一年之后,又升任其为令尹,主持楚国军政大局。进入战国后,中原各国均对官僚体系进行改革,三晋和齐国都设立了相国,执掌国家政务。秦国稍晚一点,但也于公元前309年设立了丞相。唯独楚国一直沿用旧制,始终没有设立相国,而是以令尹为最高军政长官。若从权力上讲,令尹比相国更大。吴起在魏国求之不得的东西,楚悼王很爽快便给了他,同时交给他的是一项谁都意料得到的任务——变法吧,把楚国变强大!这个春秋时期老牌的霸主之国,在对三晋的战争中,屡战屡败,已经尝尽了耻辱。即便你的祖上曾经富过,即便你地大物博,即便你挥汗成雨,投鞭断流,如果总是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你很快会领教什么叫“落后就要挨打”。解除这一魔咒的唯一办法是改革。吴起接受了这项任务。但是他知道,他在楚国进行变法,比当年他的师兄李悝在魏国进行变法,要艰难十倍。因为魏国是一个新兴国家,白纸上画图,尽可挥洒自如。而楚国,这个老牌的霸主,就像一辆已经不合时宜的重型战车,即便是让它稍微改变一下方向,都必须大费气力,何况是要拉着它走一条从未走过的上坡路。吴起发现,楚国最大的问题,在于“大臣太重,封君太众”,也就是大臣势力太大,享有特权的贵族太多,他们“上逼主而下虐民”,严重削弱了国君的权力,也加重了民间的负担,导致楚国“贫国弱兵”,成为一个虚胖的巨人。楚国要强大,必须先向特权阶级开刀!但是,在任何年代,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都会遭到强烈的反对,甚至是反击。据《说苑》记载,吴起变法前,曾经到息县(今河南省息县)拜访当地的名宿屈宜臼。屈宜臼问吴起将如何治理楚国,吴起向他说了三条方略。第一,“均楚国之爵而平其禄”,精简政府机构和官员,削减贵族的俸禄,而且改变贵族的世袭制,一般情况下只许传爵三世,三世之后,即为平民。第二,“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楚国地广人稀,把旧贵族和他们的随从、奴隶迁往荒凉之地,要他们开荒种田,发展经济。第三,“厉甲兵以时争于天下”,训练士卒,扩充军备,一待时机成熟就争夺天下的霸权。屈宜臼听了,毫不客气地说:“我听说善于治国的人,不改变旧法,不改动常规。您现在这样大动干戈,要平均楚国的爵位和俸禄,减损富人的财物,有没有想过要得罪多少人?我还听说,武力是凶器,争斗违反道德,您却要用武力来争夺天下,无节制地放纵自己的欲望,只怕自身难保!”屈宜臼是当时楚国较为流行的道家学说的代表。众所周知,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反对用任何积极的政策来改变现状,唯愿天下回到小国寡民的状态,以此消除战争和不幸。所以,也不要简单地认为屈宜臼是在替既得利益者说话,他之所以反对吴起变法,主要是因为世界观根本不同。真正对吴起变法有切肤之痛的,是广大的楚国贵族。吴起变法就像一股强烈的风暴掀开了他们的屋顶,将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特权与财宝席卷而去。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却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楚悼王坚定地站在吴起的身后,楚国的百姓似乎也不太反感这位来自魏国的变革家。而吴起那种说一不二的作风,以及关于他如何残忍的种种传说,也使得大家不敢触其锋芒,以身试法。“绝不能因为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族的私利而损害国家的利益,不能让谗言掩盖忠心,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规范,公而忘私,为了国家的富强,可以不计毁誉,一心一意为君王服务。”“要杜绝一切私下交易,禁止任何裙带关系,扎扎实实改变楚国的风气。”“不许游说之士进入楚国,不许任何人妖言惑众。”随着一系列严厉的法令被颁布推行,楚国的风气为之一新。官场上那种私下请托的现象不见了。原来贵族子弟凭借着门第关系就能进入官场,现在则必须凭借真才实学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吴起上台不过两年,楚国政府收入激增,军队的战斗力也得到大大提升。公元前384年前后,吴起亲率楚军“南收杨越”,将楚国的统治范围扩大到今天的江西省南部、湖南省西部和广西壮族自治区境内。古老的楚国,再一次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公元前382年,当赵国使者将赵敬侯的求救信送到楚悼王面前的时候,楚悼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十年前三晋在大梁、榆关大败楚国,十年后赵国为了对付魏国而向楚国求援,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啊!他正想检验一下吴起改革之后楚军的战斗力,洗刷多次被三晋打败的耻辱。公元前381年春天,吴起率领楚国大军北上救赵伐魏。楚军先头部队深入魏国腹地,渡过黄河,直逼河东重镇州城(今河南省温县)。魏武侯连忙调兵遣将,在州城以西布下防线,防止楚军长驱直入,威胁首都安邑。就在这时,尚未渡河的楚军主力突然转向东面,出其不意地攻破大梁西北重镇梁门,屯兵林中(梁门之北),饮马黄河,拦腰切断了河内与河东的联系。赵国抓住这个机会,猛攻魏国的河北地区,火攻棘蒲(今河北省魏县),取得大胜,接着南下河南,攻克黄城(今河南省内黄)。一时之间,河内危急,河东危急,河南危急,魏国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如果秦国再趁火打劫,出兵进攻河西的话,魏国几乎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然而秦国没有进攻。这倒不是因为秦国人厚道,而是因为河西被吴起治理多年,固若磐石,秦国人不敢轻易进攻。不知道魏武侯此时有没有对当年逼走吴起感到一丝悔意。可以肯定的是,有一个人十分后悔,这个人就是公叔痤。此后二十年,这种悔意将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去世的那天。正当吴起踌躇满志,准备攻克大梁,攻取安邑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年夏天,楚悼王突然去世。吴起不得不放弃进攻,撤军回国。魏国获得了一次苟延残喘的机会。不久之后,楚国的没落贵族又给魏武侯吃了一颗定心丸,保证吴起再也不会成为他的噩梦。所谓没落贵族,就是那些因为吴起变法被剥夺了财产、限制继承权,甚至被发配到不毛之地开荒种田的人。他们趁着吴起参加楚悼王葬礼的机会突然发难,用弓箭射死了吴起。据《史记》记载,吴起为了躲避箭矢,跑到楚悼王的灵堂,伏在楚悼王的尸体上。但那些人全无顾忌,照射不误,将吴起和楚悼王都射成了刺猬。据《吕氏春秋》记载,吴起被射中之后,强忍伤痛朝楚悼王的灵堂跑去,说:“让你们看看我的用兵之道!”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拔出箭矢,插在楚悼王身上,叫道,“有人用箭射大王的尸体!”大笑三声,气绝身亡。吴起以这种方式报复了谋害他的人。依照楚国法律,“丽兵于王尸者,尽加重罪,逮三族”。楚肃王(熊臧)即位后,追究射尸责任,诛杀贵族七十余家。至于吴起,虽然他为楚国作出了重大的贡献,楚肃王却对其不甚感冒,反而认为他扰乱了朝纲,导致了国内的乱局。为了安抚广大贵族,吴起的尸体被拉出来施以车裂之刑。关于吴起这个人,历史上褒贬不一。褒者,一是称赞其用兵如神,如尉缭子说:“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曹操也曾说:“(吴起)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二是肯定他作为改革家的功绩,蔡泽这样记述:“吴起为楚悼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壹楚国之俗,南攻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韩非子也说:“楚不用吴起而削乱。”言下之意,自从吴起死后,楚国便一蹶不振,再也没有雄起过。批评吴起的,多是对其为人不屑。唐代诗人白居易曾这样写道:“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宋人徐钧也嗟叹:“兵书司马足齐名,盟母戕妻亦骇闻。”总体来说,后人的评价还是中肯的。吴起留给魏国的遗产魏、卫和赵、楚之间的这场混战,从公元前383年到公元前379年,持续了整整四年,给魏国和赵国带来严重的创伤。数十年后,苏秦谈起这场战争,不无感慨地说:“刚平被破,中牟被毁,黄城被克,棘蒲被烧

                        位后,魏厓立刻被任命为将军,负责咸阳的警备。这个职务,相当于清代的京城九门提督,或者现代的北京军区司令员,级别虽然不是最高,却极其关键。魏厓没有辜负秦昭王——不,应该说是宣太后的信任。不久之后,秦昭王的几个兄弟和朝中部分大臣阴谋作乱。魏厓果断出击,雷厉风行地扑灭了叛乱,诛杀了一批王子大臣。秦武王的母亲牵连其中,也被处死。秦武王的王后则被驱逐出境。魏厓“威震秦国”,秦国自此进入了“宣太后自治,魏厓为政”的时期(此后数十年,这个女人将左右秦国的命运,直到一个名叫范雎的人出现)。秦国政局的变化,对于楚怀王来说,无疑是重大利好。第一,秦国动荡,则无暇顾及对外兼并。公元前306年,越国发生内乱,楚怀王趁机派兵入侵越国,一举将越国消灭,在那里设立了江东郡,楚国的国力得到大大增强。第二,宣太后本为楚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万事好商量。公元前305年,楚怀王悍然发动了对韩国的进攻。楚军在大将昭应的率领下,再度包围雍氏,第二次雍氏之战爆发。宜阳之战后,韩国已经向秦国屈服,成为了秦国的盟国。楚怀王此举,虽然不是直接对秦国宣战,实际上已经严重侵犯秦国的利益。韩国派到秦国的求援使者一批接一批,五个月过去了,秦国却没有任何动静。也许宣太后觉得,跟自己的娘家人动武,始终是有点拉不下这个面子吧。韩襄王急了,又派大夫尚靳出使秦国。需要说明的是,尚靳生得一表人才,是韩国有名的美男子。他对秦昭王说:“韩国对于秦国来说,平时就是一道屏障,战时就是先锋。现在韩国有了灾难,秦国却坐视不救,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也有损于秦国的威名。下臣听说,唇亡则齿寒,请大王三思。”秦昭王还是默然不语——他早就想出兵了,只不过每天上朝的时候,宣太后就坐在屏风后面听政,哪里轮得到他拿主意?尚靳怏怏不乐地退了出来,回到下榻的宾馆,刚准备休息,就有人从王宫中来传话:“太后宣召韩国使臣觐见。”尚靳满腹狐疑,赶紧又穿好礼服,跟着来人来到王宫。更令他惊奇的是,他被径直领到宣太后的寝宫。而且,当他见到宣太后的时候,发现偌大的宫室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巨大的红烛无声地燃烧,而宣太后穿着薄如蝉翼的丝绸衣服,保养得恰到好处的身体几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尚靳面前。尚靳想看又不敢看,只好赶紧将头低下。这一年,秦昭王不过二十岁,以此推论,宣太后也不过三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坐在绣榻上,上下打量了尚靳一番,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见您吗?”她的口音有一种夏日午后般的慵懒韵味。尚靳不禁心神一摇,说:“不知道。”宣太后说:“韩国派到咸阳来的使者,前后也有十几位了,只有您说话有条有理,能够打动我。”尚靳还是低着头,说道:“谢太后赏识。”却良久没有听到回音。他正在猜疑,忽然闻到一股异香,只见宣太后莲足轻移,已经到了跟前。尚靳脑门冒汗,惶恐不已。宣太后却似嘲笑他般,“咯咯”地笑起来,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从前我服侍先王,有时候一起睡觉,他会把一条大腿压在我身上,我就受不了,太重了!可是,如果他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我反而不觉得重了,您说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哪门子问题!尚靳的心“扑腾扑腾”直跳,哪里敢回答?宣太后看到他那副窘样,不觉嫣然一笑,道:“您不知道?那我就告诉您吧,因为我感觉到舒服、愉快呀!现在您想要秦国出兵救援韩国,如果兵力不足,粮食不多,是救不了的。要解救韩国于危亡,每天都要耗费千金以上。您说,要秦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就不应该让我舒服一下吗?”说着,柔荑般的手已经搭在了尚靳的肩膀上。……(以上省略五百七十一字。)尚靳回到韩国,形容枯槁,颜色憔悴。他没有上朝复命,而是在家休养了好几天,其间给韩襄王写了一封信。信上简单地说:“下臣已经为国家尽力,请大王再派一个人去和秦国的大臣交涉,应该不会有阻力了。”韩襄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又派大夫张翠前往秦国。这位张翠也是个人才,接到命令后,突然宣称自己生病了,先在家里磨了几天洋工,然后才慢吞吞从新郑出发。一路走走停停,算下来平均每天少走了一百里路,这样不紧不慢地来到秦国。甘茂见到他,关切地问道:“韩国形势紧急吗?竟然让先生抱病而来。”张翠咳嗽了半天,才说:“不紧急,一点也不紧急。”甘茂愣了一下,说:“您别乱说了,我们对韩国的情况了如指掌,您骗不了我的。”张翠说:“我不是骗您。您想想看,韩国如果紧急的话,就会向楚国投降,臣服于楚国,我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甘茂说:“先生不要再说,我明白了。”甘茂马上去找秦昭王,说:“韩国的相国公仲朋,一直是亲近秦国的。现在雍氏被楚国围困长达五个月,秦军却不去援救,这样很快就会失去韩国啊!如果楚国得到了韩国,魏国势必跟着屈服,这样楚、韩、魏三国就形成了对付秦国的统一战线,对秦国将是大大的不利。该怎么办,请大王明示!”秦昭王眉头紧锁,不敢轻易回复甘茂。这时屏风后传来宣太后轻轻的一声咳嗽,接着听到她说了一句:“事关秦国安危,大王就自己做主吧。”秦昭王一听,高兴得跳起来,将手一挥,大声道:“丞相,马上出兵,救援韩国!”甘茂赶紧下拜听命,心里却犯了一个嘀咕:这太后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啊!秦、楚两强短暂的蜜月期楚怀王听到秦国出兵的消息,立刻作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撤军。他进攻雍氏,只是为了试探宣太后的底线。现在看来,宣太后果然是顾念亲情,否则也不会顶住整整五个月不发兵。只要确认这一点,他就心满意足了。不久之后,秦昭王任命向寿当了宜阳太守。前面说过,宜阳是个大县,规模相当于一个郡,再加上地理位置特殊,既可作为秦国进攻中原的前进基地,也可用来控制周王室,所以宜阳太守的人选相当重要。脑袋一向不怎么灵光的向寿居然获此重任,确实让很多人感到难以理解。但是,如果知道向寿原本是宣太后母亲家的亲戚,且自幼和秦昭王一起长大,小时候甚至同吃同住,便不难理解了。向寿到了宜阳任上,第一件事便是出访楚国,替宣太后慰问娘家的亲人。楚怀王自然知道这个人的分量,亲自带领群臣到郢都城郊迎接向寿,给予他最高规格的接待,千方百计拉拢他。向寿在秦武王时代,本来只是个庶长。在商鞅制定的二十级官僚体系中,左庶长位列第十级,右庶长位列第十一级,都不是什么大官。秦昭王一上台,他便当上了独当一面的宜阳太守,而且受到楚怀王这种优待,难免有些飘飘然。“原来太守是如此尊贵啊!”他乐滋滋地想。当楚怀王提出,秦楚两国应该和平友好、共治天下的时候,向寿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他在郢都盘桓了多日,志得意满地带着楚怀王送给他和宣太后的大批财礼,回到了宜阳。此后,宜阳和郢都之间的来往日益密切起来。这种现象引起了公仲朋的警惕。对于韩国来说,处世之道就在于利用秦、楚两国之间的矛盾获得生存空间。秦国打来了,就投靠楚国;楚国打来了,就投靠秦国。如果秦国和楚国都打来了,那就基本上没救了。现在的形势就是第三种状况。而且有可靠的情报说明,向寿正在酝酿一场针对韩国的战争,且楚怀王也在积极响应,准备出兵配合。情急之下,公仲朋找到苏秦的弟弟苏代,要他想办法避免这场战事发生。有必要说明一下,苏秦自打当年从燕国到了齐国,就不太管合纵的事了,而是和他的两个弟弟——苏代和苏厉(一说苏代是苏秦的哥哥,本书持保留态度)一道,奔走于中原各国,做起了专门替人出谋划策、画符消灾的国际掮客。第二次雍氏之战的时候,韩国曾经向周朝借人借粮——说是借,其实也就是强行摊派。周赧王为此很忧愁,有人便向周赧王推荐了苏代。苏代得了周朝的好处,来到韩国求见公仲朋,说:“楚军统帅昭应在出发前,曾经向楚王夸下海口,说一个月就能攻下雍氏。现在已经五个月了,雍氏还在韩国手里,昭应的处境十分困窘,楚王已经对他丧失了信心。现在您向周王室提出借人借粮,岂不是告诉楚国人,其实韩国也快支撑不下去了吗?楚王如果知道了这一点,必定改变对昭应的态度,继续给他增兵,雍氏必克无疑。”就这一番话,使得公仲朋打消了向周朝借人借粮的念头,也让他认识到了苏代的厉害。他深信,只要苏代出马,说服区区向寿不是问题。苏代来到宜阳,开门见山地对向寿说:“禽兽被逼急了,也可以把猎人的车子撞翻。您现在让秦国和楚国联合起来,无非是为了对付韩国。韩国如果灭亡了,公仲朋就会带领自己豢养的死士潜入秦国,不惜一切代价取您性命。出于对您的敬仰,我请您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一定要把韩国逼到绝路?”向寿吓了一跳,连忙说:“我可没那个意思!秦、楚两国睦邻友好,绝对不是为了对付韩国。请您回去转告公仲朋,就说秦、韩两国的关系也是友好的,不存在敌对的想法。”苏代说:“那就太好了!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向寿说:“您说吧。”苏代说:“我听说,尊重别人才能获得尊重。现在秦王亲近您,还不如亲近公孙衍;秦王赏识您的才能,不如赏识甘茂。可是秦王却将宜阳交给您镇守,让您单独参与国家大事,这是公孙衍和甘茂都得不到的,您知道是为什么吗?”向寿傻乎乎地说:“因为……太后?”“这可不敢说,不敢说!”苏代赶紧封住他的嘴,“那是因为他们各怀心思。公孙衍亲近魏国,甘茂总和韩国勾勾搭搭,秦王对此感到很不放心。”向寿嘴巴张得老大,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苏代说:“天下强国,非秦即楚,非楚即秦。秦国和楚国,现在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始终是要刀兵相见的。现在您却和楚王打得火热,这是走公孙衍和甘茂的老路,秦王对此已经颇有看法,您很危险啊!”向寿说:“那我该怎么办?”苏代说:“依我之见,您现在最好中止和楚王的来往,加强与韩国的交往,同时向秦王提出一些对付楚国的建议。秦王知道您和楚国关系密切,您这样做,他就会认为您不徇私情,一心为公,对您会更加信任。”向寿大喜道:“太好了,我听您的。”苏代说:“且慢,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甘茂为了与韩国和解,正准备说服秦王将当年占领的武遂还给韩国,而且要向韩国送还宜阳的韩国居民。这等于跟您抢功,可是大大的不利于您!”向寿一下子又跌入低谷,连声说:“怎么办?”苏代心里暗笑:这个傻瓜太好对付了,难怪当年甘茂指名道姓要他当出使魏国的副手,原来根本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苏代说道:“我有一计。楚国不是还占领着韩国的颍川吗?您可以趁着现在和楚王关系好,要求楚王向韩国归还颍川。这事办得成的话,韩国感谢您;办不成,韩国也会因此向秦国靠拢,功劳还是您的。”向寿完全接受了苏代的意见,果然向楚怀王提出归还韩国颍川。楚怀王有没有答应,史料没有记载。可以肯定的是,秦国和楚国联合进攻韩国的事,就这样泡汤了。后来甘茂向秦昭王提出向韩国归还武遂。甘茂的本意,当然不是讨好韩国,而是希望借此收买韩国,好让韩国死心塌地跟着秦国走。但是,向寿经过苏代这位高人的点拨,已经认定甘茂这样做是有私人目的,于是和公孙衍联合起来反对甘茂。秦昭王最终还是采纳了甘茂的意见。向寿极为恼火,跑到宣太后那里说甘茂的坏话。宣太后一旦怀疑某人,某人就肯定在秦国待不下去了。甘茂和张仪一样,是那种见势不妙脚底抹油的人,不待宣太后兴师问罪,便悄悄离开了秦国,投奔齐国而去。巧的是,甘茂刚出函谷关,就遇到了苏代的哥哥苏秦。两人寒暄一阵后,甘茂问苏秦:“您听过江上女子的故事吗?”苏秦当然没听过。甘茂便跟他讲了江上女子的故事。江上缝补渔网的女子,有一个特别穷的,买不起蜡烛,总是沾人家的光。其他女子在一起商量,要把她赶走,她说:“我买不起蜡烛,所以常常先到,一到就打扫屋子,铺好席子。我借用你们的烛光,烛光又不会因此减少,而我对你们来说,还是有用的,为什么一定要赶走我?”其他女子认为她说得有道理,就让她留下来了。“现在,我没有才能,被秦国赶走,正准备投奔齐国,愿意为您扫扫屋子,铺铺席子,请您不要把我赶走。”甘茂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哪里看得出是当年攻克宜阳、斩首六万的秦国丞相?苏秦唏嘘不已,对他说道:“您放心去齐国吧,我会想办法让齐王尊重您。”苏秦来到咸阳,对秦昭王说:“我听说甘茂跑到齐国去了,赶紧入关来见您。甘茂可不是一般人,他在秦国已经受到几代国君的重用,关中的地形他都十分了解。如果他为齐国所用,联合魏、韩等国,反过来进攻秦国,那就不太好办了。”秦昭王一听也很紧张:“那可怎么办?”苏秦说:“您赶紧派人带着重礼到齐国看他,许以高官厚禄,将他骗回来。他一回来,就将他软禁起来,关他一辈子。”秦昭王说:“好。”马上下了一道命令,任命甘茂为相国,让使者带着相印和礼物去齐国接甘茂。甘茂拒绝了。苏秦回到齐国,对齐宣王说:“甘茂可是个贤能之士,现在秦王派人带着相印来迎接他回国,他都拒绝了,愿意留在齐国做大王的臣子。请问大王将给他什么样的待遇?”齐宣王说:“那还用说?秦国给他什么待遇,寡人就给他什么待遇。”就这样,甘茂在齐国安定下来,成了齐宣王的高参。公元前304年,秦、楚两国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加强。这一年,在宣太后的主持下,秦昭王迎娶了楚怀王的女儿。当时齐宣王正好派甘茂出使楚国。秦昭王得知甘茂在楚国,赶紧派人对楚怀王说,希望把甘茂送到秦国来。楚怀王准备答应秦昭王的要求。这时有位名叫范蜎(yuān)的大夫对楚怀王说:“您认识史举吗?”楚怀王说:“不认识。”范蜎说:“史举是下蔡的看门人,以行为不端、不知廉耻而闻名。当年甘茂在下蔡,就是跟着史举学习诸子百家之术。我听人说,甘茂对史举,那叫一个恭敬。后来甘茂去到秦国,在张仪的推荐下做官,以秦惠王的明智,秦武王的敏锐,张仪的狡诈,他都能够和他们合作,从来没有闹过矛盾。后来张仪失宠于秦武王,魏章受到牵连,甘茂却没有任何影响,这说明他确实有过人之处啊!这样的人才,您还把他送回秦国去,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呢?”楚怀王猛拍脑袋:“你说得对,寡人差点犯糊涂了。”范蜎说:“您如果为楚国着想,最好还是想办法赞助向寿。向寿是秦国太后的亲戚,自幼与秦王同吃同住,因此能够获得秦王的信任,参与国家大事。最重要的是,他的脑子不太好使。他如果当了秦国的相国,对楚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范蜎的这番话,甘茂从此与秦国绝缘。后来楚怀王通过多方做工作,果然如愿,让向寿当上了秦国的相国。据《史记》记载,甘茂的最终结局是客死魏国,但是他的家人都留在了秦国,而且受到减免瑶役赋税等优待。甘茂应该活得很长,因为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孙子甘罗已经十二岁,在秦国丞相吕不韦的门下做事,那是秦王嬴政年间的事了。第十二章孟尝君重举合纵大旗公元前304年夏天,秦、楚两国的关系进一步升温。楚怀王和秦昭王在黄棘(今河南省南阳)会晤,双方缔结盟约,秦昭王还将上庸(今湖北省竹溪)送给楚怀王当见面礼。公仲朋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公元前303年,秦国大举进攻魏国,连下晋阳、蒲阪、封陵(后二者均在今山西省永济)三城。与此同时,秦国又攻取了韩国的武遂。而楚国也遥相呼应,在南方蚕食韩、魏两国的土地。在这种情况下,韩、魏两国只有一条路可走——投靠齐国。那么,齐国现在是什么状况呢?孟尝君的容人雅量第十章中提到,公元前

                        置于死地。他还挺自得其乐的。说他们抓我,我没有烟抽,让我扫地,我就拣人家烟头儿,一个女生说:“你拣什么情报呢?”我爸说没有情报,“那你刚才扫地你拣什么了?”我爸说:“跟你没关系”,“拿来看看!”我爸说:“跟你没关系。”“把手打开!”我爸一打开,一个烟头。我爸说:“你有用吗?你有用吗?”把那女学生气得!呵呵呵,我爸还乐。其实我爸说这些受罪的事,别人听起来都挺伤心的,我爸就当笑话讲。他在楼上和几个教授关在一块儿,那几个老教授摇头晃脑地:“太痛苦了太痛苦了”,我爸就在一边比画,人说你干吗呢?他说我练坐飞机啊,下次他们撅我我能那什么,练。后来又说想逃跑,把单子都扯了,系上扣,弄挺长的,拴上。我爸不是挺瘦的么,单子也能经得住他,拴上往下看,说不行,夏天嘛,说学生都在那儿开着窗户打牌呢,开着特亮的灯,他说不能跑,我要下去正好掉到他们中间儿,一伸手把我抓了不就跑不了么,后来没跑成。定:他想跑到哪儿去?方:逃跑嘛。反正也是苦中作乐,自己找乐。去干校的时候家里的房子都缴了,全缴了,其实之前红卫兵已经洗劫了一大拨了,我爸说红卫兵来抄我的家,拿走的不是衣服就是鞋,因为太多了。书和材料人家都不怎么关注,走的时候等于没有人管了么,噼里啪啦地,就都送图书馆了。把他们弄江西(干校)去,注364他跟我们讲,我记得特清楚,说到那儿让我干活儿,我说让你干什么活儿啊?他说先让去搬砖,刚一搬就把手砸了,人说不行,你搬砖搬不了,就让我抓虫子,到菜地里头。我说你怎么抓啊,他说我拿小棍夹,他害怕虫子。从干校回来,他说我第一件事,就是骑上自行车,哪儿饭馆多,那条街,能吃的我都吃遍了,第二天我再去吃去。他从干校回来,把包平、包安都找去聊天儿,也都讲了“文革”的经历啊,一些想法啊,他都跟开玩笑似的,可是人家都觉得心里挺难过的。家里头荣华富贵没有啦,过去当教授当高级知识分子的地位没有啦,在干校给人干活儿,还挺艰难的。反正从公主府往下走往下走,加上日本,又加上他们参加革命,一步一步地,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笑)。实际我爸也有体验,我爸是这种想法,你也出来参加工作了,你跟过去是一刀两断吧,或者说决裂吧,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呢,过去的东西你可能是一个回忆,不可能重新去那什么了,反正过去就过去了,他不去想,就那样。定:就是先是家里的荣华富贵没有了,接着就是当教授的那点儿地位尊严也没有了,一个劲儿地往下出溜。方:所以为什么好多东西他不愿意提呢,和敬那会儿他更不愿意提了,一下斯文扫地啥都没有了,能享受点儿就享受点儿得了,过去的辉煌对他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连想都不想,他不爱讲这样的事。落差太大了。定:落差是够大的。方:我爸那时候说过,从干校回来的时候,七几年有一段时间不是稍微松动一些么,就有人请我爸出去讲课。有一次记者跟他从张自忠路前头过,不就是和敬公主府那儿么,他们记者都知道我爸的背景是什么,就说:“和敬公主府您听说过吗?是什么情况?”我爸说:“哎哟,真不知道。”哎哟(笑),特逗。我爸特得意:“哼,让我说和敬公主府是什么情况,我才不说呢,毛主席说了,哦……这个‘文化大革命’七八年再来一次,下回想整我?没门儿!”定:你爸后来跟蒙古人那边交往得不多是吧?方:我爸反正没有特意地跟蒙古人交往。你想在人大,就是人大的环境。定:所以我当时找到包平他们时,觉得挺遗憾的是你爸他走了,但又一想,找到他他也未必跟我说。方:那倒是。

                        4.叔叔和姑姑

                        方:我爸是最受他爷爷的宠,从他爷爷奶奶就宠他,所以就一直宠下来。我奶奶比较宠三叔,包义。爷爷疼姑姑,蒙(古)族疼女孩,我爷爷脾气好。包安是没人宠。我三叔、姑姑和我爸他们是那种,就是从来不自己动手做什么。家里就是对这些有特色的东西(指蒙古的奶制品),赶上什么就吃什么,就是喜欢。都是人侍候惯了的那样。定:他们不承认这一点(笑)。方:不承认哈?我那个姑夫,四十多岁心梗去世的,我妈就说:“哎呀,老郭可把包平宠坏了,包平什么都不用动手。”姑姑好像家务活儿不怎么做。三叔也是。就四叔因为参军嘛,自己靠自己,还动点儿手。我听我三叔的儿子跟我说,(解放前)有一段时间我家生活来源一下子断了,等于他妈,就是三婶,三婶他们家给包家支撑了一阵儿,不能断了这经济来源哪,我爸跟三叔关系不是很近,我爸嫌三叔忒落后。姑姑听我爸说得多,因为我爸爱跟她说话,我爸爸带我上姑姑家去,都说这些事。对包义就不太瞧得上,觉得老四是小孩儿,不懂什么事。定:后来你爷爷多尔吉还常回北京来吗?方:他没退的时候回来得比较少。定:你跟他接触不多是吧?方:因为蒙(古)族都比较喜欢女孩儿,见到我,还有我姑姑,包洁什么的,都特高兴。对男孩子,三叔那儿子小元跟我说,爷爷连根冰棍儿都没给我买过。小元的儿子说,我爷爷,就是包义,也没给我买过冰棍儿。特别明显的。爷爷解放前是国大代表,解放后是政协委员。爷爷后来还回北京来看看他们,他跟三叔比较对路。喜欢三叔,因为三叔是那种呵呵呵,呵呵呵,玩自己的,什么都不计较,也是吃喝玩乐的主。跟我爸爸也不亲。包安是小时候在家比较受气,受欺负,我这是听我妈说,我妈结婚的时候包安才九岁嘛,特小,瘦瘦小小的,胳膊腿都特细,冬天手和脚都是冻的。反正不是那么受宠,在那种家庭他已经是受下等人的对待了。所以后来跑出去参军了嘛。定:对。方:我四叔吧,一辈子好多地方不是很顺利。可他从来不表现出来,情绪上语言上啊,从来不说。我爸也是这样的人。包安刚去(内蒙古)参军的时候,差点被一个连长打死,为什么?连长是我们家的奴隶,一看包安来参军,那简直太不像话了,就想把他打死。当时就让别人给摁住了,连枪都上来了,那样。这个事儿后来我姑姑呀我爸呀就都知道。现在当然又不一样了,就当时那会儿,特别强调阶级呀阶级斗争。包安后来就特使劲地努力工作,后来在那儿提得也算比较高吧。定:他说后来他有一段……方:把他当“内人党”抓起来了。定:为什么抓他?方:“内人党”不是打击了一大片嘛,抓的人太多啦。有他事没他事就给他抓起来了,军队里头比较严,最后说没事,放了,抓了就白抓了,他不就转业了么,因为他祖籍是北京的,就转业回北京了,回北京之后各方面身份也没恢复,是属于最低潮的时候。他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是想着我妈能帮他,就给我妈写信,我去内蒙接的我那四婶儿么,她的两个孩子,他“内人党”他也没工资,我妈帮他养着老婆养着孩子,请了两个人看孩子。定:也真帮了大忙了。方:那可不,包安出来之后到我们家,把老婆孩子全接走,挺长时间呢。包安后来在标准件厂当工人,离我们家挺近的。后来碰上郝真,把他调到市里,包安说她可帮了我了,可真是我的恩人。说她一个是帮我,一个是认为我还是有能力。包安就是特别能写。原来在内蒙古军区宣传部嘛。他后来的单位是北京市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郝真在那儿当会长。定:他也像你爸那样吃喝玩乐吗?方:不,包安是特别严谨的一个人,你看上他们家去,他们家屋子收拾得简直就是,一看就跟宾馆饭店差不多,弄得特整齐干净,没有一点乱七八糟的。我爸,一掀床单子,底下一片,全是鞋。踢出来,今天哪件衣服配哪鞋,穿上了。我奶奶死得早,我奶奶50多岁死的。爷爷是90多岁吧,后来在包安那儿住着。定:爷爷从阿拉善回来就住在包安那儿?方:住在包安那儿。包安呢,其实心里也有点委屈,为什么呢?他跟我妈无话不说。他跟我妈说,其实当时我在家里是最受冷落的,最受虐待的,可是到老了都得我侍候,他们怎么都不管呢,肯定老大不管。我爸不管,我爸恨不能跟他划清界限呢。

                        5.我自己

                        吕:你后来插队了吗?方:插队了,山西啊,山阴县,在大同南边一点儿。我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本来不应该下去的,可是工宣队好像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吧,就非得让我去,说不去,就派一师傅天天上我家坐着去,说你一天不走,我就天天来。哎哟我特烦,说别来别来我走行不行。我妈说你不应该走啊,我说他老来,我可不愿意他老上咱家坐着来,我自己把户口转了就走了,我是1968年12月底走的。我走了5年,后来有一个26号文件,说独生子女可以转回北京,就回来了。回来后分配工作,问我想干什么,说有中学老师,全民的,我说我们家全是老师,下回“文化大革命”又挨整,我可受不了。最后说还有街道医院,但是是集体所有制,我说街道医院倒行,集体所有就集体所有,完了就去了。去了待了4年多不到5年,1977年大学招生嘛,知道时就只剩20多天就考试了,我赶紧报个名。那会儿单位不许我考,不给假,上班也不许看书,我就一直憋着下班回家,一进家门就坐着,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三四点钟,每天就睡两个钟头,二十多天拼死拼活。因为我插队的时候不是表现不错嘛,被推荐过两次(上大学),全让人抢啦!人说你是独生子女,你能转回北京,你不应该在这儿跟我们抢这个机会,我说我不是抢什么机会,我就是想上学,那也不行,村里头因为我表现好,把那个表给我,知青之间就……所以我特恨工农兵学员(笑)。最后上不成,我就转回来了。这次我说就靠我自己了,我能考过凭我自己本事,考不过那我也认了,那能怎么办呢!后来考上北医(北京医学院)。那是1977年,念了5年。吕:学的什么?方:医疗啊。临床好几十门课呢。当时岁数已经挺大了,我们班岁数最大的和最小的差一轮呢。医学院吧,90%的课程全靠背,你要不背下来你考试过不了啊,我就拼命背,小孩就背一遍过了,哎哟我背三遍五遍,一会儿又忘了考试还是不行,还得再背,就那样子。定:后来就在安贞医院当医生哈?方:对,毕业以后就分到这儿了。一开始在临床,在内科,后来我们医院那会儿扩大,进人必须通过懂业务的人,搞人事的不懂业务啊,就一定让我过去,我在人事又待了两年,从我手里进了得六七百人哪,后来临床不缺人了,我就上研究室了。最后退的时候是从保健科退的,为什么呢?我结婚以后洪大夫注365忙,孩子也那什么,我想算了,我也甭再研究什么了,上保健科,时间比较自由,上学岁数一晚,好多事就耽误了。我孩子才二十多,不到三十。插队时我想,插队不能结婚,我还得回北京。回到北京在街道医院工作,哎呀这不是落脚的地方啊,不行,每天就是玩儿,一说结婚,别跟我说这事儿。就这么耗着,耗到上大学了,可是北医那会儿功课特别忙,不敢结婚,结婚我什么时间背书啊,又耗了5年。耗了5年分到安贞,哎呀好不容易开始工作了,一上来就结婚就拴住了,我还得玩儿呢。就这么一耗,耗到快四十了嘛。我们家的人,老包家的人都是结婚也晚生孩子也晚。我姑姑他们这一辈儿的几个孩子,女孩子,都是三十多岁没结婚呢。定: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你的民族,就是蒙古族,有没有意识?是不是觉得和别人不一样啊,不单是王爷的问题?方:从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蒙(古)族,因为我爸的关系嘛,户口都是蒙(古)族。有时候人家帮着填表,写汉,我说我不是汉,我是蒙。自己没觉得奇怪,也没觉得别扭啊,接受不了啊,挺自然的一个事。我插队的时候才逗呢,本来皮肤特别白,一晒呢,也不变黑,就变红,拿盐碱地的水一洗吧,头发变黄。老乡就说,哎,你是不是苏联人呢?你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啊。我说我不是苏联人,我是蒙古人,人家说怎么是蒙古人呢,人家觉得特奇怪。定:你第一次来和敬公主府是什么时候?方:有两三年?洪大夫来这儿开会。因为和敬公主府我是早听说,我爸不爱说,我姑姑他们经常说,后来洪大夫在和敬宾馆开会,我说我还没进去过呢,我去接你吧,顺便看看,绕一圈儿,我就开车进来了。我进去就说:“我爸当年出生在这儿。”哎,他们就盯上我了,说你姓什么?我说姓方,他们就给领导打电话,领导就说,是不是姓方?说就是姓方,“那就对了”,他们头儿就过来了,说我们一直在找你们。他们就是找我爸爸,知道你爸改姓方以后,才知道你爸去世了。因为他们找姓包的嘛,找不着。我这是跑这儿送上门来了,这事就联系上了嘛。和敬公主府那院儿吧,因为我爸轻描淡写地说惯了,我一去特震惊,啊?这个院子也忒大了,一进去特遥远的,人家说这还只是一部分,我说这这这,就跟一个大单位似的一个院子,人家说据他们了解,这只是一部分,都削了很多了,乾隆时候给公主赐的是60亩地,从东边的段祺瑞府一直到西边宽街那条街,都是我们家的。后来七占八占的经过历代的什么吧……定:后来人民大学不就在这儿嘛。今日和敬公主府寝殿(吕志初摄于2016年)方:对,他们就说哎呀,你爸转来转去,还在自己的府里头。住到那里头(铁一号人大旧址)不是跟住回家一样么!他们这儿也有变迁,后来是他们想弄一个展览室,因为这不可能对外开放,办一个展览室,把这段历史给续上呗。定:你女儿现在报蒙族还是汉族?方:蒙族。我女儿特喜欢我爸,她在我爸那儿住了几年,饮食上也是爱吃牛羊肉,这个挺明显的。定:她知道家里的这段历史吗?方:知道。她对这个民族也比较认同,她也来过这儿。定:你应该让她把这个故事慢慢延续下去。小小公主(笑)。
                        附录一李景唐《达赉贝子和他的儿子多尔吉》注366[访谈者按]此文便是包平口述中提到的那篇文章,包家兄妹认为该文严重失实。此次特将该文找出附于下,目的是使读者知其原委,也能明了包家兄妹所要纠正的史实所在。蒙古诸部在归附满清之后,在其贵族阶层中,除受封为扎萨克王公者外,其余受封王公品级的贵族们都通称为闲散王公。他们在本旗内有领地和奴隶,有的被扎萨克任命为协理、章京等职务。有的也可以在扎萨克无承袭人的情况下,由清廷授命继任扎萨克。本文记述的是科尔沁左翼中旗(达尔罕旗)闲散王公——贝子爵达赉及其儿子多尔吉(清赐三品顶戴)的历史和生活片段情况。

                        (一)

                        达赉贝子是达尔罕亲王的同宗,是第五代达尔罕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七世孙。色布腾巴勒珠尔于乾隆十一年(1746年)尚固伦和硕公主,授为固伦额驸,五年后,袭任科尔沁左翼中旗扎萨克和硕达尔罕亲王,乾隆二十年(1755年),因平定准噶尔之达瓦齐叛乱有功加双俸。后因误用辉特部之阿睦尔撒纳驻守伊犁,致其乘机叛乱并杀死议政大臣奥云古,获罪被革除爵位,由其兄色旺诺尔布承继了达尔罕亲王爵位与扎萨克。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色布腾巴勒珠尔又被封为辅国公,任为兵部大臣,三十八年(1773年),因军功复固伦额驸称号,同年,因作战身负重伤仍勇猛杀敌而重被封为和硕亲王。乾隆四十年(1775年)病死军中。死后谥曰毅,所以后人称之为毅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逝世后,因无世袭罔替之封,其子孙不能承袭亲王爵。但按清廷袭封例制,可以降级承袭,由其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降袭多罗郡王爵。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诏世袭罔替。可是到了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八月,又被革除了郡王爵,同年

                        白色的小药丸,粉红的药片,上面有一道蓝色……今天医生来了。我不在场。莫迪说:“他说我得去再做个检查。”“我陪你去。”“随你的便。”今天我带莫迪上医院。我帮她填了表。她声明不希望接受检查时有学生观摩。轮到我们的时候,他们先把我喊进去了。一间有许多窗户的大房间,权威之桌,大牌医生,一大帮学生。他们年轻无知的脸……“不让学生见病人,那我还怎么教他们?”他问我。我回答:“那样她受不了。”他说:“为什么?我觉得这不算什么,而且我敢肯定要是你生病了,你也不会觉得那有什么的。”这简直蠢透了,我都懒得理论。“她年纪太大,还很害怕。”我说,不再解释。“哼!”然后,他对学生们说,“那看来我得请你们出去了。”这是暗示我该退让了,但我才不准备让步呢。学生们离开,房里留下那会诊医生,我,还有一个年轻的印度人。“你得容忍我的助手。”莫迪在护士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进来,不抬眼看我们。她被安置在我身边的椅子上。“你的名字?”大牌医生问。莫迪没有抬头,但是在嘟囔。我知道她在说自己看到我在表上填了她的名字的。“你感觉怎么样?”大牌医生问道,声音洪亮,吐字清晰。现在莫迪抬起了头,瞪着他,满脸诧异。“你哪里痛吗?”医生问。“我的医生说我得上这儿来。”莫迪回答,又害怕又愤怒,浑身发抖。“明白了。好吧,拉乌尔医生会替我给你做检查,检查完了以后你再回到这里来。”他们带我和莫迪去了一间小房间。“我不要,我不干。”她恶狠狠地对我说。我自顾自地给她脱掉外套,我和医生一样恃强凌弱,然后一股气味扑鼻而来。唉,我要是能习惯它就好了。“我为什么要接受检查?”她抱怨,“这不是我想要的,是你们大家想要的。”“既然来了,不如就让他们检查检查嘛。”我脱掉她的裙子,看到她的内衣又脏了,我知道这是今天才换上的。她直哆嗦。我把她的衣服全脱了,只留衬裤,然后拿医院的大号病员服把她裹上。我们等了好长时间。莫迪直挺挺地坐在检查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墙。印度医生终于进屋来了。很可爱的人。我喜欢他,莫迪也喜欢他,耐心地躺了下来,容他细细检查。(福勒太太,我们躺下好不好?我们翻个身好不好?我们咳一声好不好?我们屏住呼吸好不好?这是个标准用语,侮辱人,各个医院和养老院里所有和老人打交道的人都用,把这些老人当孩子对待。)他听了她的心跳,听了好久她的肺,然后他伸出他棕色的手,十分轻柔地摸她的肚子。一丁点小的肚子,不知道她吃的东西都上哪里去了。“那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她恶狠狠地质问。“到现在为止,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他微笑,令人愉快。突然,大牌医生大步走进来。他吼道:“你把食道X光片交到档案室去干什么?我现在要用。”印度医生站直身子,看着老板,莫迪的身子横在他们之间,他棕色的手还在她的肚子上。“那看来我弄错您的意思了。”他回答。“不称职就是不称职,别找借口。”突然,莫迪开口:“你凶他做什么?他是个好人。”“他也许是个好人,但是个很糟糕的医生。”暴君说着离开了。我们三个不看彼此。印度医生帮莫迪拉起裤子,扶她坐起来。他生气了,我们看得出来。“我看他这下心里好过了。”莫迪恨恨地说。回到大牌医生的房间,莫迪,印度人,我,坐在三把椅子上,面对着他。我知道事情不妙,因为那人态度和蔼,精明干练,也因为那印度医生待莫迪的态度意味着什么。但是莫迪身子向前倾,蓝眼睛炯炯地盯着大牌医师的脸:她在等着奥林匹斯山上的神下结论。结论来了:啊,说得有技巧,我很佩服,满分。“嗯,福勒太太,我们给你做了全面检查,你身上没有什么我们控制不了的病。你一定得记得吃……”他就这样讲着,看看记录,再看看她,微笑,然后再低头看记录,好像在核实事实,多精彩的一场表演。而我则在想,目前我是没法知道真实情况了,得等报告到了莫迪的医生那儿,薇拉给他打过电话,我再给薇拉打电话,那时我才能知道:而在此之前我只能勉强忍着了,因为我不是莫迪真正的亲人,只不过是走得最近的人而已。出租车里,莫迪裹成厚厚黑黑的一团,身子挺得笔直,紧张、痛苦、颤抖,她问:“我的胃疼呢,那个怎么说?”她之前没和我说过她胃疼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她的医生会来的。“为什么?你把我带到那儿去,又是那样的阵仗,又是那个会诊医生,随他管自己叫什么,那个狗屎大人,可是折腾了这一通,我还是回了家,都不能让我知道到底怎么了。”得知这消息用了十天,这些天里莫迪担心极了。她知道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大牌医生给小医生写了信。薇拉给他打了电话。薇拉给我打电话:莫迪得了胃癌。薇拉对我说:“很严重,糟糕透了——但这你知道,他们现在能控制疼痛,他们很清楚该怎么做。所以等她非住院不可的时候……”薇拉怕我担心——我的确担心。非常担心。与此同时,莫迪被告知她得的是胃溃疡,他们给她开了温和的止痛药。但很不幸,这药会让她晕乎乎的,因此多半都给她扔进了马桶。薇拉和我通电话,许多话都没有挑明说,更多的是心照不宣:尽量不送莫迪去住院,拖一时是一时。如果她不想要,就不请家务女工来烦她,也不让护理上门给她清洗。我们要设法让她的房东不理睬市政府发来的警告,即他会因她公寓的现状而上法庭。与此同时,薇拉会和相关官员谈一次。这一切会持续多久?我发现自己突然迫切希望它能早日结束。简而言之,我希望莫迪死掉。但是莫迪不想死。正相反,她心中烧着一把熊熊的怒火,她非要活下去不可。是薇拉强迫她去医院的,是她把她的医生叫来的,是她硬让他们给她下了胃溃疡的诊断。敌人就是薇拉:但是,像薇拉说的,这是好事,因为老人们一定要有个敌人(只是老人们吗?),所以她可以把我当作朋友,把薇拉当作敌人。这种事薇拉已经习以为常了。莫迪对我说:“胃溃疡?”她坐着,两只青筋虬结的手捂着肚子,轻轻地摸着。她脑门上有汗。薇拉说老人的细胞自我复制的速度很慢,也许还要很久癌细胞才会扩散到致命的地步,莫迪可以再活三年、四年——谁知道呢?薇拉和我在街角的咖啡店里喝茶,吃烘豆和烤面包片。我们都是挤出时间来吃这顿饭的,吃完就匆匆奔向各自的岗位。薇拉对我说,是的,莫迪说不定知道,但也可能不知道:我们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薇拉和我说了她照顾的一个老先生的事,他得了肠癌,却挺直腰板,存活(她用的原词!)了两年。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慢慢地一天一天垮下去——那污秽——他们两人都视而不见。但是昨天他对她说,啊,熬不久了,死了我也不遗憾了。我受够了。莫迪不肯要家务女工,坚决不要。听着她说话,我看得出来,多少年来,这位那位的社工都在试图让莫迪讲道理。听了莫迪说的他们那些故事,你还以为他们是一帮懒婆娘、小盗贼呢。但是我现在知道的多些了,因为我见过安妮的家务女工。而伊莉莎·贝茨生病了,突然就生了重病,几乎无法自理,所以安妮的家务女工现在也给她做家务,尽管这些年来她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她素来、从来不要人帮什么忙,从来没有出让过自主权,从来没有做过别人的累赘。一个家务女工的一天她也许是爱尔兰人,或者西印度群岛人,或者英格兰人——什么国籍都有可能,但是她没什么资质,又有什么人要照顾,或者有孩子,于是就得找一个不妨碍她照顾家庭的工作。她年轻,至少不是上了年纪,因为做这种工作是要力气的。她总有一点什么病,不是腿疼,就是背痛,要么是长期消化不良,再或者是子宫有毛病。但是如今几乎每个女人都有子宫方面的病。(为什么呢?)她几乎肯定住在政府公租房里,是市政府的雇员,做家务女工。她六点半或者七点起床,和丈夫一起。他搞建筑,一大早就得出门。他们中的一个烧上水,给孩子们倒好玉米片,两人一起把他们哄起床,哄他们洗漱,换衣服。她还要留意大家的早饭、健康状况、猫粮、天气,她的声音和大儿子的录音机此起彼伏,她压低着嗓门,因为她在数落他。但与此同时,她还在安排着一天的计划。在下雨……孩子们得带雨衣……本尼要带踢足球的那套行头……她得去给丈夫取治皮肤感染的处方药,那是上周冒出来的病,还没有要好的迹象。她一边给牙医打电话为“宝宝”——现在五岁了——预约,一边催促老二——是个女儿——手脚麻利点,给五岁的那个穿上外套,戴上围巾,不然她们要迟到了。她的丈夫一边往嘴里塞玉米片、面包片和果酱,一边读《每日镜报》,心不在焉地挠着脖子,那儿一片鲜红,这样子让她很担心。他对儿子——十二岁——说,来吧,走吧,然后,经过妻子身边时,从她手里(没拿着电话听筒的那只)接过一袋三明治,三明治是他在盥洗室里洗漱时她给他做的。晚上见,他口齿含糊,因为他在想要不要找医生看一下那皮疹。她冲着他们的背影喊,本尼,你踢球的装备,两个男人就离开了。家里只剩两个女孩。录音机关掉了,没了音乐。一片寂静。“宝宝”捡起一片面包,轻轻哼着,大点的姑娘坐在那里,飞快地往嘴里塞面包片和果酱。家务女工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还拿着电话,她把话筒夹在腮下,给自己倒了茶,伸手把儿子没吃完的面包片和果酱拿过来,她可不能容忍浪费。她打了六个电话,都和丈夫以及孩子们有关,然后给家政办公室打电话,看有没有新活。他们让她今天去霍奇斯老先生家,给他做家务的女工刚打电话来说自己得带母亲上医院去,今天不能工作。办公室的人听上去有些抱歉,应该的,因为布丽奇特原本一天就要跑四家,而且他们都难伺候。她总是分配到难伺候的老人,因为她很善于和他们打交道。她坐在那儿,看着“宝宝”——哎呀呀,看看,看看,牛奶泼出来了吧,一团糟啊——琢磨着怎么把霍奇斯先生安排进日程里。然后她站起来,好了,该去上学了。她一一拿起手袋、购物袋、篮子,这些东西原本扔在厨房的各个角落。然后她从抽屉里拿钱,找一块塑料布顶在脑袋上,拿上给孩子们的两袋三明治,还有一堆她们上学需要的小物件:书本、练习簿、蜡笔。这些东西似乎在她四周跳舞,包里、抽屉里、钩子上,上蹿下跳。三个人终于准备就绪,都裹了塑料,以抵御外面的坏天气。她们出了门,发现外头的天气倒不是特别糟糕,潮湿,但是不冷。到学校走路就五分钟,这点很不错。至少她生活中,这方面很便利,布丽奇特对这一点一直非常庆幸。看到两个小姑娘跑着穿过了操场,她转身离开,心想,哦,她不再是小宝宝了,小玛丽不是小宝宝了——现在安排安排,再要一个是不是太迟了?有些时候,她渴望有第四个孩子。她提起这事时,丈夫说她神经不正常,她也觉得他说的对……她脚步匆匆,经过另一个送孩子到校门口的母亲身旁时,朝童车里的一个小宝宝微笑,心里想道,丫头,打住!你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她回家又待了几分钟,每天就这会儿她可以享受一下彻底的宁静。她坐在厨房桌边,看看壶里还有没有剩下的茶——有的,但是看起来太浓了,她懒得喝。她蜷成一团坐着,平稳地呼吸,从里到外,还是一个年轻女人呢,不到四十岁,你还能在她身上看到十二年前她和丈夫刚来到这个国家时的影子,一个貌美如花的爱尔兰姑娘。矢车菊蓝的眼睛,粉嫩的皮肤,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不管怎么说吧,她现在很疲劳,也一脸倦容。疲劳——这就是她如今的状态。脑子里,她在列要买些什么,要给四个常规客户以及自己家买的东西——啊,是的,她差点忘了——要给霍奇斯老先生买的东西。他用电话吗?哦,不,圣母马利亚,帮帮我!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得多出一趟门,给他买食物和日用品?不,她先去他家处理他的事,然后再去购物。真麻烦。她一点都不想去霍奇斯先生家,她早就认得霍奇斯先生了。布丽奇特又望了望天,觉得脱掉塑料外罩没事,然后再次拿起包和篮子。走去霍奇斯先生家要十分钟。她没有钥匙,站在那里嘭嘭地敲门,终于,楼上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一个气鼓鼓的老头,他说:“你要干什么?走开走开。”“哦,霍奇斯先生,”布丽奇特欢快地喊道,“你认识我的,我是布丽奇特。你记得不?莫琳今天不能来,她得带她妈妈上医院去。”“谁?”“哦,行行好,让我进来吧。我可没法在这儿耗上一天的。”这个威胁成功地让他开了门,她飞快地以一名医生、护士、精神病医生——或者说家务女工——的专业眼光打量了他一番,心想——谢天谢地!——他今天不算太糟。霍奇斯先生八十五岁。霍奇斯太太身体太差,现在住在养老院里,这让霍奇斯先生松了一大口气,因为他俩怄气,连杀了彼此的心都有了。霍奇斯先生是个干瘦的小个子老头,衣服挂在身上。最近他瘦得越发厉害。布丽奇特想,癌症?糖尿病?我得给办公室提一提这事。他走在她前头,艰难地爬上楼梯,一路嘟哝着,她没给我买糖,我奶酪也吃完了,没东西吃,谁都不做事……布丽奇特进了霍奇斯先生住的——如果能用这个词的话——两个房间,一眼扫过,啥都审视了一遍,她大声说道:“霍奇斯先生,我看得出来你今天心情不好。来,我能帮你做什么?”“帮我做?你们都在帮我做,你们这帮家伙。”他没好气,浑身直哆嗦,一半是因为年纪大,另一半是因为火大。除了和家务女工,他没有人可以说话,因为无助,每天他都花好几个小时幻想出各种让自己发火的事。他原本(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是个精力充沛、独立自主的人,小心、温柔地照料着身体先他垮下去的妻子。可现在……布丽奇特看她今天不用打扫,房间里还算干净。而他的需要是讲话和训斥,因此虽然这不是她的工作,她还是在厨房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一边听老头子抱怨、责怪,一边审视厨房,看他缺什么。“要我给你买什么吗?”她问道,觉得让他唠叨够了,于是打断他。“我需要茶叶,你不会用眼睛吗?”他没提奶酪和糖,于是布丽奇特想,我要给他买那些,还有我觉得该买的东西,如果他不要的话,也许科尔斯太太要……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反复叮嘱他要记住她过会儿会带着他要的东西再来,得开门让她进来。现在她知道都要买些什么了,于是坐车去森茨伯里超市。她没有购物单,甚至没有在信封背面草草地写下要些什么,但是她脑子里记得住十个人各需要什么,半个小时以后再出现在人行道上时,她拖着购物小车,还拎着四个沉重的篮子。她冷静地沿着街走,心里想着,布丽奇特·墨菲,看在老天的分上,当心你的背……你可别再犯一次那个。于是她走回去,不坐公共汽车,坐车意味着提上提下,各种麻烦。走到上班的地方要半个小时。对此她感到心虚,但是对自己说,这是明智的,不是吗?你要是躺倒在床上,还有什么用?她路过莫迪·福勒的家,不止一次她从那里被赶了出来,她心想,谢天谢地,他们没再安排她给我,那实在有点是可忍孰不可忍,真的。第一站,科尔斯太太那儿。她是个俄罗斯老太太,从前是个美人,房里贴满了的照片可以证明。皮草、俏皮小帽、光着双肩、薄纱——每天大部分时间,这个身躯庞然的女人都恹恹地坐在一把大椅子里,凝视着自己的过去。她很能抱怨,这把布丽奇特快折磨疯了。布丽奇特走进房子,把感官功能关闭,她总是这样做。任那黏糊糊的低沉声音没完没了地说东道西,她自顾自地把面包、黄油、汤罐头、消毒剂各归各位——但是她突然意识到她应该好好听,因为科尔斯太太正在说:“它是鲜红的……”布丽奇特严厉地问:“什么是鲜红的?你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我能

                        ,临了还得从头到脚给你扎针活络筋脉,那叫一个累啊!”身上不知何时已被扎满了银针,林岳这小子随身带针的习惯倒也挺好,不然这荒山野岭哪里去找这些专用器械。此刻我才感到浑身酸麻胀痛,勉强撑起一看,体表竟壮观地插满了银针,林岳已将我变成人形仙人掌了。“亦凡,别乱动,小心点,你现在身体虚。”晖儿柔声道,她的眼睛隐隐有些红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我横躺在越野车的车厢后部,大家撤去了座椅,空出一个不小的空间,从车窗望出去,依旧是山谷附近。“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我颤声问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响亮的不像一个虚弱的人。“就是这东西折腾的。”耿婆伸手拿起一块木制的东西,“墨家的木甲术。”这东西我曾在黑魆兵的身后见过,但形状似乎小了一圈,而且已是残破不堪。随着耿婆的话语,情景一转,之前的情景一幕幕回放了起来,所不同的是,我的视角转作了旁观。林岳弄出汽油树之后,我微微一笑,金属刺球出现在空中,只要它们在汽油树造成的可燃性气雾中相碰造出火花,那些黑魆兵就会立刻被火焰吞噬,这就是耿婆之前和我们交待的战术。但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毫无声息的黑影自地下接近了我,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战局上,根本没有发现我身后的地面上悄悄钻出的东西。那东西微微一弹,准确地附在了我的背后,八根锐利坚韧的竹条八爪鱼似地扣入背部肌肉,猛然收紧。这一刻正是我挥出金属刺球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改变使得我将攻击目标转向了林岳。那木制的东西里似乎包含着什么机括,随着我能力和动作的变化,它有规律地发出咯咯的响声,每次响声后竹条便扣紧拉动,我的攻击也增强数倍。晖儿看到这个东西便高声提醒,却被我的攻击阻住,耿婆瞥见后眉头微微一皱,闪身在狴犴耳旁低语几声,而那时林岳则正在和我周旋。狴犴点点头,身子一抖恢复作家猫大小,一跃潜入黄土之中消失不见。驭金力量越来越狂暴,就在我和耿婆对决的那个时候,背后那东西突地出一些细缝。紧接着,我疯狂地爆发力量,地面的金属全部碎裂,隐隐的力量震得背后那东西顿时裂开了,但却没有脱离。狴犴悄悄从地下冒了出来,灵巧地掩到我背后,团身下蹲,猛地一扑,前爪狠狠地扑打在我背后的东西上,咯啦数声下那东西碎裂成了几块,八根竹条无力地挂在了我的背上。失去那东西的控制,我的身形变得有些脱力,开始晃动起来,也正是那一刻,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全没有看到空中动起来的金属碎片。它们的确是动起来了,但却不是攻击,只是纷纷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在这片响声中,我仰面倒在了地上…………“墨者非攻,怎么弄出这么阴狠的东西来?”拔去银针后全身无比舒畅,我恨恨地问道,“木甲术又是什么?”“木甲术是源自远古的一种精妙技术,远比墨家和鲁班的机关术更为古老。”晖儿低声道,“控制你的东西叫‘傀人甲’,原本是用来控制战俘为自己效命的机关,因为太过阴狠后来被木甲大师偃师先生废除了。”晖儿手中正拿着姜老所赠的笔记,看来她一定是查阅了那上面的记录资料。但墨家的后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东西来对付我呢?照理我们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唯一的解释也许就是利益驱动了。“剩下那些半条命的东西都让我给灭了,这些个家伙的确是大食国来的,估计是战死的,托了这里的沙土和气候的福,保存较好。”林岳继续道,“也是靠那种‘傀人甲’刺激神经系统才那么牛轰轰的,不过……”林岳伸出手掌,手心里放着一把草叶,隐隐有些黑黄。“灵火的痕迹,这上面还有人油。”林岳拨着草叶道,“这是在附近发现的,死的那个应该是墨家的人,动手的应该是莫曹。”利益是人们的共同驱动,如果说是莫曹他们找来的杀手却也在意料之中,但他大可不必将这个墨者杀了,即便是灭口,也显得有些过头了。只是不管如何,好在大家都平安,最重要的是没有酿成我亲手杀死妻子好友的惨剧。“调查这些只会浪费时间。”我恨道,“继续按原计划查探,要想太平,就必须先把这些潜在后面的混蛋挖出来!”……(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xt80.com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xt80.cc备用域名访问本站。)湖南湘西张家界,青岩山地域。西汉初年的张良,字子房,与萧何、韩信同被称为汉初三杰,被封留侯,谥文成侯。张良是中国历史上一位传奇式的人物,据《史记》、《汉书》等史志典籍记载,他的先人曾五世相韩,自秦灭韩后,张良结交刺客,曾与樊哙在博浪沙狙击秦始皇。陈胜、吴广起兵后,张良聚集百余名少年投奔沛公刘邦。精通兵法的他善于出谋划策,深得刘邦信赖,曾称赞他能“运筹策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然而,这位功名卓著的开国元勋在功成名就之后,却急流勇退,称病不朝,过起闭门谢客的隐居生活,直至汉高后三年去世。因此,张良的晚年活动鲜为人知,以至被人蒙上一层神秘色彩,而张良死后究竟葬于何处,也成为千古之谜。而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却正是这位兵法、数术名家的墓地。关于张良的墓地,人们曾有多种猜测。有人认为,张良墓地在今河南省兰考县,县城西南六公里的曹辛庄车站南侧,确有一座张良墓,高达十米,周围古柏环绕,郁郁葱葱,似有一定来历。据传说,刘邦死后,吕氏专权,张良便托病隐居于东昏县(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兰考)西南的白云山,死后就葬于该地。后世的戏曲、小说也有相似描写,说张良纳还冠盖,辞朝学道,刘邦追至白云山,张良幻化而去,从此不知下落。也有人认为,张良墓地在今山东沛县东六十五里的微山湖微山岛上,据唐代《括地志》记载:“汉张良墓在徐州沛县东六十五里,与留城相近也。”又载:“故留城在徐州沛县东南五十五里,今城内有张良庙也。”当初刘邦封侯的时候,曾许诺让张良“自择齐三万户”。但张良以在留城与刘邦首次相见为理由,要求封给他留。既然封地在留,死后葬于留城附近,应属合情合理的事情。这一看法以唐代文献为依据,且与史实较接近,也有一定说服力。还有人认为,张良墓地在今湖南张家界的青岩山。当地山水奇丽、林木清幽,是著名的风景区。据《仙释志》记载:“张良,相传从赤松子游。有墓在青岩山,时隐时现。”《陵墓志》也记载:“汉留侯张良墓,在青岩山。良得黄石公书后,从赤松子游。”邑中天门、青岩各山,多存遗迹。核以史实,张良确实曾在封侯之初,向刘邦说过:“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综合上述记载,张良晚年前往景色秀美的青岩山隐居学道,死后即葬于该地,应该是最为合乎逻辑的推断。何况,陈子浩他们留下的地图上也鲜明的标记了青岩山的所在。陈子浩等人对张良墓的图谋十分显而易见,由于之前他们一直是遵循着奇门遁甲这条脉络,那这位在奇门遁甲钻研史上最著名的子房先生就更不会被放过了。相传当年黄帝得到的奇门遁甲为一千零八十局,到了周朝为太公姜子牙改作七十二局,而这个张良张子房则将其简化为了十八局,即阴遁九局和阳遁九局。何况民间一直有传说,张良将一生的奇门遁甲精要研究都藏入了自己的墓穴,之所以布下三处墓穴葬地,正是效法“狡兔三窟”,以迷惑那时虎视眈眈的吕后。明白目的是一回事,可要想抢占先机则是另一回事,对于毫无头绪的我们来说,且不谈传说的真实性,单单这些精要书籍的线索,就已是扑朔迷离了。……“嗬,这菜辣的,我那喉咙都赶上大兴安岭火灾了。”林岳满头大汗地吃着,口中不住叫唤,“不过还真好吃,辣死也值得了,唔……”“慢点吃,就这吃法,迟早把你的胃弄坏了。”S倒没有嘲笑林岳的穷形尽相,反而递去一杯白水,细心地提醒着。从山谷回来林岳便一直嚷嚷着叫饿,一路海吃过来。他之前一直到现在的表现始终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为什么,终于在某次饭桌上我想到了症结所在。“哎,林岳,我记得你小子在学校里没这么大胃口啊。”我回忆着问道,“那时候你还不太爱吃水果,怎么,现在秋后算账一起吃个够本了?”“得……得了吧,我……我这叫体质特殊……”林岳嘴里塞满了食物,翻着白眼道。“体质特殊?你不属猪吧?”S白了他一眼,讥讽道。“体质的确特殊,是他的缘木能力害的。”耿婆微微笑着替他解释道。“缘木是一种借助自然变化来创造和控制植物的能力,对施术者来说体力消耗很大。”“就是,你们看我这么吃也没见长肉啊。”林岳捏了捏自己坚实的胳膊道,“唉,整一小细胳膊小细腿的,都给消耗了。”我们这才惶然大悟,难怪林岳在每次战斗后都会大吃大喝,一路食物不断,而且还特别注意随身携带的干粮补给。原来他是为了应付沿途的状况,注意给自己的能力补充动力。自那以后,S便不再嘲笑林岳,相反的,还时常会准备一些食物带在身边,以备林岳的不时之需。在古战场上,林岳在地下造成的那阵波动隐含了极其巨大的潜能,我很好奇,当时如果不是耿婆喝止了他,情形又会是怎么样呢?从知道林岳的能力开始,似乎没人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大能耐,但那千奇百怪的植物却又被他运用的巧妙自如。他的个性有些搞怪,每每采用的攻击方式都是刁钻阴损的,可真要细论起来,缘木能力的威力却是让我隐隐有些发寒的。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害怕哪一点。在这片风景如画的地域里,晚饭后最好的活动莫过于慢行散步,虽然我们落脚处附近并没有什么市集和景点,但对人来说亲近自然远胜于市井喧嚣。或许在自然的环境中,思维会变得更加敏锐,至少我是非常需要这样的环境来思考。黄昏的天色总是给人带来许多的遐想和感叹,也许是夕阳晚霞的色彩最容易触动人类大脑中的某根神经,世间多少骚人墨客为此留下了千古佳句。当然,这种雅兴和情调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最多也只会安然享受晚景而已。但眼前那些喜欢煞风景的除外。拐过一片幽静的树林,石板铺就的道路出现在面前,沿路观赏着周围的景色,林岳和S在一边低声谈论什么话题,不时地偷笑着。晖儿拉了拉我的衣角,似乎在提醒我什么,猛一抬头,不远处有几个路人迎面走来。不过是几个路人,晖儿未免也太过小心了,我正想笑着调侃她两句,视线却被那些人的行动所吸引,身边的耿婆也低低地“咦”了一声。那是八个身材高大的人,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款式很像当地的农家服饰,脚下行走起来大有龙行虎步的感觉。在他身后的那七个人却穿着宽大的长袍,头上戴着个大大的斗笠,行动间有些僵硬,暮色中看着十分的诡异。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看不清那斗笠下的面孔,这并不是因为天晚的关系,而是他们的脸部都让一张画着朱砂印记的黄纸所挡住了。“湘西赶尸匠。”耿婆低声提醒道,“湘西赶尸,生人回避。大家都靠边,给他们让条道。”大家都是一愣,在现代社会这个名头有些生僻,但我们几个多少都有所了解,当下闪在一边给对方让出了道路。那些人很快便走过了我们的面前,为首的那名汉子大约三十多岁,身形魁梧,蓄着短髭,板寸头上刺毛林立,看着彪悍异常。我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七个人,都是垂手而立,行动间似乎双膝并不弯曲,脚下向前直直挪动,看着像是在跳动一般,只是动作幅度并不大。“啊~~”S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满面怒色地盯着为首的男子,一只手探向身后。灰衣汉子嘿嘿地笑着,身后那七人全部停了下来……十八、辰州尸俑装潢古朴的包间内摆着一张矮小的木桌,上面满是精巧的茶具,两名男子隔桌相对跪坐。正在摆弄茶具的男子似乎十分熟知茶道,手法轻巧优雅,面上那亲切的笑容更是让人油然生出倾慕的感觉。在他对面的男子身形较为高大,即便是跪坐下来也比常人高出不少。这人看来十分普通,但却普通得让人有些害怕,因为你根本无法在这张谦和平常的面孔上窥出任何的情绪。摆弄茶具的男子提起水壶,用滚烫的热水在小巧的紫砂茶壶外均匀地浇了一圈,取过茶杯,以清茶洗涮。单掌托壶,缓缓倾出,一杯幽香四溢的茶水敬至高大男子的面前。“茶之道,深蕴而内敛也,嗅则其香淡雅,品则入口浓郁。”高大男子轻晃着茶杯道,“你浸淫茶道多年,怎么今天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茶道乃静心专一之道,心中愧意难当有如茶香外溢,故不能控也。”沏茶男子恭谨道,“莫曹欺瞒风爷,一直揣揣不安,自知难逃您的法眼。”“行事大气,有心胸,这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之一。”高大男子品了一口茶水,“哦?这茶的功夫……”“雕虫小技,风爷见笑。”沏茶男子坐直了微一欠身,“莫曹只是以茶明志。”“鼻间茶香浓郁,茶水淡而无味,细品之下却是浑然一体。”高大男子点头道,“好个以茶明志!用嗅觉引导味觉,果然寓意深刻。”见杯中茶水已干,沏茶男子恭谨地又沏上一杯,那高大男子接过茶杯在鼻间细细嗅了一阵,一口呡下。“陈子浩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心。”高大男子放下茶杯,身边突然蹿出一只金毛猴子,攀到桌上摇摆着走向茶具。沏茶男子微微一笑,又沏了一杯,递了过去,那金毛猴子大大咧咧地接过茶杯,竟也细细嗅了一阵,两爪托住茶杯呡了一口,即刻点着头冲高大男子唧喳地叫了起来。“能让我欣赏的人不多,能让它欣赏的人就更少了。”高大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很好。”……S的惊叫声并不是无端而发的,当那汉子经过她身旁时,宽大的手掌在她臀部重重地摸了一把,那动作猥琐之极,但又快的惊人,以至于S完全没有避让的余地。“朋友,这是什么意思?”边上的林岳没有破口大骂,却一反常态地严肃道,似乎也看出那人的来路有些不凡。“么子意思?赶尸的道道忌讳女的,这妹子翘起屁股拦路,我只不过是教训两下。”灰衣汉子操着地道的湘音满脸生横道,“高声大气地炒哒我的客,这笔账倒要算下看看。”对方的态度霸道强硬,强词夺理的架势似乎在故意找碴,我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当下掩在了晖儿的身前。S早已按捺不住,听到那汉子口里不干不净的,更是恼火,刚想放出怀里的狴犴上前对付,却被林岳暗暗拉住。“算账?好啊,不过她是个女的,怎么也不能让朋友你坏了名声吧?”林岳微微一笑,“要不我陪你玩玩?朋友尽管划出道来。”“城里人细皮嫩肉的,就莫学哒讲么子江湖切口,倒你爷的胃。”灰衣汉子不屑道。哐铛几声,那汉子话音刚落,身后的七个怪人突然倒地,个个摔得四仰八叉,手脚挣扎摆动却站不起身来。也就是这么一摔,宽大的袍子耷拉在了身上,这七个怪人居然都是大腹便便,可让我惊异的是,他们隆起的腹部竟然是一般大小。地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片苔藓,闻声灰衣汉子转头间险些也是一跤,当即脚下一扎稳住身子。那汉子哼了一声,双脚交替探出,脚步诡异地游动了一圈,满地的苔藓尽数被他翻起,双手一抓一提,拎住地上怪人的衣领,几下将他们拽了起来。“急哒找死!”那汉子恶声喝了一句,身子晃动中,手掌翻飞地在七个怪人背后击打了几下,一阵梆梆作响后,那些怪人动作诡异地向我们直冲过来。“老婆子有些累了,你们陪他玩玩吧。”耿婆打了个哈欠,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翘起二郎腿悠哉地观起斗来。临近身边,那些怪人的手臂突地举起,平伸向前,宽大的袍袖中露出一双双惨白枯槁的手掌,十指上长着乌黑的长甲,像是猛禽的利爪一般。手臂抬起的位置恰到好处,在他们的逼近下,寸许长的黑甲全然是冲着我们的咽喉部位而来。“就知道是这一招。”林岳乐了,双手抖动了两下,几根粗大的树枝横劈了下来,狠狠地敲在了那些怪人横伸的手臂上。“梆梆梆……喀嚓……”一片响声后,那些怪人的行动被阻了阻,手臂却并未折断,

                        军进入幽州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燕云已经被洗白白了,至于西京,金国收了钱,却根本没还。赖账是小事,快乐最重要。宋朝把西京先放过一边,第一时间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先是对有功人员的封赏。全体参与光复燕云行动的干部里,除了刘延庆之外都升官。如身临前线的蔡攸,升为少师;坐镇后方的宰相王黼由少师进位太傅,赏玉带;四方奔走的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最大的一份功劳留给了伟大的武装太监童贯。宋神宗有言,“复燕云者王。”这句话是有效的,哪怕这个人是太监,也必须兑现。童贯先封为豫国公,紧接着升为广阳郡王。郡王,在亲王之下,是次一档的王爵。但一来王爵仅亲、郡两级,二来宋朝立国近一百七十年以来,太监封王者仅此一例,无论从哪方面讲,童贯都登峰造极,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他的计划完成了,他真的通过联金灭辽达到了他人生、仕途的最高峰。接下来是赵佶的盛宴。时间凝固在公元1123年的四五月份之间,当时赵佶踌躇满志,他回望历史,仿佛看到了从太祖赵匡胤以来,直到他的兄长宋哲宗赵煦,宋朝所有的列祖列宗,他们终生努力的,他们无奈叹息的,那些始终像是梦幻泡影一样的事情,他都完成了。灭吐蕃、破西夏、平内乱、复燕云……这些功绩他都做到了,连带着他史无前例的丹青文采,这样的人物不要说是宋朝,环顾汉人三千年历史,谁能与他比肩?!斯人斯事,必须铭刻碑石,传之万代。精心准备了四个月之后,赵佶命王安中作《复燕云碑》记此盛事。到这里,燕云战役告一段落,我们也可以稍微总结一下了。总结无非是经过、结果两方面。说经过,相信每个人都看得抑郁,宋朝什么都输光了,从国力到西军,从钱财到脸面,前所未有的丢人!但是,国家事务是政治,政治永远都只看结果。结果好,一切都好。所以,我们具体看结局问题。结局是宋朝联金灭辽大获成功,不管燕云十六州是不是全体收回,至少辽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从此宋、金两国成了邻居,其亲密的程度比之前的宋、辽还要紧点。宋、辽两国之间有白沟界河,河两岸各有足够广阔的无人带,双方不驻军不设防不修战备,足以避免不必要的摩擦。宋、金不一样,燕云十六州,宋得其六,金国得九,目前还有一个自治待定。如此参差不齐犬牙交错拧在了一起,哪一方想挑事,立即就会擦枪走火。而且,辽国再不好,也是南北两院共治,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给汉人同等身份地位的异族国家,在国家性格上基本汉化,一百多年的老邻居,安稳妥帖,实在是找不出第二家。反观金国才刚刚开化,哪懂什么礼仪,甚至在最初的反抗精神下取得重大胜利之后,还能残存下来多少的良知还不一定。强大的武力,加上未知的性格,实在是太凶险了。所以联金灭辽是错误的。这是一种论调,由于不久之后发生的事,它被认为是正解。真的吗?这要延伸一下才能求证。比如说,不联金了,不灭辽了。那么宋朝做什么,不外乎两种。一,坐山观虎斗。这样的话,任由金国把辽国灭了,燕云十六州变成金国的属地。这样好吗?以金国实力,一马平川地冲下来,宋朝拿什么抵挡?只怕死得更快更难看。有人会说,宋朝一直置身事外,和金国没宿怨,金国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打过来呢?……这话不予置评,实在是没常识没知识甚至没脑子。众所周知,国与国之间只存在着吞并与反吞并,打压与反打压,就连宋、辽之间,也是在澶渊大战之后互相无可奈何才结的友好同盟。想让金国只因为宋朝跟它没旧仇,就放过这样一块可口美味的肥肉,简直是痴人说梦。二,辽既然打不过金,宋朝又不想和金为邻,那么应该怎么做呢?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办法,即助辽灭金。集合两国兵力,把最精锐的西军派到辽国境内去,把金国这个灭世之患消灭在萌芽状态里。这样好不好呢?先不要说宋、辽合兵能不能搞定完颜阿骨打,就算战力足够,谁能在事先预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呢?所以,综上所述,结局都和已经出现的现实一样,宋、金之间绝无和平的可能。那么,为什么不抢先出手,不惜一切代价把燕云得到?这样还可以巩固哪怕残缺的北方防线,为未来的大战做前期准备。以上做法,有前例证明是理智的。三国时蜀汉伐魏,诸葛亮自己都说,以弱伐强,难保必胜。但“伐亦亡,不伐亦亡,何若伐之”。只要努力,总归是有希望的,而坐以待毙,就死定了!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赵佶的行为才有可理解的思路,不然的话,实在是让人觉得他蠢得可笑、疯得可怜。在这一年的八月,《复燕云碑》树立之后,宋朝做了两件事。一,招降张觉。张觉何许人也?此人大有来头,他是辽国的进士,战前任燕云十六州里平州的节度副使。本来身为二把手,他无足轻重。但是战争爆发前,他的上司平州节度使萧谛里猪头症发作,对百姓态度粗暴,结果群众的力量很震撼,一拥而上,把萧谛里砍了。张觉接班,成了大领导。他在两次宋辽战争、一次辽金战争中非常理智保持观望,一方面静等结果,一方面扩充实力,达到了五万军队,一千匹战马的实力。他的平州,就是前面提到的燕云十六州里宋六金九,一州独立的那个存在。区区一州之地,夹在两国之间,谁都看得出来他实在是前途暗淡,但是张觉本人居然活得很滋润,在八月之前,无论是宋还是金,都没答理他。为什么呢?在金国来说,他只是个小跳蚤,有太多的更加重要的事得去办。比如追捕天祚帝,比如……金军从燕云撤退时掠走的那些燕云佳丽。那是一批此前女真人从来没见过的美女。与她们相比,别说深山老林里生活的女真妇女,就连辽国的贵妇们也是黯然失色。她们是燕云人,是与宋接壤,时尚温柔典雅漂亮,从哪一方面看,都是空前的美人。女真人着迷了,完颜阿骨打带头迷了进去,他无法自拔越陷越深,直到精尽而亡,死在了从燕云回老家的路上。伟大的完颜阿骨打就是这样死的。这可不是我乱讲的,他因为这个得病,迅速病死,是金国的官方史书记载的,不信的人去翻《金太祖武元皇帝本纪》。阿骨打死了,他的死和他的崛起一样迅速、突然、震撼。关于他的一生,很多史书归纳成两个字——完美。完颜阿骨打在不到十年之间,算无遗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联宋灭辽,底定大业。他不仅是军事上的大天才,更是杰出的政治家,非常伟大。说得都对,但不完全。完颜阿骨打之所以在现代人的心目中也是英雄,更动人心魄的是他的反抗精神。与之相比,他后来坐拥天下最强兵力所向披靡,的确很威风,但也没什么。历史强者谁没有横扫一切的时候?而他在冰封千里的松花江上,在头鱼宴上面对辽国皇帝的淫威保持了尊严的时候,才更让人佩服。这一点,哪怕是街头混混,都会伸出大拇指,叫一声爷们。抛开这些,完颜阿骨打还迅速创立了金国的军制,创造了女真人的文字,这些都对女真人的未来极其重要。他一生的功绩可以归纳成两句话:他没有亲手灭亡辽国,但已经彻底奠定了胜局;他没有完成金国的建立,但已经铺好了道路。女真人从氏族部落向一个封建文明国家迈进,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好了,上边说的貌似已经很全部了。但我仔细想了想,还没有。完颜阿骨打的一生是为女真人奉献的一生,除了生前,哪怕是死,也死得时机适当。在公元1123年的八月份以后,如果他还活着,历史一定不会是后来的样子。该发生的事哪怕发生了,也不会那样残暴得丑陋。他是开国的皇帝,这种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强大中饱含着恢弘、凶狠里保持着人性。他们杀人,杀很多的人,他们抢夺,抢最好的土地、最美的女人,可不惹人恨。因为他们的心里,或多或少的,都充满着阳光、充满着不屈,他们是反抗者,是梦想者,是建设者。而他们的继任者是不同的,一世祖和二世祖的区别很明显,看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俩就全明白了,不看全盘的总结,只看行事作风。南唐李后主在赵匡胤的手下活得有起码的尊严,在赵光义的手下,生命、女人哪一点都保证不了。回到女真人,完颜阿骨打这时死,一个时代终结了,随着他的弟弟完颜吴乞买继任,女真人变得残忍刻毒、贪得无厌,本应是个伟大的新兴民族,结果变成了一群只知破坏不懂建设的抢劫团伙。这是后话,在当时宋朝只能根据形势,做出适合眼前局势的决定。局势一,完颜阿骨打死了;局势二,宋、金两国在燕云十六州里犬牙交错。那么决定只能是——趁此时机,尽量多地侵吞燕云区域。得到燕云,才有生命线。招降张觉提到了日程上,非常巧,这时金国帮了宋朝一把。完颜吴乞买继位,他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防守,各条战线都急剧收缩,在燕云方面,他下令辽国的降臣、燕地居民,都迁徙到东北,到女真人的老家,眼皮子底下生活。这样可以迅速集中财富,不经过时间的衍变,硬生生地在边远的东北制造出一个繁华昌盛的女真国度,同时也把各殖民区的活力全部抽走,让他们想反叛搞事也没办法。想得周全,如果真能达到的话,的确会从根子上一劳永逸。从这时起,完颜吴乞买走上了历史舞台,上面的这个办法是他一生坚守的建国之本。他不要辽国的模式,不想复制出燕云十六州胡汉交融制造出来的繁华,他要的是一家独大。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女真人建国的内核,只有一个字——抢。把能看到的好东西都抢到身边来,抢不到的就全毁了,也不给别人留下。燕云居民们上路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在刀枪的逼迫下向寒冷边远贫瘠的东北迁徙。这时,他们心里还残存着一点点的希望,那就是张觉。他们会路过张觉所在的平州,也许那里会带来变数。变数真的发生了,张觉公开和金国决裂,一边派人去西方寻找耶律延禧的儿子们,一边向宋朝求援。他声称,只要宋朝出兵帮助他,他可以献出平州。消息传来,赵佶很兴奋。对宋朝来说,终极目标是得到完整的燕云十六州,现在有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要?他立即派人去和张觉洽谈,不仅如此,还向金国派出了使臣。这一回,宋朝的要求是,把山后九州都还给宋朝!这个要求是之前不可想象的,也是后来不敢想象的,但在当时宋朝做出来了,而金国居然没有愤怒、没有拒绝。为什么呢,只因为完颜阿骨打死了。宋朝任命宦官谭稹为两河燕云府宣抚使,全权负责收回山后九州。他上任之后,朔(今山西朔县)、应(今山西应县)、蔚(今河北蔚县)的守将都向宋朝投降,加上平州,宋朝迅速地收回了四州之地。在此期间,宋朝做了第二件事。招降张觉之外,赵佶招降耶律延禧。耶律延禧……辽国的皇帝,貌似他是当时最大的丧家之犬,被金国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定了的角色。宋朝招降他有什么用?从前翻史书,第一眼看到这里时,我也很疑惑,宋朝在西军大败,明知金军强到不可抵敌的情况下,还招惹这样的烫手山芋做什么?纯粹找死嘛,但是综合上面罗列出来的局势和进程之后,招降这个过气皇帝的原因就很清楚了。赵佶要趁热打铁,对其余的燕云各州下手。这时燕云各州的守将基本上都是原辽国的人,正在彷徨无助,面临马上要被集体迁移的命运,如果宋朝及时伸手拉一把,再打出耶律延禧的亲情牌,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没有例外,都会向宋朝投降。如此一来,燕云十六州就都得手了。招降耶律延禧的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宋朝动用各种关系各个渠道向西边找人。当然,这个活儿难度太大了,从概率上讲,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耶律延禧是当时号称消失得最彻底的人,金国动用了精锐部队长年驻守西方,在深山老林里拉网式搜索都挖不出来他,宋朝一边找还得一边遮人耳目,拿什么成功?但是事在人为,世间事只有不敢想的,没有做不到的,就像宋朝对金国龇牙,索要燕云十六州一样,谁看都是往虎口里伸脑袋,除了死得加倍难看之外,还能有别的结果吗?结果是,当年的十一月份,金国割让了朔(已被宋占领)、武(今山西神池)两州给宋朝。第十八章欢呼,灭亡耶律延禧,这位曾经的东亚老大,一不小心又成了世界的焦点。宋、金两国各用渠道,不遗余力地寻找他,可惜都找不着。唯一找到他的人,是耶律大石。这首先是他藏的地点太隐蔽了,夹山,在史书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夹山在沙漠之北,有泥潦六十里,独契丹能到达,他国所不能至。”看来这是契丹人祖辈打猎探险留下来的一块世外桃源,具体地点一直流传在辽国皇室之中。这才可以解释,为什么从燕云地区逃走的辽军能准确地寻找到耶律延禧。这时的耶律延禧很神奇,他不像是位亡国之君,反而显得斗志昂扬神采焕发。他好运连连,先是得到了好消息,完颜阿骨打死了;另一方面得到了援军,阴山室韦谟葛失部落给了他足足五万多人的部队。室韦,是蒙古族的前身,他们的强悍地球人都知道。这两样综合起来,让耶律延禧觉得复国有望,可以反击了。就在这时,耶律大石找到了他。时机明显不对,耶律延禧手握重兵,又有了皇帝的尊严。一见面,他就对耶律大石严厉质问:“我在,你们怎么敢立耶律淳?”这是在问罪,罪名比蓄意谋反都重,是已经谋反。耶律大石很平静,他说:“你以全国之势,不能拒敌。就算立十个耶律淳也都是太祖的子孙,不算便宜敌人,难道不比只知逃命强吗?”耶律延禧被问得哑口无言。但是,亡国之君就是与众不同,没话说了不等于没事可做,对于燕云地区曾经出过辽国的皇帝这件事,一定要有个说法,必须杀个人。杀掉耶律淳的老婆!于是,那位在宋军攻进幽州内城都冷静坚定,主持打退刘延庆的女士,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这还不算完,耶律大石也有别的任务执行。命令,耶律大石率军攻击金军。这个命令其实也有点靠谱,当时金国的政策是收缩,为了确立新领导的权威,各占区的大佬们都往老家赶,向完颜吴乞买表忠心,这其中就有主持原辽西京区域军务的完颜宗翰,也就是粘罕。粘罕走了,辽军正好乘虚作战。想法不错,按说也应该像宋朝一样得着些好处,但要命的是他们遇到的人不对。这次粘罕虽然走了,但是金军里还有个更牛的人物,这人叫完颜娄室。按战绩排名,他在金军第一代战将里面遥遥领先,号称“常胜”,其实,另一个头衔才更准确——皇帝收割机。此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抓皇帝不止一个,不管是现任的曾经的未来的,只要叫他盯上了,全都跑不了。于是,耶律大石悲剧了,他被生擒活捉。这种时刻,一般的正面人物应该只有一个命运了,自杀,或者被杀,只有死才能化被动成正面典型。可是耶律大石不一样,这个人忠于的不是哪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他的民族。死,太简单了,在整个民族都面临灭亡时,真正有勇气的人要活下去,要找到绝境中的那缕阳光。耶律大石投降了,他文武全才相貌堂堂,到哪里都让人喜欢。金国人不仅饶了他,还给了他官位,又给他重新配置了一个妻子,按照当时的投降标准来说,是非常到位的规格了。对此,耶律大石很感动,主动要求为金国工作。金国正中下怀,正不知道耶律延禧躲在哪儿呢,大石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带着金军去抓耶律延禧。很好,这也正中耶律大石下怀,他料定会有这个任务,借此机会,他成功逃出了金军的手掌。自由之后,他回到夹山大本营。他变了,不再是耶律延禧的忠实臣子,他对这个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皇帝彻底厌恶了,为了契丹种族,他做出了一个划时代的决定——离开眼前的一切。他带着两百铁骑北上,三天之后过黑水(今内蒙古艾卜盖河),再向西北,到达可敦城。之后,他的生命是史诗级的,他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白手起家,创立了一个在面积上与辽国全盛时期都不相上下的庞大帝国。有此根基之后,他回来了,哪怕有了皇帝宝座、富贵的生活,他仍旧要与金国一决高下。耶律大石

                        免费观看黄色视频APP下载京,进见大顺的君王。他将大队人马留在山海关,自己启程进京归降李自成。但行至永平时,他突然遇到来自北京家中的一名父妾和一名忠实的仆人。这位小妾告诉他,他们俩刚刚从血腥的大屠杀中逃出性命。由于一直没得到吴三桂的答复,李自成断定其宽宏慷慨的提议遭到拒绝。他因自己得到的竟是如此轻蔑的回报而大为恼怒,遂下令将吴家满门抄斩。吴家共有38人被杀,吴骧的首级被悬在北京城墙上示众。吴三桂听小妾讲了这可怕的消息后,立刻集合队伍返回山海关,准备应付一场他自知已不可避免的战争。1644年5月3日,李自成派唐通去夺取山海关。两天后,吴三桂与唐通交战,唐通大败,逃回永平。李自成得知唐通战败后,又派遣白广恩率部前往增援。1643年,此人曾拒绝护卫孙传庭的后翼,从而导致了明军在河南的失败。5月10日,这支联军对山海关发起进攻,吴三桂军再次获胜,击退了唐、白联军,并洗劫了永平。吴三桂在赢得了暂时的优势后,便决定在李自成派出足够的军队来进攻他的4万正规军之前与大顺议和。因此,夺取永平后,他派遣使节前去进见李自成,提出以停战来换取仍被李自成拘禁的明朝太子。但不久,吴三桂就从探子那里得知,李自成正信心十足地亲率6万军队离京来袭。议和已经不可能了,吴三桂的将士不久便将面对与其势均力敌的久经沙场的大军。吴三桂的父亲既已死在北京,他现在去求助于正在盛京(沈阳)为清朝效力的叔侄,便没有什么顾虑了。无论如何,看来其叔侄及满清贵族是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了。5月20日凌晨,李自成率军离京刚刚两天,吴三桂的两名部下、副将杨坤和游击郭云龙便来到了辽河河畔的清军大营前,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多尔衮(睿亲王)。后者已是新即位的年仅六岁的顺治皇帝的两位摄政王之一。多尔衮是努尔哈赤第十四子,当时32岁。在他父亲去世时,有谣传说他有可能继承汗位。在皇太极继承汗位称帝期间,多尔衮(他14岁被封为和硕贝勒)逐渐成为一名杰出的将领。他多次参加重大战役,23岁便率军征服了察哈尔蒙古,赢得了智勇双全的美誉。26岁时,多尔衮成为一等亲王,统领过1638—1639年南下中原的两支主力军中的一支,攻克40余城,带着大批战利品和俘虏返回辽阳。1643年秋,皇太极病重,并在9月21日在盛京死于其睡榻之上。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时年32岁,看来是当然的继承人,他得到许多前朝老臣的支持。尽管多尔衮是皇太极的异母弟弟,但也有不少权势显赫的亲王贝勒支持他。这场继承危机在所有举足轻重的亲王参加的一次会议上得到了解决。参加会议的还有一名朝鲜人李第五章南京政权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蛾眉越女才承选,燕子吴歈早擅场。力士佥名搜笛步,龟年协律奉椒房。西昆词赋新温李,乌巷冠裳旧谢王。院院宫妆金翠镜,朝朝楚梦雨云床。五侯阃外空狼燧,二水洲边自雀舫。孔尚任:《桃花扇》,第304—306页在北京崇祯朝廷覆灭的前夕,许多官员把一线希望转到了皇帝驾迁陪都南京上来。他们认为,在南京可以继续维持明王朝的统治。作为影子政府,南京行政当局已进行了准备:一旦义军攻占了北京,便可给明朝北方残存势力以全力支持。陈子龙奉命巡视绍兴之后,被调到南京吏部任职。他设法说服了江南巡抚郑瑄,要他秘密上书北京,提出将皇太子接到南京的计划,为建立南明政权作准备。其他江南士大夫则在祁彪佳的统率下开始沿长江下游建立水军,准备保卫江南。迎太子到南京的计划当然落空了,但他们为建立南明政权所作的努力并非徒劳。5月18日,即李自成占领北京三周之后,大顺军获胜、崇祯帝已死的惊人消息传到了南京。看来,当时在南方官员面前只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是束发归山,作道家隐士;一是坚守职责,继续为明室效力。南京的高级官员立刻选择了后者。16位主要大臣(《平寇志》记为19位——译者)誓告天地,号召天下起义勤王。

                        史可法与军阀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这些大臣中最重要的人物。他来自河南,既是一位杰出的文官,又在军事指挥及战略方面颇具才干。其父虽鲜为人知,但其家族有不少成员是锦衣卫军官。作为青年士子,史可法曾受到东林党殉难者左光斗的栽培。1620年,他通过县试;1626年中举人;1626年中进士。据《明史》载,史可法身材矮小,“面黑,目烁烁有光”。初仕便授西安府推官。1631年,他因公正廉洁地将赈灾专款分发给受灾的延安百姓,而在朝廷中赢得极好的声誉。1632年至1634年,他作为理财行家被调入朝中,任户部主事。1635年,农民起义波及华中,崇祯帝命卢象昇协调河南、山东、湖广和四川事务。卢象昇的主要任务是牵制张献忠部。他命史可法为副使巡察泽州和安庆,并阻止农民军渡江。因此,史可法首次接受的军事任务便是阻止北方义军进入长江流域。这一防御重任随形势发展而变得十分棘手。1635年秋冬,史可法仅率800人驻守安徽六安,抵御三支农民军主力的进攻。次年,史可法在安徽太湖附近指挥了两场阻击战,使农民军未能渡江进入湖广地区。然而,第二年,当史可法面临农民军主力——首先是马守应,然后是老回回——发动的几乎不可抗拒的强大攻势时,他的军事才能遇到了真正的考验。1637年初,马守应和另外两支农民军主力的首领一起攻打桐城,在距城10里之处与史可法遭遇。史可法依靠计谋苦撑,但桐城所受到的压力并未解除。1637年夏,他奉命巡抚安庆,负责守卫今安徽中部地区,阻挡湖广的老回回。在总兵左良玉部1万兵马的增援下,史可法击退了老回回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但从11月末至12月初,老回回对史可法所在的潜山大营又发起了进攻。史可法的阵地崩溃了,部下损失惨重,他本人也险些死于乱军之中。败讯传到京城,兵部尚书杨嗣昌要求惩处史可法。然而,史可法已有很高声望。尤其为人称道的是,他在行军途中甘愿与步卒同甘共苦,从而赢得了士卒的信赖和将领的爱戴。所以,皇上虽严词责备了史可法,但给了他立功赎罪的机会。不久,1639年,史可法奉命镇守山东,抵御南下清军的袭扰。在抗击清军之前,他必须首先巩固山东西线,以防农民军乘机进入山东。在三次击败农民军主力之后,他才得以调转头来攻打清军。当他抵达济南时,清军已经撤退。他们屠杀了无辜的居民,却送给史可法一次足以弥补前失的胜利。崇祯帝对史可法异常宽厚。这位皇上素以暴躁著称,常一怒之下将战败的将领投入监狱。既然这样,他的宽宏自然会使史可法更加感恩戴德。1639年史可法的父亲病故,由此而引起的极度悲哀,反进一步加深了他对崇祯帝的感恩之情。据说,他一度想绝食而死,又几乎因悲痛而陷入迷狂;他将对父亲的强烈感情部分转移到君父即皇帝身上是完全可能的。1641年,史可法守孝三年之后,被任命为户部右侍郎,并取代朱大典总督南京至北京的漕运,还兼任淮安地区巡抚。及至1643年,史可法被擢为南京兵部尚书。同年冬天,身为兵部尚书的史可法见战争局势不断恶化,遂着手为救援北京做准备。例如,1644年1月16日,史可法上疏崇祯帝,说明他统辖的南军只有8000人,他建议加强训练,进而将总兵力扩充到1.2万人(包括陆、水军)。同时,他极力主张全国各地的其他提督也用同样方法补充和维持各自的部队,实际是建议在各地组建地方军队,由一名干练的文职大臣统辖,以供护驾之需。北京发布救驾诏令后,史可法本人就是这样做的。他同部下一起立誓“勤王”,以鼓舞士气,并随即率众北上。但大军刚过长江,到达浦口时,便获悉京师已经陷落。救驾已为时太晚。于是,他改穿丧服,率军返回南京,召集立志效忠明朝的大臣商议对策。史可法和其他大臣都意识到单凭他们自己的军队是无法抵御北方农民军的。因此,他们共同拟定了一道檄文:留都系四方之率,司马有九伐之经。义不共天,行将指日,克襄大举,实赖同仇。这篇文字经过仔细推敲,用了会使人想起古代经典中理想化的军事将领之形象的“司马”一词,以求打动那些愿意加入古代“司马”行列的将领。因此,檄文的对象十分笼统,是广泛地针对四方之率而言的。所谓四方之率既包括地方豪强武装,也包括各地明军将领。檄文发布之后,南京的大臣们立即派密使到淮河流域联络江北豪强统辖的“义勇”。同时,他们又尽力争取驻守在南明与北方大顺政权之间的明军将领继续为明朝效忠。后者中有四名将领——他们各自拥有约15万令人生畏的士兵,经常蹂躏本应给予保护的农民——将要或已经率部进入淮河中游地区。一位是刘泽清,性情暴躁且有政治野心,曾任山东明军统帅。当崇祯帝要求他会同其他几位将领一起进军北京解救被李自成围困的朝廷时,他非但不从,反而掉头南下,一路劫掠,经临清抵达凤阳,据说,其部在凤阳又屠杀了许多当地居民。江北的第二位主要将领是黄得功。与刘泽清相比,他的军纪较严。他是辽宁人,行武出身,自少从军于辽阳,并因战功而不断晋升。17世纪30年代,他在中原作战屡屡获胜,1641年被任命为凤阳总兵。1642年,黄得功获潜山大捷后,又击退了进攻桐城的张献忠部。此后不久,黄得功被调到安徽中部,镇守庐州(合肥)。第三位将领是刘良佐。此人原是北直隶的盗匪,1637年加入明军,并与农民军罗汝才部交战。1642年,他随黄得功抵御张献忠,所以当时也在凤阳地区。其所属部众号称10万。高杰是江北诸将中的第四位,在某些方面也是最能干的一位。此人原是李自成的部将,曾与李自成之妾邢氏通奸,为逃避惩罚,他于1635年投降明朝,授游击之职,率所部人马作为孙传庭军的先锋与李自成交战。1643年,孙传庭在潼关被杀后,高杰便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势力。1644年北京即将陷落时,高杰的态度也同刘泽清一样变化无常。他不率军前去阻截李自成,反纵兵劫掠山西东南的泽州,然后于1644年5月底至6月初南下徐州。高杰部的南下,使徐州和淮安城的居民慌恐万状,自北京陷落后,徐州城中已经是混乱不堪。实际上,徐州长官黄希宪已将此城交给了大顺官员武愫。武愫(原为明朝进士)于1644年6月3日抵达徐州,并因受到地方官员及士绅的敬重而被接受,尽管一位当地的诗人曾悲叹:“天下岂有正人君子而谒贼者哉?”武愫被接受的另一个原因是士绅们对局势混乱十分恐惧。在徐州西南与河南交界处的砀山一带,汪廷对等当地士绅已组织起自己的武装,用来对付“狂徒”,后又用来迎接清军南下。武愫在徐州城内一直试图安定民心,并多次深入乡村寻求当地乡绅的支持,直到他得知北京大顺政权也已垮台为止。6月28日,武愫率部撤离徐州,使该城几乎完全暴露在高杰等人面前。由于徐州失去了保护,其南面的富庶城市——淮安和扬州——在流窜于淮河流域的各路军队面前也更加暴露了。但这两座城市的地方官早已积极采取措施,准备自卫。正是由于有路振飞在淮安,人们才有了坚守的信心。巡抚路振飞是一位杰出的文官。他以正直、勇敢而著称,在军事上也颇有经验。路振飞初入仕途任地方官时,曾统领过防御叛匪的地方军队,并于1632年派郑芝龙抗击海盗刘香,将其击溃。路振飞还是个仗义直言的人:1631年,他参与弹劾周延儒;此后又与温体仁发生争执,因此激怒了皇帝,被贬至河南。1644年秋,路振飞被任命总督大运河漕运,兼淮扬巡抚。北京陷落后,路振飞决心将淮安建成明朝的坚固堡垒。他迅速颁布了戒严令,将市民重新组织起来,并派遣手下官员分守各处。同时,他还鼓励地方武装(团练、乡兵)招兵买马。自1511年、1512年以来,淮安以东的海州经常受到海盗袭击,地方武装相当普遍。而淮安地区却不是这样,故路振飞不得不为地方武装设计训练方案。在他的指挥下,淮安72坊奉命“各集义兵”,每坊由两名生员负责操练,其中一人被授以“坊长”之职(应为“社长”——译者)。这些义兵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城镇的夜间巡逻,并时刻保持战备状态。他们保持着斗志,坚定地反对任何对大顺政权持妥协和支持态度的人。徐州的士绅们能够接受一位大顺官员,但路振飞却决不允许任何大顺官员进入淮安。在北京陷落后的数周内,他便召集当地乡绅和号称2万的“义兵”,将当地的“伪官”处死。在路振飞的指挥下,淮安变成了效忠明朝者、尤其是从北方逃来的官僚贵族的避难所。路振飞热情地欢迎这些流亡者。但无论是路振飞本人,还是淮安百姓,都无意接纳刘泽清、刘良佐,尤其是高杰的军队。6月10日,路振飞得知高杰开始向南移动并欲夺取扬州,立刻派遣将领分守淮安周围各个要冲:周仕凤守泗州,仕尔敬守清口,金声桓守徐州。在路振飞积极设防抵御这些游荡不定的军队,以稳定淮安局势的同时,南明政府却将这些军队视为必不可少的支持者,和日后在南京愈演愈烈的皇位继承之争中的重要同盟者。以史可法为首的大臣们在发出檄文号召四方将领齐心保国之后,立刻意识到他们自身已陷入了争夺南明中央权力的混战之中,这场政治冲突发生于5月17日到6月2日之间。其焦点是空缺皇位的继承问题。同引发了明初东林党争的那次皇位之争一样,这次斗争也将使南明朝廷内部发生致命的分裂。

                        明朝的皇室贵族

                        这次皇位之争的原因是由于人们以为16岁的太子(朱慈烺)已死于北京,而太子的两个弟弟又下落不明;另外,尽管在继承权方面有法定的世系,但明室亲王甚多,他们都可以在紧急情况下依其贤愚优劣被召入朝廷,继承皇位。由于朱氏皇族的后代呈几何级数增长,所以,皇室男性成员的身份在当时并不为人所重。洪武帝共有26子,16女;到16世纪50年代,他的后裔已多至19611人;到1594年,全国至少有6.2万名皇室男性成员;17世纪头10年间,登入皇族名册的人已超过8万。由于明朝的这位开国皇帝禁止子孙由科举入仕或经商,他们唯一合法的生活来源就是俸禄。这些俸禄的多少又因等级和时代的不同而不同。明朝初年,亲王(其爵位由长子继承)的禄米为5万石。但到15世纪初,由于皇室成员数量的增长,国库不胜其重负,不得不将亲王的禄米降到1万石。及至16世纪,供养皇室男性成员的开支超过了全部官吏俸禄的总和。不久,仅此一项开支便超过了政府税收的总额。例如1562年,山西各粮仓存粮共152万石,而该省的皇亲年俸的总数却是213万石。同年,一位巡按指出,当时全国可向京师提供粮食400万石,而王府按规定标准所需的禄米却达850万石。皇室后裔数量的增加,不仅日益加重了纳税者的负担,而且使宗室中身份较低的人也无法获得足以维持生活的俸禄。他们只好纷纷借贷,从而深深陷于债务之中。甚至,连皇室上层贵族也落入了入不敷出、虚有其表的窘境之中,他们的府第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他们本人则放荡豪饮,虚度时光,醉生梦死。16世纪到中国传教的天主教神甫,对这种已经没落的贵族的情况极感兴趣。例如葡萄牙人达克路士曾经写道:桂林一带有许多因反叛皇帝而被流放的明室亲王,有数千户皇族生活在高墙大院之中。这些来自欧洲的旁观者透过高耸的大门看到院内的楼阁和路径。但他们认为:这些宏伟的宫殿对居住在其中的人们来说,实际上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监狱:总之,在贵族们的府第之

                        人囚禁起来,连会盟仪式都没让他参加。直到鲁国人交出一笔贿赂金,晋国人才将他释放。对于这件事,鲁国的史官觉得很丢脸,因此在《春秋》中记载鲁宣公参加了黑壤之会,而不写黑壤之盟。毕竟,堂堂一国之君遭到囚禁,未免太窝囊了。公元前601年春天,鲁宣公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鲁国。论面积,鲁国不是一个小国;论综合实力,鲁国在列国之中至少也可以排到前八强;而且鲁国还有一个特殊的政治身份,是周公的后裔,在列国中地位崇高。按照周礼的规定,天子的祖庙称为大庙,诸侯的祖庙称为大宫,而鲁国的祖庙也称之为大庙,享受与天子同等待遇;天子家里举行典礼,用八八六十四人的舞蹈,诸侯则只能用六六三十六人的舞蹈,而鲁侯也可以用六十四人之舞。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均体现鲁国的地位超群。可是,进入春秋时期以来,本应受到尊重的鲁国却屡屡受到欺负,而且总是敢怒而不敢言,隐忍了事。如:公元前694年,鲁桓公携夫人前往齐国访问,不但被齐襄公戴了一顶绿帽子,还被齐国人谋杀在车中,成为一桩离奇死亡事件的男主角。鲁国人对此事的态度之离奇,有甚于谋杀案本身。他们给齐襄公送去一份含糊其词的外交照会,说我国元首畏惧您的虎威,不敢安坐家里,前来贵国修好,事情办成了,却回不了国,也不知道找谁负责任,搞得我国在各国面前很没面子,请您杀了公子彭生,也好让我们对各国有个交待云云。这份照会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有点想讨回公道,却又怕对方发威,有点想指桑骂槐,却又欲说还休,堪称是春秋外交史上一篇奇文。同时,在当年的《春秋》记载中,也仅仅用“公薨于齐”四个字一笔带过。没有比鲁国人更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解自己的了。公元前613年,鲁僖公派兵吞并了小国项国,当时天下的霸主齐桓公大为震怒,在淮地会盟中将鲁僖公扣押起来。鲁僖公夫人声姜原为齐国公主,亲自跑到齐桓公那里说情,才将鲁僖公放回来。《春秋》连鲁僖公被扣押的事都不书,只写“夫人姜氏会齐侯于卞”。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以为看不到敌人就可以躲避追捕;鲁国人则总是在历史记录中不经意地遗忘一些不开心的事。可见,早在鲁迅之前两千多年,阿Q的祖先们便已经很有阿Q精神。公元前625年,鲁文公前往晋国朝觐晋襄公,结果连晋襄公的面都没见到。晋国人为了羞辱鲁文公,只派了阳处父来见他。《春秋》记载此事,只用了区区“及晋处父盟”五个字,无头无尾——可以理解,头埋到沙子里了嘛。更近的事,是前面说的,齐国上卿高固为了娶鲁国公主,要求齐惠公将前来访问的鲁宣公强留了几个月。有这些历史前科,可以想象,公元前601年,当鲁宣公回到曲阜的时候,曲阜的居民对于自己的国君遭受外国的侮辱,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愤怒,没有人上街游行,没有人到使馆区示威,也没有人宣布要抵制晋货。鲁宣公安安静静回到公宫,继续当他的国君。同年六月,一直扶持鲁宣公的公子遂在访问齐国途中病逝了。由于他对鲁宣公的贡献,或许也由于他与鲁宣公的母亲敬嬴的特殊关系,公子遂的葬礼被办得很隆重,采用了“绎”的方式。所谓“绎”,简单地说就是连续两日祭祀,而且第二日之祭不用头日之牲,又新杀畜牲以祭。按照周礼的规定,绎是天子与诸侯之丧礼,卿大夫之丧礼只能用一日之祭。孔夫子对此批评道:“非礼也,卿卒不绎。”鲁宣公当然也知道这是非礼的行为,所以在祭祀的过程中,“万入去籥(yuè)”。万,就是万舞,是春秋时期祭祀用的舞蹈;籥,是一种竹制的乐器,用于吹奏。万舞有文舞和武舞之分。文舞文质彬彬,舞者左手执籥,右手执羽,人数有严格的限制,也就是前面说的:天子用六十四人,叫做“八佾(yì)”;诸侯用三十六人,叫做“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则用“二佾”。武舞显示力量,舞者手持兵器,动作狂野。当年楚国的公子元想诱惑寡妇文夫人,派人在文夫人住所旁边跳万舞,就是武舞。鲁宣公既要给公子遂办一个隆重的葬礼,又不想让太多人指责,所以在跳万舞的时候,故意让人不使用籥。这样就不会弄出太大的声响,惹人注意了。也许是兔死狐悲,公子遂死后的第七天,敬嬴也去世了。敬嬴的身份是诸侯夫人,按照诸侯死后五月而葬的规矩,她的葬礼一直等到冬天才举办。据《左传》记载,敬嬴下葬的当天,久旱的鲁国突然下起了大雨,所以只好将葬礼延期。敬嬴和公子遂通过阴谋而使鲁宣公上台,为此杀死了哀姜的两个儿子。如果要荷马或是莎士比亚来写这个故事,他们会说这是被害者的眼泪。然而中国的古人没有这种情调,他们想到的是另一回事。《左传》干巴巴地说,鲁宣公延迟哀姜的葬礼,是合乎礼制的。按照礼的要求,儿子在为父母选择下葬的日期的时候,要举行占卜,以示隆重。而且,对于备选的日期,要尽量延后。这是因为父母下葬之后,儿女的悲哀会渐渐削减,所以不急于下葬,略表孝心。虽然发生了这些个事情,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00年正月,鲁宣公仍然不辞辛苦地来到齐国,给齐惠公拜年。鲁宣公对母亲的孝心可嘉,对齐惠公的孝心也不遑多让。公元前599年春天,鲁宣公又早早来到齐国拜访。这是他上台以来第四次访问齐国了。鲁宣公这种孜孜不倦的问候打动了齐惠公,由此得到的回报是,齐国归还了当年鲁国割让的济西土地。当然,齐惠公此举也许与他的身体状况有关。一个人,在快死的时候,总是比较大方。到了夏天,齐惠公就去世了。鲁宣公得到消息,再次来到齐国,参加了齐惠公的追悼会。这又是超出常规的殷勤。按照传统,诸侯不奔诸侯之丧。鲁宣公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客观地说,为了国家的安全,他确实是不遗余力了。同年夏天,齐惠公的葬礼在临淄举行。鲁国又派公子遂的儿子公孙归父作为特使,前往齐国参加葬礼。同年秋天,季孙行父访问齐国,参加齐国新君齐顷公的即位大典。同年冬天,公孙归父再次来到齐国,就不久前鲁国派兵讨伐邾国,攻占了邾国的绎城一事进行专题汇报。后人解释,鲁国以大欺小,怕受到齐国的责备,所以主动前去汇报。其实,在此之前,鲁国已经有多次讨伐邾国的历史,攻占邾国的领土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么急着去向齐国汇报,倒确实是第一次。公元前598年,齐顷公派兵讨伐莒国。虽然这事与鲁国没有任何关系,鲁国还是客串嘉宾,派公孙归父带兵参加了讨伐。这些年间齐鲁两国的关系,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也不过分。知其雄,守其雌,鲁国人这样做,也是乱世之中的生存智慧罢。相比对齐国的殷勤,鲁国对王室的态度就不仅仅是冷淡了。据《春秋》记载,公元前600年,鲁国大夫仲孙蔑前往雒邑拜访当时的周天子,也就是周定王。《左传》不无讽刺地解释道,仲孙蔑此行不是鲁国主动所为,而是周天子派了使者到鲁国来,要求鲁国遣使访问王室,才“应邀”前往的。仲孙蔑就是孟献子,是庆父之孙,文伯之子。前面说过,季友、庆父、叔牙都是鲁桓公的儿子,他们的后代枝繁叶茂,分别以季、孟、叔孙为氏,在历史上被称为“三桓”。很多时候,他们又被称为季孙氏、孟孙氏和叔孙氏,那是因为“孙”是鲁国贵族的尊称,“三桓”的族长均被尊称为“孙”,是以得名①。公元前599年秋天,周定王派卿士刘康公访问鲁国。刘康公同时代表周定王,对鲁国的几家权臣进行了拜访。结果发现,季孙行父、孟献子家里比较节俭,而叔孙侨如家、公孙归父家过得相当奢侈。刘康公回到雒邑,周定王问:“鲁国的大夫们,谁更有贤能?”刘康公回答说,季、孟两家可以久,叔孙、东门家就算不败亡,他们目前的家长恐怕也难逃祸患。东门家就是公孙归父家。公孙归父是公子遂的儿子,而公子遂久居东门,即以东门为氏。刘康公解释说,臣有臣道,君有君道。宽厚、严肃、周全、仁爱是为君之道,忠诚、谨慎、谦虚、节俭是为臣之道。现在季、孟两家虽然注重节俭,但是足够保证日常的开支与用度,而且让族人得到庇护;而叔孙、东门两家过得奢侈,而且不体恤族人的贫困,亲戚也得不到周济,忧患很快会降临。像叔孙、东门这样的家族,只顾自身,必然不顾君主,而且他们这么奢侈,国家财政也受不了,这是自取灭亡。周定王饶有兴趣地问:“那以你之见,叔孙、东门两家还可以维持多久?”“两三代吧。”刘康公说,“东门的地位不如叔孙,奢侈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很难侍奉两代君主;叔孙的地位不如季、孟两家,奢侈却大大超过,不可能侍奉三代君主。倘若这两人早死也还好,如果活得太长又不收敛,宗族必然灭亡。”从后面发生的事看,刘康公的预见相当精准,精准到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不过,具体的历史事件也许可以捏造,勤俭持家者兴旺,奢侈浪费者败亡,却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冲冠一怒为红颜】话说远古的时候,尧统治天下。尧顺天应人,他的仁德如天之广阔,泽被大地;智慧有如神明,无所不知。天下人对尧的景仰之情,如同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可是,尧毕竟很老了,他很想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接自己班,大伙向他推荐了一个叫舜的人。从族谱上看,尧的父亲高辛是黄帝的曾孙,而舜的父亲瞽叟是黄帝的第七世孙,两个家族虽然自黄帝的儿子那一代就分支,却也多少有些血缘关系。瞽(gǔ)叟是个瞎老头,在舜的母亲死了之后又娶了个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象。自古男人爱后妇,瞽叟爱屋及乌,把所有的爱心都分给了象,甚至常常想杀死舜,好让象来继承家业。不过,舜是个超级孝顺的儿子,对于父亲的厚此薄彼毫不介意,反而对父母和弟弟更加亲善。尧是个很负责任的统治者。为了考察舜的品德,他将自己两个美丽的女儿一股脑儿嫁给了舜这傻小子,以观察舜的治家能力;又派自己的九个儿子与他交往,以观察他处事的能力。舜带着一家人居住在妫水的拐弯处,于是因地制宜,以妫为姓。由于他的仁德,人们都来投奔他,与他为邻,接受他的领导,那地方三年便变成了一座大城。尧对舜的表现很满意。他赏赐给舜一套上等衣服和一把古琴,又派人为舜修建了谷仓,并且送给他一些牛羊。看到舜突然阔绰起来,瞽叟又动了杀他的念头。他让舜爬到谷仓顶上去修葺屋顶,自己却在底下放火。没想到,舜对空气动力学有一定的研究,一手持着一顶草帽,像一只大风筝一般飞了下来,毫发未损。瞽叟不甘心失败,又让舜去挖井,待至井挖深了,瞽叟和象一起往井里填土,把舜活活埋在了井底。这缺德的父子俩很高兴,于是着手瓜分舜的财产,当然也包括老婆。瞽叟分到了谷仓和牛羊,而尧的两个女儿和琴被分给了象。又是一个没想到,舜对隧道工程也有一定的研究,他早在井壁上挖了一个秘密通道,从这个通道逃走了。象住进了舜的房子之后,坐在里面弹琴取乐,还没来得及享用舜的老婆们,舜便回来了。“我正想你想得伤心,所以弹琴解闷呢!”象连忙说。“是啊。”舜说,“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是很不错啊!”在这之后,他对父亲仍然孝顺,对兄弟仍然友爱。他的逆来顺受,被中国人树立为孝顺的典型。舜就这样通过了尧的考察,成为天下的统治者。舜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多年,又传位给禹,而他的后代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衰落,到商朝的时候竟然失传了。周武王消灭商朝后,大规模分封建国,派人到民间寻访舜的后人,居然还真找到了一个叫妫满的人,于是将他封到陈地,让他以诸侯的身份,世代祭祀舜,并且将自己的长女太姬嫁给他为妻,以示恩宠。这就是春秋时期陈国的来历。这个故事当然有诸多疑点,但是在那个年代,人们都毫不怀疑:陈国的国君就是舜的后代。乌飞兔走,斗转星移,到公元前600年的时候,陈国的第十九任君主陈灵公已经在位十四年了。弱肉强食的乱世中,舜的后裔这一曾经显赫的身份并没有给陈国带来任何庇护。晋楚两大强国为了争夺中原的霸权,就像两股不定时造访的飓风,将陈、郑、宋、蔡等第二世界国家吹得东倒西歪,无所适从。陈灵公在位期间的历史,就是一部弱国无外交史。陈国不是被讨伐,就是被会盟,不是被晋国威胁,就是被楚国摆布,如同风箱中的老鼠,两面不是人。也许是过度的不安全感导致人性扭曲,也许是礼崩乐坏使得人丧失最基本的羞耻之心,在陈灵公身上,祖上的种种美德已经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理喻的放荡。他喜欢上了一个叫夏姬的女人。夏姬是郑穆公的女儿,嫁给了陈国大夫御叔。御叔的祖上,曾经有一位名叫少西的,字子夏。因此,御叔以夏为氏,有时又被称为少西氏,而夏姬的“夏”也因此得名。御叔去世得早,留下一个儿子叫夏征舒,夏征舒子承父业,也在陈灵公的朝廷中担任了大夫的职位。“那夏姬生得娥眉凤眼,杏脸桃腮,有骊姬、息妫之容貌,兼妲己、文姜之妖淫,见者无不惊魂,颠之倒之。”在一本名为《东周列国志》的小说中,作者冯梦龙如此生动地描述,继而写道,“更有一桩奇事,十五岁时,梦见一伟丈夫,星冠羽服,自称上界天仙,与之交合,教以吸精导气之法。”天生丽质加上吸精导气之法,使得这位夏姬成为不折不扣的床上尤物,再加上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使得一众登徒子趋之若鹜,争相献谄。这夏姬也并非来者不拒,在众多追求者中,只选择了区区三位来当自己的情人,那就是当朝国君陈灵公、大夫孔宁和仪行父。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姬,在男权社会中是一段逆向性的四角关系。一位寡妇同时拥有三位情夫,其中一位是国君,两位是大夫,同时自己的儿子也在朝为官,大家每天都要见面,让人难免替她担心,这种关系很难处理吧。担心是多余的。陈灵公与夏姬私通,完全不避她的另外两位情夫。事实上,这段四角关系在陈国不是公开的秘密,而是头版头条的八卦题材。三位情夫之间为了炫耀夏姬对自己的宠爱,甚至在朝堂之上公然穿着夏姬穿过的汗衣,嬉皮笑脸地打闹。大夫泄冶看不下去了,他对陈灵公劝谏道:“国君和卿大夫公然倡导淫乱,叫民众如何效仿呢?而且名声也不好。您实在喜欢穿,好歹将汗衣穿在里边,别拿出来炫耀!”陈灵公当场说:“我知错了,一定改。”一转身就将这事当笑话告诉了孔宁和仪行父。孔宁和仪行父听了,便对泄冶动了杀心。他们对陈灵公说,不可轻视泄冶的危害,这老头子的嘴很难管得住,如果听任其胡说八道,总有一天会坏了咱们的好事。陈灵公愣了半天,问道:“那该怎么办?”孔宁做了个“杀”的手势。陈灵公点点头,表示默许。几天之后,泄冶便陈尸于公宫之外。对于泄冶的悲剧,孔夫子以“民之多辟,无辟自立”这样一句诗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民之多辟,无辟自立”见于《诗经》大雅,意思是:既然国人多行邪恶,就不要特立独行,乱发表意见。自古以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也是孔夫子“邦无道,其默足以容”的中庸之道的具体表现。陈灵公的淫乱不只是在国内享有盛名,连远在雒邑的周定王都有所耳闻。公元前600年,周定王派单襄公出访宋国和楚国,途经陈国。时值十月,单襄公看到的是一片萧条景象:道路上杂草丛生,路旁没有绿化,负责到边境迎送宾客的官员不见踪影,主管建设的司空不巡视道路,塘堰上没有水利设施,河流上没有桥梁,田野里的粮食也没有收割完毕,庄稼长得像杂草。首都的国宾馆已经荒废了,普通城市也没有像样的旅舍,外交部对于天子的使臣不闻不问,连最起码的伙食都不能安排。要问陈国人都到哪里去了?回答是,给夏姬家筑亭台楼阁去了。夏姬家贵客盈门,陈灵公、孔宁、仪行父戴着楚国时兴的帽子,相约前

                        哦!”他看看窗外,40层楼的高度令他缩回身子。他转回来看我。“迈尔斯?”“对。”“你睁开眼睛了。”“是啊,霍尔顿说我可以睁开眼睛。”“以前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你从来没说我可以把眼睛张开。”“噢,对不起。我没搞清楚……”“在黑暗中说话,让我想起在啤酒窖里的感觉。”“啤酒窖是什么样子?”“像工具房。以前只要我们做错事,就会被关进啤酒窖里。里头很冷、很黑,灰泥地面。如果我们没穿衣服,这种灰泥地面可冷了!库房里还有梯子。有时我们会被绑在梯子上。有一次,卡伦的爸爸把我们绑在梯子上,然后把一只猫扔进来。这只猫一定也吓坏了,可能想抓我,但我努力保持安静,所以它啥也没做。现在我还是常常待在那里,要不就窝在车库里。”“除了这两个地方,你还会去哪里?”“嗯,我会去冷房间,也可以去会议室,不过都是在天黑以后,或是卡伦闭上眼睛的时候。那时房里才会漆黑的。”“你现在有什么心事吗?”“我跟桑迪吵架了。她想跟卡伦的妈妈去她爸爸的墓,可是我不想去。我很怕他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抓走我们。”“可是他一年前就死了呀。”我提醒他。“我知道。他们说那天是他去世一周年纪念日。”“出了什么事吗?”“我想割我自己。我在想,假如我把自己弄伤,就不会有人想去墓园了。”“为什么你割伤自己大家就不会去墓园?”“如果去墓园,大家就会想起他,想起他是怎么伤害我们的,所以我想用疼痛赶走回忆的痛苦。”“我不明白。”“痛苦能驱除痛苦。”“真的吗?怎么驱除?”“外在疼痛会减轻内在的疼痛。”“你是说,如果你让自己的外在受伤,内心的伤害就会比较少?”“对。”“你从哪儿学到这个的?”“我不知道。詹森也这么做。”“我很想帮你们找到其他减轻痛苦的方法。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看吗?”“嗯,没问题。”迈尔斯回去之后,卡伦坐直身体,恢复正常高度,坦率、明快地说话。“贝尔医生,我是霍尔顿。我撑不住了,这个系统快要四分五裂了!”“你好像非常担心,霍尔顿。真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大家开始共享记忆了。彼此的界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引起困扰。通常都是我在决定谁该出来,在什么时候出来,但现在却变成他们想出来就出来!”“这会有什么问题?”“他们开始感觉到不曾感受过的经历。这也对我造成影响。现在我开车或写字时,手会发抖,不由自主地震颤,我的手臂快要失去知觉了!”“你害怕有人受伤,或者做出什么毁灭性的举动吗?”“是的,贝尔医生。”霍尔顿有些消沉,点点头,“你得跟我一样了解他们才行。”“咱们何不从现在开始?我应该知道什么?”“我要从哪儿开始?我们每个人所受的影响都不一样。”“受什么影响?”“嗯,就拿酒来说好了。酒对我们每一个人的影响都不同,相当危险。”霍尔顿说得很急,仿佛他想在我们仅有的短暂时间内告诉我一大堆信息。“酒不会影响我,却会让西德尼一个劲儿傻笑,让迈尔斯变得更恶劣,还会使克莱尔陷入昏迷,实在太难控制了。如果我们不能融合在一起,就无法离开她丈夫,当然也就活不下去了。”“卡伦曾经跟我提过,并非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需要来个几杯。”“没错,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是在不同时刻、为了不同问题而诞生的。凯瑟琳脑筋很好,我负责维持秩序,卡伦博必须永远当个婴儿,抚慰双亲的情绪。朱莉和朱莉安是凯瑟琳感受到痛苦时,从凯瑟琳身上分出来的。朱莉安生来就是为了记录一切。卡尔能感觉痛苦与邪恶,安却只能感觉到好的那一面,所以她尽力维系基督信仰,躲开意图虐待她的人。有些分身原本只是零碎的记忆片段,起初没有名字,只装载一段记忆,而且都是从其他人身上分离出来的。卡尔和爱丽丝源自迈尔斯,他俩是迈尔斯的分身。卡尔负责接受最极端的痛苦,爱丽丝负责将这些痛苦与日常生活分开。詹森能感觉到的跟迈尔斯差不多,他们彼此为伴,沉浸在痛苦中。他们承受痛苦,折磨其他人。”这些故事我都听过了,但是每多听一次,就能多补上一些细节。“你和凯瑟琳为什么出现?”我问。“卡伦前额长了肿瘤,所以她的父母想把她送给别人领养。他们因为她有缺陷,经常打骂她。凯瑟琳和我因此出现,而卡伦博则承受最初的痛苦。卡伦2岁半时,西娅诞生,成长至6岁,一年级时再换凯瑟琳接手,展开学习生涯。桑迪比西娅晚一点出现,她的角色是陪伴父母。桑迪生于卡伦11岁时,但她成长至18岁——卡伦搬出父母家时——就不再长大。当特定虐待行为消失,这些因应而生的人格便停止长大,永远停留在同样的年纪。然而,凯瑟琳和我仍被其他人需要,所以我们继续长大。我们俩无时无刻不在协调、讨论,好维持日常行为。”时间到了。我谢过霍尔顿,并请他尽快再出来跟我说话。下一次治疗时,卡伦带了一张她18个月大时的相片给我。那是张黑白照,相片中的她是个穿着浅色洋装的胖娃儿。在她的右眼接近鼻梁顶端,有一颗深色、高尔夫球大小的瘤。原来如此,我心想。尽管她曾跟我提过肿瘤的事,肿瘤切除后也一直带着这道疤,但亲眼见到她当时的模样仍不免令我心头一震。现在我更能理解她的粗暴的父亲何以选她作为虐待对象。这颗瘤实在太吓人了。催眠过程中,克莱尔和迈尔斯告诉我一段曾写在信上的虐待事件。这次他们再补上些许细节。“上个礼拜,凯瑟琳带我们去参加一场葬礼,”克莱尔对我微笑,害羞地蜷在椅子上。“我很少在葬礼上出来,我会害怕。但我还是出来一下。”“你害怕什么?”“葬礼会让我想到殡仪馆——还有那边发生的事。”“你能跟我聊聊这件事吗?”克莱尔撇过头,蜷起身体,仿佛想缩进椅子里。“都是巧克力牛奶害的,”她说。“我喜欢巧克力牛奶,可是卡伦的爸爸在里面放东西,害我很想睡,好像飘在半空中一样。然后他们带我去教堂,去……忏悔室。”克莱尔努力挤出这几个字。她很愤怒。“神父说我很坏,说我是恶魔。他们一直说我很坏,然后我也得跟着说。我好害怕。”克莱尔的脸庞苍白而扭曲。“然后他们带我回殡仪馆。”克莱尔使劲往椅子里缩,哭了起来。“你确定你想全部告诉我吗?”我问。克莱尔哭声渐缓,转为轻轻地啜泣。“霍尔顿说我应该告诉你,”她吸吸鼻子,“他说,如果我肯告诉你,噩梦就会不见了。真的吗?”“也许噩梦真的会不见。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我说,试着鼓励她但不贸然给她希望。“你愿意尽力试试看吗?”“他们把我们锁在棺材里!”“我们?”“我和迈尔斯。”“哦。”“我不能呼吸,也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棺材两侧的丝质内衬。他们说我们就要死了,因为我们很坏。”“谁这么说?”“那些男人。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有5个人。他们都在笑。”克莱尔开始颤抖,她伸手环抱自己。“他们先把我放进冰水里……”克莱尔再次哭出来。她抱着自己前后摇晃,没多久,她放松下来,仿佛变了个人。她看起来不害怕,很愤怒。“剩下的我来告诉你。”“迈尔斯?”“对,”他说,口气像个硬汉。“他们把我们放进混着尸体和血水的冰水里,再帮我们冲干净,放进棺材。他们说,如果我们注定重生,就必须先经历死亡。可是他们都在笑。他们觉得这是极恶心的笑话。克莱尔很害怕,当他们盖上盖子时,她开始尖叫。然后他们会打开棺材盖再盖上,盖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克莱尔一尖叫,他们就哈哈大笑,所以我就出来了。我不会尖叫。他们打开盖子,我用力瞪他们,结果他们甩上棺材盖,好久好久都不打开。我闭上眼睛等死。我没办法呼吸。我想用力踹用力踢,大声尖叫,我快受不了了!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听起来好恐怖,”我说。简直吓死我了!我心想。“迈尔斯,我想你大概还有很多话要告诉我,或许我们应该多花点时间相处,你觉得呢?”“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当然没问题啊。”※※※※卡伦又带了一只信封来。我一看当场愣住:里头有张画了17张脸的图画,画工极佳,令我惊艳不已。我猜这应该是卡伦内在人格的画像,但我不确定谁是谁。我能认出霍尔顿,还有詹森——因为他是黑人,手里还握着画笔;至于其他人就只能猜了。我拿给卡伦看。她耸耸肩,脸庞泛红,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卡伦有些不自在,将图片拿远了些。“我想大概是我画的。”原来她没拆过信封,也没看过这张画。“你看得懂这张画吗?能不能告诉我这几张脸是谁?”卡伦摇摇头,望向窗外。我察觉卡伦最近有些疏离,漠不关心,我想可能是我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催眠而与其他人格相处所造成的。虽然我知道她能明白了解内在人格有多重要,但她肯定有被遗弃的感觉。“我们搜集了这么多关于你内在的资料,我在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卡伦不自在地动了动,明白告诉我她同意我的看法,却不好意思承认。“谢谢你这段日子的耐心,我保证往后每一次治疗开始之前,我都会跟你好好聊一聊。”卡伦笑了。她放松下来,姿势较为舒适自在,暗示她已准备好接受催眠……“嗨,我是詹森。”“嗨!你画得很棒呀!”詹森得意微笑。“快告诉我他们是谁!我猜这应该是卡伦内在所有人格的画像吧?这是霍尔顿吗?”我指指右下角的成年男子。“对,那是霍尔顿。他抱着卡伦博。”“底下那个是我,拿画笔的那个。我是黑人。卡伦的爸爸不喜欢黑人。我旁边是西德尼,他上面是克莱尔,克莱尔旁边是迈尔斯和西娅。表情很生气的是卡尔,右边是爱丽丝。朱莉用拐杖,因为她不能走路。拿吉他的是凯瑟琳,她偶尔会弹给我们听。安在祷告,桑迪也在。她很胖。桑迪旁边的是卡伦1、2、3,朱莉安在最上面。”“哇!那‘坏脾气’在哪儿?”“噢,我想应该没有‘坏脾气’吧。我猜那只是特别恶劣的卡尔。”“卡尔?”“对啊,这礼拜我们脑袋里充斥一大堆恶劣的事,大家都觉得应该是卡尔想到的。但他说不是他,是‘坏脾气’想的。可是我不相信他。”我想,詹森的回答解开了神秘的第18号人格之谜。原来他们一共有17个。“你一定有画画的天分。哪天你再拿其他作品给我看,好吗?现在,你觉得卡尔会想跟我说话吗?”如果我想阻止卡尔一意孤行伤害卡伦,我必须试着与他建立感情。“我去看看。”卡伦闭上眼,表情暂时呈现空白。数分钟后,她微微仰起头,一脸怪相,咬牙切齿。卡伦维持这副模样好几秒钟,直到我打破沉默。“卡尔?”“对。”他从齿缝间吐出这个字。“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来跟我说话。”“我还不知道我想不想跟你说话。”他仍紧咬着牙关跟我说话。“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我只会这个。”“听起来,你好像为大家承担非常重要的责任。我真的非常想了解你。你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呢?”“我出生在棺材里。”“克莱尔和迈尔斯告诉我的那具棺材?”“嗯。克莱尔和迈尔斯轮流待在冰水里。后来,迈尔斯在棺材里不能呼吸,大喊大叫要人家救他的时候,我诞生了。我生来就是要承受别人没办法应付的事。我不害怕。我喜欢这样。”“那么,卡尔,你有心事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想摸摸人。”“什么?”“我从来没有摸过别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想碰碰别人,像别人伤害我一样去伤害某个人。我想要像詹姆斯和莎拉那样长大。”“我也想看你长大,而且我可以帮助你成长。只不过,放下想伤害别人的念头也是成长的一部分,所以,也许我们可以两件事一起努力。现在你心里有任何想伤人的念头吗?”“有。”“是什么呢?”“我想割掉卡伦的乳房。”“为什么?”我问他,假装我没有任何想尖叫冲出房门的意图。“假如她没有乳房,她就是男生了。我不喜欢这个身体。”“我能了解你想要男生身体的愿望。可是很不幸的,割掉卡伦的胸部并不会让身体变成男生。你还是在卡伦的身体里,只是没有乳房。这么做没什么帮助,真的。在我们下次见面讨论这些事情之前,你觉得你有办法克制住伤害卡伦的冲动吗?”“嗯,有吧。”“很好。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一直紧咬着牙齿?”“噢,那是因为我的下巴断了。”第二部分身第14章说故事时间“晚上我会睡觉,但我睡不着,”卡伦说。她看起来十分疲累,情绪紧绷。“我总是精疲力竭地醒来,但至少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有人在你睡着时出来了?”“大概吧。”“你的丈夫,乔希,他知道你晚上会起来活动吗?会不会造成什么问题?”“没有。他通常都是醉醺醺的,要不就不省人事。”“他注意到你会转换人格吗?”“可能没有。但如果他刻意逼我的话,我会转换。”“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不喜欢我的态度,他会贴近我的脸——很近很近——对我大吼大叫,这时我多半会遗失时间。没多久,我会醒过来,然后一切再次恢复正常。”“除非你突然变得温顺,否则他不一定会知道你转换了。”“我想是吧。”“我们来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想跟我说话?”“好。”我协助卡伦进入催眠状态,让想出来的人自由出现。克莱尔和迈尔斯迅速接连现身,抱怨的事都差不多。然而,迈尔斯有几句话——对乔希的批评——确实引起我的注意。“如果他打我们,我常会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踹下床,要不揍他几拳。”说不定这就是卡伦说她丈夫会在半夜摇醒她、揍她的原因。也许他只是打回去。桑迪接着出来,反驳刚才迈尔斯说“大家”——也就是卡伦的整个内在——越来越胖了。“吃东西让我心情很好啊,”桑迪说。她露出呆傻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快要从椅子上溢出来。“所以你常常心情不好?”我问道。必须同时治疗好几个对象——记住他们的名字,各自需要帮忙、矫正的问题——令我有些招架不住。我只能尽可能跟上他们的话题。“每次拿钱给卡伦她妈,我就会心情不好。”“你为什么要给她钱?”“我想要她喜欢我。”“你给她钱,她就喜欢你了吗?”“一会儿吧。没多久她又变得很恶毒,让我感觉很糟。”“然后你就去吃东西?”“对。”“吃了东西,心情就比较好了?”“对。”“那么,如果你不给她钱,也许你就不会心情不好了?”“但是,是她向我要的呀!假如不给她,她会更恶劣,我的心情也不好。”“如果她再来找你要钱,或许你可以尝试拒绝她。”“我不要。”“为什么?”“这样她就不会喜欢我了。”※※※※1995年7月,卡伦带了一份礼物给我:一个袋獾“塔茨”卡通造型的“不求人”。卡伦的样子很尴尬。进入催眠后,她告诉我更多背后的故事。“是我送的。”“你是哪一位?”“西德尼,而且我没有偷哦!”“偷?”“我没偷。霍尔顿给我钱,让我买给你的。我说你可能用得上这东西,而‘塔茨’让我想到你。”“这礼物好棒,真的谢谢你们。”我立刻用“不求人”搔搔背,西德尼笑了起来。“你担心我以为这是你偷来的吗?”我问。“对啊。卡伦她爸一天到晚逼我偷东西,如果我不想偷,他会拧我的耳朵,捶我手臂,要不就掐我。他甚至还威胁要拔光我的指甲,不过他没这么做。”“听你的口气,你对这礼物不是偷的,而是买的感到很骄傲啰?”“那当然!我想送礼物给你,所以我不希望它是偷来的。”“谢谢。你这么做让我更喜欢这份礼物了。”“里边的人开始知道其他人的故事了。”“你的意思是?”“我想起更多迈尔斯和克莱尔的遭遇了。”“你有什么感想?”“我不喜欢。”西德尼退回,卡伦坐直身体。“我们试着分享更多经验,尤其是对那些孩子们,”凯瑟琳说,“噢,对了,我已经着手处理保险费,确保你能拿到支票。卡伦不太会管钱,她似乎对钱有很不好的感觉。当然,她还没跟我分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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